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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夢繞魂牽大小涼山

  葉維智

  告別蓉城

  l964年4月8日,陽光透過人行道上法國梧桐茂密的枝葉灑滿蓉城街道,急急奔走的人們大多是街道待業的城市青年,他們從各個路口匯聚到坐落在後子門的四川省成都市體育場,參加市政歡送知青下鄉去涼山的歡送大會。體育場四周看台上坐滿了年輕人,鑼鼓喧天,紅旗滿天飛舞,歌聲歡笑聲響徹全場。我們坐在東看台的是來自成都市北大街、白家塘、西安路等街道辦事處轄區的百餘名男女青年……胸前戴著比碗口大的大紅花和一枚紅底金黃繞邊的上山下鄉紀念章,有的還戴著印有“到農村去”字樣的草帽,紮著雪白的毛巾,臉蛋上紅撲撲的,一個個天真爛漫,群情激奮地喊著“農村是廣闊天地,到那裏可以大有作為!”的口號,揮舞著手中的旗幟,與其他看台上同樣亢奮的年輕人遙相呼應。

  剛滿18周歲的我也在這群激動而淳樸的青年中,即將告別生活了18年的城市。當環顧四下的人群和那些熟悉的建築物時,我思緒萬千,不知道心中充溢的是惜別之情還是解脫的自由。我1963年初中肄業於成都二十五中學後,在家待業,加入了社會青年行列。母親去世早,父親還在市土產公司上班當會計,我跟著哥姐讀完中學,渴求有一份屬於自己的工作,參加社會勞動,獲取勞動報酬養活自己。

  但待業近一年,等來的是上山下鄉動員,而且被告知:“不去的,今後18年不調工作!”就這樣,我在街辦動員會上簽名下了鄉。

  在高昂的《我們年輕人》、《我們走在大路上》、《勘探隊員之歌》等歌聲和歡呼聲中,市政領導將一麵印有“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裏是可以大有作為的”大字的紅旗,授予即將開赴農村的一名高個子男青年手中。大個子激動地雙手緊擎紅旗,在頭頂上呼啦啦晃動。鮮紅的大旗迎風招展,嘹亮的歌聲響徹體育場上空!在那麵大旗和巫方安、孫傳琪的引導下,東看台的一百名城市知識青年列隊,背著簡單的行李,率先衝出了體育場,在後子門至人民南路廣場上,我們在沿途夾道歡送的幹部、市民們的掌聲中,登上一輛輛停在市政府(皇城)門前的解放牌大卡車,告別親友,告別父兄,告別市民,告別生養自己的故鄉,從此踏上人生漫漫路。

  落戶昭覺

  車輪滾滾,4月8日宿五通橋沫川,9日在雷波西寧農場過夜,10日晚住美姑縣城招待所,11日車隊終於進入涼山昭覺縣境內。上午十時左右,隊伍來到竹核區溫泉山附近,同路到達的彝族向導和漢族幹部向知青們介紹了這裏溫泉的情況,並引導青年們寬衣解帶,脫了個光溜溜,一絲不掛跳入溫泉池中,沐浴溫泉水,洗去征程土,幹幹淨淨,舒舒服服,清清爽爽準備進入涼山彝族自治州首府――昭覺城……

  1978年以前,昭覺曾是涼山彝族自治州首府。過去曾有人說“不到昭覺不算到涼山”,昭覺位於大涼山的核心地帶,是全國最大的彝族聚居縣。我們102名成都青年來到這古樸神秘又十分向往的地方不多久,接來送往和合影留念的歡樂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旅途的辛勞也已恢複,我和知青們都在思考著下哪個鄉?插哪個隊……鄉下到底是個什麽樣子呢?從成都出發一直是個謎……

  正在知識青年們猜想不定時,州、縣知識青年安置辦公室的負責同誌宣布了知青下隊分組名單:

  南坪大隊三個小組共49人(其中南坪一、二隊小組20人,三、四隊小組21人,五……六隊小組8人)塘木大隊小組25人;跳壩大隊小組17人;乃拖大隊小組11人。

  並宣布任命了各組組長、副組長。孫傳琪、巫方安任大組長並兼任南坪三、四隊小組負責人。擔任各個小組負責人的還有:陳保清、高永智、黃達礪、徐孝清。

  鄧雲芳、鍾履端、陳澤謙、張恩宇等人。

  我與其他20人分在南坪三四隊小組,是知青人數最多的組,而且還與孫、巫二位名人在一個組,心裏著實高興了一陣子。知青們各自歸隊歸組,相互認識結伴,躍躍欲試要去自己的新家,去新的知青生活點,開始自己的新生活。當即,招待所會議室的正牆上就有與眾不同、政治敏感性強的人,張貼懸掛出了十多份“決心書”。

  喝安家酒

  4月14日,我們三四隊知識青年按組先去了專門為漢族青年修建的知青屋――三室一廳的住房,男女各住一室,住房內是靠牆的通鋪。中間是過廳用來放勞動工具,並作學習和開會用,房頭有一小屋是廚房,我在這裏度過好幾個春夏秋冬。

  剛放下行李我們又被彝族社員分別領走了,領走我的是四隊的一家彝族青年男子……一路上,他在前我在後,語言不通,路上隻能用“手語”溝通。我問他叫什麽名字,幾歲了?他告訴我他叫阿爾木火,23歲。論歲數,我小他大,我就叫他“阿木哥”。

  我被阿木哥帶進彝族式瓦板房後才明白,這是要按照民族風俗喝安家酒,吃坨坨肉。阿爾木火家在緊靠機耕路的瓦板房裏,隻見三個石頭支起的大鐵鍋裏熱氣直往上冒,“這叫三鍋莊。”――木火輕聲比畫著說。灶膛裏熊熊火苗映紅了寬寬的屋子四周,這才看清屋內有一木質大糧櫃很顯眼,頭頂上有低低的樓閣,樓閣下麵有一半是牲畜圈欄,另一半就是燒鍋吃飯用的空地了。屋內沒有床,據說主人都睡在飯後熄火的“三鍋莊”旁邊。木火阿哥熱情招呼我席地而坐。在火光中,眼前除了鍋灶外,還有擺在灶邊地上的碗盆勺和筷子,碗裏是飄香的白酒,盆裏是拌好鹽、辣椒、花椒的有男人們拳頭大小的豬肉――這就是隻聽說過,但沒見過的“坨坨肉”。還在鍋裏煮的是彝族同胞家家都會做的“都拿巴”――就是彝家女主人用黃豆泡水推石磨,再用石膏或鹵水“點”出來的像漢族的豆花一樣的東西……再放些頭年煮好曬幹的元根葉子,既是菜又是湯,起鍋後用“馬食子”(彝家的勺)捋起就著辣椒水吃。再放些像幹樹枝一樣刮成粉末的“味精”――木漿子,其味道真不比豪吉雞精差!

  主人木火一家一舉杯――是碗!根本不會喝酒的我傻了眼。隻聽男主人道:“如如阿依,瓦吉瓦!”(彝語:知識青年,好得很!“蘇,蘇!”(彝語:吃,吃……什麽也不明白,但什麽都明白了嗬!於是,酒肉穿腸過,民族友誼心中留!

  吃了坨坨肉,喝下安家酒,紮根涼山,一輩子建設社會主義新涼山的信念,更加堅定不移了!

  過勞動關

  生產隊的活路有重有輕,但無論是誰都分配幹啥就幹啥!如:栽秧、打穀、背糧……挑糞、挖土、掏溝、送公糧、賣餘糧……有的頭頂烈日驕陽,有的腳浸冰冷水中,還有的背馱肩扛,彎腰跪膝……一個季節下來,哪一樣活路都能讓你脫一層皮,手腳血皰一串串。夜裏脫鞋洗腳挑血皰的滋味,是酸是苦,是辣是鹹……就拿挑糞積肥來說,到昭覺城裏單位或公共廁所糞坑裏裝滿一擔糞挑回生產隊,就可以掙到一天的工分。可這一擔糞很不容易找夠。城裏廁所固定那麽幾個,有的還承包了,糞坑上都加鎖加蓋,找糞的社員又多,有時一天下來半挑也掏不夠。

  於是也耍過假把式――到水溝裏捋幾瓢水或扯幾把草草,混在糞桶裏攪一攪,糊弄記分員。三隊知青鄒元貴每次進城挑糞都脫光肩膀挑,他說是肩膀磨爛了還能長好,衣服磨爛了沒錢買!不知是節約還是……南坪五隊女知青周雲芳上街掏了一天才掏滿兩桶糞,天黑了才挨餓挑回去,可擔子太重,把扁擔壓斷了,大糞灑了一地。看到辛苦一天的勞動果實化為烏有,急得眼淚都滾出來了!咋辦?就這樣回去,一天沒工,白幹了!一著急,她彎下腰用雙手將灑地上的糞便攬起來裝進桶裏……

  常言道:沒有糞臭,哪來飯香嗬!

  下鄉時我在南坪四隊四名知識青年中是身體最單薄的,1.68米的個子,體重隻有八十來斤,清瘦無力。生產隊每次派活路都把我和彝族女社員分在一起,照顧我做些薅草、扯豆子、勻苗、澆水、撒化肥等輕活。我們知青在生產隊除了與社員一樣勞動和評工記分外,還燒過磚瓦窯、改過勒馬鋸、打過石頭、抬過電線杆。

  修過電站、淘過沙石、到田邊地角為農民理過發……大多知青還是咬牙堅持住了……闖過了勞動關。我們每天收工或晚飯後聚集在隊辦公室或倉庫裏,自報公議,評質量,比數量,有斤兩的算斤兩,有尺寸的量尺寸,一分一厘也不多給也不少要。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嗬!南坪五隊小組女知識青年小周還當上記分員,用討教學會的彝話為社員評工記分。

  1964年8月10日召開南坪公社第一次新社員大會就表彰了一批以苦為榮、以苦為樂……吃苦耐勞的“五好社員”知青代表。不過也有過不去的,下鄉不久,就有以眼睛視力不好、個子矮小無力、體弱多病、城裏爹媽年邁需要照顧……為由,離開鄉下,返回城市的。

  勞動關的確不好過!

  闖生活關

  從百萬人口的省會大城市到邊遠山鄉溝壑,生活方式不同,生活習慣不同,彝漢風俗更是不同!

  上山下鄉,插隊落戶對青年人本來就是一個大轉變。下鄉到隊後,生活上的點點滴滴都要讓年輕人重新掂量掂量。我插隊的彝族區鄉以洋芋(土豆)玉米、蕎麥為主要糧食作物,水稻是從漢族內地引進栽培的,因日照的原因畝產隻有二三百斤,而且麵積很少,基本口糧就是土豆和玉米。按照生產隊的栽種收獲分配,隻能收什麽分什麽,分什麽吃什麽,一季頂一季,一糧接一糧。由於知青沒有家底,年輕人胃口又好,計劃內那一點點根本不夠吃的。自留地種上還沒收哩,拿什麽來填補?南坪三、四隊小組的男知青一個個都是“大胃”,知青張恩宇特別能吃,每頓飯吃下自己那份定量簡直是輕而易舉的。於是就在吃飯之前,先喝一大缸(盅)米湯或菜湯墊底。

  吃的靠分配,燒的咋辦呢?上山砍柴禾,是各知青小組唯一的也是最具體的途徑……在距知青點十多裏外的喏麽山上有供燒柴用的薪炭林區,每次砍柴從去到返回要一大天時間。早晨天不見亮出發,天黑月亮爬上天空了,卻還在路上。上坡下坎,冬天還要涉過冰涼刺骨的河水,那一背背濕漉漉的樹枝,浸透了知青們的汗水。

  下鄉頭一年,大家都有一份政策性的配給糧食,粗細搭配,有滋有味。又生活在集體之中,男女知青分兩人一組,每組煮一天飯。雖然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但大多知青下鄉前很少會做飯做菜的,特別是燒濕柴茅草,無法煮熟20人吃的一鍋飯,不是糊了就是生了。我在三、四隊小組因為特能燒濕柴禾煮飯,還由大家推薦“客串”了一把炊事員,幹一年工分3600分,由全組知青支付,頂上生產隊一個全勞力了。我當炊事員那一年,配給糧沒有了,生活補貼也取消了,隻能按生產隊農作物季節,分什麽吃什麽。我們漢族知青都沒有存糧,分洋芋吃洋芋時,主糧就是洋芋。我想方設法,變著花樣做土豆絲、土豆塊、土豆泥、土豆飯、土豆湯、土豆丁、燒土豆、烤土豆……各種吃法都用盡了,知青們還是一天難咽下幾塊土豆,肚裏咕咕叫個不停。生產隊還種植一種類似漢區蘿卜的元根當蔬菜,我就用元根炒片片、拌絲絲、煮塊塊,盡量把麻辣酸甜味道做好一點,讓大夥能多吃下一二塊洋芋,有力氣幹活兒。分玉米了,原本可以吃個飽了,卻沒幾斤,到加工房打成玉米麵隻有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是麩子。等到啥都吃光時……這麩子就成了口中佳肴了。到分蕎麥時,有苦蕎甜蕎兩種,且吃法各異。

  生活的滋味酸甜苦辣鹹,環境磨煉人,生活窮歡樂。在缺吃少穿的困境中,知青們笑“熬”江湖,曾有過較灰色的行動――學時遷抓過鄰居的雞鴨;“跳豐收舞。”

  狂背過農科所試驗田和生產隊的蔬菜;沒有家具還到昭覺中學教室裏扛過課桌椅……而生活就是生活,青年們從生活中學會了生活。南坪一、二隊小組知青們靠自己的雙手、汗水和勞動,擺出了一桌桌豐盛的佳肴――全南坪知青點生活現場會在這裏召開了。

  有啥吃啥,這在如今沒什麽不行的。而在當年那種環境條件下,幾個月吃某一種東西,且很少有油、鹽、醬、醋、肉、蛋等副食品調劑,生活是否太單調了些?

  縣城一位退休幹部回憶當年不少知青都缺吃少穿,有的肚子餓了去串門,為的是混頓飽飯吃!據說當年孫、巫二人一頓竟吃下兩斤幹麵條!那個扛大旗的大個子知青馮伯良,一口氣吞下近十個二兩一個的白麵饅頭!體力消耗大,再能吃也不長肉,多數知青都很瘦,但瘦得有精神!

  生活關不僅是吃和喝,還有穿衣戴帽同樣要闖一闖才能過關。據觀察,不少知青很注意這個穿衣戴帽,尤其是我們女知青們。因為年輕隻要合身穿什麽都美都靚……穿什麽都好看;因為年輕隻要稍稍改改,戴什麽都漂亮!但衣服穿爛了又還沒錢買新的時該怎麽辦?當然是學雷鋒,學老紅軍,發揚“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艱苦奮鬥精神――補一補再穿嘛!但怎麽補?還真難倒了一個個青年男女!自己動手,拿出人人都備有的針線包,取出針線來――有的把破爛處縫幾針了事;有的則發揮想象力,將破處剪開,圍繞洞口串一圈密密的針線,就算補完了。結果洞還是洞,爛的還是爛的。還有的幹脆用膠布貼在破爛處,一張不行就貼兩張、三張……女知青中也有手巧的,“女兒紅”做得精細漂亮的。據傳,南坪五隊一女知識青年一夜就織出一件大號毛衣,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有人說還真穿過這件毛衣。

  靠父母幫助,現今也不少見。當初,南坪有的知青每年都有從成都做好的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寄來或托人帶來的,穿髒直到穿爛不能再穿為止。缺衣少襪,冬天天又冷,幾個月也洗不上一次澡,不少知青身上長了“革命蟲”――虱子。但一到過節如元旦、三八、五一、五四、七一、十一、春節等等,他(她)們總有好看……時髦的衣裳穿上街去逛一逛!那時,知青們還私下選定了南坪女知青四位美女呢。

  1966年春節,成都市知識青年安置辦公室組織的知青家長慰問團來到南坪公社時……見到了一個個結結實實、精神抖擻、談笑風生的一代新型知識青年。在州委招待所禮堂,知識青年們向家長慰問團作了匯報演出,舞蹈《有一個美麗的地方》……《勞動的號子》、《兄妹開荒》等等節目得到讚揚和肯定。

  過思想關

  有的知識青年在寫回憶時總結了下鄉要過“四關”:勞動關、生活關、思想關。

  語言關。這裏說的是“過思想關”中的一件有趣的事。

  1964年4月下鄉到南坪後,喝過安家酒,青年們清醒地看到昭覺的山、昭覺的水。

  昭覺的生活環境、昭覺的勞動條件……昭覺的一切,是那樣陌生,那樣荒涼,那樣落後,那樣艱苦。總之,是那樣的與想象中不一樣!

  於是,思想上開始後悔――動搖,動搖――後悔。

  跳壩大隊知青小組的張發榮、馬長貞二人本來什麽都不怕,被戲稱為“張馬二元帥”,卻怕起了這陌生、這荒涼、這落後……眼淚可以衝掉內心的膽怯,哭聲可以熨平心中的傷痕,二人相約痛痛快快大哭一場。

  哭聲驚動了更多知青,驚動了組長徐孝清大姐,也驚動了區縣領導。

  如何勸阻這可能蔓延、可能擴大、可能影響動搖整個上山下鄉全局的哭聲呢?昭覺縣知青安置辦公室從思想教育入手,抓典型,找根源,引導知識青年們過好“思想關”。共青團員帶頭積極做好談心、交心工作,組長召集大家回憶下鄉之前在成都時的學習講話,學習孫傳琪、巫方安的動員報告,區縣領導還破例從成都調來知青們報名下鄉時自己寫的申請書、決心書,張貼懸掛在知青屋,開展了一次轟轟烈烈的“重讀決心書”活動。

  在自己親手寫的決心書、申請書麵前,愛哭愛流淚的知識青年們止住了哭聲和淚水,挺起了胸膛,揚起了風帆,又邁出了堅定的結結實實的一步――紮根涼山的信心更足了,意誌更堅定了!知識青年們闖過了這一關,長大了,成熟了,迎來了又一次新社員大會的召開。

  多少年過去了。傳說當年那一份份決心書、申請書是從成都打“飛的”運過來的……

  你相信嗎?我信!

  說“團結話。”

  說“團結話”就是我們知青在彝族聚居區要過的“語言關”。

  記得我們下鄉那地方除了我們“如如阿依”(知識青年)外,全部是彝族社員群眾,偶爾才有幾位城裏漢族幹部下鄉。因此,我們知青在這裏成了“少數”民族了。上山下鄉,向社員群眾學習,自覺接受思想改造的同時,要向他們學習農業技術,學習生活技能,學習民族文字、語言。目的是豐富自己,武裝自己,便於相互交流,融於群眾之中。

  學習說彝話,是每個知青的需要、義務和責任。從到社員家吃坨坨肉、喝安家酒的第一天起,語言交流就成了最大障礙和困難。安置辦幹部和社隊幹部也都向彝族社員和知青們提出了“教”與“學”的雙重要求,要在短時期內攻克“語言關”。於是,漢族知青和彝族群眾一一結成對子,手把手,口對口,說一句學一句……教一句記一句,許多知青都有專門記錄彝話的筆記本,為了便於記憶和讀說,還用漢字注音法,給每句彝話注上漢字或漢語拚音字母,有的還注上英文字母,力求更準確地發音說話。比如,數數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彝話說:“吃尼所爾恩乎石黑古扯”,知青們就記上這十個漢字,再注上聲調一遍一遍地在床上念、路上背,邊走邊讀。又如,“蘇”、“嚕”、“啞”、“依裏古”就分別記上“吃”、“喝”、“走”、“睡覺”。“渣渣”(米飯)“日”(酒或水)“曲撥”(朋友)“阿米子”(彝家姑娘)……平時與彝胞語言交流時……就把這些單個的字、詞連接起來說。比如,“渣渣蘇”(吃飯)“日嚕嚕。”

  (喝不喝酒或水)差不多互相能聽明白就行,大多時候是彝話漢話夾雜說。如……“毛主席瓦瓦苦!”(毛主席萬歲)“共產黨赫及赫!”(共產黨好得很)還有,“我渣渣嗬蘇嗬蘇(我不吃飯)”,等等。大家把這種彝漢夾雜的語言稱為“團結話”,彝胞漢胞都喜歡說,都能聽明白。說“團結話”要數馮大個子說得最有趣,最像彝族說漢話的聲調和表情。聽他說酒後的“團結話”更有風味,能讓你笑痛肚子!

  但是,也有些彝胞愛開玩笑愛逗樂的,在教給知青特別是女知青的彝話中,悄悄塞進汙穢的髒話,或罵人,或貶低人的話。一頭霧水的漢族青年們依然認真地一字不差地記在本子上,天天練,見人就說。結果讓明白的聽者難以接受,哭笑不得。待弄明白時,知青們往往十分尷尬。之後,社隊幹部再次向彝族群眾提出要求,要說文明話,不允許亂教不文明的。全公社知識青年由此掀起了學習彝話的熱潮,真有許多彝話說得好的,可以用彝語談心,講彝話評工分,唱彝語歌曲,跳彝族舞蹈,邊舞邊唱道:

  “涼山好,好地方,彝族人民好家鄉。打碎千年鐵鎖鏈,奴隸翻身把家當……”

  結束語

  那場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浪潮席卷全國,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也受到幹擾,受到重創。“文革”還沒有波及到涼山時,上山下鄉按部就班向前推進……1966年,廣安、武勝又相繼來了一批城市知識青年下鄉到昭覺。農村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已在涼山鋪開,“社教”選拔了知青中的佼佼者,後來,據傳說是為州縣選拔培養的接班幹部。那時,通知到誰,誰就悄悄走了,沒有聲張,也沒人送別,更沒有敲鑼打鼓。因為當時誰也不去想什麽,一心一意接受世界觀改造,接受貧下中農(奴隸半奴隸)再教育,到哪裏都是“黨叫幹啥就幹啥”!

  動蕩年代動蕩了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

  同樣,動蕩年代也動蕩了知識青年隊伍內部。

  不過,動蕩年代也為知識青年打開了一扇門。

  1980年,“大返城”這種為當初決策者始料不及的方式突然結束了全國知識青年上山下鄉。

  而昭覺南坪的知識青年招工大返城時間比外麵更早些。1971年年初,南坪知識青年中第一批調動工作的有十餘人,工作單位是涼山州烏坡銅礦。據說調去的知識青年是表現好的,是安置知青就業的初步示範。沒成想這個銅礦原是一勞改單位的生產礦井,管理幹部也是原班人馬,對進礦的職工常常表露出對被勞改人員的那種歧視和強硬。緊接著州郵電局、州農科所、州公路養護路段,竹核水泥廠。

  礦山公司、大修廠等單位陸續在知青中招工。當年年底我與三十多名知青一起被招工去了涼山民兵團,開赴當年毛主席最關心的“騎著毛驢也要去”的“大三線”――渡口市(現攀枝花市)結束了我的七年多的知青生涯。

  作者簡介

  葉維智,1963年肄業於成都市二十五中初中。1964年4月到四川涼山昭覺縣務農。

  1971年到四川攀枝花市(現渡口市)工作。現退休。

  卷七

  守望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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