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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獨裁者之死

  墨索裏尼到達科莫市政廳不久,就給多娜・拉凱萊發了一封電報。拉凱萊已經搬到了蒙泰羅別墅,那裏距離沃爾夫被遊擊隊包圍的洛加特利別墅不足一英裏。墨索裏尼在電報中告訴他的妻子,他已經到了“我生命的最後階段,我這本書的最後一頁”,並請求她原諒“他在無意中對她做下的一切錯事”。他懇求她把兩個孩子――安娜・瑪莉亞和羅馬諾――帶到瑞士去,她可以在那裏“開始一段新生活”。

  多娜・拉凱萊剛剛讀完信,電話鈴就響了,是墨索裏尼。為了找到她,他已經撥了整整一天電話。“我聽天由命了,”他以一種平靜而順從的語氣說道,“我現在隻剩孤身一人,拉凱萊。我非常清楚,現在一切都完了。”簡短地跟兩個孩子說了幾句之後,墨索裏尼要求他的妻子到科莫來,最後看他一眼。

  他們在市政廳昏暗的院子裏道了別。墨索裏尼交給她幾份文件,其中包括丘吉爾的一些來信。他希望這些可以幫助她越過邊境。“如果他們盤問你,攔住你,或者對你不利的話,”他說,“你就要求把你交給英國人處理。”

  4月26日,黎明即將到來之時,墨索裏尼和一小隊人沿著蜿蜒曲折的科莫湖西岸驅車而上。雖然天空飄著如織的細雨,風景卻仍然非常美麗。在距科莫二十五英裏的梅納焦,他停在了一位當地法西斯官員的別墅前,並說要在此等候他的部長們,以及新法西斯黨書記亞曆山德羅・帕沃利尼答應召集的三千名黑衫黨黨員。在墨索裏尼沉沉睡去之後,他的其他隨行人員,包括克拉拉・貝塔西,在兩輛裝甲車和幾連共和國戰士的護送下追上了他們。

  墨索裏尼醒來時,發現大路一側停著長長的一列車隊。在這裏等黑衫黨太危險了,他說。於是,他命令所有人都拐到一條旁路上去。然後,他和克拉拉登上了一輛阿爾法―羅密歐,沿著一條狹窄的山路向西麵的瑞士駛去――而黨衛隊保鏢比策爾中尉以及其餘的車輛則在後麵緊緊跟隨。

  在格蘭多拉小鎮上,墨索裏尼和他的隨從們下榻於米拉瓦萊旅館。他們在那裏四下閑逛,沮喪地聽著廣播裏報道克拉克勝利推進和北部遊擊隊大起義的新聞。

  埃萊娜・柯蒂・庫恰蒂是領袖一位前情婦的漂亮女兒。她找到墨索裏尼,自願騎自行車回科莫,弄清是什麽拖延了帕沃利尼和三千名黑衫黨黨員。當克拉拉遇到在花園談話的二人時,歇斯底裏地尖叫了起來,說這位姑娘應該被打發走。墨索裏尼非常尷尬,試圖製止她。在掙紮中,她被地毯絆住摔倒了,於是開始號啕大哭。

  下午,三名官員不辭而別,向西麵幾英裏處的瑞士邊境走去。正當其他人考慮他們是否也該逃走時,逃跑的三人中有一人跑了回來。他給大家帶來了一個令人氣餒的消息:他的兩個同伴在邊境線上被遊擊隊俘虜了。

  薄暮時分,墨索裏尼不耐煩地告訴比策爾,他要立即出發去瓦爾泰利納,不等帕沃利尼了。黑衫黨黨員可以去那裏找他。比策爾警告他,遊擊隊肯定設了路障;此外,在試圖沿湖邊公路逃亡之前,他的手下需要休息一晚。墨索裏尼答應在旅館待到天亮。

  當天早些時候,一支由八個人組成的遊擊隊巡邏隊走下科莫湖西岸的群山,來到靠近湖北端的多馬索城。他們的隊長是皮埃爾・路易吉・貝利尼・德斯泰萊伯爵,一個滿嘴胡須的二十二歲的帥小夥。他畢業於佛羅倫薩大學法律係。他的父親是一位騎兵上校,於1944年被德國人捕獲,飽受虐待後在獄中死去。

  科莫附近的遊擊隊是受共產黨控製的。但貝利尼和他年僅二十歲的副手烏爾巴諾・拉紮羅都不是黨員。而且,實際上,他們強烈反對共產主義。與類似的受共產黨領導的小組中的其他很多人一樣,他們的主要目標是打擊德國人和法西斯分子,以幫助意大利重獲和平。

  貝利尼的巡邏隊進城隻是為了買煙。但是,一群人將他們團團圍住,並在勝利的喜悅中把他們拋了起來。戰爭結束了!十幾個聲音齊聲高喊。貝利尼走進一家冰激淩店,聽見一位電台播音員正在說:“盟軍已渡過波河;德軍正在撤退。盟軍已到達布雷西亞,正在米蘭方向集結。米蘭爆發起義,遊擊隊已占領城內所有關鍵場所和大部分兵營。”

  熱情的市民們叫嚷著要加入貝利尼的隊伍。他們希望貝利尼能接管整個多馬索地段。但是,貝利尼手中的武器隻夠武裝五十人,而這個地區至少有兩百名裝備精良的敵人。

  盡管如此,貝利尼還是決定行動。他給附近的格拉韋多納法西斯駐軍指揮官寫了一封信,要求他在晚上九點之前投降。然後,他讓一位姑娘騎自行車沿著湖邊公路去科莫,給她遇上的第一個敵軍士兵下達最後通牒。類似的信件也發給了其他法西斯分子和德國駐軍。

  下午,第一個明確的好消息來了:帕索橋的駐軍投降了。可是,沒過多久,貝利尼便得知,在湖北端的這座關鍵的大橋附近,新奧洛尼亞的德軍正用機槍掃射任何敢於接近的人。貝利尼和拉紮羅大膽地走到了這個德軍據點,要求進行談判。貝利尼聲稱自己是地區遊擊隊司令,並威脅道,除非德國人投降,否則他就要用迫擊炮把德國人炸成碎片。德軍指揮官嚇得乖乖地交出了他的左輪手槍。

  回到多馬索時,貝利尼發現市民們正要處死幾名法西斯俘虜。“我們遊擊隊員不能讓自己為法西斯分子和德國人犯下的全部暴行負責!”他高聲喊道,“以怨報怨隻會危害我們的事業,把我們降低到和敵人一樣的水平!”

  午夜時分,貝利尼已經控製了從湖北的大橋到棟戈的十英裏長的湖邊公路。在棟戈以南半英裏處,他用一棵樹的樹幹、幾個大石塊和帶刺的鐵絲設置了一道路障。這是一個完美的死胡同。狹窄公路的一側是向下延伸的陡峭湖岸,另一側則矗立著一塊林木茂密的巨石――穆索岩。然後,被這一整天的艱巨工作累得精疲力竭的貝利尼上床睡覺去了。

  此時,帕沃利尼剛剛乘坐一輛裝甲車來到了米拉瓦萊旅館。他告訴墨索裏尼,科莫的大多數黑衫黨黨員已經向遊擊隊投降了。這時,他的臉上還淌著雨水。當領袖問他帶來了多少人去瓦爾泰利納作戰時,帕沃利尼猶豫了一下,然後答道:“十二個!”

  黎明時分,墨索裏尼和剩下的隨行人員加入了向湖邊公路駛去的一支由二十八輛卡車組成的德國車隊。裝甲車裏坐著帕沃利尼、幾名政府官員,還載了兩皮箱的文件和錢。在車隊末尾附近那輛掛著西班牙牌照的黃色阿爾法―羅密歐裏,坐著克拉拉、她的兄弟和她兄弟的家人。

  墨索裏尼獨自開著他的阿爾法―羅密歐走在前麵。在梅納焦市郊,他叫住一個行人,問他附近是否有遊擊隊。回答是:“到處都有!”墨索裏尼停住車子,走向裝甲車,鑽了進去。當車隊穿過距棟戈一英裏的穆索時,已經將近六點三十分了。突然,前方半英裏處,隱約露出了一棵纏滿帶刺鐵絲的巨大樹幹。那正是貝利尼的路障。

  遊擊隊的機槍手們朝天打了一梭子,以示警告。裝甲車開火回擊,打死了一個步行去棟戈的老工人。不過,車隊裏的一輛車上搖起了一麵白旗,槍聲停止了。兩名遊擊隊員從路障後麵走出來,一位德國軍官迎了上去,要求見他們的指揮官。

  在多馬索,一個手下把貝利尼叫醒了,告訴他有一支德國車隊正向棟戈方向駛來。“告訴前方路障攔住這支隊伍,”他命令道,“不管發生什麽,不許任何人通過。”

  貝利尼派了兩名信使去北麵尋求支援,自己則在拉紮羅的陪同下驅車全速向棟戈趕去。途中,他指示拉紮羅,在他嚐試談判時,要把他們的全部兵力部署在可以俯瞰路障的那塊大岩石上的關鍵位置。

  在棟戈,一個憲兵向貝利尼報告了路障那裏的最新消息。伯爵開始沿著公路向前走去,幾分鍾後,他碰上了站在裝甲車旁的三名德國軍官。德國指揮官操著一口非常流利的意大利語自我介紹說,他是奧托・基斯納特上尉。“我奉命帶我的手下去梅拉諾(位於奧地利邊境附近),我正打算去那裏。我們要從梅拉諾進入德國,在那裏繼續和盟軍戰鬥。我們不打算與意大利人作戰。”

  貝利尼回答說:“可我也得到命令,要攔阻一切敵軍隊伍,不能讓任何人通過。”實際上,他根本沒得到任何命令,隻是認為這樣可以嚇唬一下德國人。“因此,我要求你們投降,我會保證你和你手下的安全。”

  “但我們雙方的最高統帥部已經達成了一項協議,”基斯納特在虛張聲勢,“我們德國人不準襲擊遊擊隊,而遊擊隊要允許我們自由通過。”

  “我沒得到這樣的命令。”

  “我們已經從米蘭一直走到了這裏,所有人都讓我們通過,一槍沒放。這就證明的確有這項協議。”

  “如果你們真的一直走到了這裏,隻能說明你們沒遇上任何遊擊隊,或者說你們遇上的人兵力不足,沒有攻擊你們。”貝利尼決定比他更虛張聲勢,把他嚇退,“我們已控製了整個地區,並占據了有利地形。而且,我還擁有一支強大的隊伍。你們已經進入了迫擊炮和機槍火力的範圍。我可以在十五分鍾之內把你們徹底消滅。”

  拉紮羅把貝利尼叫到一旁,告訴他這裏有二十八輛滿載德國兵的卡車、一輛裝甲車、一輛德國指揮官的小車,還有十輛擠滿了老百姓的小汽車。拉紮羅說,每輛卡車上都有一挺重機槍、幾支衝鋒槍和一些輕型防空炮。

  貝利尼知道,如果真打起來的話,他不可能牽製住這樣一支力量。他決定要在北麵幾百碼處的奧爾巴河穀橋底下埋地雷。但是,這需要時間。伯爵回到了三個德國人身旁。“首先,”他說,“我們必須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是些什麽人,並且,他們中間是否有意大利人。”

  基斯納特承認裝甲車裏的確有意大利人,其他車裏也有幾個。“他們不由我負責。我隻關心我的人。你是怎麽決定的?”

  “我們決定,沒有命令,就不能放你們過去,我們負不起這個責任。我們的指揮部離這兒有一兩英裏,我們要去那裏請示一下。最好你們中間有誰和我們一起去,和我們的上級直接聯係。”貝利尼根本不知道他的師部在哪兒。他隻是想把基斯納特和他的手下分開,這樣他們就無法行動了。

  當貝利尼告訴基斯納特,去那裏需要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時,基斯納特說:“太遠了。我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你還是現在就作出決定吧。”

  “不可能,”貝利尼簡短地答道,“我不能放你們過去。”

  最後,基斯納特說,如果可以坐德國車的話,他就同意和貝利尼一起去他的司令部。

  貝利尼低聲告訴拉紮羅,在前麵展示一下他們的力量:所有武裝人員都站到公路上去,勸老百姓穿上些紅色的東西,讓他們看起來也像遊擊隊員。

  貝利尼和基斯納特乘坐一輛德國車進入棟戈,路過了一些簡單的路障和一群身披紅綢巾形跡可疑的人。在湖盡頭的橋上,貝利尼叫住一位遊擊隊員,問道:“所有人都各就各位了嗎?地雷準備好了嗎?”

  遊擊隊員疑惑不解,直到看見伯爵眨了眨眼,他才突然醒悟,說道:“一切都準備好了。該點導火索時請預先通知我。”

  貝利尼繼續向北駛去。當基斯納特已經到達忍耐的極限時,他停下車來,假稱他必須獨自一人步行去司令部。他會帶回最終的決定,他說。

  在穆索,離路障不遠的地方,教區神父馬伊內蒂先生正要走進他的家門,一個留著胡子的人朝他跑了過來,對他說道:“我有話必須跟您說,我的神父!我要投降,但我不希望我的被捕引起任何麻煩。絕對不能。我要去您家裏。您去叫一個遊擊隊員來,然後我就投降。”此人是尼科拉・鮑姆巴奇。三十年前,他和墨索裏尼都是社會革命黨人。後來他成了意大利共產黨的領導人,而且和列寧交上了朋友,不過,最終還是被清除出黨了。現在,他是墨索裏尼最親近的顧問之一。

  “都是我的愚蠢害了我!”他說。他透露說,領袖就在路障那邊的車隊裏。

  正在他們交談之時,另外一個老百姓模樣的人和一個男孩一起走了過來,說道:“我叫羅馬諾,是政府的一個部長。我兒子和我在一起。我想把他托付給您,因為我不知道會在我身上發生些什麽。”

  神父剛把這個十五歲的男孩帶進家裏,一群政府官員――包括梅紮索馬部長和保羅・澤比諾部長――便敲響了他的門。“我們都是要人,”一個人對神父說,“請您為我們說句好話吧!”

  貝利尼和基斯納特回到了路障前。他說自己已從司令部得到了命令,但卻絲毫不漏口風。所有人都期盼地轉向貝利尼,他知道,再也拖不下去了。他盯著基斯納特的眼睛,堅定地說:“我們的決定是:首先,隻允許德軍車輛和德國士兵前進;因此,所有意大利人和平民的車輛都要交給我們。其次,所有德軍車輛必須在棟戈停下接受檢查,而德國人員必須出示他們的身份證件。第三,你們還需要在帕索橋再停一次,等待批準後你們繼續前進。”

  基斯納特猶豫了片刻,然後說道,他不能在“危難時刻”拋棄他的意大利盟友。但貝利尼毫不動搖。於是,德國人要求給他半個小時,讓他和他的軍官們“商議”一下。

  貝利尼點了點頭。他坐在路障上,點著了一支煙。這時,一位神父神秘地低聲對他喊道:“過來!”是馬伊內蒂先生。

  “什麽事?”

  “墨索裏尼在這兒!不要讓他走,我們肯定他在這兒!”

  貝利尼不敢相信。不過,他還是叫拉紮羅去調查一下。拉紮羅朝車隊走去,但他並沒把這個命令當回事,也沒有執行。

  基斯納特又來找貝利尼。他說,如果裝甲車上的乘客也接受這些條件,他就接受。

  貝利尼向站在裝甲車附近的一群人走去。裝甲車停在路中間,擋住了車隊。“這裏由誰指揮?”他問。

  一位身著便裝的中年人上前一步,說道:“我叫弗朗切斯科・巴拉庫,內閣副國務秘書。”他的胸前戴著一枚勳章,表明他曾在戰爭中因傷致殘。接著,他介紹了他身邊站著的兩個人,墨索裏尼的軍事副官卡薩利諾沃中校和一名叫做烏坦佩爾熱的黑衫黨黨員。

  貝利尼用軍禮回敬了他們的法西斯禮,然後問道:“你們有何打算?”

  “當然是繼續和德國車隊在一起。”巴拉庫略感意外地答道,“這還用問嗎!”貝利尼建議他投降。“不,我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從這裏過去。我再說一遍:我們要跟德國車隊一起走。”

  貝利尼對巴拉庫的軍人姿態印象深刻,但仍說道,他已和德國人達成了一個協議,要分解這支隊伍。“你們不要自欺欺人,認為德國人會為了你們的安全而冒險戰鬥。他們不想再打仗了――這是很明顯的。”

  “就算這樣,我們也必須繼續趕路。”

  貝利尼重複道,這絕無可能。“你們想去哪兒呢?”

  “你是一名戰士,而且行為也像是一名戰士。”巴拉庫循循善誘地說道,“因此,你會理解像我這樣一個老兵的。”他說,他曾宣誓要幫助的裏雅斯特抗擊鐵托的斯拉夫人。“如果我們可以到達那裏,我堅信我們能夠組織起一場抵抗運動,那樣的話,至少可以試著拯救我們祖國的這一部分,為了它,曾有無數意大利人灑下了他們的熱血。”

  貝利尼彬彬有禮地聽著,然後說道,即使他把這一夥人放過去,另外一批遊擊隊員也會很快攔住他們。至於的裏雅斯特的未來,將由盟軍去決定。

  “你是個什麽樣的意大利人?”烏坦佩爾熱突然激動地叫道,“難道你忘了那些為保衛的裏雅斯特而犧牲的父輩了嗎?”

  “就我對祖國的熱愛而言,”貝利尼刻薄地說道,“無論是從你,還是那些你的同類身上,我都學不到任何東西。你們歡迎了外國侵略者,驅逐並且屠殺了自己的同胞!”

  “我認為每個人都是根據自己的理解在履行職責。”巴拉庫以一種調解的語氣插嘴說。他再一次請求允許通過。

  “你可以看到,德國人開始緊張了,”貝利尼說,“既然我們還沒達成協議,我認為最好是先讓他們過去,起碼開到棟戈,那時我們可以心平氣和地重新開始討論。”

  讓他意外的是,巴拉庫也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貝利尼告訴基斯納特,可以開動了。裝甲車開到路邊,讓車隊過去。墨索裏尼蜷縮在一件德國軍用大衣裏,也坐在其中一輛敞篷卡車上。

  隻有一輛民用汽車被允許跟著卡車隊――那輛掛著西班牙牌照和外交標記,飄著西班牙國旗的阿爾法―羅密歐。車裏坐著冒充西班牙領事的馬切洛・貝塔西,他的夫人和孩子,以及他的妹妹克拉拉。

  巴拉庫又一次開口懇求,但貝利尼非常堅定。最後,巴拉庫問道,他是否可以返回科莫,向他的上司解釋為什麽他不能去的裏雅斯特。

  “你的上司?是墨索裏尼嗎?你希望在哪裏找到他呢?”貝利尼問道。

  “我不是說墨索裏尼。我的意思是格拉齊亞尼元帥,我當然知道他在哪兒。”

  貝利尼還是拒絕了這一請求。卡薩利諾沃和烏坦佩爾熱不禁開始叫嚷。“閉嘴!看在上帝的分上!”貝利尼也高聲嚷道,“讓我們來作決定。你們想聽就聽著,但是閉緊你們的嘴!”

  三人中有兩個回到裝甲車前,開始激動地和車裏的一個什麽人講起話來。貝利尼想起了神父跟他講的。墨索裏尼真的有可能在這裏嗎?他從裝甲車的後門邁上去,仔細察看了一番車內的人。“看清楚了嗎?”烏坦佩爾熱嘲諷地問道,“你期望找到誰?”

  貝利尼決定讓巴拉庫返回科莫;畢竟,他隻是個殘廢的老兵。他告訴巴拉庫,裝甲車可以在二十分鍾後往回走。“但我警告你――如果你們試圖往前走,我們就會開槍。”

  伯爵又通知大岩石上的人,裝甲車要掉頭返回。隻有在它企圖朝棟戈方向開去時,他們才能開槍。

  三點十五分,裝甲車開始往前開,想找一個路麵寬敞的地方掉頭,然而,大岩石上的遊擊隊員以為他們是要去棟戈,於是便開了火。他們打了一梭子子彈,又向裝甲車底下扔了個手榴彈。手榴彈爆炸了。一塊白布探出了炮塔。帕沃利尼從後麵跳下車,沿著湖岸向下麵的湖邊跑去。負責看管墨索裏尼文件的那個黑衫黨黨員抱著一遝文件緊隨其後。巴拉庫的右臂中了一枚榴霰彈,而卡薩利諾沃和烏坦佩爾熱都在公路上被擒獲。

  棟戈城的廣場完全可以成為一出浪漫歌劇的完美布景。廣場的三麵都是中世紀建築,冰雪覆蓋的阿爾卑斯山是背景的幕布,而在舞台前麵,就是科莫湖。

  拉紮羅正在這裏檢查德國車隊,突然聽見了槍聲。他非常擔心,但還是繼續檢查著車隊排頭附近的德國士兵的身份證件。突然,有個人很興奮地叫道:“比爾!”――這是他在遊擊隊裏用的名字。是當地的鞋匠朱塞佩・內格裏,他剛剛因為幫助遊擊隊而坐了三個月的牢。

  “什麽事?”拉紮羅問道。

  “我們終於抓住了那個大雜種!”內格裏低聲說道。

  “你在做夢!”拉紮羅說。

  “不,不,比爾,是墨索裏尼。我親眼看見了他。”

  “在哪兒?”

  “就在這兒的一輛卡車裏。穿得像個德國人!”

  這太讓人難以置信了,但是拉紮羅的脈搏卻開始加速。“你肯定是看錯了!”

  “我看見他了,一眼就認了出來。我發誓,真的是他,是墨索裏尼本人。”他解釋說,在檢查一輛卡車上的德國人證件時,他發現一個人蜷縮在駕駛室附近,毛毯一直裹到了肩膀。“他把軍大衣的領子豎了起來,又把德國頭盔蓋在臉上,所以我看不見他的臉。於是,我向他走去,要看他的證件。但是車上的德國人攔住了我,說:‘酒鬼,酒鬼。’”於是,鞋匠在他身邊坐下,拉下了他的領子。“他一動沒動。我隻看到了他的側臉,但立刻就認出了他。比爾,肯定是墨索裏尼。我發誓。我沒透露我認出他了,趕緊下車來告訴你。”

  兩人沿著這排敞篷卡車往回走,最後,內格裏停了下來,指著一個衣領翻起、鋼盔蓋在眼睛上的士兵。拉紮羅走近卡車,伸手拍了拍蜷縮者的肩膀。“同誌!”

  那人對這聲法西斯式的招呼恍若未聞,於是拉紮羅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諷刺地說:“閣下!”還是沒有反應。拉紮羅暴躁地叫道:“貝尼托・墨索裏尼騎士!”

  那人抖了一下。拉紮羅確信,他認出了墨索裏尼。拉紮羅跳上車,一群人圍了過來。他走到那個蜷縮著身子的人旁邊,摘掉他的頭盔,一個禿頭露了出來。拉紮羅取下這人的墨鏡,翻下他的衣領,正是墨索裏尼。他緊抓著一支衝鋒槍,將其放在兩膝之間,槍托抵著下巴。

  拉紮羅奪過槍,把墨索裏尼拎了起來。“你還有其他武器嗎?”墨索裏尼一言不發,解開大衣紐扣,遞給他一支九毫米口徑的“格利森蒂”長管自動手槍。

  兩人互相凝視著。拉紮羅一時不知所措。這就是那個他既敬畏又詛咒的人。墨索裏尼麵色蠟黃,似乎在等待拉紮羅說些什麽。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害怕,隻是非常疲勞。

  圍觀的人群開始憤怒地叫嚷――兩天前,四名當地的遊擊隊員被法西斯分子謀殺了。

  拉紮羅想說幾句有曆史意義的話,可他腦海中唯一出現的是:“我以意大利人民的名義逮捕你!”他很驚訝,自己的語氣竟如此平靜。

  “我不會反抗。”墨索裏尼沉悶地說。

  “我可以向你保證,隻要你在我的看管下,沒人會動你一根頭發。”話剛出口,拉紮羅便意識到,對一個幾乎完全禿頂的人講這種話,簡直太可笑了。

  “謝謝你。”墨索裏尼說。

  當拉紮羅押送他穿過廣場,向市政廳,也就是從前的曼季宮走去時,人群湧了過來,開始破口大罵。

  一個身材高瘦的男子走近墨索裏尼,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領袖回答,轉身避開了他。

  “我叫魯比尼,是魯比尼部長的兒子。你不記得你曾三次把我召回羅馬嗎?”塔一樣的魯比尼在矮胖的獨裁者頭頂晃悠著。墨索裏尼的大衣沒係扣子,幾乎碰到了地麵。“我是棟戈市長。你現在記起來了嗎?”

  “對,對。”墨索裏尼說,“我現在想起來了。”眾人的斥罵變得更為激烈。

  “不用擔心,”魯比尼博士安慰他說,“在這裏,你不會受到傷害。”

  “我對此非常確信,”墨索裏尼半信半疑地答道,“棟戈的百姓非常寬宏大量。”

  當他們進入市政廳時,拉紮羅問道:“你兒子維多裏奧在哪裏?”

  “我不知道。”

  “那格拉齊亞尼元帥呢?”

  “不知道。我想他在科莫。”

  拉紮羅押送他來到了一個大房間。房間裏擺放著簡單的家具,窗外就是廣場。十幾個好奇的市民擠過了攔阻的衛兵,一直跟在他們後麵。墨索裏尼脫下德國大衣,坐在一條長凳上。

  “你想喝點什麽嗎?”拉紮羅問道。

  “謝謝你。我要一杯水。”

  “為什麽你的部長們坐在裝甲車裏,而你卻與德國人一起待在卡車裏呢?”

  “我不知道。他們讓我坐那輛車。也許他們最後還是背叛了我。”

  拉紮羅下令清空房間。“任何人都不得打擾這個俘虜,”他對一個衛兵說道,“一定要保護好他。如果必要,你可以開槍。”

  突然,門猛地被打開了。兩個遊擊隊員將巴拉庫、卡薩利諾沃和烏坦佩爾熱推了進來。

  一見到墨索裏尼,他們立刻啪地立正。“領袖萬歲!”

  他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人群擁在門前,試圖擠進來。“把他們都趕走!”拉紮羅命令道。他讓一個遊擊隊員把墨索裏尼被擒的消息告訴貝利尼。然後,他又回到了德國車隊那裏。

  “有一位西班牙領事想馬上動身。”一位遊擊隊員告訴他。

  “你檢查過他的證件了嗎?”

  “檢查過了,似乎都沒問題。他說他必須立即回瑞士,因為有一個約會。我可以放他過去嗎?”

  “等一等,我要親自去看看。”拉紮羅走到一輛黃色的阿爾法―羅密歐跟前。司機是一個身材魁梧,滿頭金發的男人;他那短粗的下巴上有一塊胎記。他身旁坐著一位美麗的少婦,正緊張地看著拉紮羅。後座上坐著另外一位婦女,臉半躲在皮衣領子裏,旁邊坐著兩個孩子。

  拉紮羅邁上了踏板。“您是西班牙領事嗎?”

  “對,”馬切洛・貝塔西一臉惱怒地答道,“我有急事。”

  他那流暢的意大利語引起了拉紮羅的懷疑。“我可以看一下您的證件嗎?”

  貝塔西非常生氣,但最後還是交出了三本黃色封皮的護照,上麵蓋著“西班牙駐米蘭領事館”的章。拉紮羅不喜歡這位“西班牙官員”。當他發現其中一張照片上的章是印上去的,而不是用鋼印壓上去的,心中不禁暗暗高興。“這些護照是假的,”他說,“你們被捕了!”

  後座上的貝塔西夫人用哀求的目光看著拉紮羅。

  “你這是什麽意思?”貝塔西咆哮道,“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他說,他與一位英國貴族約好了晚上七點在瑞士見麵。“我從沒見過這樣無禮的行為!”

  拉紮羅將護照放進衣袋,命令抗議連天的貝塔西把車開到市政廳去。然後,他動身去找貝利尼。

  在城邊的公路上,他遇到了伯爵。“我剛剛在棟戈抓住了墨索裏尼。”他若無其事地說道。

  貝利尼的第一個念頭是:真是一個多餘的麻煩!“很好。”他說道,“我們去看看。”

  墨索裏尼仍舊坐在長凳上,茫然地看向空中。在貝利尼眼中,他顯得老朽不堪。

  貝利尼說自己是指揮官。“我向你保證,你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領袖用探尋的目光看著年輕的伯爵,然後低下頭沮喪地咕噥道:“謝謝你。”

  貝利尼找到巴拉庫,當地的藥劑師已將他的右臂用繃帶包紮好了。“你為什麽要試圖往前走呢?”貝利尼問道。巴拉庫說話不算數,這讓他很痛心。“你們為什麽開槍?”

  巴拉庫解釋道,是遊擊隊員先開的槍。“你不能認為是我違背諾言!”

  貝利尼關切地詢問了巴拉庫的傷勢,然後起身去看一眼那些“西班牙人”。他們已被帶到市政廳的一個小房間裏。貝塔西立刻從他的椅子上站了起來,伸出手,自我介紹說他是西班牙領事。“我非常著急。我在米蘭使館工作,現在肩負著一項最為重要的外交任務。”他要求準許他和他的妻子兒女馬上離開。

  貝利尼說,隻有等到他們的證件被核實,才能放他們走。他朝著克拉拉的方向點了下頭。“那位夫人是和你們一起的嗎?”

  貝塔西看看他的妹妹。“不,我們不認識她。她要求搭車,我們隻是順路捎帶著她。”

  一個孩子跑向身材高大、一頭金發的貝塔西太太,用意大利語問道:“媽媽,我們為什麽要在這裏待著?這些愚蠢的遊擊隊員不讓我們走嗎?”

  “您對孩子教育得不錯,太太!”貝利尼說道。

  她結結巴巴地道著歉:“您知道,孩子們就這樣……他們聽什麽就學什麽。”

  “那您呢,太太,您是誰?”貝利尼轉向克拉拉問道。她很漂亮,他想道,但是看上去精疲力竭。

  “噢!我不是什麽特殊人物。騷亂爆發的時候,我恰巧人在科莫,為了逃避危險,我請求這些人讓我搭車,好去一個寧靜的地方。毫無疑問,現在我陷進了麻煩之中。你要拿我怎麽辦?”

  貝利尼說稍後再作決定。他敬了個禮,離開了。

  拉紮羅正在大房間裏檢查部長們的公文包和皮包。檢查完之後,他問墨索裏尼:“你的呢?”

  “我隻有一個皮包,在你身後。”

  拉紮羅把一個黃褐色的皮包放在桌子上。他剛要打開皮包,領袖便一臉嚴肅地低聲對他說:“那些都是秘密文件。我警告你:它們都非常具有曆史意義。”

  拉紮羅匆匆掃了幾眼那些文件。其中有關於的裏雅斯特和維羅納審判的材料,以及一份逃往瑞士的計劃;還有一個文件夾,裝的全是與希特勒的往來信件。在文件底下,有一百六十個金幣。

  “這是打算給我最信任的朋友的。”墨索裏尼嘟噥道。

  拉紮羅還找到了五張支票,其中三張都是五十萬裏拉的。他把錢放到一旁,然後把餘下的東西遞給了墨索裏尼:一雙黑色皮手套、一塊手帕和一支鉛筆。他遞給墨索裏尼一支煙。領袖謝絕了,但巴拉庫接受了。

  貝利尼剛回到小房間,就聽見外麵一陣騷動。他看見三個遊擊隊員從碼頭把帕沃利尼押來了;他渾身透濕,正在往下滴著水。貝利尼害怕大家會對這個讓人深惡痛絕的家夥處以私刑,忙衝了出去,把他護送到了市政廳。

  帕沃利尼的前額上淌著血,渾身顫抖著。當他看見墨索裏尼時,無力地舉起右前臂行了個禮。墨索裏尼微微地點了點頭。

  直到傍晚,貝利尼才完全意識到抓獲墨索裏尼所需要承擔的沉重責任。他必須提防兩種危險:一是另外一支德國隊伍可能會試圖解救領袖,二是市民可能會殺掉他。

  經兩位共產黨遊擊隊領導人――米凱萊・莫雷蒂和內裏上尉(他的真名是路易吉・卡納萊)――的同意,貝利尼決定把領袖轉移到一個較為安全的地方過夜。首先要把他公開地送到約三英裏外的山上的吉爾馬西諾邊防兵營,然後再讓幾個心腹把他秘密帶到一個最終的藏身之所。

  當墨索裏尼和邊防兵營的一名中士登上汽車時,太陽就快落山了。貝利尼坐在司機身旁,後麵跟著一卡車的遊擊隊員。他們當著眾人的麵駛出了城區,然後開上了一條極為陡峭原始的山路。貝利尼看著科莫湖變得越來越小,而地平線卻越來越寬,露出了白雪皚皚的山峰。在那群山之中,貝利尼曾經經曆了整整一年的艱難與危險。現在差不多要結束了,他可以回家了――如果他還有家,如果他的家人還活著的話。

  他本該痛恨後座上的那個矮胖子,但奇怪的是,他恨不起來。他轉過身去,掏出一盒煙。

  “不用了,謝謝。”領袖說道,然後又解釋說,他很少抽煙。

  “我一直羨慕那些從沒抽過煙的人。想抽煙卻沒有煙可抽,這簡直太可怕了。”他們都一言未發。隨後,貝利尼又轉過身去,說道:“你這一生做了許許多多的事情,有好的,有壞的……但我永遠也不能理解的――也是我永遠不能原諒的――就是你讓你的部下對落到你們手中的我們的同誌那樣慘無人道,那樣野蠻……”

  “你不能因為這個而指責我!”墨索裏尼激動地說道,“這不是真的!”他一拳砸上自己的膝蓋,說他有材料可以證實這一點。

  到了兵營之後,貝利尼再次向墨索裏尼保證,他是安全的。“所有人都得到了命令,要體諒你,要聽從你的願望。再見。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在我走之前,你還想要些什麽嗎?”

  領袖說不要什麽,但是隨後便改變了主意。“我希望你能向一位被你們扣留在棟戈的女士轉達我友好的問候。她和一位西班牙紳士在一起。”

  “你希望我對她說些什麽呢?”

  “噢,沒什麽特別的。就說我很好,我向她問好,她不用擔心我。”

  “一定辦到――但是,告訴我,這位女士是誰?”

  “噢,你知道……是一位密友。”

  “如果你想讓我跟她談話,至少要把她的名字告訴我。”

  “她的名字有什麽關係呢,”領袖尷尬地說,“她隻是一個好朋友,我不想給她帶來任何麻煩,可憐的女人。”

  貝利尼說,他還是要知道她是誰。

  墨索裏尼偷偷地環顧了一下四周。“是貝塔西夫人。”他輕聲說道。

  和其他人一樣,貝利尼知道她是領袖的情婦。“我會給這位夫人帶去您的口信。”

  “求您別對任何人透露這件事!”墨索裏尼說,“我相信您,但這個秘密應該隻有我們兩人知道。我不希望她因為我的緣故而受到任何傷害。您必須答應我,不會讓其他任何人知道。”

  貝利尼敬了個禮,離開了。

  墨索裏尼放鬆了下來。晚餐時,他給衛兵們描述了他去俄羅斯見斯大林的過程,以及大英帝國迫在眉睫的崩潰。衛兵們聽得目瞪口呆。“青春是美好的,美好的!”墨索裏尼高聲感歎道。一個年輕的衛兵微笑起來,於是他便說道:“沒錯,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青春的確是美好的。即使年輕人手持武器對著我,我還是喜歡他們。”他把他的金表遞過去,“拿著它,將來好紀念我。”

  在市政廳的一個小房間裏,克拉拉・貝塔西向一名衛兵要了一杯白蘭地。但是,酒拿來之後,她隻是淺呷了一口。她仍然戴著頭巾式的帽子,穿著一件貂皮大衣;左手還戴著一枚金的結婚戒指。她又要了咖啡,挑剔地品嚐了一下之後,她說不太好,問是否能再要杯白蘭地。

  衛兵讓她喝他剛才端來的那杯。

  “那裏麵有灰塵了,”她有些憤怒地說,“可能會對身體有害。”不過,最後她還是端起了那杯白蘭地,揩了揩酒杯邊沿,然後把它喝了。“我希望這不會使我生病。”她說道。

  她被一枚別針刺破了手指,要求找一個醫生來;然後,她又弄壞了一個指甲,要一把指甲銼。

  當貝利尼走進來時,隻有她獨自一人。“有人托我代他向您致意。”貝利尼平靜地說道。

  她吃驚地抬起頭。“向我致意?是誰?”

  “一個我剛剛離開的人。”貝利尼坐到她身旁,“我的俘虜之一。”她唯一認識的是讓她搭車的那位西班牙紳士。“不,是一個您非常熟悉的人。墨索裏尼。”

  “墨索裏尼!但我不認識他……”

  貝利尼說,不用再假裝了。“我知道您是誰,太太。墨索裏尼親口告訴我了。”他站起來裝作要走。他想,她隻不過是一個女冒險家。

  “拜托,”她說,“您能向我保證嗎?真的是墨索裏尼本人托您帶的口信?”

  “我再對您說一遍,我知道您是誰。您是貝塔西夫人。”

  她深深歎了口氣。“對,沒錯。我是克拉拉・貝塔西。”突然,她提出了一大堆問題。墨索裏尼捎來了什麽口信?他在哪裏?他處境危險嗎?誰是這裏的指揮官?

  貝利尼懇求她冷靜下來。他就是這裏的指揮官,他說,墨索裏尼沒有任何危險――不過隻是眼下。

  “眼下?”她驚慌地叫道,“為什麽是眼下?他會出什麽事嗎?發發慈悲吧!告訴我!”

  他告訴她,如果沒有人企圖解救墨索裏尼,他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解救他?這世上有誰會做這事?隻要你知道近些天來我所看到的事!上帝,多麽卑鄙啊!樹倒猢猻散。全跑了。他們隻想著挽救自己這具可憐的皮囊。沒有一個人想想他們曾聲稱愛戴過的這個人,他們本該為他拋棄自己的生命……”她抽泣起來,然後又安靜了。貝利尼坐在那裏看著她,想知道自己是否一直對她有所誤解。“他讓您對我說些什麽呢?”她又一次問道。

  “他隻是讓我向您轉達友好的問候,不用擔心他。”

  她乞求他把墨索裏尼交給盟軍。貝利尼說:“這事與盟軍毫無關係。相反,我會竭盡所能保證他不落入他們手中。他的未來隻與意大利人有關……”

  當他起身時,她又有些猶豫地問道:“告訴我,你們會怎麽對待我呢?”

  “我不知道。您和墨索裏尼非常親近,而且太有名了。當局會作出決定。”

  突然,她問貝利尼,他是否相信她是由於自私自利才成了墨索裏尼的情婦。

  他非常為難,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噢,上帝!您也相信!您相信關於我的那些傳聞!”她開始嗚咽,“我那麽愛他,我們心心相印,隻有和他在一起時,我才覺得自己活著。但是,好景從來不會長久。您必須相信我!”

  有那麽一會兒,他認為她是在演戲;隨後,他和善地說道,他相信她所說的一切。

  她用手帕捂住眼睛。“您的心真好。”她的聲音在顫抖。然後她問,他是否可以幫她一個忙。

  他說,他必須先聽聽是什麽事。他把自己的椅子挪近了一些,點上一支煙等著。她似乎是在組織思路,半閉著眼睛。最後,她用一種平靜的語氣告訴他,她是在1926年遇到墨索裏尼的,當時她隻有二十歲。“他仍然看上去很年輕,總是想方設法隱瞞他的年紀。”他當時四十三歲;打動她的不是他的外貌,而是他強烈的個性和給她留下的堅定、果敢的印象。然而,她感覺他在強顏歡笑,心神不寧;她感覺他那麽多的情婦,卻沒有一個給過他真正的愛情。“但是,我所期望的全部,就是他能像對待一個親愛的、可信賴的朋友那樣想著我,當他麵對我時,可以暫時擺脫生活的壓力。”

  她問貝利尼,這麽長的一個故事,會不會讓他厭煩。貝利尼誠實地回答說,當然不會。她向他講述了她和墨索裏尼之間的愛情,而她對政治全然不感興趣;還有,就連他以前的情婦們都去向她尋求幫助。“請相信我,我經常為這些女人說好話。我一直知道他有過很多情婦,可那並沒讓我嫉妒。我理解她們,也原諒了她們。能做一個可以支配他的心和他的情感的女人,我就很滿足了。”因此,她從沒想過要在最後時刻離開他。她湊過身來,握住貝利尼的手,說道:“讓我去見他!”

  貝利尼大吃一驚。他輕輕推開她的手,說法西斯分子可能會試圖解救領袖,那會威脅到她的性命。

  “現在我知道了,”她叫道,並且不斷地重複,“你們要殺死他!”最後,她用顫抖的手指擦幹了眼淚。“您必須答應我,如果墨索裏尼被殺,我要待在他身邊,直到最後一刻。我要和他一起被槍斃。這個要求過分嗎?”

  “可是,太太……”

  “我要和他一起死。”她的聲音仍在顫抖,但卻冷靜了下來,“一旦他死了,我的生命便再也沒有意義。無論如何我都會死,隻是更慢,更痛苦。”

  她努力克製的激情比她爆發時更讓貝利尼感動。“請不要這樣自尋煩惱。我向您發誓,我並未打算殺死墨索裏尼。”

  她探詢地看著他,他微笑了一下,想使她放心。她歎了口氣。“我相信您。”她說。

  “我會試著盡力而為。”告別時,他對她說。

  貝利尼走進大房間,告訴那兩位共產黨遊擊隊員――內裏上尉和莫雷蒂,隔壁房間裏的那位夫人是克拉拉・貝塔西。他重複了一遍她的請求,然後說道:“我認為這沒有什麽危害。我剛剛就想答應她,但是,我首先要知道你們的意見如何。”

  內裏和莫雷蒂都說沒有異議,於是,貝利尼又回到了另外那個房間。

  “好吧!太太,”他歡喜地說道,“我們將按您的要求去做。我們決定讓你們在一起。您高興嗎?”

  “謝謝!謝謝!”她想親吻貝利尼的手,但他窘迫地抽了回去。

  晚上十一點,貝利尼、內裏和莫雷蒂仍然沒有收到米蘭遊擊隊總部的指示。他們決定執行自己的計劃,把墨索裏尼藏起來。貝利尼說,他要立即出發,去吉爾馬西諾找墨索裏尼。

  伯爵走到城市廣場上時,雨下得正大。科莫湖看上去非常詭異。真是一個完美的夜晚,他想,正好可以轉移領袖。他告訴司機把車開往邊防兵營。

  遊擊隊負責人布費利把貝利尼帶進一個小房間,墨索裏尼正躺在一張帆布床上。

  “您在睡覺嗎?”布費利柔聲問道。

  領袖掀開毛毯。“不,我隻是打個盹。”

  “很抱歉打擾您,您得起床了。我們要帶您去別的地方。”

  “隻是去一個更安全的地方。”貝利尼補充道。

  “我一直在等著。”領袖說。

  他打著寒戰,伯爵讓他穿暖和點。

  “我去把您的大衣拿來。”布費利說著就去拿放在椅子上的德國軍大衣。

  “不,不,”墨索裏尼急忙說道,“我再也不要這件德國軍大衣了。我現在與德國人一刀兩斷了。他們已經背叛了我三次。我什麽也不要他們的。我寧願要些其他的東西。”

  貝利尼幫他穿上一件邊防軍的大衣,又把一件軍用鬥篷圍在他的肩上。他對領袖說,最好用繃帶把他的頭纏上,以免被人認出來。“您介意嗎?”

  “不,如果您認為這很必要的話。”

  除了眼睛和嘴之外,領袖的整張臉都被擋住了。他們開始返回棟戈。“請告訴我,”領袖猶猶豫豫地問道,“您同那位夫人談過了嗎?”貝利尼說已經談過了。“她怎麽樣?”

  “就現在的情況而言,很好。當然,她非常沮喪,擔心將來。”貝利尼身邊那個纏了繃帶的人影一聲不響。“現在,我要給您一個驚喜。我想這會讓您開心的。那位夫人要求和您重聚,她非常誠摯地乞求我,懇求我,最後,我們同意了。”

  “什麽!”墨索裏尼顯然被感動了。他無聲地和他的繃帶糾纏了一會兒,接著清了幾下嗓子,問道,“我可以知道你們要帶我去哪裏嗎?”

  “科莫附近,在那裏,您將被關在一個最為安全和最為秘密的地方。”

  在科莫,當地遊擊隊指揮官喬瓦尼・薩爾達尼亞上校剛剛接到一封米蘭總部發來的電報:速將墨索裏尼及部長們帶到米蘭。

  薩爾達尼亞打電話給米蘭,說帶領袖去那裏過於危險。最後,他們決定用船將領袖送到布萊維奧,湖東岸距科莫約四英裏的一個村子。在那裏,他可以暫時藏在一個工業家雷莫・卡德馬托裏那僻靜的別墅裏。他們通知卡德馬托裏,很快要去一位客人,是一個受傷的英國軍官。卡德馬托裏猜測可能是墨索裏尼。於是,他來到他的泊船屋,和他家的老園丁一起站在台階上等待著。

  墨索裏尼和他的兩位押送者正在接近棟戈。他們拐過一道彎,看見一輛汽車停在一座橋旁,於是便停了下來。莫雷蒂從車裏鑽了出來,告訴伯爵一切都準備好了。貝利尼看見內裏上尉和克拉拉也從車裏鑽了出來,便告訴墨索裏尼,他可以去他們那裏了。

  “晚上好,閣下!”克拉拉非常正式地問候了他。

  “晚上好,夫人。”墨索裏尼答道。他們冒著傾盆的大雨默默地凝視著彼此。“您為什麽要跟著我呢?”

  “因為我想跟著。不過,您怎麽了?受傷了嗎?”

  “沒有,這沒什麽。”墨索裏尼緊張地摸了摸纏著繃帶的頭,“隻是個預防措施。”

  “我們必須走了。”貝利尼說道,“回您的車子裏去吧,太太。”

  “為什麽我們不能待在一起呢?”克拉拉問道,“您答應過我的。”

  貝利尼說,分乘兩輛車更為安全。曾幫助看管墨索裏尼的一位名叫吉娜的女遊擊隊員大搖大擺地走到貝利尼麵前。“不必擔心!”她揮舞著一支大號左輪手槍,說道,“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要是我發現了什麽可疑形跡,就會幹掉他。”貝利尼告訴她,除非自己下命令,否則一槍都不許開。“好吧,但是如果你出了什麽事,我會把他當場槍斃!”

  他們三人坐在後座上,墨索裏尼坐在他倆中間。坐在另一輛車上的內裏上尉在前麵領路;每個路障的遊擊隊員都認識他。接近梅納焦時,墨索裏尼預測說,今年的收成會非常不錯,尤其是穀物和葡萄。這時,突然打來了一梭子機槍子彈。

  貝利尼命令司機把車開到公路最右端,躲在一塊突出的大岩石底下。內裏跳下車,對方認出了他,於是,槍聲停止了。但是,又往前走了兩英裏,下一道路障上的遊擊隊員卻沒有認出內裏。不過,當他們看見貝利尼時,有一個人叫道:“佩德羅!”這是伯爵在遊擊隊裏的名字。“我簡直不敢相信!你還活著!”

  貝利尼解釋說,他身旁這個“木乃伊”是一位受了重傷的遊擊隊員。“我們要帶他去科莫,這事非常急。看看你是否能讓我們快點通過!”

  在距科莫五英裏的莫特拉西奧廣場上,他們聽到遠處傳來了槍聲。一個當地人告訴他們,盟軍正在科莫與幾小撮法西斯分子展開巷戰。

  他們商議了一陣,決定往回走。內裏說,他知道在遠離湖邊公路的一個村子裏,有個不錯的藏身之處。他們掉頭駛去,走了十四英裏後,汽車到達了阿紮諾。

  “大家都請下車,”內裏說,“我們還要再步行一小段。”

  在瓢潑的大雨中,他們沿著一條穿城而過的陡峭的鵝卵石小路向上爬去。很快,路邊的房屋便被拋在了身後,眼前隻有無盡的田野。腳下非常滑,對穿著高跟鞋的貝塔西來說尤其如此。貝利尼從她那裏拿過一個沉重的包裹,交給了一名看守。裹著毯子的墨索裏尼扶著貝塔西的一條手臂,貝利尼扶著另一條。他們沿著山坡艱難地跋涉了半英裏多,終於到了本紮尼戈村的邊緣。

  內裏走向眼前的第一座房子,一幢白色的三層樓房,敲響了後門。

  賈科莫・德・馬裏亞走下樓梯,打開門,眨了眨他惺忪的睡眼。內裏請求他掩護一個“傷員”,於是,大家被請了進去。賈科莫帶著他們沿狹窄的樓梯來到了二樓的廚房。他的妻子莉亞已經在那裏的大壁爐裏點上了火。

  馬裏亞夫婦同意絕對保密地收留幾天墨索裏尼和克拉拉,並讓兒子們都上山,好給這兩位騰出地方來。莉亞煮了一壺代用咖啡。墨索裏尼不喝,但是,曾在棟戈拒絕了更好的咖啡的克拉拉,現在卻急不可耐地喝掉了她那杯。

  貝利尼和莫雷蒂爬到頂層去查看孩子們的房間。房間不大,有兩個小箱子,一個洗臉盆,兩把椅子,一個衣櫃和一張雙人床,床頭掛著一張俗豔的宗教畫。從小窗戶望出去,貝利尼發現自己離地麵足有二十英尺;逃跑是不可能的。

  貝利尼回到廚房時,墨索裏尼和克拉拉正靜靜地坐在壁爐旁,享受著爐火的溫暖。貝利尼命令兩名看守留下執勤,他會派人來替換他們。他還答應讓人把克拉拉的衣箱從棟戈運來。離開廚房之前,他轉身最後看了一眼兩人。墨索裏尼的臉上仍然纏著繃帶,手插在兜裏,正朝後靠著,凝視著壁爐裏的火焰。而克拉拉則向前弓著身子,雙肘抵在膝蓋上,用手托著下巴。

  幾分鍾後,克拉拉說要去盥洗室,莉亞把她帶到一個簡陋的棚屋裏。一個看守站在門口守著。當莉亞回到廚房時,墨索裏尼已經解下了繃帶。他的長相太眼熟了。莉亞把她的丈夫叫到一旁,低聲說道:“好像是墨索裏尼,但這不可能啊!領袖到一個農民家來幹什麽?”他們猜測這是一個德國戰俘,但是想不出那個漂亮女人是誰。

  莉亞把克拉拉帶到臥室。“過來看看,”克拉拉向樓下的墨索裏尼喊道,“她為我們準備了一個幹淨的房間!”

  領袖像任何一個旅遊者那樣盡責任地用手試了一下床,然後對莉亞說:“很好。謝謝你。”

  克拉拉問,是否能再給他們一個枕頭。“他習慣枕兩個枕頭。”她解釋道,“我一個也不枕。”

  莉亞又拿來了一個枕頭,並向他們道了晚安。下樓梯時,她想,這兩個人真不錯!

  在米蘭,一大批遊擊隊領導人決定派瓦爾特・奧迪西奧去把墨索裏尼帶回來。奧迪西奧在軍隊裏名為“瓦萊裏奧上校”。會晤延期了,但共產黨人都留了下來。他們得知,意大利共產黨總書記帕爾米羅・陶裏亞蒂已秘密下令立即處決墨索裏尼和他的情婦。大家一致決定,一旦俘虜的身份被證實,瓦萊裏奧上校便應立即槍決他們。瓦萊裏奧本人曾在西班牙打過仗,是一名熱誠的共產黨員。

  為了預防盟軍方麵有任何活捉墨索裏尼的企圖,共產黨發電報給錫耶納的盟軍指揮部:

  民族解放委員會為不能將墨索裏尼移交貴方而深表遺憾。他已由人民法庭審判,並在法西斯分子槍決十五名愛國者的地方被正法了。

  4月28日天剛亮,瓦萊裏奧便和一支由十五名裝備精良的遊擊隊員組成的護送隊離開了米蘭。但是,一個小時後,他被反對帶墨索裏尼去米蘭的科莫地區遊擊隊攔住了。他們要求得到把墨索裏尼關在他們自己監獄裏的榮幸。

  最後,瓦萊裏奧――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大個子,身材魁梧粗壯,嘴唇上留著小胡子――揮動著手槍,堅決要求允許自己打電話給米蘭總部。電話接通了,最後達成了一個妥協方案:瓦萊裏奧可以繼續前往棟戈,並帶走墨索裏尼,但他必須由兩個分別名為斯福爾尼和安傑利斯的科莫遊擊隊員陪同。

  一點三十分,一名遊擊隊員跑了進來,氣喘籲籲地告訴貝利尼,一輛卡車和一輛黑色轎車剛剛開進了棟戈廣場。一些自稱是遊擊隊的武裝人員包圍了市政廳,他們的領導者要求會見地區指揮官。

  貝利尼害怕他們是要策劃解救俘虜。於是,他打電話給在多馬索的拉紮羅,要他立即前來援助。然後,他走出市政廳,來到了廣場上。十五個人正手持衝鋒槍站成一排。他們身穿熨得非常平整的卡其色新製服,似乎是些陌生的遊擊隊員。一位略有些禿頂的臉色黝黑的高個子自我介紹說是瓦萊裏奧上校,自由誌願軍團總司令部派來的特使。“我需要就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和你私下談談。”他傲慢地說。

  貝利尼讓他來自己的辦公室。“讓你的手下留在這兒,你隨我來。”

  “我的手下必須和我一起去。”瓦萊裏奧說。

  貝利尼問這些人餓不餓。當然,他們早就餓了。於是,貝利尼打發他們去了廚房。

  貝利尼發現瓦萊裏奧的身份證件都符合手續,但是,上校身上有些什麽東西讓他心生不安。伯爵說,他更願意把這些重要犯人交給他自己的指揮部。“畢竟,是我們俘虜了他們。”

  “這不可能。”瓦萊裏奧簡練地答道,“我是來槍決他們的。”

  貝利尼大吃一驚。

  “判決結果已由民族解放委員會發放下來,這是總部的命令,由我負責執行,而我打算遵命從事。”

  貝利尼說,他必須與他的同事們商量一下,內裏、莫雷蒂、吉娜(那個女遊擊隊員)――都是像瓦萊裏奧一樣的共產黨員――與貝利尼想法一致。“我們不能把他們交出去。”吉娜一再重複道。但誰也想不出其他辦法。

  “我們會把俘虜移交給你們。”最後,貝利尼對瓦萊裏奧說道,“但是我們全都反對你們的做法。”

  瓦萊裏奧神氣十足地看向伯爵,跟他要一張俘虜的名單。“貝尼托・墨索裏尼,”他念道,然後用鉛筆在上麵打了個叉,“死刑!克拉拉・貝塔西……死刑!”

  貝利尼說,竟然要槍斃一個女人,這簡直難以想象。

  “她是墨索裏尼的顧問,多年來一直支持他的政策。”瓦萊裏奧說道。

  “她隻是他的情婦!”

  瓦萊裏奧惱怒地說,他有他的命令。“我知道我在做什麽!”他吼道,“這件事應該由我來決定!”他說他很著急,必須在天黑前帶著屍體回到米蘭。貝利尼則堅持說,判決應由一個正式成立的法庭宣布。但是,他最終同意把所有俘虜帶到市政廳。

  一名遊擊隊員帶來消息說,兩個名為斯福爾尼和安傑利斯的人聲稱他們是由科莫民族解放委員會派來的,要阻止瓦萊裏奧的行動,並接管墨索裏尼。但是,由於他們拿不出必需的證件,所以,當瓦萊裏奧下令把他們關起來時,貝利尼不得不袖手旁觀。

  克拉拉・貝塔西的兄弟被帶了進來。

  “您會講西班牙語嗎?”瓦萊裏奧用西班牙語問道。

  貝塔西猶豫了一下,然後答道:“不會,但我會講法語。”

  “什麽,”瓦萊裏奧語帶諷刺地說道,“一個不會說西班牙語的西班牙領事!”

  貝塔西毫無說服力地解釋道,他在意大利生活了二十年,不過,六個月之前曾去探望過住在西班牙的父親。

  “那麽,和你父親講話時,你是說法語嗎?”瓦萊裏奧嘲弄道。他跳起來,一巴掌摑在貝塔西的臉上。“我知道你是誰,你這個下流胚!”說著,他掏出手槍。“你是維托裏奧・墨索裏尼!你不記得你在電影製片廠裏那神氣活現的樣子了嗎?”

  貝塔西張口結舌。“可是……您搞錯了。”

  瓦萊裏奧被激怒了,把他逼到牆腳,對拉紮羅說道:“把他拉出去,立即槍斃!”

  拉紮羅不情願地抽出手槍,命令貝塔西走在他前麵。下樓梯時,貝塔西堅持說他不是維托裏奧・墨索裏尼。當他們穿過廣場時,兩側的人群擠了過來,叫嚷道:“看他多胖!”“殺了他!”

  拉紮羅揮動手槍,嚇得喧嚷的群眾不敢接近。他領貝塔西來到嘉布遣會修道院,派人去找一個神父來。然後,他為他的犯人點著了一支煙。

  “我的確不是西班牙領事,”貝塔西承認道,“但我也不是維托裏奧・墨索裏尼。我是意大利情報局局長。”

  拉紮羅希望貝塔西不要講話,這樣他便可以考慮一下。他怎能僅僅因為這個人是維托裏奧・墨索裏尼便殺掉他呢?

  嘉布遣會神父來了,拉紮羅走開幾碼,給兩人半個小時的單獨相處時間。半小時之後,神父懇求拉紮羅再給他們幾分鍾,“以解釋一些非常重要的事實”。

  “我不是西班牙領事,但我也不是維托裏奧・墨索裏尼!”貝塔西喊道,“我是馬切洛・貝塔西!”

  “什麽?”拉紮羅問道,他認為那人說了“佩爾塔西”。

  “馬切洛・貝塔西。”犯人重複道。

  “佩爾塔西,佩爾塔西?”

  “不是佩爾塔西,是貝塔西。”

  當瓦萊裏奧、莫雷蒂和內裏敲響馬裏亞家的門時,已是下午四點左右。瓦萊裏奧衝上三樓,砰地推開了臥室的門。“我來救你們了!”他說道。

  “真的嗎?”墨索裏尼諷刺道。

  克拉拉開始在一堆衣服裏翻找。瓦萊裏奧不耐煩地問:“你在找什麽?”

  “我的短襯褲……”

  上校讓他們快點,然後攆他們走下了樓梯。

  莉亞從樓上的窗戶裏看著他們走出了大門。她走進臥室。兩個枕頭上都沾染了睫毛膏。

  墨索裏尼和克拉拉被押解著穿過本紮尼戈,來到了城裏的小廣場上。幾個婦女正在廣場上的石水槽裏捶洗衣服。他們穿過一個古老的拱門,然後爬上了一輛停在那裏的轎車。兩個男人站到車門處的踏板上,然後,車子緩緩駛下了陡峭的山坡,向阿紮諾開去。兩個好奇的漁民在後邊追趕著。

  剛走了幾百碼,車子就停在了通向一座別墅的一扇大鐵門前。

  瓦萊裏奧下了車。他假裝感覺到了危險,低聲說道:“我聽見有聲音!”他警告墨索裏尼和克拉拉保持安靜。“我去前麵看看。”他悄悄走下公路,來到一個急轉彎處,然後又走了回來,低聲喊他們躲到大門附近去。

  墨索裏尼感到非常不安,但還是朝大門走了過去。克拉拉跟上了他。沒有一絲聲音。一陣可怕的寂靜。突然,瓦萊裏奧高聲喊道:“奉自由誌願軍團總司令部的命令,我要還意大利人民以公道!”

  墨索裏尼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但克拉拉卻摟住了他的脖子,喊道:“不,他不能死!”

  “走開,要是你不想死的話。”瓦萊裏奧說道。

  克拉拉走到領袖右邊。瓦萊裏奧一臉大汗,將衝鋒槍對準墨索裏尼,扣動了扳機。什麽事都沒發生。他抓過自己的手槍,但手槍也卡住了。他向莫雷蒂喊道:“把你的槍給我。”

  莫雷蒂遞給他一支貝利尼一個月前剛剛給他的七點六五毫米口徑的衝鋒槍。瓦萊裏奧站在距墨索裏尼五英尺遠的地方,一連開了五槍。墨索裏尼頹然跪了下去,然後撲倒在了地上。

  瓦萊裏奧把槍口轉向了克拉拉。

  貝利尼去接吉爾馬西諾邊防兵營裏的另外六個俘虜。回棟戈的路上,俘虜們一麵走下陡峭的山坡,一麵談論著眼前的風景。“遺憾的是,我們無法更好地欣賞它了。”帕沃利尼輕鬆地說道。

  “我想知道我們為什麽會死在這裏。”卡薩利諾沃沉思著。

  “哦?你期待的是什麽?”帕沃利尼打趣道,“墨索裏尼總是對的。”

  當貝利尼在市政廳門前鑽出汽車時,拉紮羅和貝塔西剛好走過來。拉紮羅解釋道,他的犯人聲稱是馬切洛・貝塔西,而不是維托裏奧・墨索裏尼。一位遊擊隊員打斷了他,說自己見過好幾次維托裏奧。“我可以向你保證,這位西班牙領事不是他。”

  當貝塔西看見其他俘虜時,便高聲叫道:“他們認識我!”可是,帕沃利尼、卡薩利諾沃和巴拉庫卻都轉過臉去。在他們眼裏,他比拉皮條的還差勁。

  “你們認識這個人嗎?”拉紮羅問道。

  一陣靜默。

  拉紮羅轉向巴拉庫。“你認識這個人嗎?”

  “不認識。”副國務秘書直視著前方說道。

  “那你呢,帕沃利尼?”

  “不認識。”

  貝塔西憤怒地喊叫道:“告訴他我是誰!快,告訴他!你們認識我,所有人都認識!”

  “你們到底認不認識這個人?”拉紮羅不耐煩地問道。最後,巴拉庫終於承認他認識。“好,那他是誰?”拉紮羅嚷道。一陣長久的寂靜。最後,巴拉庫看著貝塔西,輕蔑地說:“我們隻知道他叫‘福斯科’。”

  貝塔西驚得瞪大了眼睛。

  他被帶走了。

  幾分鍾後,又有一輛轎車衝到市政廳門前。瓦萊裏奧從車裏探出身來,激動地叫道:“正義得到了伸張!墨索裏尼死了!”

  貝利尼大吃一驚。“但我以為,我們已經同意……”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不能浪費更多的時間。其他人在哪裏?在你們手裏嗎?”

  貝利尼氣憤地把瓦萊裏奧帶到了市政廳一樓,所有的俘虜都被關在華麗寬敞的金廳裏。瓦萊裏奧一到,魯比尼博士便攔住了他,懇求他不要再槍斃任何人。上校拒絕了,魯比尼憤怒地說,他要辭掉市長的職務。

  修道院的一位神父被召來了,並得到了三分鍾時間安慰俘虜。外麵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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