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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這很可能是一次決定性的會議”

  希特勒預言英美之間將會有日益擴大的裂痕,這並非基於純粹的願望。像1944年,英國人希望僅由一支部隊進攻德國北部,而美國人則仍然要求發動更廣闊的攻勢。艾森豪威爾又一次進行折中:蒙哥馬利做主角,領導主攻;而布雷德利則在南部發動第二攻勢。和以前一樣,這一折中方案隻是讓雙方都不高興。

  1月31日,馬耳他,在聯合參謀部的第二次會議上,比德爾・史密斯宣讀了艾森豪威爾的一封電報,他向大家保證,自己仍然計劃讓蒙哥馬利以“最大的兵力以及完全的決定權”,從北部渡過萊茵河,然後等待布雷德利和德弗斯迫近這一區域。不過他又補充道,隻有“當南方的局勢允許我在不過度冒險的前提下集結必需的軍隊時”,才會采取這一計劃。

  布魯克感覺很泄氣。對他來說,這封電報不過是又一次試圖取悅雙方。這隻會使本已混亂不堪的局麵更加混亂。同時讓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相信,艾森豪威爾是一個“二流玩家”。那天晚上,他在日記中寫道:“因此,我們又一次被困住了。”

  如果能知道馬歇爾對當天議程的看法,肯定很有趣。不過,他不寫日記。事實上,他甚至很少和自己的部下討論此類問題。一次,他對自己的密友約翰・E。赫爾少將,作戰師裏相對年輕的首腦說,他永遠也不會寫書,因為他無法使自己直言不諱地評論某些人。

  馬歇爾最為遺憾的一件事是,他本人沒能成為歐洲的盟軍總司令。丘吉爾本來屬意於他,但是羅斯福聽取了萊希、金和阿諾德的意見,認為五角大樓更需要他。後來,馬歇爾推薦了一位著名的飛行員,他的前任作戰參謀弗蘭克・M。安德魯斯中將。但不久這位將軍便在冰島死於飛機失事。馬歇爾的第二選擇是德懷特・D。艾森豪威爾,在珍珠港事件發生時,艾氏還是一位相對無名的準將。有些人說,艾森豪威爾隻會對馬歇爾隨聲附和。然而,像赫爾那樣的親密夥伴卻聲言,如果說二者之間是父子式的關係,那麽馬歇爾的確從不獨裁。關於這一點,私下了解兩人頻繁往來的書信內容的任何人都可以證實。艾森豪威爾和他的參謀部作出決定,而馬歇爾幾乎每次都予以批準;即使不同意,參謀長也隻是進行詢問,而從不批評。

  盡管在馬耳他會議期間,馬歇爾看上去如以往任何時候一般沉著冷靜,但實際上,他正強捺著因英國人不信任艾森豪威爾而愈燃愈旺的怒火。他們一再要求給艾森豪威爾配個副手,讓其指揮一切地麵軍事行動。馬歇爾擔心,這將使他們有機可乘。英國人一直聲稱,這樣一個任命,可以給艾森豪威爾更多的時間,使他能夠充分履行總司令的職能。馬歇爾始終反對這個建議。幾天前,他曾對艾森豪威爾說:“隻要我還是參謀長,就決不讓他們強加給你一個地麵總指揮官。”

  那天夜裏,布魯克正準備上床睡覺,比德爾・史密斯突然到訪,要和他聊聊天。閑聊了幾句之後,布魯克說,他懷疑,作為總司令,艾森豪威爾是否“足夠有力”。這促使史密斯建議兩人開誠布公地談談――坦率地,非正式地。當然,布魯克接受了這一建議。於是他開始直言不諱地吐露說,他非常懷疑艾森豪威爾,因為他對戰地指揮官們的意願過分注重。史密斯回答道,艾森豪威爾管理著一批高度個人主義的將軍,像蒙蒂、巴頓和布雷德利那樣的人,隻有軟硬兼施才能駕馭。

  這絲毫沒有引起布魯克的關注。他說,艾森豪威爾過去經常因為別人的意見而背離自己的目標。他特別擅長協調盟軍之間的分歧,然而,他對各方觀點的同情,卻使他總是被最後一個與之交談的人過度影響。史密斯尖銳地反駁道,最好將艾森豪威爾的能力問題提交聯合參謀部。布魯克立刻改口,承認艾森豪威爾具有很多傑出的品質。布魯克本來不也批準了任命艾森豪威爾為總司令嗎?他說,他所希望的是,史密斯本人能夠意識到,將兵力集中在北部是非常必要的。不能允許布雷德利把針對法蘭克福的“第二”進攻變成主攻。

  兩人放心地分手了。布魯克確信,作為艾森豪威爾的計劃的起草者與執行者,史密斯是同意自己的觀點的。史密斯則肯定,布魯克認為艾森豪威爾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有資格當總司令。兩個人都誤解了對方。

  當晚早些時候,在總督官邸舉行的隆重的正式晚宴上,愛德華・小斯退丁紐斯和丘吉爾談了話。小斯退丁紐斯現年四十四歲,剛剛接替了患病的科德爾・赫爾,成為美國曆史上第二位最年輕的國務卿。不過,與其說談話,不如更確切地說,他遭受了一場猛烈的口頭攻擊。丘吉爾用他慣常的尖刻語言說話――會議秘書們必須不停地將其從記錄中刪掉。丘吉爾責問斯退丁紐斯這個鬼東西公開攻擊他最近在意大利問題上的立場,究竟是想幹什麽。羅斯福的首席顧問哈裏・霍普金斯已經警告過斯退丁紐斯,丘吉爾會在這個問題上“痛擊我們所有人”。雖然如此,這位新晉國務卿仍然對首相攻勢之猛烈準備不足。斯退丁紐斯有著一頭蓬亂的銀發,兩道濃重的黑眉,讓人一見之下印象非常深刻。他曾是美國鋼鐵公司精幹的董事會主席,年薪十萬美金。在弗吉尼亞大學上學期間,他曾去主日學校教書,並利用空閑時間為山區的教眾宣讀《聖經》。他不吸煙,不喝酒,也不愛好運動――卻依然很受歡迎,總是被選為班長。他為人誠懇,做事認真,毫無政治野心。他唯一的渴望就是為國效勞――可以不計報酬。然而,這並不足以使他勝任國務卿的工作。未加準備便涉足複雜的國際事務,這使他難以應付丘吉爾、艾登、斯大林和莫洛托夫這樣的職業外交家。

  在國務院,他幾乎總是聽從顧問的意見。有一次,送來一份外發文件要他核定並簽字,他唯一的意見是,頁邊的空白寬窄不合適。不過,雖然某些職業外交家嘲笑他,認為他庸俗呆板,沒見識,他卻因自己的謙遜與溫厚的天性而受到人們的普遍喜歡。也許正是這些特質,才讓羅斯福選擇了他。由於赫爾生病,總統自己做了一段時間的國務卿。比起詹姆斯・貝爾納斯那種強勢者,也許羅斯福更想要一個能夠不加爭辯地執行自己意願的人。這也許解釋了為什麽羅斯福指示他忠實而精明的助手哈裏・霍普金斯隨同斯退丁紐斯前往馬耳他,並且密切監督他的行動。羅斯福政府的敵人已經公開指責說,斯退丁紐斯隻不過是霍普金斯的“傀儡”,並且輕蔑地稱他為“白發男孩”。

  丘吉爾繼續對斯退丁紐斯進行攻擊,就好像他本人應該對美國人持續批評英國首相一事負責。首相命令英國駐雅典部隊攻打剛剛與納粹戰鬥過的共產黨遊擊隊,這讓美國人有很大意見。丘吉爾說,如果英國沒有在希臘駐軍,希臘共產黨早就已經輕鬆地奪取了政權。

  翌日,2月1日清晨,斯退丁紐斯開始了較為安寧的一天。他和英國外交大臣安東尼・艾登一起,離開英國輕型巡洋艦“H。M。S。獵戶星座”號,到碼頭上散步,並且準備就雅爾塔會議上可能提出的問題做友好的討論。與他的叔叔不同,艾登舉止文雅,性情平和。倒不是說他沒有激動的時候。盡管公眾以為他是一個溫馴、溫和,甚至溫雅的紳士,事實上,他有時也會勃然大怒。小羊作獅吼,這才最令人驚惶。

  上午晚些時候,艾登、斯退丁紐斯和他們的助手在美國人暫住的“天狼星”號上會麵,準備重新研究他們在雅爾塔會議上將采取的立場。艾登認為,美國人過度重視創建世界組織的提議,而對波蘭問題有所忽視;除非可以“勸說或迫使蘇聯適當地對待波蘭”,否則“不值得下力氣”去創建聯合國。

  盡管波蘭問題起源久遠,但當前的危機卻可以追溯到1939年8月23日。那一天,令大多數世人都為之驚愕,俄國和德國簽署了《莫斯科條約》。裏賓特洛甫與莫洛托夫達成協議,兩國瓜分波蘭,以換取俄國不幹涉。9月1日,德國坦克滾滾駛向華沙。兩天之後,英國、法國對希特勒德國宣戰。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

  對於波蘭來說,盟國的參戰僅僅意味著道義上的支援。三周之內,德國人和俄國人占領了波蘭全境,數十萬波蘭人被關進納粹或蘇聯的集中營。不過,途經羅馬尼亞和法國逃至英國的波蘭政府,卻被西方民主國家承認為合法的流亡政府。

  1941年6月22日,希特勒又一次讓全世界瞠目結舌:他背信棄義,進攻了蘇聯。幾周之後,羅斯福與丘吉爾的《大西洋憲章》麵世。這給抱有各種政治態度的波蘭人都帶來了新的希望――至少為一個真正自由的波蘭提供了基礎。不久,當俄國對憲章的準則表示認同,許諾“不再擴張,無論是領土還是其他方麵”,波蘭人的樂觀主義似乎有了現實的基礎。但是,當戰局扭轉,紅軍與德軍勢均力敵之時,斯大林卻堅持說,俄波的邊界應東移至分界線――1919年寇鬆勳爵在巴黎和會上所建議的那條。這意味著俄國將保留紅軍在1939年占領的波蘭領土的絕大部分。波蘭人被激怒了,但是他們的爭辯卻沒能影響丘吉爾。他和斯大林一樣,相信戰局的戲劇性轉變必然會改變政治。羅斯福也有同感。1943年,這兩位在德黑蘭會議上秘密地答應斯大林,他們會承認寇鬆線。

  波蘭總理斯坦尼斯瓦夫・米科拉伊奇克當然不知道這一協定。他前往美國,請求羅斯福親自作出保證,將支持波蘭的權益。兩人於1944年6月6日,即諾曼底登陸日會麵。羅斯福隻字未提寇鬆線,僅答應波蘭將會取得自由和獨立。

  “斯大林持什麽態度?”米科拉伊奇克問道。

  “斯大林是個現實主義者。”總統一邊點煙一邊回答,“在判斷俄國人的行動時,我們千萬不能忘記,在國際關係方麵,蘇聯政權僅有幾年的經驗。不過,有一點我很確定:斯大林不是帝國主義者。”他接著說,波蘭人必須與斯大林達成諒解。“單憑自己,你們沒有任何機會打敗俄國。現在讓我告訴你,英國人和美國人都無意與俄國作戰。”羅斯福注意到米科拉伊奇克顯然非常擔憂,於是補充說:“不過,不用擔心,斯大林並不打算剝奪波蘭的自由。他不敢這樣做。因為他知道,美國政府一直堅定地站在你們背後。波蘭在這次戰爭中不會受到傷害,我會對此負責。”總統力勸米科拉伊奇克盡快會見斯大林,爭取達成諒解。“如果事情已經無可避免,”他說,“就應當努力使自己適應它。”

  作為強大的農民黨的領袖,米科拉伊奇克和大多數波蘭人不同,他並不堅持說決不向俄國人作絲毫讓步。他同意飛往莫斯科。然而,在途中,他得知斯大林專橫地將紅軍解放的波蘭領土,交給了在盧布林新成立的波蘭民族解放委員會,氣得差點立即返回。該委員會的領導人,不是波蘭共產黨就是波共同情者。

  7月30日,他抵達俄國。簡直沒有比這更戲劇性的時刻了。科西尤斯科電台剛剛廣播了對華沙人民的呼籲,請求他們“積極開展巷戰”,協助正在迅速接近的紅軍。呼籲的最後幾句甚是激動人心:“波蘭人,解放的時刻即將到來!波蘭人,拿起武器吧!決不能錯過時機!”當波蘭的地下領導人聽到這些話語,立刻實行了“風暴行動”。這是一次反對納粹的全麵起義。地下人民軍總司令博爾將軍(其真實姓名為塔德烏什・科莫羅夫斯基)下令,戰鬥將於8月1日正式展開。那一天,約三萬五千名裝備落後、年齡各異的波蘭人攻擊了華沙的德國駐軍。德國黨衛隊和警察隊伍――包括緩刑期間的罪犯和憎恨波蘭人的、變節的俄國俘虜――在黨衛隊少將埃裏希・馮・德姆・巴赫-澤勒維斯基的指揮下,湧進城中,發動了一場極其殘忍的運動,企圖在鎮壓起義的同時,將華沙徹底夷為平地。

  波蘭人堅持戰鬥,深信近在維斯杜拉河彼岸的紅軍很快就會解放華沙。然而,幾天過去了,俄國人眼看著德國飛機向人民軍的陣地俯衝,已經進入了他們的射程,卻連一次火都沒開。

  米科拉伊奇克抵達四日之後,終於見到了斯大林。斯大林勉強答應,如果倫敦的波蘭人能夠和盧布林的波蘭人達成諒解,他可以作出一些讓步。於是,米科拉伊奇克與盧布林的波蘭人會談了幾次。後者表示同意由米科拉伊奇克擔任聯合政府總理,但是堅持要讓博萊斯瓦夫・貝魯特,一位公開的共產黨人做總統。並且,內閣的十七個席位中,要有十四個由其他共產黨人或他們的同情者擁有。在此期間,米科拉伊奇克拚命地嚐試為華沙爭取軍事援助。一次,斯大林對他說,紅軍受到了德國四個新裝甲師的進攻,因此無法跨過維斯杜拉河。但是之後卻又說道,無論如何,他聽說華沙目前並無任何戰事。

  在英國和美國,波蘭人的困境引起了公眾的廣泛輿論。因此,羅斯福不得不批準派遣美國飛機前往華沙的建議。在給人民軍空投物資之後,它們將繼續飛行,到俄國領土上加油。但是,蘇聯政府拒絕了這一計劃。他們聲稱,華沙起義“純屬冒險主義行動,蘇聯政府不能施以援手”。

  “如果這確實反映了蘇聯政府的立場……”W。艾夫裏爾・哈裏曼大使在給華盛頓的報告中寫道,“它的拒絕是基於無情的政治因素――而不是基於否認抵抗運動的存在,或是作戰行動困難。”盡管遭到了拒絕,羅斯福和丘吉爾仍然繼續呼籲為華沙提供援助。然而斯大林立場堅定,發電報給二人說:

  有關發動了華沙冒險行動的一小撮意圖奪權的犯罪分子的真相,遲早將大白於世。這些異己分子,利用華沙人民的輕信,將實際上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暴露於德國的槍炮、坦克和飛機之下。盡管如此,最近不得不應對德國新反撲的蘇聯軍隊仍然在竭盡所能地擊退希特勒的進攻,並在華沙附近發動大規模的新攻勢。我可以向你們保證,紅軍將不遺餘力地粉碎華沙的德軍,並且為波蘭人解放該城。對反納粹的波蘭人而言,這將是最好的,真正行之有效的援助。

  即使紅軍真的沒有能力解放華沙――這一點極為可疑――斯大林將這場起義說成“冒險主義行動”的拙劣企圖仍舊表明,他期望德軍徹底摧毀人民軍。消滅這些波蘭人之後,共產黨人控製的盧布林政府要接管戰後波蘭就容易多了。

  1944年10月2日,在六十三天的英勇抵抗之後,博爾將軍最終投降了。在這場起義中,約有一萬五千名人民軍戰士陣亡,另有二十萬波蘭人民與他們一起戰死。整個華沙幾成廢墟。一周之後,丘吉爾抵達莫斯科,試圖為蘇聯在東歐、南歐擴張所引起的新問題,尋求令人滿意的解決之道。倫敦的波蘭人仍舊在強烈指控斯大林對華沙的背叛,因此,丘吉爾擔心他們會擾亂三巨頭之間的有效關係。此時,米科拉伊奇克已懊惱地飛回倫敦。丘吉爾發電報給他,堅持要他帶一個代表團再來莫斯科,與盧布林的波蘭人繼續磋商。

  盡管非常不情願,米科拉伊奇克和一隊倫敦的波蘭人還是在幾日後抵達了莫斯科。然而,他們隻是受到了又一次打擊。在10月14日的一次會議上,莫洛托夫泄露了這個秘密:羅斯福早在德黑蘭會議上便已接受了以寇鬆線作為邊界。米科拉伊奇克不願置信地轉向丘吉爾和哈裏曼,希望得到他們的否認。然而他們尷尬的沉默足以說明一切。倫敦的波蘭人使出他們最擅長的手段――激烈地抗議。而丘吉爾隻是同樣激烈地回應道,他們的愚頑將會“毀掉歐洲的和平”,並且觸發與俄國的戰爭,將有兩千五百萬人因此而喪生。“你們在為什麽而戰?”他吼道,“為了被鎮壓的權利?”

  米科拉伊奇克憤憤不平地要求跳傘到波蘭,加入地下工作者的隊伍中。“我寧願為了祖國的獨立而戰死,也不願將來當著你們英國大使的麵被俄國人絞死!”

  雖然一時怒火難抑,米科拉伊奇克很快就意識到,必須作出妥協。回到倫敦之後,他催促流亡政府與莫斯科達成一項新協議。不出所料,他們拒絕背離《大西洋憲章》;同樣不出所料,丘吉爾隨後對米科拉伊奇克說:“如果1月份你聽從了我們的忠告,接受寇鬆線,如今就不會有盧布林那些討厭的波蘭人!”丘吉爾威脅要對倫敦的波蘭人“撒手不管”,因為他們過分頑固。米科拉伊奇克深受刺激,問道:“在聯合國的這麽多國家裏,為什麽隻有波蘭要承受領土的犧牲,而且如此迅速?”

  “好吧,那麽,”丘吉爾諷刺地答道,“就讓盧布林的波蘭人繼續掌管波蘭的事務,因為你並不想從他們手裏接管。”倫敦的波蘭人控製戰後波蘭的唯一途徑,他說,就是馬上就寇鬆線達成妥協。若能如此,他們便將獲得英美兩國的支持。“除非今明兩天你給我一個答複,否則,我將認為一切都已了結。如果波蘭政府不能作出任何決定,那它實際上就並不存在。”

  “倘若沒有任何適當的保證,我無法說服我的同僚們接受如此苛刻的條件。”米科拉伊奇克回答道。

  “我受夠了!”丘吉爾嚷道,“你隻能在一件事上討價還價――寇鬆線。”

  “這太強人所難了,”米科拉伊奇克指出,“畢竟,這關係到讓五六百萬波蘭人遷徙到那些波蘭的新地區去,同時,還要讓七百萬德國人從那裏搬走。”

  “那你回倫敦是幹什麽來了?”丘吉爾像個狂怒的小男孩一樣跺著腳,又發出幾個威脅,然後突然問道,“你是否準備明天晚上動身去莫斯科?”

  “不,我不能去。”

  “後天呢?”

  米科拉伊奇克認為,他需要更多時間才能取得流亡政府的同意,作出新的妥協。

  丘吉爾甩開一切拘束,狂亂地揮動著雙臂,大叫道:“如果你持否定態度,那就勇敢地說出來!我將毫不猶豫地站出來反對你。你已經白白浪費了整整兩周時間,無休止地爭論,卻毫無所獲。這將導致什麽結果?今天,我最後一次告訴你。過了今晚,我將不再和你談話!”

  米科拉伊奇克將這一切報告給他的內閣,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他們拒絕倉促作出決定。左右為難的米科拉伊奇克遞上了辭呈。

  正是在這一爭論、懷疑與密謀的背景之下,2月1日早晨,斯退丁紐斯和艾登在“天狼星”號上商討起了波蘭問題。斯退丁紐斯認為,承認共產黨人控製的盧布林民族解放委員會為波蘭政府,會在美國引起極大憤恨。艾登表示讚同:英國人也不能承認盧布林。對他來說,唯一的解決辦法是“在波蘭成立一個新的臨時政府,並保證一旦條件允許,便立即進行自由選舉”。會談結束之後,艾登在日記中寫道,他們已就“一切主要問題達成了共識”,他已盡力“向斯退丁紐斯強調,這次輪到他們(美國人)來挑起擔子了。我們本應全力支持他們,但是現在需要換手。我們雙方都必須竭盡全力”。

  當聯合參謀部下午開會再次討論西線戰事之時,外交官之間的和諧卻被軍人之間的新摩擦取而代之了。馬歇爾要求舉行秘密會議,這樣他們就可以更加開誠布公地討論。會議秘書們離開房間之後,馬歇爾竭力勸說大家接受艾森豪威爾的進攻計劃,不要再多加異議。布魯克斷然拒絕了,僅僅同意會“注意一下”。

  這次會晤的本意是要為雅爾塔會議做準備,誰知卻製造了一場危機。

  幾個小時以後,斯退丁紐斯和霍普金斯,與丘吉爾和艾登在“獵戶星座”號上共進晚餐。丘吉爾表示了對受難人民的關心;凝視世界,他隻看到了悲痛與流血。最後他說,戰後的和平與穩定,依賴於英美兩國的緊密和諧。

  這並非他的悲觀情緒的唯一實例。三周之前,他曾致電羅斯福:

  ……強大的同盟國正日益分裂,戰爭的陰影在我們麵前無盡地拉長。在這樣一個時刻,這很可能是一次決定性的會議。現在,我認為,這次戰爭的結束可能會被證明比上次戰爭的結束更令人失望。

  這封電報發出之後,不僅三巨頭,就連其他的西方夥伴都變得更加四分五裂。除非英美兩國能在第二天便解決它們的分歧,否則,在雅爾塔獲得任何持久性成功的希望都將非常渺茫。

  2月2日上午九點三十五分,美國巡洋艦“昆西”號通過了瓦萊塔港口入口處的防潛艇網。這是一個溫暖晴朗的早晨。航道兩側都是擁擠的人群;他們來這兒是為了看看坐在艦橋上那個身著棕色大衣,頭戴粗花呢帽的人。“昆西”號緩緩駛過停泊在那裏的“獵戶星座”號,溫斯頓・丘吉爾――身著海軍製服,嘴裏叼著雪茄――向其揮手示意。坐在艦橋上的人揮手還禮。當人們轉向羅斯福時,突然一片寂靜。艾登想:這是這樣的一個時刻,所有人仿佛都靜止不動,人人都意識到了曆史的標記。

  突然,寂靜被打破了:一隊英國噴火式戰鬥機在頭頂呼嘯而過,槍炮隆隆致禮,港口停泊的船隻上,樂隊都奏起了《星條旗永不落》。

  富蘭克林・D。羅斯福抿嘴一笑,對歡迎的陣勢顯然很滿意。這是他一生中權力巔峰的開始。接下來的幾天裏,他和另外兩人將擁有一個空前的機會,來創造一個美麗的新世界。

  歲月與痛苦都寫在他的臉上。但同樣可以看到的,還有他的決心與自信。在華盛頓與羅斯福夫人道別時,他重申了自己對雅爾塔會議的高度希望。“我能夠在鞏固我與斯大林元帥的私人關係問題上,取得真正的進展。”他對她說。

  盡管病痛纏身,他仍決定繼續工作,以保證這個世界持久與公正的和平。他與丘吉爾的關係非常值得注意。兩人親如手足,同時也有著兄弟般的複雜情感。1940年,英國處於生死存亡的致命關頭,羅斯福拿自己的政治前途冒險,根據《租借法案》對英國施以援手。然而,在救助了自己的兄長之後,他卻一直就殖民主義的不道德問題對其大加指責。英國官方保證“在英聯邦範圍內實現自治”。羅斯福對此充耳不聞,仍然決定要幫助殖民地人民――包括大英帝國的殖民地人民――取得最終的自治。

  “我認為你正在試圖搞垮大英帝國。”一次丘吉爾私下對他說。的確如此。“殖民體係就意味著戰爭,”羅斯福對他的兒子艾利沃特吐露說,“剝削印度、緬甸、爪哇的資源;掠奪這些國家的所有財富,但是從不回饋他們任何東西,比如教育、像樣的生活條件、最低限度的衛生條件――而你們正在做的一切,就是在和平得以實現之前,否定任何以和平為目的的組織體係的價值。”

  不過,殖民主義隻是他將在雅爾塔麵對的問題之一。就在離開美國之前,他召見了伯納德・巴魯克,想征詢一些意見。“伯尼,昨天晚上,我實在受夠了那些人。”他這樣說是為了解釋為什麽自己雙手顫抖。他表示,希望自己能在克裏米亞會議上,為世界和平打下基礎。

  布魯克曾率真地描述自己為“顯而易見的善於闡明事理的專家”。他早有準備,將一封寫有自己建議的信交給了羅斯福:

  在《聖經》裏,曆史上,都不乏這樣的使命,無數人們都不遺餘力地去幫助自己的同胞。

  從沒有任何一項使命,像您即將著手進行的這項一樣,充滿了如此之多的可能性。

  您肩負的不僅是世界的希望,您還有機會通過實現和平,使先前的一切嚐試都取得成功,並在和平中開花結果……我們可以從過去的錯誤中吸取教訓。您的使命必須成功。我會為那些寄希望於您的人們祝福祈禱,我知道,您不會讓他們失望。

  羅斯福深受感動,他說,他會讓他的秘書埃德溫・“帕”・沃森少將在每次會議之前為他朗讀此信。“我不能帶你一起去,伯尼,”他說,“你容易暈船。但是我向你承諾,我不會為和平條約作任何妥協。當我最終簽署和約時,你一定會坐在爸爸身邊。”

  “不要提出任何建議。”巴魯克勸他,並用胳膊摟住總統的肩膀――這是他第一次被感動得和總統如此親密。“並且要記住,”他補充說,“不管您坐在哪裏,都是正座。”

  羅斯福不禁熱淚盈眶。他低下頭,好掩飾這種異乎尋常的感情的流露,然後默默地坐下了。

  2月2日上午十一點剛過,喬治・馬歇爾向總統作了報告。在場的還有海軍上將歐內斯特・金。馬歇爾和金看到總統憔悴枯槁的麵容,不禁大吃一驚。羅斯福沒有意識到他們的擔心,饒有興致地傾聽著二人描述與英國參謀長們不愉快的會晤,以及英國人對布雷德利渡過萊茵河問題的強烈反應。

  總統要了一張地圖,仔細察看一番之後,他說,他對那裏的地形很了解,因為他曾在波恩和法蘭克福地區騎自行車旅遊過。因此,他由衷地讚成艾森豪威爾的計劃。馬歇爾和金不想讓總統太過疲勞,半個小時後就離開了。登上送他們上岸的駁船之後,他們仍然因總統的麵容而震驚,不禁驚愕地彼此對看了一眼。不過當著船員的麵,他們隻是搖了搖頭。

  正午時分,丘吉爾在艾登和女兒薩拉的陪同下登上了“昆西”號。在接下來的午餐中,雖然病痛尚未痊愈,首相卻仍憑他敏捷的思維、機智的言辭主導了談話。羅斯福提到,丘吉爾一直沒在《大西洋憲章》上簽字,他卻在自己的那份文件上簽了首相的名字。他開玩笑地說,希望丘吉爾將來能在文件上簽字,以使憲章真實有效。丘吉爾幽默地回答,最近他閱讀了《獨立宣言》,高興地發現,宣言的內容都包含在憲章之中。

  午飯後,艾登對斯退丁紐斯說,他認為總統比去年秋天在魁北克會議上看上去輕鬆多了。但是,他卻在日記中寫道:“……他給人體力日漸不支的印象。”不過,斯退丁紐斯並未因艾登的安慰而感到放心。他仍清楚地記得,在最近一次就職演說中,羅斯福的整個身體和雙手都顫抖得厲害。並且,就在剛剛的午宴上,羅斯福還說,在前來馬耳他的航行途中,他每晚都要睡十個小時,可還是覺得“沒睡醒”。

  當天下午,總統和他的女兒受馬耳他總督的邀請,在島上做了一次三十英裏的悠閑之旅。總統後來在日記中記錄道:“天氣宜人。”這一愉快的間歇讓羅斯福重新精力充沛。六點鍾,他在“昆西”號上的軍官起居室初次會見了丘吉爾以及聯合參謀部。和往常一樣,大部分時間都是丘吉爾在講話,羅斯福很少發言,隻是不時地點點頭。當丘吉爾爽快地通過了艾森豪威爾的計劃,關於西線戰略的棘手問題便出人意料地輕鬆解決了。不過,首相解決一個問題,隻是為了提出另外一個問題。而這正是馬歇爾長期以來一直擔心的:他建議任命駐意大利盟軍總司令哈羅德・亞曆山大為艾森豪威爾的副手,指揮一切地麵軍事行動。美國參謀長們坦率地說不。丘吉爾沒被嚇住,又建議一旦渡過萊茵河,便由蒙哥馬利指揮絕大部分部隊。美國參謀長們再次說不。丘吉爾平和地接受了他們的拒絕。會議暫時中止了。

  正當馬歇爾等待上岸時,羅斯福將其召回。羅斯福說,丘吉爾仍然極其渴望任命亞曆山大為艾森豪威爾的副手。馬歇爾回答說,他永遠不會讚成這一舉措。然後羅斯福讓他走了。

  當天早些時候,在比利時的斯帕,布雷德利向美國第一軍、第三軍和第九軍的司令――中將考特尼・霍奇斯、喬治・巴頓和威廉・辛普森――傳達了艾森豪威爾的計劃。當得知蒙哥馬利將擔任主攻,而辛普森的第九軍仍將由他指揮時,他們的反應都在意料之中。

  他們三人是老朋友了,有著很多的共同經曆。他們的軍人生涯的開端都不順利。在西點軍校時,辛普森的畢業成績是他們班最差的。而巴頓和霍奇斯1905年考試不及格,成了下級生。巴頓最終和辛普森一起在1909年畢了業,但霍奇斯則因數學“有所欠缺”,不得不再次從頭開始,作為普通士兵進了正規軍。他們都曾在墨西哥追擊過潘喬・比利亞,都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雖然三人的個性差異很大,但都同樣積極進取,非常稱職,急於毫不拖延地立刻粉碎德軍。

  他們聽著布雷德利繼續解釋,不由得越來越沮喪。布雷德利說,霍奇斯和巴頓可以繼續向齊格菲防線――德國人所說的“西部壁壘”――發動有限的進攻,直到蒙哥馬利的大規模進攻啟動。在那之後,戰役就隻能隨機而動了。

  巴頓火了。他說,他和霍奇斯更有可能率先到達萊茵河。此外,他對英國軍隊的攻勢並不持過高的評價,他確信霍奇斯對此也會表示讚同。巴頓認為,這樣結束戰爭,對美國人來說是種愚蠢且可恥的方式。那些該死的師,哪個都應該發動進攻。如果真能如此,那些德國佬恐怕沒什麽辦法來阻止他們。

  關於雅爾塔會議上將要考慮的政治問題,羅斯福一直對艾登和丘吉爾避而不談,這讓兩人很是不安。當晚,在“昆西”號上安排了一次小型晚宴,以期補救這種局麵。斯退丁紐斯感到,在波蘭、聯合國,以及德國的處置問題上,“美國人和英國人的態度”都已闡明。然而艾登卻很悲觀。對他而言,所有問題都沒有找到答案。他在日記中寫道:

  ……甚至不可能接近問題的實質。後來,當哈裏(霍普金斯)進來時,我相當尖銳地對他提及此事。我指出,我們即將召開一次決定性的會議,然而迄今為止,卻既沒有就我們屆時要討論什麽達成一致,也沒有決定該如何與虎謀皮,但是老虎卻肯定清楚哈裏的打算。

  艾登認為,總統“心思莫測”。而且他和丘吉爾都為英美兩國首腦沒能進行真正的磋商而焦慮不安。

  晚宴之後,羅斯福和丘吉爾趕赴盧卡機場,準備乘飛機去與斯大林會晤。首相登上他的四引擎“空中霸王”,上床休息了。而總統則仍舊坐在輪椅上,被人推進一架特殊電梯裏,然後直接升進了他那架改裝過的C-54飛機。這是他第一次使用這架飛機。除了不喜歡飛行的單調之外,羅斯福還認為,專門為他造一架私人飛機,是一項沒必要的開銷。盡管如此,此刻他卻輕鬆而興奮。前方是新的冒險。不久他被告知,飛機要幾個小時後才起飛,於是他也去睡覺了。

  夜色清冷,繁星滿天,七百名準備飛往雅爾塔的與會者登上了二十架美國“空中霸王”和五架“約克”飛機。黑暗的飛機場上,氣氛非常緊張。因為,美國情報部門報告說,希特勒已得知三巨頭會議的確切地點。三天前,由亨利・邁爾斯中校進行的試航差點毀於一場災難。飛機在克裏米亞半島的薩基機場著陸後,邁爾斯發現機身上有很多高射炮打出的槍眼。也許是順風曾把他帶到了德國人占領的克裏特島上空,也許是土耳其炮手們誤把他當成了德國人。

  晚上十一時三十分,盧卡下起了冰冷的細雨,第一架飛機起程前往薩基,全程一千三百七十五英裏。其他的飛機拉開均勻的間距,相繼起飛。他們的飛行計劃要求,先向東飛三個半小時,然後向北轉彎九十度,避開克裏特島。總統的座機於淩晨三點三十分出發,丘吉爾的座機緊隨其後。沒有護航機,燈光全部熄滅,巨大的運輸機很快就消失在了細雨蒙蒙的黑暗之中。隨著引擎的嗡嗡聲逐漸消失,在將近七個小時之內,美國總統的命運將無人知曉;所有飛機都嚴禁使用無線電通話。

  前一半航程平安無事。但是不久,六架P-38戰鬥機在希臘山區上空與羅斯福的C-54會合,隨後,這七架飛機的機翼上都開始結冰。一架P-38的一個發動機失靈了,離開機群,返回了雅典。特工人員十分擔心,考慮叫醒總統,讓他穿上救生衣。但是,危險過去了。克裏米亞時間(比馬耳他時間早兩小時)剛過正午,飛行員對準薩基機場附近的一個無線電發射台做了個九十度的轉彎――這一動作表示自己是朋友。

  十二點十分,羅斯福的座機在一條類似磚地的水泥跑道上著陸,然後滑過覆著冰的狹長路麵,在離盡頭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田野裏沒有樹木,空蕩而陰沉。當飛機滑向停機坪時,機上乘客可以看到身著漂亮製服的俄國士兵站在機場周圍,手裏握著衝鋒槍。一個紅軍精銳團立正站好,一支大型軍樂隊奏起了威武的樂曲。外交部長維亞切斯拉夫・M。莫洛托夫、大使哈裏曼和斯退丁紐斯登上飛機,歡迎總統,並告訴他斯大林元帥尚未抵達克裏米亞。

  十二點三十分,首相的“空中霸王”在六架P-38的護送下降落了。丘吉爾走向羅斯福的座機,看著他乘電梯下了飛機,然後由警衛隊長邁克爾・賴利攙扶著上了一輛根據《租借法案》提供給蘇聯的美國吉普車。儀仗隊隊長向兩位西方首腦致歡迎辭,樂隊奏起《星條旗永不落》。吉普車從隊伍前麵緩緩駛過,丘吉爾在一旁步行,他的嘴裏叼著一支八英寸長的雪茄,就好像一門小鋼炮。

  隨後,羅斯福換乘一輛轎車,前往七十五英裏外的雅爾塔。一路上沒有任何其他車輛,很多武裝哨兵身著厚重的長大衣,係著腰帶,以一百碼的間隔依次站在路邊。一些哨兵戴著羊皮帽子,其他人的帽子都是鮮亮的綠色、藍色,或者紅色。總統的豪華轎車經過時,每個哨兵都迅捷地行持槍禮。安娜・伯蒂格拽了拽父親的袖子。“看!”她驚奇地說,“有那麽多女孩!”站在十字路口的是些穿著製服的女孩,每個人都拿著兩麵旗子,一麵紅色,一麵黃色。如果路上很安全,巡邏的女孩就用黃旗指一下轎車,然後將兩麵旗都塞進左邊腋下,用右臂輕快地行禮。這讓美國人印象深刻,也使他們對總統的安全放心多了。

  路程的前三分之一是綿延起伏、積雪覆蓋的曠野,讓人不禁聯想起美國的大平原。不過,與美國不同,這裏的田野裏點綴著很多被擊毀的坦克、燒壞的建築、炸壞的貨車,以及戰爭留下的其他痕跡。車子經過克裏米亞首府辛菲羅波爾之後,開始沿一道崎嶇的山脊蜿蜒而行。從另一側下山之後,車隊開過了黑海邊的許多農莊,然後沿著海岸向南駛去。晚上六點左右,車隊穿過雅爾塔,繼續南行兩英裏,最後抵達利瓦吉亞宮,這裏將成為羅斯福的大本營。這座宮殿有五十個房間,由克拉斯諾夫按照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風格設計,於1911年沙皇尼古拉在位時建造。這座巨大的白色花崗岩建築物矗立在海拔約一百五十英尺的基石上,臨著浩瀚的大海和陡峭的群山。在斯退丁紐斯眼裏,這是一幕讓人無法呼吸的景色,使他想起了太平洋海岸上的某些地方。

  革命成功之後,利瓦吉亞宮改成了工人階級的結核病療養院。德國人將其洗劫一空,甚至連牆上的嵌板都拆了下來,隻留下了兩幅小的油畫和成群的蟑螂。在過去的十天裏――在大使哈裏曼的女兒凱蒂的監督下――俄國人從莫斯科大飯店運來各種家具設備,還調來一大隊泥水匠、管道工、鍋爐工、電工,以及油漆匠,將毀壞的窗戶和牆壁整飭一新,並且修理了供熱總站。至於蟑螂,則留給了愛幹淨的美國人。停泊在塞瓦斯托波爾的一條美國海軍輔助艦“卡托克廷”號的船員們,徹底消滅了這裏的蟑螂。

  羅斯福住在一樓的一間套房裏,配有私人餐廳;這裏原來是沙皇的台球室。馬歇爾分到了皇帝的臥室。風趣的金上將則占據了皇後的閨房,而他的同僚們一直不讓他忘記這一點。然而,雖然這裏非常奢華,對於這二百一十六名美國人來說,卻有一個巨大的困難:隻有羅斯福擁有私人浴室。俄國女仆們在進入其他的浴室時都不敲門,對嚇了一跳的美國男人們的尷尬完全視而不見。

  丘吉爾和他的隨行人員沒有馬上離開機場,而是跟隨莫洛托夫來到了一個暖洋洋的大圓帳篷。帳篷裏有數張自助餐桌,上麵擺滿了熱茶、伏特加、白蘭地、香檳、魚子醬、熏鱘魚、熏鮭魚、白煮蛋、黃油、奶酪和麵包。

  飯後,大家上路了。前往雅爾塔的這段路程,他們比羅斯福多花了一倍的時間。中午,某個精明的參謀準備了三明治,吃過之後,他們又在雅爾塔以北的海濱小城阿盧什塔停了下來,莫洛托夫在那裏招待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客氣的英國人不得不盡力裝出饑餓的模樣,肚子都快要撐破了。他們從羅斯福的利瓦吉亞宮大本營前駛過,繼續前行了六英裏,到達了約索波夫大公的宮殿,斯大林將在那裏下榻。英國人繼續沿著海岸南行了四英裏,來到了他們自己的住處,沃隆佐夫宮。雖然這裏不如利瓦吉亞宮那麽大,卻非常舒適豪華。從一側看上去,它很像一座蘇格蘭古堡,而從另一側看上去,又像一座摩爾式宮殿。與之相稱地,大門兩側刻著兩隻雄獅。而在餐廳裏,丘吉爾看見了一幅非常眼熟的油畫。“我知道我以前見過這個。”他對湯普森司令說。那是赫伯特家族的一幅肖像,他曾經在威爾頓看見過;沃隆佐夫大公的一個姊妹嫁進了赫伯特家族。

  和利瓦吉亞宮一樣,這裏的家具、設備和工作人員全來自莫斯科。當丘吉爾的參謀長黑斯廷斯・伊斯梅走進宮裏時,他認出了兩個曾經在莫斯科國家飯店為他服務過的侍者。他對他們露出微笑,但對方卻不予理睬,這讓他大惑不解。不過,當隻剩下他們三人在場時,兩個侍者卻雙膝跪地,親吻他的手――然後匆匆起身,一言不發就離開了。

  在決定希特勒德國命運的會議即將召開前夕,納粹自己仍然在審問那些之前試圖結束第三帝國卻未能成功的人們。人民法庭已經證實有數百名被告參與了“七・二�”陰謀。其中包括前萊比錫市市長卡爾・格德勒,正是他在1943年寫了那封致德國將軍們的秘密信件:

  ……認為德國人們的道德力量已經耗盡,這是一個巨大的錯誤。事實不過是有人蓄意削弱了它。救贖的唯一希望在於,清除秘密與恐怖,恢複正義與正直的政府,從而為偉大的道德複興鋪平道路。我們不能動搖我們的信仰:德國人民將會像過去一樣渴望正義、正直和誠實。同樣,像過去一樣,少數幾個不這樣希望的墮落分子,應由國家的合法政權進行約束。

  最有用的解決方式是創造條件,即使隻有二十四小時也好。在這些條件下,才能說出真理,恢複信心,相信正義和法治終將重獲勝利。

  2月3日,訴訟進程照常由人民法庭庭長羅蘭・佛萊斯勒主持。此人精明、能幹、言辭鋒利。年輕時,他曾是名熱情的布爾什維克,因此被希特勒稱為“我們的維辛斯基”。在過去的六個月裏,他實踐了這一稱號。他身兼公訴人與法官二職,對被告嘲笑、攻擊、恫嚇,當這一切都無濟於事之時,他便扯開嗓子大喊大叫。當他責罵地主埃瓦爾德・馮・克萊施特-斯門津時,就連法庭盡頭都可以聽見他刺耳的聲音。但是克萊施特絲毫未被激怒,反而驕傲地承認,自己一直反對希特勒和國家社會主義。坐在被告席上的其他犯人默默地傾聽著,期望自己也能以同樣的尊嚴麵對法庭。克萊施特的回答讓佛萊斯勒驚慌失措,他突然宣布拒絕受理這一案件,開始審理律師出身的年輕參謀法比安・馮・施拉布倫多夫案。施氏不僅是“七・二�”陰謀的參與者之一,還曾於1943年3月在希特勒的座機裏安放了一枚定時炸彈。不過,炸彈沒有爆炸。被捕之後,他飽受折磨,但卻始終既沒有認罪,也沒有招出同謀。劊子手們用大棒毒打他,往他的指甲縫裏釘進大頭針,還把一個滿布尖釘的煙囪形狀的東西按在他裸露的腿上紮他。

  佛萊斯勒揮舞著一個裝滿施拉布倫多夫的“罪證”的文件夾,對他吼道:“你是個叛徒!”這時,空襲警報響了,審判匆匆中止。囚犯們被戴上手銬腳鐐,集合起來押送進了一個防空洞。佛萊斯勒也進去了。大約兩萬五千英尺的高空中,美國空軍第八軍的上千架“空中堡壘”開始投擲炸彈。施拉布倫多夫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重擊,確信這就是“世界末日”。而當煙塵散盡之後,他看見原來是一根大梁掉了下來,壓在佛萊斯勒和另一個審判員身上。醫生被叫來了,但是佛萊斯勒已經死了。施拉布倫多夫看見了無生氣的佛萊斯勒仍然緊緊攥著他的“罪證”材料,心頭湧上了一股苦澀的勝利感。他對自己說:“上帝的方式如此神奇。我是被告,他是法官。現在,他死了,我活著。”

  蓋世太保把施拉布倫多夫、克萊施特和另一名被告推搡出了防空洞,押進一輛小汽車,送往蓋世太保的監獄。這時剛過正午,但天空卻已被煙塵染得一片昏暗。到處都著了火,就連艾爾布萊希特親王大街9號的蓋世太保大樓――他們的目的地――也在熊熊燃燒。不過防空洞隻受到了輕微的損壞。施拉布倫多夫從另一個犯人威廉・卡納裏斯身邊走過時,對他喊道:“佛萊斯勒死了!”卡納裏斯是最高統帥部情報處的前處長,一直策劃反對希特勒。

  這一好消息迅速在犯人中間傳遍了――其中包括前陸軍參謀長弗朗茲・哈爾德上將和軍事檢察官卡爾・沙克。幸運眷顧了大家,在下一次開庭之前,盟軍便將解救他們。

  在利瓦吉亞宮,從不相信德國有強有力的地下組織的羅斯福,為即將召開的會議平靜地準備了一夜。次日清晨,在一個向著海麵的陽台上,他會見了自己的軍事顧問們,就下午的首次三巨頭會議做了最後一次情況匯報。海軍上將威廉・萊希說,他們一致認為,應該允許艾森豪威爾直接與蘇聯總參謀部溝通。馬歇爾指出,像英國人所堅持的那樣,事事經過聯合參謀部,已經不再可行――那樣會浪費過多時間,而眼下俄國人距柏林僅餘四十英裏。

  參謀長聯席會議的成員們將要離去時,大使哈裏曼和斯退丁紐斯與國務院的三名官員一起來到了陽台上。這三名官員是:弗裏曼・“多克”・馬修斯、查爾斯・“奇普”・波倫和阿爾傑・希斯。斯退丁紐斯力勸參謀長們留下,聽聽國務院的外交立場。在馬修斯頻繁的提示和建議下,斯退丁紐斯列舉了他認為三巨頭應該考慮的一些問題。其中最為重要的有波蘭問題、聯合國組織的建立、對德國的處置、對中國政府與中國共產黨之間分歧的解決。唯一沒有參與討論的是希斯。

  總統同意代表團的看法,認為對盧布林政府應該不予承認,並且要求準備一份關於波蘭的文件,以便交給丘吉爾和斯大林。

  當天上午,斯大林經過乏味的長途旅行,從莫斯科乘火車抵達了這裏。下午三點,在趕赴利瓦吉亞宮參加第一次全體會議的途中,他在沃隆佐夫宮停下來,對丘吉爾做了禮節性的拜訪。斯大林表達了他對戰爭局勢的樂觀;德國即將煤盡糧絕,運輸係統也已被毀掉。

  “如果希特勒向南運動――比如說,撤到德累斯頓,”丘吉爾問道,“您準備怎麽做?”

  “我們將緊追其後。”斯大林平靜地回答。然後,他又補充說,奧得河已不再是障礙。不僅如此,除了古德裏安,希特勒已將他最好的將軍們棄置不用――“他是個冒險分子。”納粹將十一個裝甲師留在了布達佩斯周圍,實在是很愚蠢。難道他們沒發現嗎?德國已不再是世界強國了,沒有能力再到處布兵。“他們會及時明白的,”他冷冷地作出結論,“不過那已經太晚了。”

  斯大林告別了丘吉爾,與莫洛托夫、一名翻譯一起,乘坐那輛黑色的普斯卡爾德大轎車繼續前往利瓦吉亞宮。他們還要去拜訪羅斯福。四點十五分,會議計劃開始的四十五分鍾之前,他們被請進了總統的書房。除了總統之外,能講一口流利俄語的波倫是唯一在場的美國人。羅斯福首先向斯大林致謝,感謝他盡力為自己提供舒適便利的居住條件。接著,他開玩笑地說道,在航程中,大家打了很多賭:俄國人能否在美國人到達馬尼拉之前抵達柏林?斯大林承認,很可能是美國人率先達成目標,因為“目前,奧得河戰線正在進行艱苦的戰鬥”。

  羅斯福對斯大林說,在橫跨克裏米亞的旅途中,他因那裏受到的嚴重破壞而感到非常震驚。這讓他對德國人比一年前“更加嗜血成性”。“我希望您能再次為五萬德國軍官被殲滅而舉杯。”他說。斯大林回答說,對於德國人,所有人都比過去更加嗜血成性。和烏克蘭比起來,克裏米亞受到的破壞簡直微不足道。“德國人都是野蠻的畜生。他們似乎對人類的一切創造性成果都懷著刻骨的仇恨。”

  簡單地討論了戰局之後,羅斯福問斯大林,他和戴高樂12月份在莫斯科會麵時,相處得怎麽樣。

  “我並沒發現戴高樂是個很複雜的人。”斯大林回答,“不過我感覺,他在這點上有些不切實際:在這場戰爭中,法國沒打過幾次仗,卻要求與挑起作戰重擔的英美俄享有同樣的權利。”

  羅斯福不喜歡這位法國首腦,僅僅把他看成甩不掉的麻煩。他咧嘴一笑,透露說,在卡薩布蘭卡,戴高樂曾將他自己比做聖女貞德。斯大林頗為欣賞這則趣事,不禁微笑了起來。和丘吉爾在一起時,斯大林總是以禮相待,而對羅斯福,他則更為親切。事實上,斯大林和羅斯福相處得非常融洽,甚至可以彼此吐露些秘密。羅斯福告訴斯大林,最近謠傳,法國並不打算馬上吞並德國領土,而是希望將其置於國際控製之下。斯大林搖搖頭,將戴高樂在莫斯科告訴他的重複了一遍:萊茵河是法國的天然邊界,他希望法國軍隊常駐該地。

  這次交換意見讓羅斯福很放心。因此,他宣布,他要講一些欠慎重的話,一些不會當著丘吉爾的麵說的話:戰爭結束之後,英國人希望能有二十萬法國軍隊沿法國東部邊界駐紮,從而,在英國人集結自己軍隊的同時,這支隊伍可以拖延德國人的任何進攻。“英國人是個獨特的民族,拿著蛋糕,既想留著又想吃。”

  羅斯福繼續透露,在德國占領區的問題上,他和英國人之間遇到很多麻煩。斯大林洗耳恭聽。“您認為法國應該擁有占領區嗎?”他問總統。

  “這主意不壞,”羅斯福答道,繼而又補充說,“不過隻是出於好心。”

  “那將是給他們一個占領區的唯一原因。”斯大林堅定地回答道。一直沒出聲的莫洛托夫此時以同樣的堅定對斯大林的看法表示讚同。他是個沉著、冷靜的談判代表。羅斯福給他起了綽號,叫“石頭驢”,因為他可以一直坐在談判桌前,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同一項提案。

  總統注意到,還差三分鍾就到五點了,於是建議大家前往隔壁的會議室。三大國的軍事參謀人員已經開始入場;參加此類會議時,他希望看到自己進場的人越少越好。他坐在一個帶腳輪的小凳子上,由人推進了那個巨大的房間。那裏曾是沙皇尼古拉的宴會廳和舞廳。來到大圓會議桌前,羅斯福用他強健的雙臂支撐著坐到一把椅子上。波倫作為他的翻譯坐在他身邊。

  斯大林、丘吉爾、斯退丁紐斯、艾登、莫洛托夫、馬歇爾、布魯克以及其他軍政首腦們正在就座,軍事攝影記者們一直在為他們拍照。顧問們坐在了各自長官的身後。總共有十個美國人,八個英國人和十個俄國人。大家擁坐在會議桌旁,開始了這次決定性的會議。此刻肩負的工作如此重要,這讓大家都激動不已。很多人緊張地咳嗽起來,還有些人則清了清嗓子。

  斯大林建議由總統致開幕詞,就像德黑蘭會議時那樣。會議就此開始了。那些從沒見過斯大林的美國人十分驚訝,他竟然這麽矮――隻有五英尺六英寸――而且他講話的方式竟是如此和藹可親。

  羅斯福非常自然地感謝了斯大林,然後說道,他所代表的人民渴望和平更甚於一切,希望這場戰爭能夠盡快結束。由於大家對彼此的了解比過去更加深入,他放心地建議會談可以不拘禮儀,以便大家坦率自由地各抒己見。他提議首先討論軍事問題,“特別是所有戰線中最為重要的東線的軍事問題”。

  蘇軍副參謀長阿列克西・安東諾夫作了一份關於新攻勢的發展情況的報告。接下來,馬歇爾簡要介紹起西線的形勢。斯大林突然打斷他,說道,在波蘭,紅軍有一百八十個師,而德軍僅有八十個。蘇聯炮兵擁有壓倒性的優勢――四比一。蘇聯在突破口地段,有九千輛坦克,而在一條相對狹窄的戰線上有九千架飛機。最後,斯大林詢問盟國希望紅軍做些什麽。

  丘吉爾同樣毫無拘束地發了言。他表達了英美兩國對蘇聯及其勝利進攻的感謝之情,並且僅僅要求紅軍繼續進攻。

  “當前的攻勢並非起因於盟國的希望。”斯大林有些惱火地回答道。他特別強調這一事實:在德黑蘭會議上,沒有任何協定要求蘇聯必須發動一次冬季攻勢。“我之所以提及此事,僅僅是為了強調蘇聯領導人的精神,他們不單單是在履行他們正式的義務,而且還在進一步實踐他們自己認為對盟國應該承擔的道義上的責任。”應丘吉爾個人的請求,他提前發動了大規模攻勢,以分擔美國人在阿登戰役中承受的壓力。至於是否繼續進攻,他簡要地補充道,如果天氣和道路狀況許可,紅軍會繼續的。

  羅斯福呼籲開誠布公,如今,他的願望實現了。他馬上說了幾句安撫的話。丘吉爾連忙附和,說他完全相信,隻要條件允許,紅軍一定會繼續進攻。

  除了這個小插曲之外,首次全體會議的整個基調,按斯退丁紐斯在備忘錄中的說法,“是極為合作性的”。在晚上六點五十分休會時,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好。過了一會兒,兩個被選派為斯大林警衛的人民內務委員會成員找不到斯大林了。他們急匆匆地在走廊裏四下尋找,寂靜的恐慌逐漸開始蔓延。這時,斯大林平靜地從一間盥洗室裏走了出來。

  當晚,羅斯福總統在利瓦吉亞宮設正式晚宴,款待他的兩位同行、三國外長和幾位重要的政治顧問――總共十四人。晚宴是俄國菜和美國菜的大雜燴:魚子醬、鱘魚、俄國香檳、美國南方風味的炸雞、蔬菜和肉餡餅。眾人頻頻舉杯。斯退丁紐斯後來饒有興趣地寫道,喝了半杯伏特加之後,斯大林偷偷往杯子裏加滿了水。觀察敏銳的斯退丁紐斯對這次會議記錄得巨細無遺。他還寫道,元帥喜歡抽美國煙。

  莫洛托夫向斯退丁紐斯敬酒,說希望能夠在莫斯科見到他。羅斯福開玩笑說:“您認為斯退丁紐斯在莫斯科的表現會和莫洛托夫在紐約時一樣嗎?”他的言外之意是,“石頭驢”在紐約的日子相當放蕩。

  “他(斯退丁紐斯)可以匿名來莫斯科。”斯大林嘲弄道。

  玩笑越開越過分。最後,羅斯福對斯大林說:“我想告訴您一件事。兩年來,丘吉爾首相和我互相發了很多電報。我們每次提到您,總是稱您‘喬大叔’。”

  斯大林的下巴僵在了那裏,他生硬地問總統這是什麽意思。美國人雖然聽不懂他的問話,但他的語氣顯而易見。譯員翻譯的間隔,讓場麵變得更為尷尬。最後,羅斯福說,這是一個表示喜愛的詞語,然後,他又要了一杯香檳。

  “是不是該回去了?”斯大林問道。

  羅斯福叫道:“噢,別走!”

  元帥冷冷地說,時間太晚了,他還有些軍務要處理。美國戰爭動員局局長詹姆斯・貝爾納斯試圖打圓場。“不論如何,”他開口說道,“既然您不介意談論山姆大叔,那麽喬大叔這個稱呼又有什麽不好呢?”

  莫洛托夫總是充當調解人。他轉過身來笑道:“你們別被騙了。元帥是在和大家開玩笑。這個稱呼我們兩年前就知道了。全俄國都知道你們叫他‘喬大叔’。”

  斯大林究竟是真的惱火了,還是假裝惱火?這一點誰都不知道。不過,他答應待到十點半。丘吉爾一向善於處理這種場麵。他提議為這次曆史性會晤幹杯。整個世界都在拭目以待,他說,如果他們能夠成功,百年的和平將隨之而來。奮力作戰的三大國應該維護這一和平。

  這次祝酒,再加上可能是祝酒的時機,觸動了斯大林一根特別敏感的神經。他舉起酒杯,鄭重地說道,三大國經受了戰爭的衝擊,從德國的統治下解放了很多小國。接著,他又諷刺地補充說,某些被解放的國家似乎認為,三大國是被迫去流血解放它們的。“現在,他們指責諸大國無視於小國的權利。”他準備和英美一起維護這些權利。“但是,我永遠不會同意,任何一個大國的任何一項行動要服從於小國的意見。”

  這一次,斯大林和丘吉爾的意見一致――而羅斯福則成了局外人。“如何與小國打交道,這個問題並不簡單,”他說,“比如,在美國,有很多波蘭人都對波蘭的未來極為關注。”

  “但是,在你們那裏的七百萬波蘭人中,隻有七千人參與選舉,”斯大林反駁道,“我曾經查證過。我知道,我說的是對的。”

  礙於禮貌,羅斯福沒有說這話錯得可笑。而丘吉爾顯然是為了岔開話題,提議為全世界無產階級大眾幹杯,結果,這隻是引發了一場關於人民自治權的踴躍的討論。“盡管我一直被痛斥為反動分子,但在座各位中間,我是唯一一個可以因我國人民的普選權而隨時失去職位的代表。”首相說,“從個人角度來講,我因這種危險性而倍感光榮。”斯大林指責說,丘吉爾似乎有些害怕這些選舉。丘吉爾答道:“我不但不害怕,而且還為英國人民有權在任何他們認為合適的時候更換政府而感到自豪。”

  片刻之後,斯大林承認,他準備與英美合作,保護小國權利。但是又一次聲稱,他絕不會服從於英美的意見。這次輪到丘吉爾持不同意見了。他說,根本不存在小國命令大國的問題。但世界大國有道義上的責任,在運用自己的力量的時候,既要適度,又要尊重小國的權利。“老鷹,”他解釋道,“應該允許小鳥唱歌,而且不必在意它們因何而唱。”

  現在,他和羅斯福站在同一陣線了――而斯大林成了局外人。不過,這隻是一次友好的爭論,是在葡萄酒和伏特加的作用下,為將來的辯論而進行的一場演練。實際上,斯大林興致很不錯,一直待到了十一點半。當他和羅斯福一起走出房間時,兩人仍是興高采烈。

  不過,艾登卻沮喪不已。在他看來,這是“一次可怕的聚會”。羅斯福“含糊其辭,漫不經心,相當沒有效率”,而丘吉爾則“過於長篇大論,以致一切無法重新順利進行”。至於斯大林,他對小國的態度讓艾登印象深刻。艾登認為他“即使不算陰險,也夠冷酷無情了”。當“宴會終於結束”時,外交大臣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然而,辯論並未真正結束。當艾登和丘吉爾在波倫的陪同下走向轎車時,首相說道,他們應該允許蘇聯的每個加盟共和國在聯合國投票――而這正是美國人所反對的。艾登火了,他極力為美國人的觀點辯護。他的嗓門越來越高。丘吉爾尖銳地回答道,一切都依賴於三大國的團結。沒有它們的團結,他說,世界將會遭受無法估量的災難。他願意為任何維護這一團結的東西投票。

  “這樣一個安排怎麽能吸引小國加入這樣一個組織?”艾登問。然後,他說道,他個人相信,“這樣做不會得到英國人民的支持”。

  丘吉爾轉向波倫,想知道美國人對於投票問題有什麽解決辦法。

  波倫圓滑地以一個玩笑回答道:“美國人的提議讓我想起了南方莊園主的故事。莊園主送了瓶威士忌給一個黑人。第二天,他問那個黑人,覺得威士忌怎麽樣。‘太棒了。’黑人說。莊園主問他這話什麽意思,黑人說:‘如果這是瓶好酒,您就不會給我了。如果這是瓶壞酒,我就不會喝它了。’”

  丘吉爾若有所思地看著波倫。最後,他說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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