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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紅袖夜語覺潮生

  “啊!”指尖猛然承受的刺痛,令寧紅袖本能的叫出聲來。一股殷紅從指尖的傷口湧出,感覺不到疼痛,卻有一種危機四伏的寒意。

  “怎麽了?”容逸之踏入房門,正看見寧紅袖吮吸手指,獨皺眉頭的樣子,“被紮著手了嗎?怎麽這麽不小心?”他快步上前,將那根蔥白玉潤的手指吮在自己舌尖。

  “沒什麽,你這衣服裏哪來的芒刺……”她抬眼,看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受傷的手指上,“這幾天……不好過吧?”她理了理他鬢間的亂發,不自覺的柔聲問候。衣服能沾上芒刺,可見馮元彪並未因為他是未來的少莊主而對他多有優待,反而真正將他當犯人一般囚禁在暗無天日的牢房中。

  “好在真相大白。我沒做過,沒什麽好怕的。”容逸之輕鬆的衝她笑,“倒是你和爹爹,才幾日不見,爹爹好像老了幾歲。你也好不到哪去……你看看這個黑眼圈,我的袖兒不能不漂亮。”他的鼻尖抵著她的額頭,寵溺的揉搓著。

  “我真的擔心你啊,也不知道那個馮元彪在想什麽,竟會將這一切推到你的身上,我想到就有氣!”寧紅袖嬌笑著推開他,跺腳憤憤抱怨。

  “也不怪他,到底是自己的弟弟出了事……他著急找出真凶,也是情理之中。”容逸之摟上她的腰,將她抱坐在膝上。

  “我總覺得他不懷好意。就拿那個刺客來說吧!門禁森嚴的清瞻園,竟會讓一個被拘的囚犯逃出,又讓一個刺客混入!險些傷了伯父……我要是伯父,定要辦他失職之罪!”寧紅袖的環上他的頸脖,恨恨的抱怨。

  她的一本正經惹來容逸之的笑,食指畫鉤,在她的鼻尖上一刮:“小丫頭脾氣倒不小,被關的人好像是我呀,我還沒你生氣。”

  “我是為你不值啊!”寧紅袖跳起來,雙手叉腰,“將來我一定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讓那個馮元彪好看!”

  她話音剛落,一陣冷風破窗而入,席卷她的衣裙,攜來刺骨的寒意。被風撞開的窗戶咯吱亂響,互相拍打。

  黑暗間,窗外遠處那一襲白裙尤其醒目——

  她眸似繁星,不經意間掃向這邊,平日裏通透得不帶半點雜質的黑亮雙瞳,在今晚卻如夜幕般捉摸不透。她的眼神隻在敞開的窗裏停留半會,意外的愣神後,是點到即止的點頭行禮,笑容依舊淡然,氣質清冷如水,隻是水麵翻風而起的漣漪,令寧紅袖感到一絲不安。

  寧紅袖隨之一愣,強擠出一個親和的笑容,遠遠的也衝她點頭一笑。不安之後是巨大的疑問——

  在她身邊,明明還有一個人,她的隨身丫鬟月吟。

  隻是,為什麽在現今這個時辰,卻一副外出的打扮,背上明明還背著行囊。她要上哪去?

  寧紅袖還想看得更清楚些,停在窗棱上的手一動不動,寒夜裏的冷風颼颼的擠入房中,陣陣嗖涼。

  “袖兒,你在發什麽愣?”容逸之被風吹得狠狠一縮,卻見身形單薄的寧紅袖還愣愣的站在窗邊吹風,不禁催促道,起身到窗邊,替她將窗子合上,“關個窗還發什麽呆?外麵有什麽這麽好看?”他撫著她的肩,攬著她走向桌邊,將屋中的爐火燒得更旺一些。

  “沒什麽……”寧紅袖失神,漫不經心的敷衍道:“我剛才在想,什麽時候才能回暮月山莊?我不喜歡這兒,也不想看到馮元彪那副嘴臉。這兒離暮月山莊又不遠,我們為什麽不能回去?”

  “應該快了吧,待處理完這邊的事,還有馮四哥的後事,應該就要回去了。看樣子……有人是等不及了。”容逸之從背後抱著她,下頜抵在她的肩膀上。

  “等不及什麽?”寧紅袖莫名其妙的回過頭,距離他的唇不過幾公分之遠,他的呼吸拂亂她的碎發。

  “等不及要嫁給我啊!”容逸之壞笑的在她唇邊一啄,吻得很小心,卻一下子將她的臉染成爐火般濃烈的紅色。

  “討厭!誰說要嫁給你啦!”寧紅袖羞得從他懷間掙脫,伸手就打,“我不跟你說了!你自個兒收拾房間吧!”她提起裙子蹦出房門,還不忘回頭衝他做一個俏皮的鬼臉。

  風使勁的拽緊她的長裙。

  寧紅袖迎著風跑,任由冷風攪亂她的頭發,搜刮她身體的溫度。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不安?

  在她以為自己看透沈青顏的同時,沈青顏也將她看透了嗎?

  沈青顏擁有的隻是一把冷霜劍,而自己呢?聖域、毒王聖母、楚一龍、聶瀾風,還有……她有太多不能被揭穿的秘密,它們每一個都是一塊巨石,足以摧毀她和容逸之之間點點滴滴建立起來的愛情!

  融雪的清晨尤其冷。地底的寒氣隨著漸漸化去的積雪冒出來,滲入四肢百骸。

  琴音顫顫,帶著空靈清透的弦音,從湖心亭中飄散四溢。白衣勝雪的身影渾然天地一色,在一片純白的畫麵裏,猶如虛影幻境。晨風輕帶起她的長發、擾亂她的裙擺、在她袖間飛舞,小心翼翼,唯恐破壞這幅美麗的畫卷。

  那個熾熱的紅色,比冬日暖陽更耀眼的紅色,側立在她的身旁,打斷她撫琴的靜謐,猶如落入湖麵中的石子,破壞了一切平靜。

  “沈姑娘,起得真早啊。”她語中帶笑,切斷了最後一聲琴響。

  沈青顏悠悠抬起頭,回以同樣的笑:“紅袖姑娘,你也不晚。”

  “月吟呢?她從來不離你身邊,今兒個一大早起不來麽?”寧紅袖坐在沈青顏側麵的石椅上,她的一顰一笑一抬眉都在她密切的注視下。

  “她病了,正在屋中休養。今年冬天冷得厲害,她不習慣。”沈青顏側過身,正對著寧紅袖,波瀾不驚的答道。

  “病了嗎?那我真應該去看看她。”寧紅袖“噌”的站起身,就要往怡芳齋方向走,卻被沈青顏伸手攔住:

  “多謝紅袖姑娘好意,隻是她現在不宜被人打擾。你的一番心意,我自會轉告,有勞費心了。”她的眼底仿若一灘靜水,看不見半點波瀾。

  就是這份出離的寧靜,令寧紅袖不安,她盯著她的眼睛幾秒,才別過頭,似笑非笑的回道:“那隻好改日再探了。”

  “我先代月吟謝謝紅袖姑娘。”沈青顏收回手,任由寧紅袖從她身旁擦身而過。

  那一紅一白兩個身影背對著越行越遠,猶如烈火和冰水,上天注定她們無法共存!

  沈青顏的手再次撫上琴弦時,被繃得緊緊的商弦毫無征兆的崩斷,在她白皙如玉的手背上劃出長長的血痕。

  再遙看遠處模糊的紅衣身影,猶如湧出的鮮血那般豔紅……

  清瞻園,澹然廳。

  大廳中央的銅製鏤空雕花爐時不時茲咧火花碰撞的聲響,四周的頂梁大柱各自孤零的立著,居高臨下的注視著廳中的一老一少。門廳的大門緊閉著,謝絕一切打擾者。這屋中沒有莊主和屬下,隻有父親和兒子。

  容顯伸出手探在銅製鏤空雕花爐上,冰涼的手奢侈的吸取爐中散發出的每一股熱氣。這是一雙號令天下的手,此時卻微微顫抖。

  在他的身後,容逸之一身淺藍長褂,黑牛皮束腰讓他看起來比往日更挺拔精神。他手捧一盞熱茶,端到容顯身側:“爹,喝茶。今年天寒,沒什麽好茶,這雨後龍井也是舊茶,過些日子我再吩咐青門台從安徽帶些毛山茶回來。”

  “嗯。”容顯心不在焉的接過杯盞,冷不丁被燙手的溫度灼痛,縮了縮手。

  “爹,小心熱茶。”容逸之掀開杯蓋,長長的吹了幾口氣,再用手扶著杯側試了試溫度,這才重新遞到容顯麵前,“您試試。”

  容顯看著兒子奉茶的一舉一動,心中如龍蛟翻騰一般痛——

  母親早逝、從小以“少莊主”身份養尊處優的容逸之在他這個父親看來,並未如其他富家公子那般驕縱。相反,他的性格中時不時總能透出他母親的溫柔善良。十七歲離家的他,雲遊三年,苦練醫術,甚至不以真名示人,為的,就是不沾父親的光,不沾暮月山莊的聲名。在他的心目中,父親就是天,是可以崇拜和仰慕的人,況且還是這個身兼母職、從小把他拉扯大的父親,這份父愛對他而言尤其寶貴。

  而紅袖,從小與他青梅竹馬、長大後情投意合的容家大小姐,則是容逸之心中的“她”。

  天地不可分。而將要劈開天地的,不是盤古手中的那柄大斧,而是父親心中的利器。

  容顯從來沒像此刻這般為難過,沈青顏說過的話就像魔咒,死死捆住他的愛子之心——

  “容公子夾在師叔祖和紅袖姑娘之間,情何以堪?”

  容顯的手指僵直,接過容逸之遞來的茶,輕咳道:“逸之,你覺得青顏怎麽樣?”

  “青顏?”容逸之聞言一愣,隨即笑道:“什麽怎麽樣?”他想了想,莫名其妙,“爹怎麽會問這個?”

  “沒……沒什麽。”容顯轉身,小心翼翼的品了半口茶,壓下胸腔下砰砰的心跳,“有件事爹一直沒告訴你,青顏她……是我師侄慕容昭的嫡傳弟子……”

  “慕容昭?……嫡傳弟子?”容逸之不敢相信的瞪直眼睛,迫不及待的打斷容顯的話,“怪不得!我就納悶了,武林中幾時有醫術這般高明的年輕女子,搞了半天原是自家人。醫陀仙慕容昭的嫡傳弟子……難怪難怪,解噬心蠱在她手中就跟玩似的!”他興奮的來回踱著步子,既像對容顯說,又像自言自語:“有機會我一定要向慕容前輩拜師!爹,你怎麽不早告訴我啊?慕容昭、慕容昭,再世華佗、醫陀仙慕容昭!哈哈,真是太好了!”

  容顯無奈的笑看兒子欣喜的模樣,補充道:“逸之,你聽著,青顏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值得你信賴的人。若日後……不,若以後有什麽難解的事,爹又不在你身邊……你盡可找她商量。”

  “爹,您放心,我日後定會多向青顏討教醫術上的事!”容逸之一股腦心思早已被“慕容昭”、“嫡傳弟子”占據,對容顯的話似懂非懂。

  不久之後,他才明白,那天父親的話,並非偶然閑來無事找他閑話家常那麽簡單。若他能早些明白……

  怡芳齋內,寂靜無聲。

  月吟不在身邊,沈青顏連個可以說話的人沒有。她手上那條被斷弦所傷的血痕,在藏紅色燈罩的映襯下觸目驚心。

  今天就是馮元虎的下葬的日子。也就是今天,月吟也該回來了。這出戲該如何演下去?沈青顏仰望窗外雲霧裏漸隱的金光,一聲苦笑。天快亮了,可那絲本該溫暖的陽光,卻照不進她的心裏……

  與怡芳齋相隔半個小花園的另一處宅子,琥珀色的人影一動不動的隱沒在假山樓閣後。窗大開著,望向的是燭火徹夜未滅的那個房間。

  纖長的青竹箋被他緊緊握在掌中,箋中措辭大同小異,核心內容無外乎就是催他回去。可她會走嗎?郎觴軒在心中輕輕否認。幾年前的那次拒絕仿佛就在昨天,而如今,她的眼眸裏連當日那一點點不舍和心痛都看不見——

  她的記憶中,早已沒有“郎觴軒”這三個字。

  想到這兒,郎觴軒自嘲的笑了笑,隨手將掌中的青竹箋丟進一旁的火爐。

  送喪的隊伍在萬丈金光破雲而出之前的那一刻,沿著清瞻園沿街的大道,浩浩蕩蕩的走向後山。馮元彪走在隊伍的最前麵,和他並肩而行的,是暮月山莊莊主容顯。一個失去唯一的弟弟,一個沒了得力的幫手,滿臉皆是哀戚。招魂幡和漫天的紙錢在空中飄灑,隊伍中嚶嚶嗚嗚的哭泣聲將悲痛彌散到整條街,隊伍兩側的超度和尚喃喃念經,令人煩躁的重複著。

  沈青顏與馮元虎並無交情,默默然麵無表情的隨著喪葬隊伍一路前行,對槖龠門的門人而言,她隻是一個外人,沒有人會在乎她的存在。除了郎觴軒。

  他一早注意到她手上刺眼的暗紅色傷痕,沒有包紮、沒有護理,就那樣直剌剌的暴露在空氣中。

  “你的手怎麽了?”他加快走步,與她平行,問道。

  “沒什麽。”她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看上去都要冷淡,隻用衣袖略微遮住手上的傷痕,甚至連看都沒看郎觴軒一眼。

  “明天我要走了。”與這句話同時衝擊沈青顏耳朵的,還有和尚們猛力敲鍾的一聲巨響。她完全沒有聽見郎觴軒的話。

  而當他說出這句猶豫再三的話,期待她能有所反應,卻見她仍舊麵無表情,他走與不走,對她而言毫無關係。罷了……郎觴軒勉強牽起嘴角的弧度,煙灰色的眼瞳從未像此時這般黯淡。

  寧紅袖時不時瞥向沈青顏那個方向——

  這樣的場合,連她都出席了,她身旁的丫頭卻仍不見蹤影。月吟當真病得這般厲害?抑或壓根就不在清瞻園?

  如果當真派去辦什麽事,那會是什麽?寧紅袖隻待半秒,便想到了答案,心底冷冷發笑——

  從西楚碧雲城到暮月山莊,從滴雲峽穀再回到這兒,從未見過沈青顏拿過什麽特殊器物,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暫時了結,那把冷霜劍總該露麵了吧?若非當時容顯被人下毒一事傳得沸沸揚揚,恐怕她也不會多此一舉走這一遭,救她的師叔祖。風鈴穀的後人、容顯的好師侄!

  原本寧紅袖還在懷疑沈青顏千裏迢迢來到暮月山莊有什麽企圖,自打從容逸之那兒聽說沈青顏的身份後,這一切前因後果便在她心裏清清楚楚的畫出脈絡來。

  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望拿到那把冷霜劍——

  聶瀾風之死全是自己一手導演,若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和一個將功補過的辦法……寧紅袖脊柱颼涼。她的師父,毒王聖母冉菁菁,說什麽也不可能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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