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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青顏晝眠知浪起(上)

  沈青顏自己都鬧不清楚,自己的身體幾時變得如此虛弱。

  他們默默的並肩站了一會兒,郎觴軒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這個動作親昵得近乎曖昧,惹來沈青顏本能的掙紮,舉起手就要把他的手扒開。

  “閉上眼,”他幾乎命令式的話語在她耳畔響起,隻聽他解釋道:“長時間盯著白雪,眼睛會受損,患上雪盲。”

  她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僵了一會兒,又重新垂至身子兩側,點頭答應:“我閉上眼,你把手拿開。”郎觴軒這才慢慢把捂著她眼睛的手拿開,繼而牽著她的手:

  “也不知道你在這兒呆了多久,先回屋吧。昨天大夫給你開了點藥,也不知道有沒有效,你這個神醫自己再過目斟酌要不要照方抓藥吧。”

  沈青顏的手縮了縮,很快從他的手心中將手抽回,搖頭:“我自己走。”她徐徐睜開眼,慢慢的與郎觴軒並肩而走,距離不到二十步的房門,此時好比隔著千裏,怎麽也走不到。

  郎觴軒收起被拒絕的手,暖暖的塞進寬大的鬥篷裏,麵上一點尷尬也看不出來,好像什麽發生,直到月吟從房間衝出,正看到二人,餘驚未定的望著沈青顏,大噓一口氣:

  “小姐,我一睜眼你就不見了,嚇我一跳!”說著,又看著郎觴軒,埋怨道:“郎公子,你醒了怎麽也不叫我?”

  “這兒才有多大,我還能撇下你跑到哪兒去?”沈青顏心底不知多感謝月吟的出現化解了兩人之間怪異的氣氛,當即加快腳步走到她身旁,笑著揶揄。

  “想讓你多睡一會兒,倒被埋怨了。”郎觴軒一臉冤枉的搖搖頭,看似無奈的樣子。

  沈青顏笑著打斷月吟的埋怨,轉移話題:“行了行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倒是現在有些餓了,勞煩我的好月吟尋些好吃的來?”她轉向郎觴軒,又看了看月吟,“三份,不會很麻煩吧?”

  月吟擺擺手,“不麻煩,你等著,我這就去。”說著,蹬蹬跑開了。

  沒一會兒,月吟捧著三碗還冒著熱氣的臘八粥進了屋。

  “廚房裏現成的東西,我熱了熱,味道還不錯,嚐嚐吧。”她首先端了一碗放在沈青顏麵前,“小心燙嘴。”

  沈青顏笑吟吟的接過,不忘讚揚幾句:“月吟手巧,誰要是娶了你,當真有福氣!”

  “小姐!”月吟羞得直跺腳,趁著沈青顏低頭喝粥時偷偷瞥向郎觴軒,隻見他半側著頭,看沈青顏喝粥,看樣子壓根兒沒把她們二人的話聽進去。她這才鬆了口氣,送了一碗粥至郎觴軒麵前,最後才是自己的。

  沈青顏才吃了一下口,就皺起眉:“好淡……怎麽沒一點味道?你忘了放佐料吧?”

  “怎麽會?”月吟頗受打擊,嘟著嘴自己嚐了一小口,甜棗合著小米的香絲絲入味,“明明很好吃啊,甜甜的。”她不解的側望著沈青顏,委屈的申辯。

  “是嗎?”沈青顏比她還不解,又試了一次,仍舊淡而無味。難道是因為病了這一回,連胃口都變淡了?她習慣性的搭上右手的脈搏——

  一切正常,連一點虛弱的征兆都沒有。

  “你的身子才剛開始恢複,理當吃一些清淡的食物。”坐在身旁的郎觴軒輕輕舀起半勺粥,合著嘴細細咀嚼,偏生就有人連喝粥的樣子都那麽好看,他抬起頭看看月吟,嘴角不經意的揚起,由衷讚歎:“好手藝。”

  “小姐,看吧,一定是你這次昏睡得太久,味覺一時都變遲鈍了。你多吃一點,身體才能快些恢複。”月吟從郎觴軒的讚美中獲得無限自信,把沈青顏麵前的碗推了推,催促她快些進食。沈青顏不得不順從的將滿滿一碗淡而無味的臘八粥喝了個幹淨,最後還“言不由衷”的讚美了月吟的廚藝,滿足她小小的虛弱。

  要不是突如其來的仆人前來通報,請沈青顏前往正廳,這樣和諧溫暖的氣氛還能持續下去。偏偏,他就是來得這麽不巧:

  “沈姑娘,莊主有請,請您前往最前廳議事。”

  “議事?”沈青顏莫名,琢磨著“議事”二字,心裏明白多半是問馮元虎被害身亡的事。她和容逸之是當時的見證,憑著屍身上的傷痕,至少也能給眾人提供凶手的線索。到底,馮元彪等不及了。她點點頭,應道:“好,請你回稟莊主,我即刻就到。”

  待傳訊的仆人剛離開,月吟便拉住沈青顏,阻止她起身的動作:“小姐……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她麵露難色,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開口,好一會兒,才猶豫的說:“我要告訴你……容少莊主他,被軟禁了。”

  “發生什麽事了?”

  “他們懷疑是容逸之殺了馮元虎,你是幫凶。”郎觴軒自動自覺的替月吟將難以啟齒的話簡單直白的告訴沈青顏,“你這會兒要去了,多半是對質,萬一對不出他們想要的結果,那麽下一個軟禁的,就是你了。”

  “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沈青顏掙開月吟的手,急轉身,指環抵著鼻尖,腦中飛速的轉動著,分析一切可能。

  “最大的誤會就是當時傳訊的人,那個客棧小二,他拿著暮月山莊的傳令牌,稱是凶手遺落之物。”郎觴軒也站來起來,不疾不徐的替自己斟滿一杯茶,倚在桌邊細細品著,全然沒有半點憂慮。“事情很簡單,你們被人陷害了。”

  他意簡言駭的每一個字就像一塊塊巨石,重重的砸進沈青顏的心裏。被陷害了,的確是被陷害了,可陷害他們的人又是誰呢?

  “好了,情況擺在這兒,想想該如何應對吧。”郎觴軒用力的放下茶杯,站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披肩的禦寒鬥篷,“我跟你一塊兒去,走吧。”

  清瞻園的前廳距離怡芳齋不過短短一段路程,卻因為沈青顏的心事重重而拖慢了步伐。

  郎觴軒同樣靜默無言,同行在她身旁。

  冬日暖陽穿透雲層,直射在白皚皚的積雪上,有刺眼的光芒。純淨無雜質的雪地上隻留下兩行一深一淺的腳印,從怡芳齋一路沿至前廳。

  “你不要進去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放心,我能處理好。”臨進門前,她伸手攔住郎觴軒,眼波沉靜溫潤,有看透世事的通透。她就這麽靜靜的望著他,口氣很輕,不是命令,卻很堅決。

  郎觴軒回望著她——

  如水般的女子,看似溫柔,內心卻無比堅韌。他不置可否,輕輕替她拂去鬥篷、發梢上的點點細雪,淡淡的回應:“進去吧。”

  當沈青顏跨入前廳門檻時,滿堂的目光“唰”的集中到她身上。

  容顯獨坐正中,威嚴不失慈祥,關切的望向麵色蒼白的沈青顏,他的身子動了動,想起身又未起,最終伸出右手指了指,平穩的說了個“坐”。

  坐在容顯左手第一座的馮元彪冷冷瞥向二人,在他眼裏,已經將她看做幫凶,害死他胞弟的人。他暗哼一聲,礙於容顯的顏麵,什麽也沒說,也顧不上什麽禮數周全。

  再往下的其他人,沈青顏一個也不認識,但看他們的架勢,想來也猜到必是能在暮月山莊說得上話的人。

  她沒有接受容顯的一番好意,行至大廳中央,在眾目睽睽之下,背脊挺得筆直,下頜尊貴的昂著,異常冷靜的直望向容顯,然後深深一鞠:

  “青顏見過容莊主。”

  容顯略顯尷尬,收回指向的右手,做了個“起”,“不必多禮。你大病初愈,不用拘泥俗禮,坐吧。”這是他第二次請她坐下,這次,沈青顏沒有拒絕,直直走到座位上坐下,沒等眾人開口,徑直問道:

  “各位前輩擺下這麽大陣勢請青顏來,有何指教?”

  “沈青顏,我不管你是什麽來頭!還我弟弟的命來!”馮元彪氣得一拍圈椅扶手,噌的站起身,指著沈青顏訓斥道。

  “你們既已問過容公子,想必已經有什麽答案了吧,想讓青顏說什麽呢?”她的目光漠然的掃向一臉怒意的馮元彪,神情淡淡然,完全沒有喜怒哀樂,“聽馮門主的意思,是以認定我和容公子即是害死你弟弟的人,既然如此,為什麽不直接將青顏也軟禁起來,聽候發落?還專程來這兒對什麽質,豈不是笑話?”

  “對質?你還敢說什麽對質?唯一的證人都死了,上哪兒去對質?”馮元彪完全顧不得風度禮儀,冷笑回應。

  死了?那個店小二死了?這是沈青顏始料未及的情況,她怔怔的盯著馮元彪,眉頭微皺,說不清道不明的冤枉傾軋在她身上。好半天,才重複馮元彪的話:“死了?”

  沈青顏的驚異隻維持了刹那,隨即又恢複淡定的模樣,定了定,又道:“那就是死無對證了?即使如此,你又有何證據證明馮前輩是被我等小輩所殺?馮門主當真看得起青顏,青顏又真有這個本事麽?”

  “你!”馮元彪氣結,重重的坐回椅子上,喘著粗氣。她說的沒錯,死無對證,她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而他也無法證明她就是凶手。他憤恨的橫掃她一眼,有氣無處撒。

  “如果各位前輩無事要問,青顏身體不適,先行告退。”沈青顏果斷的站起身,橫掃堂中眾人。空氣中傾擠的壓力排山倒海的擁在她的四周,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來自他們的敵意。她恭恭敬敬的向上座前輩做了個輯,頭也不回的向門外走去。

  “慢著。”溫和而不失威嚴的聲音止住了沈青顏前行的步伐,因為聲音的主人,沈青顏不得不順從的停下腳步,回身屈膝做禮,回應道:

  “容莊主有何見教?”她淺棕色的瞳孔看上去清冷疏遠,纖弱的身軀挺得筆直,孤立在空曠的大廳中。

  容顯定了定神,站了起來,眼前的女子突然疏遠得陌生,“你跟我來。”他衝沈青顏擺擺手,率先繞進後廳。

  比起前廳的殺氣騰騰,後廳顯然溫暖許多。沈青顏跟在容顯身後,突的發覺他一夜之間衰老許多,心知剛才自己一番話對他而言擎天壓力,一時自感愧疚,默聲不語。

  “青顏,坐下。”容顯也不坐主位,隨身找了個就近的位置坐下,衝沈青顏擺擺手,開門見山直問道:

  “按照你師父和我的情分,和你叫我這聲‘師叔祖’,你我之間應該無所不談,你知道我想問你什麽了。”他的手反複摩挲椅子扶手,也不看沈青顏。

  “我和容公子,並無殺害馮大俠。”沈青顏遠站在容顯幾步之外,表情已不似最初那般冷淡。

  “我知道。”容顯的回答是那般平靜,預料之中的坦然,他站起身,從沈青顏身旁走過,輕歎一聲:“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況且我知道依逸之的脾氣和你的心智,也絕不可能這麽做……西湖客棧的那個店小二帶回雙月玉佩後離奇死亡,而那塊玉佩也不翼而飛,這麽重要的信物若是落在心懷叵測的人手裏……”

  “師叔祖……”沈青顏低眉略思,打斷容顯的話:“那麽師叔祖想聽、而青顏又知道的事,究竟是什麽呢?”她白袖平舉在腰間,清冷的麵容已籠上一絲為難。慶幸容顯看不到她的表情,她亦無須掩飾。

  可惜這短暫的局促隻因容顯的另一句話而破功:

  “關於紅袖,你知道多少?”

  堂中間溫暖的爐火瞬間失去了溫度,整個後廳忽然間猶如被一陣徹骨的寒風吹過,隻剩下兩個孤零零背對的背影。

  沈青顏向前走了兩步,距離容顯更遠一些,“青顏不明師叔祖所指。紅袖姑娘是師叔祖一手撫養長大,與暮月山莊感情深厚,怎麽師叔祖會不比我清楚紅袖姑娘的背景?”

  容顯微微回頭,凝視沈青顏一動不動的背影,好半天才開口解釋道:“紅袖並非我親生,這事兒你可能知道……”他轉過身,行至沈青顏正前方的座位上坐下,目光駐留在大廳頂部的梁柱上,思緒飄悠多年,哀然歎氣:

  “紅袖7歲那年,為救逸之,身受重傷,苦病無良醫。無奈之下,我將她托付給……托付給菁菁,也就是你師父的小師妹,現在更多人叫她‘毒王聖母’。”

  “師叔祖……”沈青顏背對著容顯,這一聲師叔祖喚得很輕,卻與平常多了一分不同尋常的意味,“上次楚一龍的事,你曾問過我是否有線索。我想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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