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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1

  清晨,高大喜匆匆忙忙起床洗漱完,來到廚房簡單做點兒吃的,圓圓的菜墩上一隻粗糙的大手摁著一根黃瓜,另一隻手握著菜刀笨拙地在切著黃瓜片。

  外屋一個鬧鍾娃娃嚷:“八點了,上班了。”

  高大喜一愣,切破了手指頭,鮮血淋漓,染紅了菜板、菜刀。

  高大喜用右手捏著切破的手指頭,血滴在地上,走出廚房一看牆上的掛鍾:時針指向八點鍾,秒針正有節奏地移動著。

  敲門聲:“我是王繼善。”

  高大喜鬆開手去開門,左手傷口的血滴得更快了。

  王繼善瞧著捏著手指頭的高大喜,隨手帶上門,皺著眉頭去看傷口,說:“喲,切得這麽深,是切菜切的吧?”

  高大喜:“就怪你送來的那個鬧鍾娃娃,我切著黃瓜,它突然叫了起來,把我嚇了一跳。”

  王繼善:“上甘嶺戰場上,敵人的飛機大炮都沒嚇著,怎麽還讓個鬧鍾娃娃嚇著了?!”

  高大喜使勁攥著左手指頭:“兩回事兒。當時我在想,賈述生還有我家薑苗苗,你說是吃迷魂藥了還是怎麽的?怎麽失敗了還試!”

  王繼善:“高場長,我早就說過,家裏的日子,不是一個男人過的。你不說我說,找吳局長,把薑書記調回來,一是照顧照顧這個家,二是省著跟著賈述生犯錯誤。正好,小穎也畢業了,都回來。都老大不小了,團圓團圓吧。”

  高大喜:“不用找,薑苗苗已經說要回來了。”

  王繼善:“再說……”

  他說著一愣,話又收回去了。

  高大喜:“再說什麽?”

  王繼善:“沒什麽,沒什麽。來,我找點東西給你包一包。”

  王繼善找來一塊舊布條子。

  高大喜一跺腳:“你可別整你在八家子時的那一套了,那舊布條子不消毒,要發炎的。叫車來,到醫院去。”

  王繼善打完電話說:“高場長,我剛才接到局黨委電話,說小江南今天就要開職工代表大會,通過家庭農場試點方案,咱們那個誓師大會也得抓緊呀!”

  高大喜一聽急了:“你說得對!”

  高大喜說著一撒手要去穿衣服,血又滴起來。

  王繼善:“家裏有八股牛沒有?”

  樓下傳來“嘀嘀嘀”的吉普車響聲。

  高大喜突然威風起來:“走。”

  2

  高大喜、王繼善下樓上了吉普車。

  吉普車駛向場職工醫院。

  3

  小江南農場大會議室坐滿了人。

  主席台上掛著大字會標:小江南農場職工代表大會。

  主席台上坐著賈述生、周德富、劉茂森等。

  薑苗苗站在主席台旁的麥克風前:“局黨委批準同意的試點方案宣布完了。”

  台下掌聲。

  周德富主持會議:“下麵請直屬分場家庭農場協調委員會主任、家庭農場示範戶方連喜發言。”

  連喜走到麥克風旁,精神煥發地說:“職工代表們,首先,非常感謝場黨委讓我擔任直屬分場的家庭農場協調委員會主任,並作為家庭農場示範戶,能從失敗中重新開始這項工作,我非常激動,非常高興。經過認真總結經驗教訓,我認為,上次失敗的主要原因是機耕隊實行大承包,機製不活,管理不嚴。這次,場黨委在我們新的方案裏,變大包為變賣給職工,也就是把農業機械通過競標的方法拍賣給職工,敲死價格,分年償還。競拍給個人以後,要實行管理統一:統一歸放、統一安排作業、統一檢修、統一作業價格……上次成功的經驗,我們繼續使用,比如地段劃分、經營稅收繳等等。有人說這是要瓦解社會主義,我們說,這不是--”

  4

  光榮農場會議室裏坐滿了幹部、職工。

  會標是:辦好社會主義國營農場誓師大會。

  高大喜站著,激昂地說:“這就是瓦解社會主義。如果按照他們小江南的那套做法,就是把國營農場給挑了,給弄嘩啦了,給解體了。這怎麽能行呢?同誌們,我今天的心情太激動了,不是,是太不平靜了。好比我當年在戰場上,守著一塊陣地,麵對著如狼似虎的敵人呼呼往上衝,眼看著他們就要衝上來的時候,我沒有子彈了,沒有手榴彈了,甚至連刺刀都彎了,比那時候的心情都難受,都著急!”

  台下響起一片掌聲。

  ……

  5

  吳局長辦公室。

  吳新華坐在中間沙發上,高大喜和賈述生坐在左右兩側的兩個小沙發上。

  吳新華瞧瞧高大喜,又瞧瞧賈述生,說:“我都聽說了,前天,小江南農場開了個通過試點方案的職工代表大會,光榮農場開了一個辦好社會主義國營農場的動員誓師大會。據說,情緒都很激烈。今天,我把你倆找來,是想統一一下思想認識。”

  高大喜口氣冷冷地說:“吳局長,統一不了。”

  吳新華:“為什麽統一不了?”

  高大喜:“一個要保護、辦好國營企業,一個要拆散國營企業,這是兩股道上跑的車,走的不是一條路,幹的不是一回事兒,怎麽能統一呢?”

  賈述生:“我看統一得了,從本質上都是想把農場辦好。目的都是一個,讓職工富起來。”

  吳新華:“大喜呀,不能那麽說,改革年代嘛,總局是鼓勵提倡改革。述生最後一句話說得好,目的都是一個,讓職工富起來。要往這一點上統一,往這一點上認識。”

  高大喜瞧瞧吳新華,沒吱聲。

  吳新華笑笑,感慨地說:“唉,一晃多少年過去了,我們三個都在上甘嶺一條戰壕裏戰鬥過。不過,當時我當團長,你倆一個當指導員,一個當連長,五八年又坐一列火車來到了北大荒,應該說是生死與共、同甘共苦的親密戰友。局黨委已經毫無修改地批準同意了賈述生同誌提交的試點方案,應該說,是大力支持的。將來,總局不管怎麽支持光榮,反過來,不管怎麽支持小江南,你倆都不會有什麽想法吧。”

  吳新華說到這裏,看看賈述生:“述生啊,你說呢?”

  賈述生:“我沒什麽問題。”

  吳新華:“大喜,你呢?”

  高大喜:“我也不會有什麽想法。”

  吳新華:“那就好,你倆都這麽認識,我也就放心了。”

  吳新華沉思一下,站起來,來回走動著,回身瞧瞧賈述生,意味深長地說:“述生,組織上,包括我吳新華,對你積極探索搞改革是支持的,這一點你應該體會到,在已經失敗的前提下,組織上又能批準你的方案,我可是經過了慎重又慎重的考慮。”

  賈述生:“吳局長,我明白。”

  吳新華:“在你那裏,我有件事情壓力很大。當然,你也是背著這個包袱想再爬起來。有一個問題,我聽說上次試點失敗,為職工墊資種地的款還那麽掛著,這回,聽說又掛了……”

  賈述生:“吳局長,這次,多數是職工們和親屬東借西借的,請您放心,我會帶領全場職工把款還上的。再說,改革是需要扶植的……”

  吳新華:“好好好,我可能還要不同程度地給你,或者是給大喜一些扶植。大喜,你呢?需要組織上給予支持,就像述生同誌積極提交試點方案那樣,不要不好意思。”

  吳新華:“好,你倆還有什麽要說的沒有?”

  兩人站起來。

  賈述生:“沒有了。”

  高大喜:“我有點兒小事兒。”

  賈述生:“好,那我先走了。”

  賈述生和吳新華握手,和高大喜打聲招呼:“我就先走了。”

  高大喜:“吳局長,我想請領導把薑苗苗調回光榮去工作。”

  吳新華哈哈大笑:“這個問題,你可別怪吳局長不關心你。前幾天,研究了一次幹部的工作,我還想到這個問題了。薑苗苗在小江南農場是辦家庭農場的主力,是述生同誌的主要骨幹力量,要是一調,我再落個不支持改革的名聲,再讓述生有誤會,就不好了。”

  高大喜低頭,“最近,我聽……不,薑苗苗自己提出要回光榮。”

  吳新華:“那就好,讓薑苗苗找述生提出來,讓述生找我。”

  高大喜:“有個問題,吳局長,我們班子裏沒有職數。”

  吳新華笑了:“為了支持你,關心你,那好說。”

  高大喜猶豫一下,說:“吳局長,謝謝你,我走了。工作上的事情請你放心,全場幹部職工,勁頭足著呢。”

  吳新華握著高大喜的手:“好,這就好。”

  6

  北大荒農墾局門口,賈述生在門口旁側的車前站著。高大喜推門出來,走下階梯。

  賈述生走上前兩步:“完了?”

  高大喜:“你還沒走?”

  賈述生:“大喜,分開以後,別看這麽近,也不常見麵,我真想和你坐下來好好聊聊。”

  高大喜臉略一沉:“是呀,我也真想和你聊聊。”

  賈述生:“那,咱倆就坐一個車吧!”

  高大喜說:“不,哪天咱倆坐下來單獨聊吧。”

  高大喜走到自己的吉普車跟前,沉悶憂鬱的樣子,拉開車門,一條腿邁進車裏,又收回來返身朝大樓裏走去。

  賈述生瞧著高大喜又進了辦公大樓。

  賈述生的司機:“賈場長,高場長怎麽了?他過去不是這樣啊?”

  賈述生:“咱們走!”

  賈述生轉身拉開了車門。

  7

  高大喜敲門走進吳新華的辦公室。

  吳新華正在看文件,摘掉花鏡問:“喲,大喜,你怎麽又返回來了?”

  高大喜走到辦公桌前,猶豫一下說:“我……”

  吳新華站起來說:“你剛才和我說話時就吞吞吐吐,像是留了半截,來來來……”

  吳新華拍著高大喜的肩膀,走到沙發旁坐下說:“大喜,跟我還有什麽想法又不想說的,你不是一貫說話辦事兒痛痛快快的嘛!今天這是怎麽了?”

  高大喜抱著腦袋直搖晃,歎口氣:“唉--”

  吳新華:“大喜,要說就痛快說,不說就幹脆留在肚子裏!”

  高大喜猛一抬頭:“吳局長,這話,我也就隻能和你說。”

  吳新華:“好,說吧。”

  高大喜:“前幾天,我收到一封匿名信……”

  高大喜又停住了。

  吳新華問:“什麽匿名信?”

  高大喜:“不,是幅匿名畫,一張白紙上畫了個王八,王八蓋子上還染了綠顏色。”

  吳新華笑了:“大喜,你可能是在光榮農場威信太高了,還沒遇到過,當領導的挨罵,甚至有的挨打,還不是常事兒,可不能拿這玩意兒當事兒往心裏去。”

  高大喜:“我懷疑賈……”

  吳新華一愣:“你懷疑賈述生?”

  高大喜緊抱腦袋不吱聲了。

  吳新華搖搖頭:“不,不可能,對賈述生要說別的事情,我還能考慮考慮,要說他和薑苗苗有這種事情不可能……”

  高大喜:“我……我……”

  吳新華:“你千萬不能胡思亂想。”

  吳新華接著問:“匿名信在你身上?”

  高大喜搖搖頭。

  吳新華:“行了,行了,不在我也不看了。大喜,我可囑咐你,這事兒可不同工作上的事情,千萬沉住氣兒,別瞎放炮,弄僵了,弄出笑話來,對你和述生不好,在群眾中影響不好。”

  高大喜瞧瞧吳新華,又低下了頭。

  吳新華:“還有,薑苗苗同誌我也了解,還是很有修養的,你對她千萬不能魯莽行事。”

  高大喜:“我已經熏她幾句了。”

  吳新華:“唉,你呀你--薑苗苗現在怎麽樣?”

  高大喜:“賭氣不回家。”

  吳新華:“不像話!你回去快把她接回家。你不是說,薑苗苗自己提出來要調回光榮農場嗎?”

  高大喜點點頭。

  吳新華:“你笨想,她和賈述生要是有那麽回事兒,就不能主動提出來要離開小江南了。”

  高大喜:“我也是這麽想。有時候,心裏就是別不過這個彎兒。”

  吳新華:“薑苗苗,多好的同誌呀!”

  高大喜:“我……”

  吳新華:“這麽樣,你要是心裏解不開這個疙瘩……這話我真不好說。”

  高大喜:“吳局長,您說!”

  吳新華:“你就留心他們點兒,如果真有此事,是藏不住的,那時再說。”

  高大喜點點頭,要離開。

  吳新華:“大喜,記住一條,千萬別魯莽行事!”

  高大喜回身點了點頭,走出了辦公室。

  8

  吉普車疾駛在平坦的公路上。

  高大喜對司機說:“回到場部你打個電話,問問小穎和你薑阿姨回不回來,要說回來,你去接一趟。”

  司機瞧瞧高大喜:“好。”

  高大喜:“別說我說的。”

  司機:“不說你說的,她們不能回來。”

  高大喜:“你怎麽知道?!”

  司機笑笑:“跟你這麽長時間了,我怎麽不知道。”

  高大喜斜眼瞧瞧司機,又凝視前方:“那也不能說是我。”

  司機忍不住笑了:“高場長,你,也包括我爸爸,你們這茬人真有意思。你切手指頭的事兒,可在農場成一大新聞了。又要逞硬吵,吵走了,又想往回找,心裏想找,嘴上又不告饒……”

  高大喜大喝一聲:“你竟敢這麽說我!”

  司機冷不丁嚇一跳,舵一歪,車子打了個晃。

  高大喜:“以後不許胡說!”

  車子加速前進起來。

  車窗外閃過一排筆直高聳的白楊樹。

  9

  落日銜在西山,西山被映照得金碧輝煌。

  小江南通往北大荒農墾局的路口上,小穎在焦急地不時向前張望著。

  賈述生坐的吉普車駛來。

  小穎站在路旁招手。

  賈述生乘坐的車駛到小穎跟前停下,推開車門:“小穎,你在這裏幹什麽?”

  小穎:“賈伯伯,我等你呀。”

  賈述生:“好,上車吧。有事到家裏去說。”

  小穎:“不用吧。”

  賈述生:“要不,到辦公室去說。”

  小穎:“就在這兒,我和你說幾句就行。”

  賈述生瞧瞧前邊就是場區,對司機說:“你先回去吧,我和小穎走走。”

  賈述生和小穎邁步向前走著。

  賈述生:“小穎,你不找我,我正要找你呢!這幾天忙得很,也沒抽出空和你好好聊聊。那天,從車站把你送回家,連喜告訴我,你要調回光榮。我說,行,回家也照顧照顧你爸爸。怎麽我聽說當天晚上又和你媽媽到咱們良種站試驗室住去了呢?”

  小穎低頭往前走,“我不說你也能猜得到。”

  賈述生:“是不是又和你爸爸拌嘴了?”

  小穎不吱聲,抬腳踢了腳下一塊石子,石子兒骨碌碌進了路旁的排水溝裏。

  賈述生笑笑:“喲,挺大冤屈呢。小穎,要多體諒你爸爸。”

  小穎截住賈述生的話:“賈伯伯,根本不是我體諒不體諒的事兒。”

  10

  傍晚,場區路與公路交口處,連喜、嘉嘉帶著小樺在路口玩耍著,等著。

  吉普車緩緩停下,小樺撲上去:“爺爺,爺爺。”

  連喜問:“我爸呢?”

  司機指指身後:“在後邊和小穎談話呢。”

  11

  公路上,小穎和賈述生繼續走著。

  小穎:“賈伯伯,就這麽回事兒,你幫幫我的忙吧,不然,話已經和學校領導說出去了,我就要坐蠟了。”

  賈述生籲口氣,望著遠方,覺得問題不是那麽簡單:“這樣吧,你,或者是我,和你爸爸打個招呼。不要讓你爸爸有想法。”

  小穎歎口氣:“唉,我從學校出來,你和連喜去車站接我,我心裏一直覺得,這是件好事兒,還很自信,爸爸一定會支持我的。猶豫再三,才把關係開到光榮。我這才明白,我光知道我有個受人尊重的爸爸,而引以為驕傲,其實,我並不了解我爸爸……”

  賈述生:“小穎,這件事沒問題,你就先和你爸爸說一下,他要是沒說的,我全力支持你。”

  小穎抬頭瞧瞧賈述生,眼淚再也噙不住了,骨碌碌落了下來,嘴一撇一撇,什麽也說不出來了,點了點頭。

  12

  賈述生和小穎隻顧埋頭說話,前麵傳來了小樺的聲音:“爺爺--爺爺--”

  賈述生迎上去,小樺撲進了賈述生的懷裏。

  嘉嘉笑笑說:“喲,小穎都接到我們前頭了。爸爸,你不會說我們拿你當後爸吧?”

  賈述生:“你這個丫頭,就是能開玩笑。”

  小穎聽出話裏有話,尷尬地笑笑:“嘉嘉,要是搶在前頭接接賈伯伯,就能成親姑娘,我認可回回搶先了。”

  賈述生哈哈笑著說:“你們是一個比一個會說呀。”

  連喜:“爸爸,看來,就是我嘴笨了。”

  賈述生笑笑:“你能幹就行!”

  嘉嘉:“小穎姐,聽說你要帶著科研成果回光榮了。看來,你還是有遠有近的。”

  賈述生把小樺遞給嘉嘉:“嘉嘉,你說話怎麽這麽刻薄!”

  嘉嘉不以為然,撒嬌地說:“實話實說嘛!”

  小穎:“嘉嘉,你要是這麽說,我還不走了呢!”

  賈述生:“是,不走了。”

  嘉嘉瞪大了眼睛:“不走了?”

  13

  高大喜家的客廳狼藉不堪,飯桌上的碗筷、方便麵盒還沒收拾。

  衣服散扔在沙發上,沒洗的衣服堆放在衛生間門口的牆角上。

  高大喜手上纏著白繃帶,蹺著切破的手指頭,正在廚房準備刷碗。

  14

  小穎和媽媽下車,朝家走去。

  小穎拉著薑苗苗的胳膊說:“媽,我爸就是讓你給慣的,大男子漢主義,你不回來,他也不說找你!”

  薑苗苗:“你爸爸的司機不是來電話了嗎,估計是你爸爸說了。”

  小穎一撅嘴:“為什麽不直說!”

  薑苗苗:“唉,你爸爸那個人就是那樣,多半輩子了。”

  小穎把薑苗苗推到一邊:“你別進,我先進去,嚇唬嚇唬他!”

  薑苗苗:“哎呀,別整景了,他那人沒記性,在這方麵不改。”

  小穎:“不行,你就偷偷在外邊藏著,沒有信號不能進去。”

  薑苗苗嘿嘿一笑,被小穎推了推站在了門旁邊。

  小穎悄悄地說:“不準咳嗽,不準弄出動靜來。”

  小穎從薑苗苗手裏接過蘋果兜子,從兜裏掏出鑰匙去開門。

  高大喜正在刷碗,聽到鑰匙捅門聲,著急忙慌擦擦手,進了臥室,往炕上一仰,眯起了眼睛。

  小穎進門已經看見了高大喜匆忙躺下的身影,忍不住要笑,急忙捂住了嘴。

  高大喜閉眼,裝著不理。

  小穎把兜子一扔,站在門口撅著嘴說:“爸,你姑娘我回來了!”

  高大喜躺著裝硬:“我尋思你也得回來!”

  小穎有點陰陽怪氣地說:“就是呀,誰讓你是我爸呢!賈伯伯一再批評我說:‘你看人家連喜,全場有名的大孝子,不管他媽怎麽的,都那麽像個兒子樣。’我想,也是,我要弄不好,弄個不孝之女,就更難找對象了。”

  高大喜仍然躺著:“你呀,就能氣我!”

  小穎從桌上拿起電話:“喂,我媽不要緊吧?”

  小穎聽著,突然吃驚地問:“怎麽--我媽?”

  高大喜呼地躥起來:“你媽怎麽啦?”

  小穎“啪”地把電話一放:“我媽本來是要和我一塊兒回來,一上車突然暈倒了,趕忙進了醫院,醫生一檢查,說是犯了心髒病。”

  高大喜吃驚:“你媽沒有心髒病呀!”

  小穎:“醫生說,心力交瘁,像是生氣、憋屈……我一想,還不就是讓你氣的嗎?”

  高大喜:“怎麽樣?不要緊吧?”

  小穎:“我回來時,生命危險是沒有了。”

  高大喜:“你怎麽不守著你媽,給我來個電話呢?”

  小穎:“我媽有病還惦記著你呢!嘿,你能去嗎?你要去,不就是在我媽媽麵前掉架了嗎?”

  高大喜要拿電話:“我要車,看看去。”

  小穎說:“知道以後這樣,就少氣我媽媽。”

  高大喜要去打電話:“我要車。”

  小穎:“爸,等等,你以後能不能別男子漢大丈夫氣,疼疼我媽。”

  高大喜不耐煩了:“行了,行了。”

  小穎往沙發上一坐:“我不陪你去了,你自己去吧。”

  高大喜:“能、能、能,行了吧?”

  小穎:“我媽回來了,你得當著我媽媽這麽說一遍。”

  高大喜:“小穎,別氣我了,咱快走吧。”

  小穎:“那,我不去了。”

  高大喜:“行、行、行!”

  小穎笑笑:“車,我都要好了,知道你能去。走。”

  小穎推開門,高大喜先邁了出去。

  小穎在後邊喊:“媽,我爸來接你了。”

  薑苗苗早在門口聽著,哈哈笑著進了屋。

  高大喜返回來:“小穎,你呀,原來是給我搞惡作劇!”

  薑苗苗笑笑進了屋。

  薑苗苗和小穎開始收拾屋子。

  高大喜又回到臥室,剛要脫掉鞋上炕,小穎拿把笤帚衝進來,拽著高大喜一隻胳膊直嚷:“不行、不行,我和媽也都挺累,全家一起幹。”

  小穎皺著眉頭,一副不甘罷休的樣子把高大喜拽出了臥室。

  15

  賈述生坐在辦公桌前。

  一名著裝的公安幹警站在賈述生麵前。

  賈述生指指撕成兩半放在一張白紙上的匿名畫和信封對警察說:“這裏我寫了幾個人名,你想法巧妙地把他們的指紋取下來,再把信封、信紙上的指紋取下來進行對照。”

  幹警:“我們這邊做不了。”

  賈述生:“我知道,到總局。”

  幹警:“賈場長,什麽時候要?”

  賈述生:“越快越好,千萬要保密。”

  幹警:“明白了。”

  16

  夜,連喜家。連喜和嘉嘉正在一個大澡盆裏給小樺洗澡。

  嘉嘉板著臉,撅著嘴給小樺搓胳膊。小樺叫喊:“媽媽,疼了。”

  連喜:“你小點兒勁兒。”

  嘉嘉酸溜溜地問:“我說連喜,小穎要回光榮,是不是你又給她圈弄回來了?”

  連喜:“不是。你怎麽這麽說呢?”

  嘉嘉:“我看你有那股黏黏糊糊的勁兒,有挨涮挨呲沒夠那股子癮!去車站接她,還圈弄上我爸,她怎麽這麽大身價呢!”

  連喜停住手,“不是,這次是爸爸先提出來的。”

  嘉嘉:“什麽?我怎麽不信呢!”

  嘉嘉挑釁地說:“這麽說,又要從光榮回來,也是我爸爸圈弄的了?”

  連喜不高興地點點頭。

  嘉嘉忽地站起身,兩手帶出的水濺了小樺一臉,也濺了連喜一臉。

  小樺:“媽媽,你怎麽了?”

  嘉嘉三步兩步跨到寫字台前,抄起電話,撥了幾下號碼,問:“爸,小穎又要回小江南,是你給圈弄回來的嗎?”

  電話裏傳出賈述生的聲音:“是小穎找我,我還得和你高叔叔溝通一下……”

  嘉嘉覺得理虧了,強硬的態度緩和了下來,嘴裏嘟囔著又蹲下來給小樺身上打肥皂,說:“哼,原先呢,我挺佩服高叔叔的,覺得他說話響亮,走路雄赳赳氣昂昂的,想和誰幹就扯起嗓子和誰幹,挺像個戰鬥英雄的樣子!現在一看,像個啥呀?弄得家不是個家,工作不是工作的,和薑姨吵了又好,好了又吵。我看都怨他,還有小穎,瘋牛野馬似的。這麽大了,你瞧瞧那樣子,像個什麽玩意兒……”

  連喜聽不下去了:“你怎麽說話呢?”

  嘉嘉:“我怎麽不能這麽說?她怎麽這麽惡心北大荒的老百姓呢?”

  嘉嘉:“我這回見到她,當時還納悶兒,她的眼睫毛挺短的,怎麽變得又長又黑,還往上翹翹著呢,細一看,哧,比驢尾巴毛還粗,原來是假的!”

  連喜苦笑著:“穿衣戴帽各好一套。現在改革開放年代了,不能像咱爸爸他們那個時候了,全國上下一片藍,要不一片黑,一片黃。”

  嘉嘉不示弱:“我看哪,再開放點兒,她就敢穿褲衩戴乳罩在大街上走了。看來,你挺喜歡這樣的?”

  連喜不吱聲了。

  嘉嘉:“連喜,我勸你,以後少和她在一起。”

  17

  高大喜、薑苗苗、小穎圍著桌子吃晚飯。

  小穎起來倒啤酒,“爸,來,我敬你一杯。我沒想到你這麽痛快就答應我在賈伯伯那裏開稻殼育秧現場推廣會了。”

  高大喜舉起杯,“他嘴上痛快,心裏也在打摽。”

  小穎放下杯子:“爸,怎麽呢?”

  高大喜:“別看我怎麽對你賈伯伯有意見,這一點我知道,從小你賈伯伯疼你和疼嘉嘉是一樣的。他這是寵著你,幾百人來胡吃胡喝,他心裏不疼呀?”

  高大喜舉起杯一仰臉喝了進去:“你爸爸不是像你們想像的那樣,腸子是硬的!我呢,打心裏同情他,搞家庭農場受了處分,又連累了連喜,要不,有些事兒,我早和他掰扯掰扯去了!”

  高大喜賭氣的樣子去拿酒瓶子,小穎一把拎了過去。

  18

  賈述生坐著吉普車行駛在農田路上。

  賈述生讓車停下。

  連喜正和小穎在地頭上比畫著,說著什麽。

  賈述生探頭大聲喊:“小穎,我已經和連喜交代好了,你那稻殼育秧示範,就在直屬分場搞,成本費用都算我的。”

  小穎高興地招手:“連喜已經說了,正在和我研究呢。”

  賈述生擺擺手,吉普車向前方駛去。

  吉普車慢駛。

  田間是分地插牌的稀落人群。

  賈述生探頭窗外:“秦小琪,怎麽樣?”

  秦小琪轉回身:“喲,賈場長,今天的地分得太公平了,就是看看下一把拍賣農機是怎麽樣了!”

  賈述生:“怎麽樣就看你們的了!”

  秦小琪:“我是沒問題。”

  賈述生:“沒問題就好。”

  吉普車上了一條坎坷不平的農田路,搖搖晃晃地向前行駛著。

  空鏡:天接地,藍茫茫的天空,飄遊著潔白如玉的雲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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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