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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召開歡送會的男知青宿舍布置得與女知青宿舍一樣,對麵兩麵牆上中間處對稱貼著:“廣闊天地、大有作為”、“農業學大寨”等宣傳畫和毛主席語錄。盡管宿舍裏擺設得不規矩,卻絲毫沒有衝淡這裏的革命氣氛和朝氣蓬勃的一派生機。

  “文魁,來,你挨著我坐--”徐亮說著帶陳文魁來到了大宿舍中間右炕邊上,讓陳文魁半站著坐在炕沿上,自己站著掃了一眼參加會議的人,大聲說:“大家,靜靜,靜一靜……”

  大宿舍裏濟濟一堂,像開春節聯歡會似的,坐在行李上的,盤腿坐在炕中間的,耷拉下腿坐在炕沿兒上的,看不出哪有寬鬆的地方可以坐了。剛進來的黃春雁正撒眸著地方,靠門口坐在行李上的叢娟娟喊:“小雁子,這裏有地方--”黃春雁尋聲走過去,脫掉鞋,擠過人縫上了炕,叢娟娟靠牆閃閃身子,黃春雁往夾縫裏一坐,就埋怨開了:“你今天到哪去了,我到處找你……還以為你和武解放又鑽苞米地去了……鬧了半天,你去場部辦關係去了……”

  這時,徐亮又亮著嗓門說:“大家靜一靜,現在開會了……”叢娟娟見指導員直往這邊瞧,伸出兩個手指頭放在嘴邊上衝著黃春雁輕輕“噓--”了一聲,兩人同時靜了下來。

  陳文魁緊挨著徐亮坐在炕沿上,無數羨慕的目光都在投向他。還有的在看著他微笑,他倒覺得不自然了。他用目光搜尋著黃春雁,終於在靠門口的牆角處發現了她,心裏忽地生發了一種壓抑的感覺,按想象,她應該在自己對麵找個位子坐下,共享這難得的喜悅。不知為什麽,此時,陳文魁對黃春雁有種連自己也說不清的情感。說老實話,對黃春雁的嬌氣兒、任性,他是有些不滿意,幾次約會他都想說她一下,可話到嘴邊又心軟了,她的體質,她的性格似乎真的不適應這種環境……喜歡和憐憫交織在一起,他常常因此而苦惱,還是那種對她由衷的喜歡與愛戰勝了一切。是,自己確實是太喜歡黃春雁了,她那豐姿綽約的身條,主要是她的美貌,那姣美纖弱中充滿著更多的是嫵媚、典雅而平和,而整個人並不張狂,包括拒絕追求她的那些男生,都很有分寸。他從對女孩子產生情愛起,見過許多姑娘,也讀過許多書,看過許多電影,黃春雁是他唯一理想中的姑娘。他本來被認為是連隊裏是非分明的優秀共青團員,竟連指導員批評黃春雁鏟地質量不好,傷苗過多時,他都產生同情感。有一次,指導員突然問他為什麽這樣喜歡黃春雁,他不敢說內心話,怕指導員說他是小資產階級情調,說他是資產階級世界觀……他確實是太愛她了,太迷戀她了。

  “同誌們--”徐亮響響的聲音扭轉了陳文魁一直轉向黃春雁的目光,也打斷了他的綿綿思路,“陳文魁是我們八連建點以來送走的第一個大學生,也就是說,是咱們這個金窩窩裏飛出的第一個金鳳凰,明天一早就要起程了,讓我們參加會議的革命幹部、革命家屬、革命知青以熱烈的掌聲表示祝賀和歡送!”

  會場裏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好了,好了。”徐亮擺擺手繼續說:“歡送大會進行第一項,請副連長代表連隊革命委員會向陳文魁同誌贈送最珍貴的禮物!”在有節奏的掌聲中,副連長端著一個鋪有紅紙的方盤,站起來走到陳文魁跟前,陳文魁彬彬有禮地鞠個躬接過禮物……

  黃春雁瞧著托盤上麵擺放著一把鐮刀、一束稻穗,還有一套《毛澤東選集》,悄悄地貼在叢娟娟耳朵上問:“娟娟,連隊送這些東西是什麽意思?”“哎呀,這你還不明白,”叢娟娟擠眉弄眼地說,“就是想象釣魚似的釣住陳文魁,讓他大學畢業了再回來唄!”她說著,頓了一下,直盯著黃春雁,“你不知道啊?陳文魁這批推薦的大學生是‘社來社去’的,畢業了,一般情況下都要回來。”

  “知道。”黃春雁說:“我們文魁說他看招生簡章了,原則上是‘社來社去’,不過到時候大學裏還要選一批優秀生留校,國家還要選拔優秀的進國家農業科研部門,我們文魁肯定……”叢娟娟抽動了一下鼻子說:“小雁子,你這人太實心眼子了,還我們文魁,我們文魁的,叫得怪親切的。我這人就是實心眼子,要是真有那天呀,還說不上是誰的文魁呢!”

  “不能,”黃春雁搖搖頭:“他對我可好了。”“哎呀--”叢娟娟話裏有股酸溜溜的刺激味兒,“你小雁子是諸葛亮能掐會算,三年早知道呀?”她瞧了瞧接禮物要回座位的陳文魁說:“前幾天,指導員給咱們講毛主席哲學思想,我就相信這個道理--存在決定意識,環境可以改造人!”黃春雁瞧著叢娟娟愣了一下,不知說什麽好。

  “下麵,歡送會第二項--”徐亮大聲宣布,“大家歡迎陳文魁講話!”陳文魁在一陣熱烈的掌聲中站起來,然後向眾人彬彬有禮地鞠個躬,說:“各位領導,各位戰友,此時此刻,我的心情非常激動……”他說到這裏,瞧一眼牆角處的黃春雁,發現黃春雁正仰著美麗的臉蛋瞧著他,心裏一下子亂了,嘴直嘎巴,什麽也說不出來。

  徐亮向他走了一步,微笑著說:“文魁,別激動,慢慢說。”陳文魁點點頭,清了一下嗓門兒,“我有許多話要說……但有一點,請大家放心,我決不辜負連隊領導、知青戰友和全連隊人對我的殷切希望……我一定會回來的。”

  叢娟娟捅捅黃春雁用俏皮的口吻說:“怎麽樣,我看問題不會錯吧。”黃春雁心裏倏地湧起一股酸楚味兒,他是為了說假話蒙騙人嗎?不,陳文魁不是這種性格,不然就是兩麵光,對領導和群眾一套,對自己又是一套,要是這樣,也沒法鑽到他心裏看看,到時候真說不準會是怎麽回事兒呢?她想到這裏,眼淚竟不由自主地一股腦兒滴落了下來。

  “活人不能讓尿憋死。”叢娟娟說:“其實呢,文魁這人也確實不錯,多才多藝,長得一表人才,你得想法爭主動,掌握主動權呀。”黃春雁瞧著叢娟娟:“娟娟,你說該怎麽辦好?”

  叢娟娟說:“叫我說呀……”黃春雁一抬頭,發現陳文魁講完話回到原座位坐好正往這邊瞧,就連忙捅捅叢娟娟,“等等,等等再說。”

  徐亮又亮開了嗓子:“下麵開始文藝演出,先由黃小亞同誌用手風琴自拉自唱由自己編寫的送給陳文魁同誌的一首歌曲《北大荒飄起稻花香》,大家鼓掌歡迎!”掌聲中黃小亞挎著手風琴走到了兩鋪大炕中間,隨著自己的右腳尖抬起一踏步,雙手敏捷地摁動手風琴上的音鍵,會場裏響起了悠揚的前奏曲……

  “走--”黃春雁見陳文魁的注意力投入到了黃小亞身上,拉了拉叢娟娟衣袖,“外邊說去!”說著,黃春雁先悄悄下炕溜出了會場。叢娟娟也下了炕,穿上鞋剛邁出門檻,徐亮走過來問:“叢娟娟,幹什麽去?不要隨便出去……”

  叢娟娟訕笑一下說:“我和小雁子去一號,一會兒就回來,談的事情回頭向您匯報。”她說完一轉身就跨出了宿舍的門檻。徐亮一聽說要去一號,就是女廁所的意思,他無奈又不好阻攔,嘟囔了一句:“簡直是無組織、無紀律,我這裏不是開旅店的!”然後氣嘟嘟的樣子回到了原位上。

  月光涼津津地瀉滿了這片低窪的黑土地,四圍顯得格外清涼而又幽靜,那片白樺林靜靜地躺在如霜如雪的月光裏,失去了白日的喧鬧,如夢如癡地睡著了一般,一點動靜也沒有。

  “娟娟,你和武解放的事怎麽樣了?”黃春雁一出門就挎起叢娟娟的胳膊探過頭去,“還和他賭氣呢?”“別提他了,我恨死他了。”叢娟娟一聽,心氣就不打一處來,“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徹底和他分手了。”

  “武解放混是混點,不過,人倒挺可愛的。”黃春雁替武解放解釋著說:“不知怎麽的,我一看到他就想起電影《英雄兒女》手持爆破筒的那個王誠。”“瞧你把他美化的,還王誠呢,二虎八嘰的,純粹是個狗熊!”叢娟娟不屑一顧地說:“行了,別說他了,一提心就鬧騰。”

  見叢娟娟不願意聽,黃春雁就岔開話說:“我倒是很相信陳文魁不管到什麽地方,一般情況下不會甩我。不過,他一走……”“嘿--”叢娟娟俏皮地截話說:“一般情況下?要是兩般情況下呢?”

  黃春雁挎著叢娟娟的胳膊慢慢向前走著說:“文魁上大學這四年我孤單點兒、累點兒倒不要緊,可以咬咬牙挺過去,要是他有個萬一,真留不在城裏再回來,我可就接受不了了……”“要說呢--”叢娟娟停下腳步說:“我倒有個辦法……”她說到這裏,賣關子似的停了。

  “娟娟,”黃春雁急忙問:“快說,什麽好辦法?”“走,到那裏去說。”叢娟娟指指前麵不遠處連隊的農機具場。黃春雁應了一聲,倆人快步走進農機具場,背身往一台播種機上一靠,卿卿我我地嘮了起來。

  “小雁子,也就是咱倆處得像親姐妹似的吧……”叢娟娟瞧瞧黃春雁說:“要是換一個人,我才不會出這種主意呢,交一個還要得罪一個。”黃春雁又挎起叢娟娟的胳膊,用稍有矯情的口吻說:“哎呀,我的好妹妹,為了我,說吧。”

  “我問你--”叢娟娟說:“你能不能斷定,陳文魁是不是真愛你?”黃春雁很有把握地樣子點點頭:“嗯那,沒問題。”

  “敢保證?”叢娟娟脫開黃春雁挎著她的胳膊,在她麵前伸出一個手指頭,讓她發誓似的問。黃春雁堅定地回答:“敢保證!”

  叢娟娟半開玩笑地說:“像梁山伯與祝英台?像牛郎和織女?”“哎呀,你這個死妹妹,要氣死我了。”黃春雁知道叢娟娟心眼子多,使勁捶一下叢娟娟說:“別氣我了,快說吧!”

  “好,好,我說。”叢娟娟說:“陳文魁要是對你誠心又鐵心的話,我倒有個招兒……”她話要到節骨眼上又停了。黃春雁眼睛直盯盯瞧著叢娟娟,要伸手胳肢她,叢娟娟忙往後縮縮身子:“我說,我說!”她站穩,往後挪挪步說:“你可以去找找指導員,把上大學的名額讓給你!”

  “什麽?把文魁的名額讓給我?”黃春雁驚詫地問:“娟娟,你這個聰明人怎麽說糊塗話呢?大夥兒推薦的是陳文魁……”叢娟娟很輕鬆地說:“對啊,要是推薦到別人身上,話就不好說了。”

  “不行吧?”黃春雁說:“再說,組織上都定了,歡送會都開了,還能改嗎,淨瞎扯!”叢娟娟怪聲怪氣地說:“剛從學校出來的時候,我也是這麽看,黑字印在白紙上的東西不能變,紅頭文件裏的東西不能變,組織上決定的事情也不能變……‘文化大革命’這些年了,你沒想想,這不是什麽都能變嘛,我真的不相信,曆史都能亂變。前幾天,我到司機王師傅家裏去,他的小兒子正在做曆史課作業,我一看,曆史書上寫的都不是咱們學的那時候的了,連曆史都能改來變去,”她說著,像是明白先生一樣,“變!什麽都能變……”

  叢娟娟這些話,不論是從哪個知青還是從這裏的任何一名幹部、職工家屬那裏都是聽不到的,這個叢娟娟是太有心眼,太能琢磨道道和問題了。黃春雁起初發愣覺得奇怪,細一想想,可不就是這麽回事兒嘛……她聽著聽著,由發愣變得心潮浮動了,漸漸又迷茫了,迷亂了,眼前像一片大海,又像一片漫無邊際的雲霧,那片凸現的白茫茫的白樺林,像是一艘拋錨的艦艇在那裏不懂人情似的一動不動。

  “小雁子,”叢娟娟歎口氣說:“我馬上要離開連隊回城了,這件事是整個連隊誰也不知道的,我是第一次向別人,也就是向你開新聞發布會。”黃春雁吃驚地問:“回城?怎麽一點須子也沒有啊?”

  “我爸爸退休了,”叢娟娟變得坦然了一些,“我回去接班,組織上照顧我家生活困難。”“接班和困退是有政策的呀,”黃春雁說,“文件裏規定,必須是獨生子女,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嘛,你還有個哥哥吧?”

  叢娟娟歎口氣說:“我哥哥死了。”“你哥哥死了?”黃春雁瞪大眼睛吃驚地問:“什麽時候死的?你和你哥的感情這麽好,我怎麽一點沒聽說,也沒從你身上看出來呀。”

  叢娟娟難為情地說:“別問了,別問了,這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黃春雁脫口而出:“噢,我明白了,假的,你哥哥的死是假的!”她說完見叢娟娟沒有反應,接著問,“娟娟,你的門子不小呀,誰給你辦的?什麽時候走?”

  叢娟娟說:“是場革委會的一位領導直接給我辦,等他和徐指導員打過招呼,給我簽個字,我再到場部找他蓋個戳,就可以走了。”她說著從兜裏掏出一小遝子手續,“這不,手續都在我兜裏呢。”“娟娟,你太厲害了。”黃春雁羨慕地說:“怪不得人家都說你是‘鬼不靈’呢,我看不光是在鬼麵前,在神仙麵前他們都不靈!這麽好的事情,我看你怎麽還唉聲歎氣的?”

  “不知道--”叢娟娟說:“雁子姐,不知怎麽的,在這裏時想離開,要離開了,心裏又不是滋味,總覺得心裏七上八下,不著邊兒似的--”“行了,行了--”黃春雁說,“快別賣關子饞我了,快幫我出出主意說說我的事情吧,你說,我和陳文魁該怎麽換才能成呢?”

  叢娟娟來了詞兒,胸有成竹地說:“我想,讓陳文魁把上大學的指標讓給你,基礎條件很成熟,一是如果像你說的陳文魁愛你忠貞不渝,他會答應;二是我品味了,陳文魁這個人走不走像是無所謂,走他也樂,留下他也樂,對返城是個麻木型的人;三是指導員,還有肖副連長那些‘坐地炮’從心裏不喜歡他走。”黃春雁聽著直點點頭,“這倒是,不過,要真這樣可我想,得徐指導員同意呀。”

  “我估計要是你和陳文魁一起去找他提出來,他不會一下子答應,你知道,那是個老古板,什麽你的表現啦,大夥兒沒推薦啦,會說出一大堆理由。”叢娟娟滔滔不絕地說:“你就給他來個軟磨硬泡,再求金環大姐幫著吹吹風,指導員那人心軟,抗不住磨,等開始猶豫的時候,你就說,如果指導員不好說話,我可以請場革委會的領導和你打個招呼,這個人又是遵命鬼,上頭說一他不待做二的。”“這不是為難我嘛?”黃春雁一轉身說:“我哪能打冒支兒,一旦讓場革委會主任知道了,再說,人家不可能給我打招呼呀--”

  叢娟娟灑脫地說:“不是還有你這個娟娟妹嘛!”“哎呀--”黃春雁高興地一拍手,“那可太好了。”她喜形於色後,又擔心地說:“娟娟,要是我畢業了,不還得回來嘛,我沒有文魁那兩下子能留在城裏。”

  “別謙虛了,”叢娟娟笑笑說,“你比文魁還有兩下子!”“去你的吧!”黃春雁努著嘴說:“可別糟踐我了。”

  叢娟娟抿抿嘴說:“你就不能正確對待你自己,你沒兩下子,能有那麽多小夥子追求你,有的都要瘋了,那陳文魁那麽正經,我看了,要是不把你搞到手,不瘋了,也得剝層皮。”她又玩笑地說,“怎麽,知道自己了吧?”黃春雁愣愣地瞧著,似乎對叢娟娟說的已有所悟,因為連隊裏的人送她稱號說是“知青一枝花”,她正不知說什麽好,叢娟娟又接著說:“幹事的本事能練出來,技術不會能學到手,這長的漂亮可是爹媽給的,誰也沒辦法比。”

  “那有什麽大用!”黃春雁不好意思地說:“這年頭,還能有多少男人追求長得漂亮的,男排的王大為不知從哪弄來張美人照,徐指導員還批評他是資產階級思想呢,別說對活人了!真正讚揚欣賞的是貧下中農的子女,臉上長皴皮,手上有老繭的姑娘才有更多的人愛……”“話是這麽說,”叢娟娟接過話,不屑一顧地說:“沒看哪個小夥子,哪個幹部子弟專門找臉上有皴皮,手上有老繭的姑娘做媳婦的,那幫男人呀,是圖時髦裝洋相,就像場革委會那些大官似的,他們都說赤腳醫生好,得了重病,怎麽不到連隊找赤腳醫生呢!”

  “哈哈哈--”黃春雁忍不住笑了,“娟娟,真有你的!”叢娟娟也忍不住笑了一聲說:“這話可能就咱倆說,你說舊社會哪個皇帝的三妻六妾不都是漂漂亮亮的嗎,女人有那麽一個漂亮的臉蛋,就可以享樂一輩子,連親屬朋友都跟著借光!”

  “就是那個時候,咱也不幹那種事兒!”黃春雁一轉話題說:“娟娟,你說的場革委會是那個大主任吧?”叢娟娟說:“當然了!”

  “不知我當問不當問,”黃春雁說:“娟娟,你是怎麽認識那個杜主任的?”叢娟娟輕鬆地說:“城裏的人給我介紹認識的!”

  “可真夠神秘的了。”黃春雁高興地說:“娟娟,我真不知道,你有這麽大的門子呀。”“雁子--”叢娟娟也興奮地說,“杜主任還認識你呢!”

  “開玩笑呢,”黃春雁奇怪地問,“認識我?”“對呀--”叢娟娟說:“我去找他時,話說起來了,杜主任還打聽過你呢。”黃春雁搖搖頭說:“娟娟又在編神話故事了,他怎麽能認識我!”

  “你呀你--”叢娟娟帶有埋怨地口氣責怪說:“說你心細,比針尖還細,說你心粗,比水缸還粗。前幾天割大豆的時候,杜主任來咱們八隊地裏視察,說是走到你跟前和你搭過話呢。”

  黃春雁略帶猶豫的樣子,“噢,你這一說我想起來了,我正割地的時候一個胖胖的領導走到我跟前,問我叫什麽名字,家是什麽地方的,還問我累不累……我隻知道是場部來的杜主任。沒想到他就是咱場的一把手呀!”她停了停又問:“你和杜主任在一起怎麽還議論起這事兒呢?”

  “瞧你,打破沙鍋問(紋)到底兒呀。”叢娟娟說:“城裏朋友介紹去的,杜主任看在朋友麵子上很熱情,嘮隨便了,也就是順便提到的唄。”“噢,噢……”黃春雁說,“娟娟,那可就多靠你幫忙了。”

  “沒問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叢娟娟爽快地說:“我為姐妹兩肋插刀!”“娟娟,我的好妹妹,你太好了!”黃春雁一下子緊緊抱住叢娟娟,“我真不知道怎麽感謝你好了……”

  叢娟娟讓黃春雁抱得有點喘不過氣來了,雙手攥成拳頭一下又一下的捶她的膀子,掙脫著說:“鬆開,鬆開,我不是陳文魁,我不是……”

  陳文魁瞧了瞧開始自拉自唱的黃小亞,等抬頭轉臉朝門口看去時,已經不見黃春雁了,細瞧瞧,叢娟娟也不在了。稍過了一會兒又瞧瞧還是不在,過一會兒又瞧,還是不在,心裏像長了草一樣。黃小亞拉唱的什麽一點兒也沒有入耳。對黃春雁坐在那個位置上他本來就不滿意,內心希望她能擠擠坐在自己的對麵炕沿上,哪怕是坐在對麵炕上的行李卷兒上或窗台上都可以,按著今天歡送會的安排,黃小亞自拉自唱結束,就是自己的獨唱,由黃小亞伴奏,這歌詞是自己煞費心思寫的,曲子是黃小亞譜的。自己策劃這個節目的時候就想到了黃春雁應坐在自己麵前,哪怕是稍遠一點兒也行,他唱的歌中有好幾句歌詞都是雙關語的,表麵聽來是熱愛北大荒,要是黃春雁自己細細品味準能聽出是唱給她的。黃春雁不在會場了,陳文魁的神思一下恍惚起來,隻覺沒了底氣,少了寄托。就在徐指導員宣布他出節目的一刹那,他眼睛還在向那邊撒眸,希望黃春雁出現在門口,但是他的希望落了空,好在歌詞是他自己寫的,總算是順著黃小亞拉出的曲調唱了一遍,大家是什麽反應,他全然沒有印象,要進行下一個節目的時候,實在忍禁不住和徐指導員打了個招呼,說是要去一下廁所。

  “這個會是專門為你開的,”徐指導員叮囑說:“你可去去就要回來。”

  陳文魁答應著,大步走出宿舍直接進了男廁。他先是咳嗽了一聲,想喊一聲黃春雁,覺得在這裏喊不是場所,本來沒有尿感,連褲腰帶也沒解就又跑了出來,連喊幾聲都沒人應,便徑直跑進了女宿舍。大宿舍裏空空的,一個人影也沒有,他有點兒蒙了,忽然想起了徐指導員的話,便急匆匆回到了會場。

  會場裏的氣氛十分熱烈,掌聲夾雜著叫好聲此起彼伏。陳文魁呆愣著坐在徐亮的身邊,他幾乎失去知覺一樣,什麽也不知道,心裏一遍一遍地默念黃春雁呀黃春雁,你究竟幹什麽去了呢?

  歡送會一結束,有黃小亞和幾名知青向他打招呼,至於說什麽,陳文魁根本就沒入耳,隻是哼哈著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一出門就朝前跑幾步拱起手,向四周喊:“小--雁--子--”

  此時,黃春雁正扯著叢娟娟不放,嘮得正濃,聽見喊聲,叢娟娟說:“喂,你聽,陳文魁在喊你!”“是,是陳文魁,”黃春雁說,“娟娟,我去了,”她說著轉身要走。叢娟娟喊了聲:“喂,還沒等怎麽的就把我甩了?!”

  “娟娟,你真能挑理!”黃春雁轉回身來,用手去拍打叢娟娟,“放心吧,事成了忘不了你,不成也忘不了你,一定要重謝!”叢娟娟躲著她說:“好好,有你這句話就行了,快去吧--”

  “對不起,不陪你了,自己回去吧,”黃春雁向叢娟娟招招手,轉身拱起手應著陳文魁的又一聲呼喊,大聲應道:“文--魁--我在--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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