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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桃李滿天下,恩情似海深

  第九章桃李滿天下,恩情似海深

  你一點也不笨

  張玉庭

  有個塌鼻子的小男孩,因為兩歲時得過腦炎,智力受損,學習起來很吃力。打個比方,別人寫作文能寫二三百字,他卻隻能寫三五行。但即使這樣的作文,他同樣能寫得美麗如花。

  那是一次作文課,題目是《願望》。他極認真地想了半天,然後極認真地寫,那作文極短,隻有三句話:我有兩個願望,第一個是,媽媽天天笑眯眯地看著我說:“你真聰明。”第二個願望是,老師天天笑眯眯地看著我說:“你一點也不笨。”

  就是這篇作文,深深地打動了老師,那位媽媽式的老師不僅給了他最高分,在班上感情飽滿地朗讀了這篇作文,還一筆一畫地批道:“你真聰明,你的作文寫得非常感人,請放心,媽媽肯定會格外喜歡你的,老師肯定會格外喜歡你的,大家肯定會格外喜歡你的。”

  捧著作文本,他笑了,蹦蹦跳跳地回家了,像隻喜鵲。但他並沒有把作文本拿給媽媽看,他是在等待,等待一個美好的時刻。

  那個時刻終於到了,是媽媽的生日--一個陽光燦爛的星期天。那天,他起得特別早,把作文本裝在一個親手做的美麗的大信封裏,信封上畫著一個塌鼻子的男孩兒,那小男孩咧著嘴笑得正甜。他靜靜地看著媽媽,等著媽媽醒來。媽媽剛睜眼醒來,他就甜甜地喊了聲:“媽媽。”然後笑眯眯地走到媽媽眼前說:“媽媽,今天是您的生日,我要送您件禮物。”

  媽媽笑了:“什麽?”

  他笑了:“我的作文。”說著雙手遞過來那個大信封。接過信封,媽媽的心在怦怦地跳。

  果然,看著這篇作文,媽媽甜甜地湧出了兩行熱淚,然後一把摟過小男孩,摟得很緊,仿佛他會突然間飛了。

  是的,智力可以受損,但愛永遠不會,她朝氣勃勃,永遠垂著綠陰,開著明媚的花,結著芳香的果。

  女教師的47個吻

  查文紅,這個上海女人,自願來到安徽省碭山縣曹莊鎮魏廟小學,當一名不拿一分錢工資的“編外教師”。1998年9月初,當她興致勃勃地拿著教材和精心準備的講稿走進教室時,家長和孩子一看老師是個上海人,都用一種不信任的眼光看她。有的家長竟帶著孩子離去,轉到另外的班,教室裏一下子就空出好多個位子。這當頭一棒把查文紅打得摸不著頭腦。她找到校長,問是怎麽回事。校長道:“我們這裏上課都是用土話,家長和孩子擔心聽不懂你的普通話,所以跑了。”

  查文紅感到委屈,但她還是硬撐著上完了第一節課。下課時,一名學生用土話問她:“老師,狠狠還來嗎?”查文紅沒聽懂,便問道:“狠狠是什麽意思?”學生們哄地笑了,一個小男孩不客氣地說:“狠狠就是‘狠狠’,你連‘狠狠’都不知道,還來教我們嗎?”教室裏再次爆發哄堂大笑。查文紅有些惱火,但她不便對剛進校門的一年級孩子說什麽,便又去問校長:“狠狠是什麽意思?”校長笑著說:“這是我們的土話,‘狠狠’就是下午的意思。”

  第一節課的遭遇引起了查文紅的深思。她看到了農村的落後與閉塞,如果這些孩子長大後還是隻曉得“狠狠”,他們將永遠走不出這貧瘠的土地,也將永遠不能與外界對話溝通。她決定倡導用普通話教學。為了讓學生首先能聽懂講課的語言,然後學會講普通話,她開始刻苦學習當地土話,一有機會便向村民們學習。此後上課,她總先用普通話講,然後再“翻譯”成學生能聽懂的土話。在她的推動下,普通話漸漸成了校園裏的“時髦”語言。

  查文紅為了讓啟蒙階段的孩子在愉快的氛圍中接受知識,就通過講故事與編順口溜的方式進行教學,深受學生歡迎,孩子們的學習熱情高漲,期末考試時,全班的語文成績平均達到91.87分,名列全鎮第一。家長們聞訊,紛紛買來鞭炮,來到學校放了起來。一位家長激動地說:“這麽好的成績,我們多年沒見過了。感謝查老師!”

  麵對此情此景,查文紅激動得哭了。她慶幸自己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那天晚上,她正在哭的時候,突然停電了。她隻好躺在床上,一邊想著遠在上海的丈夫和女兒,一邊等待來電。這時,窗外傳來一陣碎亂的腳步聲,她有點害怕,便壯著膽子喊了一聲:“誰呀?”腳步聲消失了,外麵一片寂靜,靜得讓人心慌。就在她再次準備躺下時,又傳來了敲門聲,她擔心是小偷,便提著棍子,走到門邊猛地將門一拉,這時她驚訝地發現,住在附近的三個學生舉著一支點亮的紅蠟燭站在門口。其中一個孩子說:“剛才停電了,我們擔心老師一個人害怕,便把家中過年用的紅蠟燭拿來給你壯膽。因為不知道你睡了沒有,所以我們在你窗子下麵聽了一會兒。”一支燃燒的紅燭映著三張純樸而稚氣的臉龐,查文紅十分感動,她一邊接過紅燭,一邊將孩子們擁在懷裏說:“謝謝你們,老師謝謝你們了。”

  當時春節已經臨近,學校照顧她想讓她早點回上海過年,便讓查文紅把剩下的課集中講完,孩子們聽說老師要走,心裏都很難過,竟不能集中注意力聽課。查文紅有些生氣,正準備批評他們時,一個名叫丁麗的小女孩站了起來,很失落地說:“老師,你不走行不行?”

  “不行啊,老師要回家過年。”

  “那你到我家過年行嗎?”

  “不行,因為上海的家裏還有一個姐姐正等著老師回去呢。”

  聽到這裏,小丁麗哭著說:“那你親我一下好嗎?”

  查文紅心裏感動了,走過去親了親小丁麗,一邊止不住流下淚來。這時全班同學不約而同地站起來,都說:“老師,你也親親我吧。”於是她一路親過去,班上47個學生,她一一親到。親完最後一個學生,全班同學放聲大哭起來,孩子們覺得,查老師這一去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47個孩子一齊大哭,那該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景。哭聲傳出,全校師生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情,紛紛跑了過來,附近的村民也聞聲從家裏趕來了。哭聲是如此具有感染力,一時間全校學生都哭了,麵對如此感傷的場麵,一些老師和村民也不知不覺地流下淚來。

  “那驚天動地的哭聲,我從未聽到過,至今還在我心中回蕩,這一輩子我忘不了那感人的哭聲。”查文紅每憶及此,還是感動得雙眼濕潤。

  大年三十晚上,查文紅上海家中的電話響個不停。她知道那是她的學生打來的。臨行前,孩子們紛紛表示,春節期間給她打電話,她怕家長們付不起電話費,所以沒同意。最後班長出了個主意說:“我們打電話時,你別接,不就省錢了?我們約好,如果電話鈴響兩下就停了,那一定是我們打的。”此時聽著那不斷響兩下的電話,查文紅的心又回到了魏廟小學,回到了孩子們的身邊……

  溫暖一生的棉鞋

  我中學時有個同學,家裏很窮,繳學費是他心裏最難受的時候。他是班上繳學費最晚的一個,且不足百元的學費大部分都是借來的。寒冷的冬季,班上30多個同學都穿著棉鞋,隻有他一個人穿著單鞋。由於家庭困難,他的一雙單布鞋穿了整整三年,並且鞋尖破了洞,連大腳趾都露出來了。整個冬天他的手腳凍得發腫,像茄子一樣。這讓他一直很自卑,心裏總是渴望有一雙屬於自己的棉鞋。

  初三那年冬天繳學費時他家還是借錢繳的。有天中午當他在教室門外曬太陽,脫掉破了洞的單鞋,撓腫得發癢的腳趾頭時被班主任發現了。

  班主任悄悄把他叫到辦公室,告訴他由於自己工作失誤這次多收了他30元學費,並要把多收的錢退給他。老師拿起他破了洞的鞋在地上磕了磕說:“再厚再好的鞋也有破的時候,再長的路也有被腳走完的時候。你家困難並不是你的過錯,這反而是你勤奮學習的資本和動力。隻要你好好學習,你家遲早會好起來的。”

  後來,老師讓他用這30元錢買一雙棉鞋,不要有什麽想法和顧慮。

  班主任老師再三叮囑他,為了維護老師的麵子請他不要告訴任何同學,一定替老師保守這個秘密,他鄭重應諾。

  為人老實敦厚的他回家後告訴母親說老師退了30元學費,他母親高興地跑到鄰居家問是否給他們的孩子也退了學費,鄰居都說沒有這回事。

  鄰居們認為班主任老師欺騙了他們,趕到學校添油加醋地質問校長並匯報這位班主任老師多收費,不公平,有的學生收得多,有的學生收得少。學校調查後發現他的班主任不但沒有多收一分錢的學費,反而給一個同學補繳了部分學費。

  最後他用老師退的錢買了一雙棉鞋,穿上棉鞋後他腳上的凍瘡也好了。老師並沒有因為他違反了彼此的約定而責怪他一個字。

  後來他考上了大學,畢業後到深圳的一家外資公司工作。

  有一年春節他回家探親,我和他聊起各自求學之路的艱辛。他語重心長地說:“幼稚的我那時根本想不到老師退學費的真正用意,現在才終於明白了老師的良苦用心,他不是在給我退學費,而是在用他慈父般的心,小心地捍衛我的自尊,勉勵我不向貧窮低頭啊!盡管那雙鞋我隻穿了幾年,盡管現在我穿著價格不菲的名牌皮鞋,但總感覺沒有那雙棉鞋溫暖。”

  最後他說:“老師其實不是在給我買棉鞋,而是在給我指引一條不斷向上進取的路啊,在我事業陷入困境的時候,我就會想起那個寒冬的中午,想起那雙棉鞋,那雙鞋必將溫暖我一生。其實一雙鞋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現在每逢節假日我都會給老師送去問候和禮物。老師對學費的事隻字不提,他總是重複那句話--再厚再好的鞋也有破的時候,再長的路也有被腳走完的時候。”

  聽著他的講述,我的眼眶不由得熱了起來。

  溫柔的征服

  張麗鈞

  那天,她去新接的一個班裏上語文課,結果發現一個男生沒有帶書。

  她問他,為什麽不帶書?是不是不知道今天有語文課?男生說忘了帶了。

  同學們笑起來,七嘴八舌地說:“老師,他一貫這樣,快別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她笑笑,沒再說什麽。第二天,她照樣到班裏來上課,掃了一眼課堂,發現那個男生桌上依然空空如也。她沒有發作,平靜地宣布“上課”。同學們喊“教師好”,她回禮說“同學們好”。要講課了,她突然發現眼鏡沒有帶。衣兜裏沒有,教案夾裏沒有,到處都翻遍了,還是沒有。

  她十分不好意思地說:“同學們,真抱歉呀,我忘了拿眼鏡了。我眼花,離了眼鏡什麽也看不清。”她很自責,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甚至有點不知所措。這時候,她走到那個沒有帶書的男生麵前,說:“請你幫我去辦公室取一下眼鏡好嗎?”那個男生受寵若驚,很快就順利完成了老師交給他的光榮任務。老師接過眼鏡,真誠地向男生致了謝,然後說道:“一個人如果經常馬馬虎虎,丟三落四,多麽耽誤事啊。從今天開始,我和你們大家相約,我們一起來消滅馬虎,你們說好不好?”

  後來,老師送走了一屆又一屆學生,在她80歲誕辰的時候,崇敬她的人們為她立了一尊漢白玉雕像。在塑像落成的儀式上,當年那個被同學譏笑為患有“健忘症”的男生激動萬分地講述了上麵這個故事。他說,那時候,他不知道教師是在用請他幫助的方式來巧妙地幫助他。但是,自打那次給老師拿了眼鏡之後,他就徹底告別了丟三落四的毛病,如今,他已經成為了一名出色的金領人士。

  我多麽崇敬這位老師!這個揣著一顆聖心在小學的課桌間穿行了一生的人。

  一束鮮花

  李老師走進教室時,我們的眼睛不由得一亮,目光都落在李老師手裏的一束鮮花上。我們都感到奇怪,李老師拿鮮花幹什麽?

  但一萬個想不到的是這束鮮花竟是送給我的。

  兩天前,李老師喊:“上課。”我在班長喊起立的同時,拿塊尖石頭迅速放在前排楊小鳳的凳子上。誰叫楊小鳳在同學麵前說我沒教養?李老師說:“坐下。”楊小鳳一坐,“唉喲”一聲尖叫。楊小鳳拿起尖石頭向老師告狀:“老師,這石頭是陳勇放的。”李老師說:“陳勇放學後去我辦公室一趟。”去辦公室就去辦公室,大不了留堂,再大不了挨我父親兩個耳光。我是留堂留慣了,挨打挨慣了,挨打沒啥可怕的,牙一咬就熬過去了,就像教數學的劉老師說的那樣,我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讓我憤怒的是楊小鳳竟敢告我的狀,看我怎麽報複她,得罪了我絕對沒好果子吃。

  許多同學都扭頭看我,我把眼一瞪,他們都不敢看我。我心裏很得意,同學們都怕我。

  李老師說:“我在這裏要表揚我們班的一位同學。昨天上午一位一年級的學生突然肚子痛,並且痛得在地上打滾,是我們班裏的一位同學背著他上了醫院,並且打電話叫來了他的父母。他得的是急性闌尾炎。昨天上午我們班那位同學遲到了,我還批評了他,我在這裏向他道歉。剛才那位小同學的家長給他送來了鮮花,我才知道了真相。同學們,你們猜這位同學是誰?”

  同學們的目光“刷”地一下子一齊望著我,因為隻有我昨天上午遲到了。我的臉像著了火一樣燙,我可從來沒受到過表揚,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李老師接著說:“他就是--陳勇。”李老師說完鼓起掌來,同學們都跟著鼓掌。

  “陳勇,上來領鮮花。”

  我接過李老師手裏的鮮花時,同學們又熱情地鼓起掌來,劈裏啪啦的掌聲響了很久。

  “盡管陳勇同學身上有不少缺點,但我們同時也要看到陳勇身上的優點。總的來說,陳勇是位好同學,我希望同學們多關心他,多幫助他,讓他改掉缺點。”

  我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一滴滴掉在手裏的鮮花上。

  放學後,我捧著鮮花去了李老師的辦公室。李老師的門虛掩著,李老師正同劉老師談話,他們談的正是我。劉老師說:“陳勇這麽調皮搗蛋的人,我們應該向校長建議開除他,別讓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李老師說:“我相信陳勇會成為好學生的,他的本質是好的,隻是我們的教育方法不得當。他母親去世得早,他缺少愛,我們要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來愛。我們不能為了升學率和獎金而隻要那些成績好、認真聽課的學生,而不管那些更需要我們幫助的學生。世上沒有最差的學生,隻有最差的老師。”

  李老師說:“陳勇,進來呀!”

  我哭著對李老師說:“李老師,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李老師欣慰地笑了,她撫著我的頭說:“老師今天很高興。”

  此後,我就像變了一個人,不再調皮搗蛋了,而是認真念書。我的學習成績齊刷刷地往上躥。期末考試時,我竟考了全年級第二名。

  五年後,我考上了清華大學。

  我去北京的前一天,去向李老師告別。走進李老師的辦公室時,我見老師的桌子上擺著一束鮮花。李老師笑著說:“我班裏又有一位像你當初那樣調皮搗亂的學生,我又買了一束鮮花送他。”

  我說:“當年您送我的那束鮮花也是您買的?”

  “你說呢?”

  我的眼睛一澀,淚水又湧出眼眶。李老師說:“大學生還哭鼻子,也不害臊。上課鈴響了,我得上課了。”

  看著李老師佝僂著的背影,我大聲說:“李老師,我愛您!永遠愛您!”

  一位差生的老師

  她當班主任的第一天,他帶領一幫最為調皮的孩子送了她一個終生難忘的禮物--十隻鮮活的蛐蛐。那是他們幾人奔忙半日的結果。

  她滿懷欣喜,小心翼翼地打開密封的盒子時,鮮活的蛐蛐頓時“吱吱”叫躥起來。她還未看清楚,幾隻黑糊糊的蟲子便躍上了她的肩頭,她一瞬間嚇傻了,竟然絲毫不顧場合與個人形象,在教室裏亂跳亂蹦,驚慌失措,惹得眾人捧腹。

  事後,她氣極了,委屈的淚順著潔淨的臉龐簌簌而落。她不遠千裏,不辭勞苦地從北國之都前往這片荒村支教,卻萬萬不曾想到,這些在貧困中成長起來的孩子,竟然會如此淘氣。

  她一個人,肩負三個年級的課程。偶爾哪位同學病了,她還得充當臨時醫生。一日下來,筋疲力盡。她時常會想念她曾經所在的城市。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之前那座生自己養自己又讓自己怨聲載道的城市,其實,是多麽美麗與誘人。她不止一次想要回去,可總覺得對不住那些村民。她剛來的第一天,還未當上班主任,便已向那些前來熱情迎接的村民許諾,要在這窮鄉僻壤待足三年,教會這幫孩子讀書寫字。

  他不喜歡讀書,即便他真切地知道,知識可以改變他的命運,可以帶他離開這片貧瘠的土地。若按“調皮孩子多聰明”的常理來說,他該是班上最聰明的孩子。一無所有的荒村裏,他總能找到讓大家開心娛樂的法子,他總能讓每一個老師哭笑不得,他總能讓班上的那幾個男同學都聽他發號施令。

  為了讓他有責任心,發現自己的不足,她讓他當了班長。原本以為,頗有威信的他會管理好班上的課堂紀律,殊不知,他卻帶著全班同學提前早退,逃到後山腰上采野果。

  他的學習成績每次都很穩定,保持倒數第一。所有的老師都對他絕望了,勸她不要再在他身上花半點心思,他天生就不是讀書的料。她不信,說要證明給他們看,他隻要努力,就一定能成為一名品學兼優的學生。

  他逃課遊泳,碰上大雨,渾身濕透,不敢回家,怔怔地坐在教室裏等待衣服被身體烘幹。殊不知,卻發起了高燒。她背著他,來不及換鞋,踏著高跟皮鞋,“噌噌”地邁上山路。他伏在她的背上,勉強地撐著雨傘。

  躺在診所的病床上,他看著她因崴倒而水腫的右腳,斷脫的鞋跟,一言不發地流淚。她以為他怕自己回家後會被父親責打,於是就輕撫著他的肩膀,安慰地說:“別怕,別怕,待會兒到家了,我就跟你爸爸說,你在我家裏補習功課。這樣,你就不會挨打了。”

  他哭得更凶了,“嗚嗚”地喘不過氣。她不知道,他根本沒有父母。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一同南下打工,結果,一去不複返。這些年,他與奶奶相依為命。他之所以不敢回家,隻是怕年邁的奶奶傷心罷了。

  第二日,所有人都不明白,為何他聽課忽然認真起來了。可與那些故事裏的結局不同,現實中,沒有奇跡發生。他之所以這麽做,完全是在做表麵工作,他實在不想讀書,可又不想讓她傷心,隻好這麽做了。

  畢業之時,盡管他的學習成績仍舊保持“第一”,可性格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不再惡作劇,不再喜歡讓他人難堪,不再內向、孤僻、乖張。短短三年,他變得高大、強壯、開朗、活潑、樂於助人,如換了一人。

  離去的當天,所有孩子依依不舍地將她送上了山路。綠樹滾滾,模糊了她的視野。她再三驅逐,都無法將他們攆去。她說:“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孩子們站在鬆濤呼嘯的山間,哭了。

  他隱在人群中,幾次欲上前告別,都未能鼓足勇氣。他多想上前親口說聲“謝謝”,抑或說聲“對不起”,可最終上前時,卻如鯁在喉,隻得奮力地揮了揮手。

  很多年後,在黃土地上徘徊過後的他和當年的父母一樣,踏上了南下的列車。一筆工資,他用來買了一雙嶄新的高跟鞋。

  她收到這雙高跟鞋時,幾乎忘了他的名字。在城市中,她已經送走了很多屆優秀的學生,他的名字,已在這些記憶中模糊。直到目及盒中的相片,她才恍然記起,那個在很多年前,讓她難堪落淚的大眼眼的調皮男孩兒。

  照片背後,是一段讓她落淚的拙劣筆跡:“感謝您,老師,直到我們別離的最後一刻,您都未曾將我這位最差的學生放棄!”

  因為我是老師

  那時,教我們文科班語文的王老師每次上作文課都有個特點,就是喜歡在全班點評一篇他認為寫得最好的學生習作,而每次點評的總是沈君的作文。

  50多歲的王老師清清嗓子,搖著滿是花白頭發的腦袋,用他特有的帶點贛南口音的普通話,抑揚頓挫地讀著沈君的作文。每當這時,沈君總會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他的旁邊便會響起一些不合時宜的嬉笑聲。

  “老師,他的作文是抄來的,我在作文書上看過!”有一次,一個學生舉手提出異議。

  這時,王老師的目光靜靜地拂過全班每一個人。他是一個慈善的人,也是學識頗為淵博的一位老師,據說他寫的書和發表的文章有一大摞。

  他的目光總是那樣深邃,讓人想起滄桑的歲月。

  他莊重地說:“我們應該相信沈君同學的實力,他應該寫得出這樣的好作文。”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沈君一眼。

  沈君亂蓬蓬的頭埋得更低了,仿佛要藏進課桌底下。

  下課時,王老師叫沈君去辦公室一趟,有人便幸災樂禍地向沈君擠眉弄眼。沈君紅著臉,低著頭,慢騰騰地隨著枯瘦如柴的王老師走進了辦公室。

  當沈君出來時,他的臉上依舊紅撲撲的。有同學問他,老師是不是罵了你?他什麽也沒說,隻是背過身去,用衣袖拭了拭眼角。

  以後,王老師依舊會念沈君的作文,隻是班上的嬉笑聲少了,沈君的頭也漸漸地抬了起來。

  後來的高考,沈君超水平發揮,考上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學的中文係,這對我們那所普通的學校來說是破天荒的,甚至連整個縣城也轟動了。

  許多人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因為沈君以前隻是個默默無聞、極其普通的學生,有的人便酸溜溜地說:“這小子運氣好。”

  隻有王老師說:“我們應該相信他的實力。”

  在大學畢業前的最後一個寒假,我們一些曾經要好的中學校友,冒著風雪來到母校專程看望教過自己的恩師。沈君也來了,他說雖然一直忙著寫論文,這次說什麽也要見到已經退休的王老師。我們急匆匆地趕到王老師家,王老師的家人卻淒然地告訴我們,積勞成疾的王老師因為肝癌,退休不久後便逝世了,他臨走時還翻閱著以前學生的作文……

  沈君的淚當時就流下來了。

  離開王老師家時,沈君迎著寒風說:“我永遠記得那次作文抄襲事件,在辦公室裏,王老師拿出一本刊物,裏麵的一篇文章與我的作文一模一樣,而那篇文章竟是老師發表的作品。老師用的是筆名。我竟然抄襲的是老師的作品。那一刻,我愕然了。我問老師,您為什麽不當眾揭穿我?他隻說了一句話:因為我是老師。”

  那一刻,我們都默立許久,任由雪花飛舞,披滿一身。

  後來,畢業的我們各奔東西,沈君放棄了讀研究生的機會,回到母校工作,成了一位像王老師一樣的普通語文教師。整個縣城再次轟動了,親戚朋友都說他瘋了,放著大好前程不要,回老家做甘坐冷板凳的教書匠、孩子王。

  隻有我們知道,其實沈君比誰都清醒。

  老師無法拒絕美

  熊老師是我的中學語文教師。由於他手腳特大,又愛戴副大黑框眼鏡,常使人想起憨厚的狗熊,於是背地裏同學們都叫他“熊哥”。

  那時,同學們都喜歡惡作劇。上課時,常悄悄往老師背上甩墨水,同學們稱之為“梅花銘”。有一次“熊哥”穿了件雪白的襯衫來上課,我暗地心喜,心想表現自己天才技藝的機會來了。整節課,我都在找機會,終於在他講得得意之際,我把鋼筆輕輕一晃,一排清晰的墨色梅花便在他雪白的襯衫上傲然開放。不知是同桌暗示,還是他背上長有眼睛,快下課的時候,他終於發現了梅花。我心裏一樂,想:這下可好了,看戲的機會又到了。

  我假裝若無其事地注視著他,想看他如何大發雷霆,如何苦口婆心地教訓我們。誰知他卻脫下了襯衫,隻穿件背心,指著“梅花”,笑著說:“同學們,看來我和你們的感情還沒有你們班主任和你們的感情深。你們甩在我身上的墨水還沒有你們班主任身上的多。看來,我還要努力……”“哄……”他的話還沒說完,同學們就大笑起來。從那以後,再沒有人從事“梅花銘”的工作了。

  還有一次作文,為了交差,我便抄了一篇交上去。沒想到下次作文課,我的作文居然成為當眾宣讀的範文。我既受寵若驚又忐忑不安,心想要出事了。果然沒讀幾句,我的反對派便站起來指責道:“老師,李樹彬的作文是抄的。”我的臉一下子便紅到了脖子根兒。“熊哥”看了看窘迫中的我,又看了看趾高氣揚的“告密者”。他頓了頓道:“孩子們,這篇文章太美了,老師無法拒絕美,所以讓我們一起用心欣賞。在此之前,我們要感謝李樹彬同學,謝謝他給我們推薦了一篇這麽美的文章。我也相信總有一天,李樹彬同學也會寫出同樣美的文章來。我想他不會令我失望的。”說完,靜悄悄的教室,又回蕩起熊老師特有的那種抑揚頓挫的朗誦聲。

  我臉上的燒退了。“老師無法拒絕美”這句話一直在我腦海中縈繞。坐在座位上,我深受感動,覺得非要把書讀好不可,否則對不起熊老師的寬容和賞識,同時也使我見識到作為一名教師的人格美和平凡中的偉大。

  去年9月,我特地去拜訪賦閑在家的熊老師。一見麵,他便笑著說:“當年的搗蛋鬼果然沒令我失望,如今都成作家了。”

  懲罰

  我是在一所縣城念的小學。五年級時,學校成立了許多課外興趣小組,有美術小組、音樂小組,還有生物小組。每個同學都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和愛好選報一個小組。

  當時,我對音樂和美術都沒有多大興趣,於是便選報了生物興趣小組。

  生物興趣小組共有21位同學,給我們上課的是我的班主任李老師。李老師三十剛出頭,鼻子上架著副眼鏡,略微有點兒胖的臉上總是帶著淺淺的笑容,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嚴厲,同學們都很喜歡她。

  興趣小組開班的第一天,李老師便給我們布置了一道作業題--利用課餘時間觀察一種動物的生活習性,並每周寫一篇觀察日記。

  生物興趣小組的同學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家住縣城的城裏孩子;另一類就是像我這樣家住城郊的農村娃。由於城裏孩子家中的經濟條件普遍較好,因此,他們平時在我們麵前總會有意無意地顯露出一種優越感,好像高人一等似的。對此,我心裏一直都不服氣,總想找個機會挫挫他們的銳氣,滅滅他們的威風。這次,我覺得機會來了。因為這些住在鋼筋水泥“叢林”中的城裏孩子,平時除了貓和狗之外,很少見到其他動物,因此,他們選擇的觀察對象大多是貓、狗、鴿子之類的小動物。我決定選擇一種他們城裏孩子沒有,而且非常難得一見的大家夥來觀察。於是,我大聲地告訴老師,我將把我家飼養的一頭大黃牛作為觀察對象。果然不出所料,我的話音剛落,便有幾個城裏孩子向我投來既羨慕又略帶妒忌的目光。他們的這種眼神讓我暗自得意了好幾天。

  其實,我家並沒有養黃牛。當時報這個觀察課題,完全是出於一時的衝動。為了完成觀察日記,我翻箱倒櫃地從家中找出幾本有關家畜飼養的科普書,然後將上麵描寫生活習性的文字摘抄下來,再憑著自己對黃牛的一些了解,添枝加葉地修改一番,便作為觀察日記交給老師。

  轉眼三個多月過去了,一個學期馬上就要結束了。在我們生物興趣小組的最後一堂課上,李老師對我們說:“在興趣小組開班的時候,我曾給大家布置了一道觀察題。同學們做得都很認真,每周都按時交來了觀察日記。其中,尤其以汪繼峰和吳軍兩位同學的觀察日民寫得最為詳細生動。今天,我就組織大家一起去這兩位同學的家裏,親眼看一下他們飼養的黃牛和山羊。我已經從外單位借來了一輛麵包車,現在我們就出發吧!”

  聽完老師的話,我的腦袋頓時“嗡”的一聲亂作一團。老師和同學們要去看我家養的黃牛,這可怎麽辦?當他們發現我家並沒有養牛時,老師會怎麽批評我,同學們又會怎樣嘲笑我……

  我昏頭昏腦地跟隨大家上了車,坐在最後一排。隨著車輪的轉動,我的心跳得越來越快。當汽車駛離縣城,快要開到村口時,我緊張得都快要暈過去了。在一個岔路口,李老師突然讓司機把車停下來,看了一下手表說:“哎呀,時間不夠了。這樣吧,我們還是去看看吳軍同學家養的老山羊吧。對不起,汪繼峰同學,我想我們沒有時間去看你家的大黃牛了。”

  老師的這番話,讓我那顆已經提到嗓子眼兒的心,終於又放了回去。當時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我至今都忘不了。從老師看我的眼神中,我清楚地感覺到老師其實早已知道我在撒謊。老師之所以沒有揭穿我的謊言,是怕傷害我的自尊心。她巧妙地用這種“道而不破”的方式,既給了我懲罰,讓我認識到錯誤,又沒有傷害我的自尊。

  這件事雖然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但我至今依然記憶猶新。正是從那一天開始,我發誓今生今世永不撒謊。在以後的歲月裏,盡管因為拒絕撒謊,我曾失去一些隻要撒一句謊便可輕鬆到手的利益,但我毫不後悔。沒有謊言的日子,我活得很輕鬆,很有尊嚴。撒謊也許能夠謀得一些不正當的利益,但這是要付出代價的,因為謊言終有被揭穿的一天。當謊言即將被揭穿的那一刻,後悔、自責、恐懼、難為情等諸多情感一起湧上心頭,那種感覺會非常難受。

  嵌在心靈深處的一課

  自從兩歲那年一場重病奪去了我健康的左腿後,小兒麻痹症就開始成為我生活的羈絆。等終於能夠靠拐杖支撐起自己的身體走路時,我又發現,我一斜一歪的姿勢常常引起同學們對我有意無意的歧視。

  我一天天地成長起來,我的皮膚白皙,我的雙眸清澈明亮,我的笑容嫵媚動人。這些都是同學們說的,可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有什麽比缺乏健全的雙腿更讓人痛苦的呢?我不敢穿裙子,不敢大步地走,甚至在雨天路滑時,我還要重拾早在上小學時就扔掉的拐杖。我怎麽能比得上那些四肢健全的同學們呢?

  好在我是一個勤奮的女孩,我的成績在班裏乃至全年級都是第一名。但這並不能消除我的自卑和別人對我的歧視。我心靈深處常常沮喪到極點,直到初三時,一節英語課改變了我幾乎一生的心情--

  那節課其實是很普通的一課,當時我任班裏的學習委員,每篇課文我都要預習,憑自己的勤奮,我早已將老師即將講解的新課熟讀許多遍了。可是那篇課文是講一匹駱駝--偏偏是一匹瘸駱駝,那個Lame(瘸子)的單詞使我的心狂跳不已。我仿佛感到:自己高高的身軀偏偏攤上一條瘸瘸的左腿,就像瘸駱駝。我不敢想象:王老師帶領全班同學讀那個英語單詞時,定會有許多同學把目光投向我這個“瘸駱駝”。我的心驚跳著,晚上睡覺前淌出了痛苦的淚水……

  令我膽戰心驚的英語課終於來臨了。預備鈴剛剛響過,王老師就來到教室,鎮定地站在講台上,未等班長喊“起立”,王老師就說:“同學們,今天要講新課。糟了,我忘記帶備課本了,還有五分鍾,來得及。學習委員和課代表,麻煩你們到我宿舍好嗎?把我的備課本拿來……”

  我和課代表王穎出了教室,去王老師的宿舍,王老師的宿舍很亂,我們找了好大一會兒,才在一堆書本中找到了他的備課本。

  在回教室的路上,我的心怦怦地跳起來。“Lame(瘸子)”,等會兒王老師肯定要讀這個單詞了,那麽多的同學肯定得嘲笑我。王穎拿著備課本,一言不發,我們又回到教室。

  王老師說了句謝謝,我們就回到座位上。我的臉火辣辣的,心狂跳不已。我記不起王老師講了些什麽,我的心在念叨著:“Lame(瘸子),我是瘸子。”

  王老師開始領讀單詞了,同學們很安靜,讀得很整齊,王老師的皮鞋踏在磚地上清脆地在響。單詞一個個地讀下去,王老師和同學們的聲音很洪亮。我閉上眼睛心裏在想,到Lame了,到Lame了……

  王老師和同學們一遍遍地讀單詞,除此,教室裏沒有其他的聲音,沒有我事先想象的哄笑。我慢慢地抬起頭,打量著周圍的同學,大家都在專心致誌地跟王老師讀單詞,其他什麽都沒發生。慢慢地,我也張開口跟王老師朗讀單詞了。

  終於我發現,王老師沒有讀“Lame”,每一次他都跳過這個單詞,似有意又似無意……

  終於,難挨的一課結束了。王老師布置了作業,像平常一樣,叮囑我和課代表及時把同學們的作業送到他的辦公室。

  第二天晨讀課時,我的心又開始忐忑不安,晨讀課上同學們都要說英語,還會有“Lame”。可是,那天晨讀課,教室裏靜悄悄的,同學們沒有一個人讀英語單詞和課文,沒有一個人讀“Lame”……

  再上英語課的時候,我常常偷偷凝視王老師,他那麽英俊、高大,他還那麽善良,尤其是他沒有讀“Lame”。從此,我的英語成績牢牢地在年級中排在第一名,我又開始穿裙子、跳猴皮筋了。不僅如此,我每科成績都更加出色,甚至,在一節體育課上,我的擲鉛球成績排到了女生的第七位……

  五年後,我考上了北京那所眾所周知的大學。

  又過了五年,在一次同學聚會上,我和丈夫遇到了也是夫妻成雙的王穎。王穎說:“你知道嗎?那節課是王老師事先安排好的,他對我講過,你的肢體殘疾了,但關鍵是你的心靈也受到了打擊,那個單詞肯定會影響你的情緒。在我們去宿舍取備課本的10分鍾裏,王老師領著同學們學了‘Lame’,而且共同約定領讀單詞時不再讀‘Lame’,第二天晨讀時也不要讀英語課文……”

  啊,原來如此,我的淚水嘩嘩地淌出來。“Lame-Lame-”,那節課的情景在我頭腦中過了個遍。命運這廝,曾一度扼殺了我的活潑,我的健康,尤其是,它也一度扼殺了我健康的奮鬥精神,折斷我理想的翅膀。是王老師,是那節課,那節使我終生難忘的英語課,使我在征服命運時沒有跌倒,使我尋回了自信心。遠離了歧視和自卑的陰影。

  那節課,嵌在生命深處,王老師教給我的不僅僅是知識,也賜給了我戰勝不幸命運的人格力量。

  理解的幸福

  那是1956年,我七歲。

  七歲的我感到家裏發生了什麽大事。

  我從外麵回來,母親見到我,哭了。母親說:“你父親死了。”

  我一下懵了。我已記不清當時的自己是什麽反應,沒有哭是肯定的。從那時我才知道,悲痛至極的人是哭不出來的。

  父親突發心髒病,倒在彭城陶瓷研究所他的工作崗位上。

  母親那年47歲。

  母親是個沒有主意的家庭婦女,她不識字,她最大的活動範圍就是從娘家到婆家,從婆家到娘家。臨此大事,她隻知道哭。當時母親身邊4個孩子,最大的15歲,最小的3歲。弱息孤兒唯指父親,今生機已絕,待哺何來!

  我怕母親一時想不開,走絕路,就時刻跟著她,為此甚至夜裏不敢熟睡,半夜母親隻要稍有動靜,我便嘩地一下坐起來。這些,我從沒對母親說起過,母親至死也不知道,她那些無數淒涼的不眠之夜,有多少是她的女兒暗中和她一起度過的。

  人的長大是突然間的事。

  經此變故,我稚嫩的肩開始分擔家庭的憂愁。

  就在這一年,我著一身重孝走進了北京方家胡同小學。

  這是一所老學校,在有名的國子監南邊,著名文學家老舍先生曾經擔任過校長。我進學校時,絕不知道什麽老舍,我連當時的校長是誰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我的班主任馬玉琴,是一個梳著短發的美麗女人。在課堂上,她常常給我們講她的家,講她的孩子大光、二光,這使她和我們一下拉得很近。

  在學校,我整天也不講一句話,也不跟同學們玩,課間休息的時候就一個人或在教室裏默默地坐著,或站在操場旁邊望著天邊發呆。同學們也不理我,開學兩個月了,大家還叫不上我的名字。我最怕同學們談論有關父親的話題,隻要誰一提到他爸爸如何如何,我的眼圈馬上就會紅。我的憂鬱、孤獨、敏感很快引起了馬老師的注意。有一天課間操以後,她向我走來,我的不合群在這個班裏可能是太明顯了。

  馬老師靠在我的旁邊低聲問我:“你在給誰戴孝?”

  我說:“父親。”

  馬老師什麽也沒說,她把我摟進她的懷裏。

  我的臉緊緊貼著我的老師,我感覺到了由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溫熱和那好聞的氣息。我想掉眼淚,但是我不想讓別人看見我的淚,我就強忍著,喉嚨像堵了一大塊棉花,隻是抽搐,發哽。

  老師什麽也沒問,老師很體諒我。

  一年級期末,我被評上了三好學生。

  為了生活,母親不得不進了家街道小廠糊紙盒,每月可以掙18塊錢,這就為我增添了一個任務,即每天下午放學後將3歲的妹妹從幼兒園接回家。有一天臨到我做值日,掃完教室天已經很晚了,我匆匆趕到幼兒園,小班教室裏已經沒人了,我以為是母親將她接走了,就心安理得地回家了。到家一看,門鎖著,母親加班,我才感覺到了不妙,趕緊轉身朝幼兒園跑。從我們家到幼兒園足有公共汽車4站的路程,直跑得我兩眼發黑,進了幼兒園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上。進了小班的門,我才看見坐在門背後的妹妹,她一個人一聲不吭地坐在那兒等我,阿姨把她交給了看門的老頭,自己下班了,那個老頭又把這事忘了。看到孤單的小妹一個人害怕地縮在牆角,我為自己的粗心感到內疚,我說:“你為什麽不使勁哭哇?”妹妹噙著眼淚說:“你會來接我的。”

  那天我蹲下來,讓妹妹趴到我的背上,我要背著她回家,我發誓不讓她走一步路,以補償我的過失。我背著她走過一條又一條胡同,妹妹幾次要下來我都不允,這使她感到了較我更甚的不安,她開始討好我,在我的背上為我唱她那天新學的兒歌,我還記得那兒歌: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跳呀跳呀一二一。

  小熊小熊點點頭呀,

  小洋娃娃笑嘻嘻。

  路燈亮了,天上有寒星在閃爍,胡同裏沒有一個人,有蔥花熗鍋的香味飄出。我背著妹妹一步一步地走,我們的影子映在路上,一會兒變長,一會兒變短。兩行清冷的淚順著我的臉頰流下,淌進嘴裏,那味道又苦又澀。

  妹妹還在奶聲奶氣地唱: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跳呀跳呀一二一……

  是第幾遍的重複了,不知道。

  那是為我而唱的,送給我的歌。

  這首歌或許現在還在為孩子們所傳唱,但我已聽不得它,那歡快的旋律讓我有種強裝歡笑的誤解,一聽見它,我的心就會縮緊,就會發顫。

  以後,到我值日的日子,我都感到緊張和恐懼,生怕把妹妹一個人又留在那空曠的教室。每每還沒到下午下課,我就把笤帚搶在手裏,攏在腳底下,以便一下課就能及時進入清理工作。有好幾次,老師剛說完“下課”,班長的“起立”還沒有出口,我的笤帚就已經揮動起來。

  這天,做完值日馬老師留下了我,問我為什麽要這麽匆忙。當時我急得直發抖,要哭了,隻會說:“晚了,晚了!”老師問什麽晚了,我說:“接我妹妹晚了。”馬老師說:“是這麽回事呀?別著急,我用自行車把你帶過去。”

  那天,我是坐在馬老師的車後座上去幼兒園的。

  馬老師免去了我放學後的值日,改為負責課間教室的地麵清潔。

  我真想對老師從心底說一聲謝謝!

  是平平淡淡的生活,是太一般的小事,但於我卻是一種心的感動,是一曲純潔的生命樂章,是一片珍貴的溫馨。忘不了,怎麽能忘呢?

  如今,我也到了老師當年的年齡,多少童年的往事都已淡化得如煙如縷,唯有零星碎片在記憶中閃光……

  寬厚的師愛

  上午,語文課上,王老師抱著9月份月考的卷子走上講台,說,第二卷主觀題滿分70分,全班60分以上的同學隻有12個。我忐忑不安地等待著“生死未卜”的試卷。終於,卷子傳過來了。經手的同學都用特別的目光看著我。我想,不至於考的這麽差吧?完了,沒臉見人了。這有沒有地洞呀?拿過來一看66分,隻減了4分!我不是在做夢吧?又仔細看了看還是66分,太好了!看到這個成績,心裏的不安、緊張煙消雲散。原來剛才同學們投來的是羨慕的目光。我鬆了一口氣,心情像歡快的小鳥,飄飄然像是飛上了藍天。

  這時,王老師撚起一根粉筆,大刀闊斧地在黑板上寫下了第一卷客觀題的答案。我拿出一直帶在身邊的第一卷,滿懷信心地開始對答案。一個,兩個……五個?什麽?二十道選擇題隻對了五個!搞什麽呀?不可能!再對一遍還是15分!小鳥重重地摔到地下。我好像從溫室一步跌進了冰窖。倒黴的一卷,把二卷的勝利徹底毀滅了!

  下課了,王老師走到我旁邊,問:“王佳佳,你的第二卷成績非常高,可見你的能力很強。第一卷考基礎知識,怎麽成績單上分數不高?沒有塗錯機讀卡吧?”看著王老師那讚賞又疑惑的目光,我又怎能告訴王老師,一個“能力很強”的學生,基礎知識薄弱呢?於是,我撒謊說,答得還行,可能是機讀卡出了問題。我躲閃著王老師的目光,不敢實話實說,也怕老師失望。

  下午,王老師急匆匆跑來找我,說:“王佳佳,我去微機室找過你的答題卡了。一個中午也沒找著,卡太多,順序又亂。”王老師臉上滿是焦急和歉意。他多想重新給我一個公正的“高分”啊!他那疲憊的雙眼帶著血絲,手指上沾染的鋼筆的黑漬還沒有洗去。原來王老師這麽重視我。我是多麽後悔上午那虛榮的謊言!我怯生生地說:“卡沒塗錯,就是15分。老師,對不起,我……我怕您,生氣。”

  王老師不再說話,目光很複雜。這複雜很快就變成了單一:恨鐵不成鋼。

  他說他不生氣,隻對我的成績表示遺憾。王老師讓我拿出第一卷,一道一道地給我講解。他先給我講了一道古文語法題,考的是賓語前置。他講得繪聲繪色,講到關鍵的地方打著手勢幫助我理解。賓語似乎是被王老師“拿”過去從而“前置”的。王老師說,做所有的古文語法題,都要先翻譯句子,把譯文作為參照物,用原文與譯文比較,答案就會浮出水麵。

  王老師甚至舉了英語例子。What do you have?(你有什麽)What是不定代詞,是不是“不定代詞做賓語,賓語前置”?

  關於賓語前置的規律,王老師講過不止一遍。這次我才真正理解。

  王老師又說:“你看,今天的英語語法還停留在我們漢語兩千年前的水平上。我們讀《左傳》吟《詩經》的時候,他們還在石頭上刻楔形文字呢!隻可惜,現在的學生重視語文不如重視外語!”

  聽了王老師的話,我深深地低下頭,暗下決心要學好語文,學好我們民族的語言!

  潤物無聲,無微不至,老師的愛像一陣細雨灑在我的心田。不僅是我,班裏60位同學誰不是沐浴在這平凡、樸實又沉重的師愛之中!

  今天的日曆即將翻過,今天的故事卻永遠留在我心裏。室友都睡了,我望著窗外,總想哭。溶溶的月光灑滿校園,溫柔地撫摸著校園裏的一花一草。

  給美麗做道加法

  高漢武

  就像平靜的湖麵落下一枚銀幣,突然的聲響,惹得滿教室的花朵晃起來。

  靠窗那排坐在最後的同學,弄碎了一塊小鏡子。

  這是上午的第二節課,老師的講述已停下來,同學們正進行課堂練習。有初冬的陽光從窗外湧進來,流淌在攤開著的課本上的字裏行間。在教室的課桌間來回踱步,看長長短短的七排秀發及秀發下亮晶晶的112粒黑葡萄,捕捉沙沙的寫字聲合成的音樂,男老師感覺到自己好像一位農民在田間小憩,擦汗的同時聆聽著莊稼的拔節之聲。

  一個小姑娘心愛的小鏡子摔壞了。

  教室裏低低地有了議論:

  “臭美!扮啥酷呀!”

  “上課怎麽能照鏡子?”

  “活該受批評了。”

  “看老師怎麽辦?”

  老師沒有言語,他有意無意地聽著同學們的每一句議論。這些女孩子呀,全十五六歲年齡,作為旅遊職中的新生,臉蛋身材口齒當初都曾經過精心挑選,一笑甜爽爽的,開了口也如一巢出窩的小鳥,三五分鍾是靜不下來的。男老師的心裏笑著,他知道他們在等講台上的反應。

  其實,開始練習後不久,老師就看見那位同學悄悄摸出了小鏡子。他看到她將鏡片偷偷壓在作業下,寫幾筆作業就照一照。借著陽光,一隻蝴蝶的淡黃色的發夾舞動在她的前額,花季的臉真是漂亮。

  男老師想提醒她,但一時沒有想好合適的話。現在經同學一催化,他忽然有了一種靈感。

  他微笑著先開口問了一個物理問題。

  “請說說平麵鏡的作用。”

  “有反射作用。”這很簡單,全班56個同學幾乎異口同聲地回答。

  “是啊。”老師說,“同學們,幾分鍾前,我們教室裏56位同學變了57朵花,有一個同學借鏡子反射出一朵。但是,鏡中的花是虛的,鏡片隻能反射美麗,並不能增加美麗。要增加美麗或者讓美麗麵對歲月雨雪風霜的一筆筆減數,還是保持總數不變,我們唯一的辦法是從另一方麵給它再一筆筆添上加數。這加數是指,我們一次次做進步的努力,一次次為自己的目標不輕言放棄,或者,一次次向我們的周圍伸出自己的手……而此刻,對坐在教室裏的你來說,幫助你增加美麗的是你桌上的書本。”

  再也沒有任何聲音,一池吹皺的春水再度平靜。

  當天晚自習時,照鏡的小女孩在日記中寫下了這麽一句話--給美麗做道加法。

  我們來了,蚊子就走

  那年夏天,我去重慶的一個山區小學支教。

  那裏和很多故事裏描寫的一樣,貧窮,落後。破舊得隨時欲倒的教室,支離破碎的桌凳,猶如受了車裂之刑,散了一地。唯一算得上好點的,是一塊顏色脫落很厲害的黑板。

  校長給了我最好的待遇,把自己的房間騰出來讓我住,盡管房子還很破敗,我還是對他發自內心地說了聲謝謝。我記得,那個晚上,根本就沒有睡好覺。山裏的蚊子格外的多,直衝著我身上狠狠地叮咬。盡管我來的時候有準備,但還是沒想到這個地方居然連蚊香都沒有。我為來的時候沒有帶上幾盒蚊香而懊悔不已,被蚊子折騰得翻來覆去!

  這樣的夜晚,又繼續了好多天。

  有一次在課堂上,我忍不住為這個破地方連盒蚊香都買不到而發起牢騷,抱怨這個地方的貧窮。學生們隻是靜靜地坐在下麵,小臉蛋上紅紅的,天真的底色上鍍上了一層尷尬,明亮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的臉龐。那上麵,有好幾個被蚊子叮咬的包。我看著孩子們大大的眼睛,不禁用手撫摩著臉龐上的疙瘩,對孩子們說,老師實在是受不了蚊子的折磨了,過幾天就要回到自己的家鄉了。說歸說,我又怎麽能就此離開呢?我知道,孩子們挺喜歡我的,我是在故意嚇唬嚇唬他們哩。

  當天晚上,我找了些破舊的被單,簡單地做成了個蚊帳,固定在床的上麵,以此來抵禦蚊子的“進攻”。我想,這樣多少也會發揮些作用。

  結果表明,我的做法是對的,那晚的睡眠質量確實比前幾個晚上好多了。翌日,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慵懶地灑落在屋裏。我醒來的時候,一個懶腰還沒伸完,突然看到床下高低不平的地上,居然坐著一大群孩子,一群紅著眼睛的孩子!

  我很奇怪,問他們是什麽時候來的?

  他們異口同聲地告訴我,說是在我昨晚睡著時就到了。一個小女孩還補充一句,我們一夜沒睡呢。

  怪不得他們一個個眼睛都熬得通紅!我真是搞不懂這些孩子要幹什麽,忙問他們到這裏的原因。

  他們並沒有正麵回答我。還是那個小女孩,跑到我麵前,牽著我的手說,老師,你先回答我們,今夜睡得還好嗎?

  我這才想起,昨晚到現在的睡眠確實很好,沒像頭一個晚上那樣遭到蚊子的侵略。我點了點頭,說好。

  小女孩頓時笑靨如花,拍著手說,我說得沒錯吧,我們來了,蚊子就走了。

  你們來了,蚊子就走?我不禁為我昨晚親手做的蚊帳叫屈。但,為他們的童心,我笑點著她的小鼻子問,那你給我說說,為什麽你們來了,蚊子就走了?

  小女孩低下頭,囁嚅著說,老師,對不起,我們這裏窮,害你受了蚊子的苦。所以,我們趁您睡著了,就偷偷跑到您這裏了。我們人多,蚊子就會衝著我們來,再也不會去找您了。說到這裏,她突然轉頭向距離床最近的兩個小男孩看去,隻是,小胖和狗子說話不算數,說好了要為您看好蚊帳上的兩個洞,不讓一個蚊子進去的。可,誰知道,這麽多蚊子,他們居然也能睡著,說完,竟嗚嗚哭了起來。

  這時,我才驀然看到,麵前的孩子們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竟全都是蚊子咬的疙瘩,大大的,刺眼的紅。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無心的一個玩笑,竟然讓孩子們深記在心。我為自己的玩笑頓感後悔,緊緊地抱住小女孩,使勁吻著她臉上的淚水。

  小女孩在我懷裏輕聲哀求我,老師,不要走,好嗎?

  我摟得她更緊了,一個勁兒地點著頭說,老師不走,不走!

  那一刻,我的眼淚洶湧而出。我知道,在一個悶熱難熬的夏夜,有這樣一群孩子,因為他們的老師一個無心的玩笑,用自己幼小嬌嫩的身軀築成了一道誰也逾越不了的牆--而築牆用的磚,全都是愛!

  有種水果叫香蕉

  楊國華

  “香--蕉。”老史在課堂上讀,學生們就跟著念,滿屋子的“香蕉”聲就這樣劃破了山村晨霧。學校是沂蒙山深處的一個破廟,老史是學校裏唯一的教師,學生隻有十四個,卻分屬四個年級。

  “老師,什麽是香蕉?”一個孩子從石板疊起的“課桌”後麵站起來,他舉了手問這個問題。他的臉蛋兒凍得通紅,猴子P股似的。他還穿著開襠的棉褲,P股蛋兒被板凳冰得生疼。

  “香蕉是一種水果,可以吃。”老史回答。

  “像咱村的山楂一樣嗎?是圓的嗎?有山楂大嗎?”孩子繼續發問。山楂是山裏唯一能夠吃到的水果。

  “大概是吧!”老史撓了撓頭,頭發上馬上沾了些許白白的粉筆屑。

  “老師吃過香蕉嗎?”孩子不依不饒地問,另外十三個孩子也瞪大眼睛看著老史。

  “沒……我也沒吃過……”老史不光沒吃過香蕉,也沒見過香蕉。“連老師都沒吃過。”孩子長歎一口氣,很失望地坐到板凳上。

  老史回到家中,問自己的媳婦,家裏還有多少錢。媳婦剛賣了雞蛋,有十塊錢,準備到集上打油吃。“拿來給我,吃過飯,我進一趟城。”

  媳婦噘起嘴從褲腰裏掏出了手絹兒,一層層打開,把一卷兒毛票不情願地遞給老史。

  到城裏有六十多裏路。老史步行到鎮上坐汽車,要兩塊錢,老史心裏很疼:媳婦得攢多少雞蛋呢?但還是坐了。

  到了城裏,一下車,老史就在車站上打聽,有賣香蕉的嗎?正好旁邊有賣水果的小販,一聽便樂了,真是土老帽,連攤上黃燦燦的香蕉都不認識!他忙把老史叫過來,問老史買不?老史這才認得啥玩意兒叫香蕉:黃黃的,月牙般的,十幾個像孩子一樣擠著,真像學校裏自己教的十四個娃兒。老史想著想著便笑了。老史問多少錢一斤,小販要一塊五,少一分不賣。老史講了半天價,也講不下來。隻好稱了四斤。

  老史看天還早,掏出懷裏的玉米餅子,向小販討了一碗開水,蹲在車站裏吃了。老史兜裏還剩下兩塊錢,他舍不得花了,心想又不是不識路,幹嗎還要瞎花錢坐車?走著回去吧!省兩塊錢給媳婦買個頭巾。他就去市場給媳婦買了頭巾,便走著回家了。

  冬天天黑得早,走到四十裏地的時候,天就漸漸黑了。還有十多裏山路呢,老史很著急,不覺緊跑起來。等村裏人掌燈吃飯的時候,老史才瞧見村裏的燈火。山路曲曲折折,天又黑,老史一腳踩空,跌了一跤,頭正磕在石頭上,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老史醒來的時候,覺得頭疼,睜開眼一看,媳婦正在油燈下哭,見他醒了,忙給他蓋了蓋被子。“香蕉呢?”老史忙問。“在這兒呢!你連命都不要啦?”媳婦心疼他。見香蕉好好的,老史就放心了,忙從懷裏掏出頭巾給媳婦。媳婦破涕為笑,把頭巾蒙在頭上對著鏡子照,不一會兒又哭了……

  第二天早上,老史還沒起,一睜開眼嚇了一跳,十四個學生都站在床前,手裏提著雞蛋、紅糖之類的東西。那個孩子哭著揉眼,“都怪我,老師。”老史把孩子叫到身邊,用手給他把淚擦幹,然後,從床頭上把香蕉拿出來,一支一支地掰給學生,自己也拿了一支,笑著對孩子說:“老師不知道怎麽教好學生,今天,你們都知道什麽是香蕉了吧!來,一人一支,咱們一塊兒吃。”

  說完,老史便把香蕉塞進嘴裏,學生們都打量手裏那黃黃的、胖胖的、月牙兒一樣的香蕉,學著老史的樣子,把香蕉塞進嘴裏。每個人嘴裏都澀澀的,不好吃。老史對學生說大概香蕉就這味兒吧!你看,城裏小販多坑人!雖然不好吃,學生們都吃下了。孩子們眼裏盈著淚,不知是不是澀的……

  後來,那個提問的孩子走出了大山,考進了城裏的學校;再後來,他又考進了更大的城市的一所大學。他早已知道香蕉是熱帶植物,是一種剝了皮才能吃的水果。他去了南方,在香蕉樹下照了一張照片,咧著嘴笑,頭頂一串碩大的香蕉。他把照片寄給了老史。

  那個孩子就是我。

  報複與報答

  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報社的編輯部大廳裏,隻剩下我和三個孩子。從下午5點開始,他們就一直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他們的兩個老師,講兩個老師給予他們的影響。

  小A是這三人中的主角。

  兩年前,他是一個逃學、曠課、身背處分、帶領同學和老師搗亂,讓媽媽絕望、讓學校老師頭疼至極的孩子;初二結束時,他7門功課隻考了260分。

  一年後,他的中考成績翻了一番,上升到528分。如今,他是北京市一所重點中學的高一學生,在班上成績不斷上升,已經接近前10名。

  同一個人,為什麽轉眼之間就有這樣驚人的變化?

  坐在我麵前的小A,安安靜靜,眉清目秀,略微有一點拘謹。

  “從初一到初二,別人是沒上課的時間數得出來,我是上課的時間數得出來,經常是一兩個星期不上課,有被老師趕出去的,有自己不去的。”

  “初二期末考試,除了語文,其他都不及格。還帶著一個記大過的處分。我媽那時候講,隻要不進公安局,不進派出所,不打架鬥毆……分數對她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也沒什麽具體原因,開始就是貪玩,不完成作業,上課講話,總是被老師罰。”

  “初一的時候有次踢球,沒做作業,老師罰寫‘說明書’,就是檢查。先寫了一遍,老師說不深刻,再寫。誤了兩節課,不知道講了什麽也不知道留的作業。第二天沒法完成作業。教師說你記吃不記打,再寫檢查,又耽誤課。每天第一節課總是數學,幾次以後,就聽不懂了,小測驗隻能得10多分。這樣越來越不願學。”

  小A說,數學課還不是最難過的。

  “班主任G是語文老師,語文背書背不出來,老師就罰抄課文,《白楊禮讚》《在烈日和暴風雨下》,都是幾千字的文章,一罰就是10遍,抄不完第二天就乘2,第三天就乘3,永遠也抄不完。”

  “後來老師說,想少抄一遍就去操場跑兩圈。我們都寧願去跑步,因為實在是抄不完。跑步都是在課間和中午,好多同學、老師都在看,心裏特別不好受。可跑步也跑不完,跑10來圈還行,20圈就跑不動了。第一天30圈,第二天就變成50圈了,跑到後來就覺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老師不讓上課,我也不敢告訴我媽,不敢回家。”

  “從那以後,我們開始恨老師,開始故意不完成作業,和老師作對。老師讓我們檢討,向教師鞠躬,必須是90度,我們不幹,於是又被送思教處,又填表,又把我媽叫來,回家又挨打。我家專門有一根木尺子是打我用的,三菱形的,特硬,打起來特疼。”

  “第一次曠課是在初二。”

  “有一天要請家長,我不敢告訴我媽,可去學校又沒法交代,幹脆就不去上學了。我們一共3個人,在外麵玩了兩天,第三天說回去跟老師承認錯誤吧。結果一回學校老師根本沒讓我們進教室,直接送到思教處。思教處的老師擰著我們的耳朵,一邊用手拍我們的臉,說:‘好小子,會曠課了……’讓我們到一邊站著去,一站就站到下午放學,我媽也去了學校,晚上又打了我一頓。”

  “第二天到了學校,G老師說:‘你以為這事就完了?你得在全班做檢查。’那時候檢查做得太多了,說的時候我忍不住笑了。G老師氣得不得了,讓我出去,又把我的書包扔出來,書包砸在走廊的柱子上,東西掉了一地。”

  到後來,小A幾乎天天都被趕出去。

  “老師不讓上課,我也不敢告訴我媽,不敢回家。我家住得遠,我早上6點出門,晚上放學後回去。中間的時間不能上課,就到處亂逛。”

  小A的媽媽對我說:“後來我和孩子關係好了,他才告訴我這些。我就問他,一天一天不上課,你都上哪兒去了。他一邊哭一邊和我講,學校不讓上課,家又不敢回,隻能在外麵逛。一刮風下雨,沒處躲沒處藏的,有時候下大雨就在街上淋著……”說到這兒,她的聲音哽咽起來。

  “到後來,我們也不怕老師了,專跟她對著幹。”

  “那會兒G老師罵我們是豬,說我們除了玩就知道吃,說家裏養你們這些豬有什麽用。其實G老師罵得對,我們那會兒過得真像是豬的生活。有時當著全班同學麵,G老師就直呼我們是豬,說你們和豬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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