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劄記

關於神農氏誕生地的爭議

　　1990年11月26日，《文匯報》第1版刊登了劉永國、徐長生《炎帝文化研討取得眾多共識》一文中提出：由著名學者馮天瑜、楚史專家張正明、古文獻專家張國光、史學家黃惠賢等30多名學者、專家，在湖北省隨州市召開的“炎帝文化暨炎帝故裏研討會”上，得出“炎帝神農誕生於漢水中遊曆山，有豐富的文獻、文物依據，是可以成立的”結論。

　　此結論公布後，立即引起史學界的爭議。

　　劉華在《炎帝研究中幾個問題淺探》一文中明確指出：《帝王世紀》載：“炎帝神農氏姓薑。母女登遊華陽感神而生炎帝於薑水。”《竹書紀年》謂：“炎帝……育於薑水，故薑為姓。”《國語·晉語》雲：“炎帝以薑水成。”《太平禦覽》亦載：“炎帝神農氏，長於薑水。” 這種一致的記載頗多，因此，炎帝的發祥地是薑水，是較為一致的認識。

　　薑水位於何處？劉文寫道：《水經注·渭水》對薑水的位置作了確切的記載：“岐水又東，徑薑氏城南，為薑水。”這是無可置疑的，因為尚未見到文獻中有與此不同的記載。有人認為薑水即今扶風境內的美水，有人認為是源出鳳翔經岐山、扶風入武功的氵韋水。無論哪種說法更確切，但可以肯定的是薑水就在寶雞地區的岐山一帶。因而炎帝的發祥地無疑是在關中西部的寶雞地區。

　　劉文指出炎帝神農氏生於湖北隨州的說法不足為據的第二個理由是：此地曾經是炎帝活動過的地區之一。《竹書紀年》載：“炎帝……其起本於烈山，號烈山氏。”這裏所說的“起”應為發展、壯大的意思，是指其勢力而言。說明炎帝的活動到過今湖北隨縣一帶，其勢力仍在發展之中。

　　劉文認為炎帝神農氏生於湖北隨州的說法不足為據的第三個理由是：炎帝的曆史地位是由三個方麵的功績奠定的。即：一是在長期的勞動實踐過程中發明並發展了農業；二是奠定了華夏族形成的基礎；三是奠定了黃河流域地區統一的基礎，並開始了中國形成的最初階段(古代“中國”是中原的意思)。正因為炎帝偉大的曆史功績，中華民族才把炎帝與黃帝同尊為祖先，並以炎黃子孫引以為榮。以上引文詳見《寶雞社科通訊》1990年第5期。

　　唐嘉弘在《炎帝傳說考述——兼論薑炎文化的源流》一文中，通過大量曆史和考古論證，進一步明確地指出：“炎帝神農氏成長於寶雞。”文章共分五個部分，在第四部分集中分析論證了寶雞地區。其主要論點是：

　　一、寶雞地區處於黃土高原的西南端，渭河平原的西側，有山林川澤之利，為東西南北交通孔道，得天獨厚。早在舊石器時代中更新世時，渭河流域的“藍田人”文化既有原始性，又有一定的進步性，其生存年代約距今100萬年，是黃河流域重要的早期人類化石，也是亞洲北部迄今已知最古老的直立人。

　　二、從地理上看，寶雞地區西北有六盤山，西南有岷山，南邊有秦嶺；秦嶺之南為大巴山，北邊有千山，東麵為黃土地帶和次生黃土地帶，高原平原相接，為黃河中下遊的中原大地。渭河支流眾多，南北縱貫，河流台地與山前地帶都是頗為適合遠古人類生活的地區。

　　三、中國新石器時代早期的文化，迄今發現較少，大量的是中期和晚期的文化遺存。在這較少的文化遺存中，寶雞地區及其毗鄰卻有一些重要的遺址，如寶雞北首嶺、西鄉李家村、甘肅秦安大地灣等。

　　四、如果從傳說時代到古代的曆史實際考慮，寶雞地區及其毗鄰地區確實出現許多不同的共同體，他們相互滲透融合，增殖裂變。或累代定居，或四處移徙，其中主要的民族部落當為薑炎族係，其中的主要文化當為薑炎文化。《史學月刊》1991年第1期。

　　當然，也有認為炎帝、神農氏分別生於陝西渭水和湖北隨縣的。林生在《神農氏、炎帝與傳統文化》一文中寫道：炎帝之說雖產生於春秋之末，但戰國之初的秦人將其視為先祖必淵源有自，這個氏族的“發祥地在今陝西境內渭水上遊一帶”徐旭生：《中國古史的傳說時代》，1版，42頁，北京，科學出版社，1960.。也是後來周、秦的發祥地。炎帝氏族由渭水之南向東南發展，繁衍了一個龐大的薑姓氏族，建立了申、呂、齊、許諸古國，遍布於今天的河南、山東一帶。

　　林文還說：在神農氏這個形象問世之先，古籍中就記載了不同時代、不同名稱的農耕發明者。諸如：有烈山氏之子曰柱，為稷，自夏以上祀之(《左傳》昭公二十九年)。昔烈山氏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殖百穀百蔬(《國語·魯語上》)。柱乃烈山氏之子，烈山氏又稱列山氏、厲山氏，指炎帝。據傳炎帝曾都於此，故以為氏。《括地誌》雲：厲山在隨州隨縣(古縣在今湖北隨縣北百裏)。《煙台大學學報》1991年第1期。

　　筆者翻閱我國史家、學者的一些論著，較為一致的說法是炎帝神農氏誕生於陝西渭水一帶。除上引徐旭生的著作外，翦伯讚主編的《中國史綱要》(上冊)中指出：據古書記載，古代黃河流域分布著不少的部落。在陝西一帶有姬姓黃帝部落和薑姓炎帝部落，他們之間世代通婚。這些部落對太古的物質文明、精神文明都有不同的貢獻。古書上說黃帝發明衣服、舟、車，炎帝又稱為神農氏， “斷木為耜，揉木為耒 ，耒耨之利，以教天下”(均見《易係辭》)。黃崇嶽在《黃帝、堯、舜和大禹的傳說》一書中指出：炎帝的最先的活動地域當在今陝西偏南的寶雞一帶，現寶雞城南外有一個地方叫薑城堡，附近有一個很大的神農廟，也就是炎帝廟。李紹連在《炎帝和黃帝探論》一文中指出：從《國語·晉語四》、《水經注》、《帝王世紀》、《史記·五帝本紀》、《輿地誌》這些古籍來看，我們可知炎帝最初在陝西渭水流域，後沿著渭水、黃河向東發展到河南、河北中南部和湖北一帶。不僅如此，文章還說：據古籍記載，在炎黃時代後期，由於不同部落聯盟的出現以及彼此爭奪地盤的結果，使我國的原始部族分為華夏、東夷、苗蠻三大集團。華夏集團以炎、黃二帝為代表，主要順著黃河兩岸活動於中原地區；東夷集團以太？、少？和蚩尤為代表，在華夏集團的東方，主要活動於今山東、安徽和豫東、蘇東一帶；苗蠻集團以祝融、？兜為代表，主要活動於今湖北、湖南兩省及豫南部分地區。這三個集團中以華夏集團最強大。《中州學刊》1989年第5期。

　　近年來，從我國著名曆史文物修複和興建的報道來看，也認為炎帝神農氏誕生於陝西渭水一帶。1986年7月17日，《光明日報》刊載的《炎帝陵修複工程在湖南開工》一文以及同年10月10日《光明日報》刊載的《寶雞市正在興建炎帝園和炎帝祠》一文，其觀點均為炎帝神農氏誕生於陝西渭水一帶。還報道了陝西寶雞市正在興建炎帝園和炎帝祠，畫於炎帝園門廳長廊的大型壁畫“農業之神，太陽之神、醫藥之神——炎帝”於最近落成。炎帝園和炎帝祠的興建，將使炎黃子孫可以既祭“黃”又祠“炎”了。

　　從以上論爭來看，認為炎帝神農氏誕生於湖北隨州的論據顯然不是很充足的，若要想成為一種定論，還需要從民族誌、農業史、考古學、曆史學、婚姻史等方麵作進一步的考察和論證。

　　原載《學術動態》1991年第6期，出版時有補充

　　作者附記

　　本文隻是一般的提出關於神農氏誕生地的爭議，沒有從曆史研究的角度去梳理有關炎帝、神農氏、烈山氏的曆史傳說。所幸的是，在本文發表四年之後，陝西省寶雞市社會科學界聯合會編了一本《炎帝論》的專題研究論文集，並於1996年3月由陝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發行。張豈之先生在為這本書寫的序中評介說：“這本論文集包含42篇論文，有些研究炎帝肇興之地，有些研究薑炎文化的內涵，有些研究炎帝族的遷徙，有些 研究炎帝與農業，有些研究薑炎文化與中國文明的起源，有些則研究炎帝和薑炎文化的曆史作用，等等。這是一本包含有豐富內容的論文集，為全國炎黃文化的學術研究提供了有價值的成果。”的確如此，特作附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