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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路上,我蹦蹦跳跳。

  夕陽西下,如同一隻美麗的大眼睛。田野一望無際,風輕輕地吹拂。我心振奮,恰似一隻小鳥振翅飛翔在廣闊無垠的天空中。

  我高歌著衝向木橋。突然,我聽見早就熟悉得如同親人的犬吠聲。

  啊,啊,啊,我的小狗!

  我的小狗一瘸一瘸地跑向我,歡快極了。我射上木橋,一把抱住小狗,沒頭沒腦地親吻起來。

  想死我啦,想死我啦!嗨,小家夥,多少天不見,煥然一新呀!幹幹淨淨的!沒瘦,沒瘦!我不在身邊,還挺會照顧自己的啊,小家夥!害人家白白擔心死了!

  我冷不丁發現小狗脖頸上赫然掛著一個菊花項圈,煞是可愛。小狗掙脫我的懷抱,屁顛屁顛地跑向木橋另一頭。木橋另一頭,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一身嫩黃色,夕陽映照下,如同一束野菊花,神采奕奕,秀美飛揚;兩束黑發高高紮起,並排聳立著,衝天炮一樣。

  小姑娘蹲下來,小狗撲進小姑娘懷裏。

  小姑娘抱著小狗走在前麵,趾高氣揚。我保持一定距離,一聲不吭地尾隨著。小狗興高采烈地叫汪汪。

  我不由自主地生起小狗的氣來。

  白疼一場了,白牽腸掛肚幾天幾夜了。

  我殺到小姑娘跟前,一把奪過來小狗。小狗嗷嗷直叫。小姑娘一言不發,微笑地看著我。我把小狗重新塞進小姑娘懷裏,轉身蹲到地上。小姑娘放下小狗,笑吟吟地蹲到我跟前,甜得像一個大大的蘋果。我接連猛退,倒栽在地,四腳朝天。小姑娘哈哈大笑著過來拉我。小狗噌地竄過來,亂七八糟地舔起小姑娘的脖頸來。小姑娘花枝亂顫,烏七八糟地鑽進我的懷裏。我的頭嗡地一聲巨響,臉頰發燙,耳朵根陣陣發熱,心砰砰直跳。我一把推開緊緊貼壓在胸前的小姑娘,慢慢騰騰地坐起來。小姑娘一P股坐到我麵前。小狗蹲到我和小姑娘中間。

  “小犬哥哥,別生氣啦,行不?”小姑娘甜絲絲地說。

  “生氣?”我美滋滋地說,“才不跟一個小不點斤斤計較呢!”

  “人家已經是大姑娘啦,才不是小不點呢!”小姑娘高仰著頭,一本正經地說。

  明明白白一個黃毛小丫頭,還大言不慚大姑娘呢!你要是大姑娘,我還老爺子了呢!

  我目睹小姑娘兩束高翹的黑發顫顫巍巍,忍俊不禁。小姑娘緊跟著歡笑起來。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還和我的小狗這麽熟?”我扯起來一根枯草,大聲說。

  “不衛生!”小姑娘拽下我口中的枯草,皺著眉頭說,“牛呀,你!”

  嘿!初次見麵就管家婆起來了,我也不是你的……

  “你是誰,衝天炮?”我大聲說。

  “衝天炮?”小姑娘一臉狐疑,說。

  我指了指小姑娘的頭頂。小姑娘笑死了,半天,才直起腰來。

  我低頭看見指甲裏——滿是肥沃的黑土,都可以種菜、甚至栽樹了,抬頭看了看麵前幹幹淨淨的小姑娘,非常不好意思起來。

  我一溜煙跑回小河邊,清洗起手指甲來。小姑娘緊跟過來,大人似地說:“這就對啦,愛衛生的孩子才是好孩子嘛!”

  我凶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大聲說:“人家才不怕你呢!你是一個好人!”

  “我是一個好人?”我站起來,輕聲說。

  “是!”小姑娘斬釘截鐵地說。

  “你怎麽知道?”我莫名其妙,說。

  “小狗黑子是你撿的吧?”

  “黑子?”

  “我對小狗的昵稱啦!黑子是不是你撿的啦?”

  “是。”

  “你把自己的飯菜分給黑子吃。”

  “我……”

  “黑子的飲食起居現在由我負責啦,你不用管啦,小犬哥哥!”

  “我的小狗我負責!”

  “你自己都吃不飽!再者說了,如今,黑子也是我的心肝寶貝啦!”

  “你還沒說你是誰呢。”

  “我是金大哥家隔壁的理發師傅的寶貝女兒啦!”

  “金大哥?”

  “你師父啊,小犬哥哥!”

  我早就聽說金師傅的堂叔——隔壁的理發師傅有一個女兒,不過以前從沒見過。

  理發師傅在大隊衛生所旁邊開了個理發店,前一段時間幾乎每天都吃住在理發店裏。理發師傅的妻子高齡難產。妻子死了,女兒僥幸活下來。從此以後,理發師傅和女兒相依為命。理發師傅在村小讀書的女兒常常住在鄰村姨媽家。

  我恍然大悟這幾天我的小狗黑子怎麽不僅沒有皮包骨頭,還從未有過地幹淨。

  我由衷地感激起麵前的漂亮小女孩來。

  受人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總有一天,我會好好地報答你的,衝天炮!

  世事難料,命運叵測。

  要是我此時就知道——若幹年後,不到十八歲的衝天炮會因我而死去。打死我,我也不會和麵前這個水靈靈的善良小姑娘接著交往下去。

  小姑娘抱起依偎在腳邊的黑子,和黑子親起嘴來,滋滋潤潤的。

  “你叫什麽名字呀?”我低聲說。

  “衝天炮!”小姑娘大叫。

  “真名實姓!”我提高嗓門。

  “衝天炮!”小姑娘高喊。

  我捧起水灑向小姑娘。小姑娘激靈靈打個冷戰,愁眉苦臉起來。

  “涼著了吧,小不點?”我後悔不迭,焦急地說。

  小姑娘一直一聲不吭的看著我。我都快要哭了。小姑娘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我隨之歡呼雀躍。

  “不行!”小姑娘突然停止歡笑,嚴肅地說。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小犬哥哥,你給我取了一個綽號,大姑娘我也得回贈一個!”小姑娘堅決地說。

  “不要啦,不要啦!”我趕緊說。

  小姑娘死死地盯住我的腦袋,仿佛我的腦袋是一個熱氣騰騰的大包子。

  “你的發型超級漂亮,一看就知道是我爸爸理的啦!”小姑娘一本正經地說。

  得了吧!這、這,這,這能叫漂亮嗎?還超級呢!難看得要命!

  “越看越像一隻刺蝟!”小姑娘一說完就捧腹大笑起來。

  我笑得滿地打滾,眼看就要掉進小河裏。小姑娘一把抱住我。我緊緊地摟住小姑娘。小姑娘的臉瞬間通紅通紅的,好看極了。我都看呆了。我和小姑娘倏忽分開。小姑娘離得遠遠地坐在小河邊,托著雙腮半天都不言語。我隔著一段距離蹲下。

  夕陽在清澈的小河裏飄飄蕩蕩,波光粼粼金色。兩隻野鳥嬉戲其中,自由自在。

  “你、你、你……”小姑娘打破良久的沉默。

  “我、我、我,你、你,我……”我語無倫次。

  “你以後就叫刺蝟頭啦!”小姑娘爽朗地大叫。

  我洋洋得意起來。

  “我是衝天炮!”小姑娘站立起來麵對小河高喊。

  “我是刺蝟頭!”我站立起來麵對小河高喊。

  “我是衝天炮,不是小不點!”小姑娘高喊。

  “我是刺蝟頭,不是老不點!”我高喊。

  黑子仰天狂吠。

  天地之間,除了快樂,還是快樂。

  我取下黑子脖頸上的項圈,風馳電掣到衝天炮腦袋上。衝天炮迅速取下來。我再次戴到衝天炮腦袋上。

  “大姑娘家的,戴花羞死啦!”衝天炮一邊大聲嚷嚷,一邊手忙腳亂地取下來往黑子脖頸上套。

  “這麽漂亮的項圈要戴也隻能漂漂亮亮的癩蛤蟆戴,怎麽能黑子戴呢?”我一把奪過項圈,飛快地往衝天炮頭上戴。

  “好啊,罵大姑娘我是一隻漂漂亮亮的癩蛤蟆呀,好你個刺蝟頭!”衝天炮一邊含癲笑語,一邊搶起我手中的項圈來。

  我飛奔起來。衝天炮蹲到小河邊,耷拉著腦袋,嗚嗚嗚起來。我衝到衝天炮身邊。

  “我戴,我戴!”言畢,我戴上項圈,汪汪汪起來。黑子緊跟著汪汪汪起來。

  我的汪汪汪與黑子的汪汪汪纏繞、糾結,直上雲霄撓太陽公公癢癢,太陽公公可樂可樂了。

  衝天炮抬起頭,哈哈大笑蹦蹦跳跳。我隨即開開心心。

  “騙你的啦!”衝天炮歡快地說,“我就知道你不會欺負我的啦,刺蝟頭哥哥!”

  衝天炮親黑子一大口,香香甜甜。我張大嘴,感覺親的是我。衝天炮猛地轉身看著我,一臉的嚴肅。我緊張起來。

  “刺蝟頭哥哥,以後都不要欺負我,好不好?”衝天炮輕聲說。

  “好,好!”我大聲說。

  “一輩子都不要欺負我!”

  “一輩子都不!”

  “說好了一輩子!”

  “一輩子!”

  “拉鉤!”

  “拉鉤!”

  “蓋章!”

  “蓋章!”

  “騙人是老鼠!”

  “騙人是老鼠!”

  “騙人不是刺蝟頭!”

  “騙人不是刺蝟頭!”

  衝天炮摘取我頭上項圈時,小口紅潤潤地湊近我的臉頰,呼出的熱氣溫馨極了。

  衝天炮溫溫柔柔地將項圈戴到黑子的脖頸上,黑子高興壞了。

  夕陽的餘暉飄飄灑灑在衝天炮和黑子身上。

  一股股久違的家的溫暖在我的心中升騰起來,我轉身抹去奪眶而出的淚水。

  “刺蝟頭哥哥,你怎麽啦?”

  “眼睛掉沙子裏了。”

  “眼睛掉沙子裏了?”

  “沙子掉眼睛裏了。”

  “我看看,我看看。”

  “沒事,沒事!”

  “難受不難受呀,刺蝟頭哥哥?”衝天炮輕輕地扒開我左眼,心疼地說。

  一陣陣淡淡的體香在我的鼻子底下靜悄悄地彌漫著,我享受極了。

  “什麽都沒有呀,刺蝟頭哥哥?”

  “右邊,右邊!”

  “知道啦!”衝天炮扒開我右眼,溫言細語,“右邊也好好的呀。”

  “本來就好好的,什麽都沒有啦,衝天炮!”我說完,大笑起來。

  “好哇,逗弄人家大姑娘啊!太淘氣啦,小家夥!”衝天炮輕輕地拍一下我的腦袋說。

  “還真是個刺蝟頭呢,紮死我啦!”衝天炮一邊大聲說,一邊甩了甩小手。

  “我看看,我看看,疼不疼呀?”我抓緊衝天炮的小手,故弄玄虛地大聲說。

  衝天炮的小手幹幹淨淨的,又白又嫩。我恨不得掐一下,看看到底能不能掐出水來。

  “刺蝟頭哥哥。”

  “誒。”

  “刺蝟頭哥哥。”

  “怎麽啦,衝天炮?”

  “沒什麽呀,就想叫叫你。”

  衝天炮微微張開的小口裏,微微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神采奕奕在長長的黑色睫毛下,亮晶晶。

  “你不會一回到大哥家就走吧?”

  “不會,我還要學手藝呢!”

  “學手藝苦吧?”

  “不苦!”

  “我爸爸告訴我大哥一家老虐待你!”

  “沒有的啦!”

  “你走後,他們不給黑子任何吃的。要不是你離開後第二天,我就從姨媽家回來了,黑子早就餓死了!”

  “……”

  “不過,現在一切都好啦!有我和爸爸呢!我住在家裏的時候,爸爸也住在家裏。爸爸餐餐都燒好吃的,我、爸爸、刺蝟頭哥哥和黑子一起吃得飽飽的啦!”

  我強忍著不流淚。

  “刺蝟頭哥哥!”

  “……”

  “你說話呀,人家想聽你說呢!”

  “我、我、我……你怎麽從姨媽家回來啦?”

  “要是我早不在姨媽家住了,你就不會受那麽多苦了。”

  “……”

  “姨媽家表哥欺負我,我就回來了!”

  我噌地跳起來,大聲嚷嚷:“我揍他!”

  “人家比你大多了,壯得像頭牛,你打不過他呀!”

  “打不過照樣打,我才不怕呢!”

  “知道你不怕啦,刺蝟頭哥哥!”

  我拽緊衝天炮的一隻小手,讓她立馬帶我去找她表哥。衝天炮一陣掙紮,慌亂中踩到我左腳大腳趾頭上。我撕心裂肺嗷嗷直叫。衝天炮嚇得連忙蹲下來,一定要看看我的腳到底怎麽樣了。我強忍著鑽心的疼痛,死活不幹。

  “脫鞋,刺蝟頭!”

  “不!”

  “刺蝟頭哥哥,衝天炮求求你了,行不?”

  我脫下鞋。大腳趾頭以及周邊的灰色襪子血跡斑斑,紫黑紫黑的。衝天炮的淚水奪眶而出。

  衝天炮一邊哽咽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脫著襪子。

  前往棺材鋪老板家的路上,大腳趾頭上,尖銳的石塊戳進去的地方化膿了,臭氣刺鼻。

  衝天炮大聲地哭泣起來。

  “刺蝟頭哥哥,這、這、這,怎麽啦?”

  “石塊親吻的啦!”

  “還有心思說笑話呢,疼死了吧?”

  “不疼!”

  “你不疼,我心疼!”

  “什麽時候戳的呀?”

  “四、五天前。”

  “那麽長時間了,就不知道去找赤腳醫生看看!”

  “時間長了,自然好了。”

  “好了,好了,腳趾頭都快爛掉啦!”

  “……”

  “難怪我看你走路不對勁,我還以為是天生的呢!”

  “本來就是!”

  “本來就是?”

  “本來就是天生的瘸子呀!”

  “刺蝟頭哥哥!”

  “我和小狗一樣啦!我瘸子哥哥,小狗瘸子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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