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愛情

第二十五章 忽然的噩耗

　　孫暢手裏拎著兩大袋東西，悶頭往前走，看到郭雲天後，頗有些手足無措。但這隻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很快便平靜下來，朝郭雲天笑了笑：“我幫我媽把東西送回來。她在後麵。”

　　郭雲天知道他這份平靜意味著什麽。他肯定是覺得自己已經堅定地表明了心意。大概覺得隻要自己不亂，他們之間的關係就不會亂起來——他對男女關係看得很透。在一般的情況下，男人在男女關係中占主導地位。隻要男人能坐懷不亂，女人再想亂也亂不起來。發現這一點後，郭雲天覺得受到了挫傷，心裏也很不服氣：你真的能坐懷不亂嗎？不要太自負！接著就想把真相告訴他。

　　“怎麽了？”孫暢見郭雲天目光有些奇怪，便微笑著問她。

　　令人驚詫的，在看到他的目光之後，郭雲天吐露真相的衝動竟一下子煙消雲散了。她傻乎乎地跟孫暢寒暄了幾句，然後伸手接過他手中的東西。因為在孫篤媽看來，危險還沒有完全消除，因此他還不能回家，便在這裏和她道別。郭雲天毫無異議，還傻傻地微笑了一下，轉身把東西提回家。東西很重，她卻幾乎沒有感覺——嚴格地說她連自己身體的重量都感覺不到了，甚至連地麵是硬是軟都搞不清楚——仿佛自己已經成了一團爛泥，在一攤稀爛的世界裏爬行。

　　她不是已經決定對孫暢吐露真相了嗎？怎麽在最後一刻臨陣退縮了呢？她到底在怕什麽呢？

　　在走到家門口的時候，郭雲天終於得到了答案。其實她是被孫暢的微笑打垮的。對他說出真相是要負風險的。如果她不說出真相，他也許還能把她看作親人，至少是朋友。要是她說出真相，她可能和他連朋友、甚至連路人都做不了。一個人愛上一個人後就會怕東怕西。這種風險，現在的她根本擔負不起。

　　郭雲天感到自己徹底陷入了沼澤。人在無助的時候就想求助，郭雲天忽然想把一切都向曲蘭蘭坦承，看看她會怎麽說——她畢竟是已經趟過感情那條河的人，應該算前輩了。當然，這不僅僅是求助，還有救贖的意味。她之前一直都對曲蘭蘭抱著蔑視的態度，欺騙她，甚至想過利用她。她對她坦承一切，並向她求助，也是要向她表示承認、尊重和歉意。

　　因為這件事比較重大，也實在難以出口，她決定明天打好腹稿之後再跟曲蘭蘭說。卻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再也沒有機會跟曲蘭蘭說了。

　　第二天曲蘭蘭竟然死了。死因似乎很離奇，卻也更外令人感到撕心裂肺。曲蘭蘭的男朋友準備向她求婚，竟學韓劇裏那樣，把戒指藏在了蛋糕裏——果然是非常不成熟。而曲蘭蘭吃東西從來都比較豪邁，把戒指吃了進去。結果那戒指卡在了氣管口，引發大塊的血腫，導致曲蘭蘭窒息，在送醫院的途中身亡。

　　這聽起來簡直像個黑色笑話，是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也不應該發生，可是它偏偏發生了。有時候人生就是這麽匪夷所思，一個生命可能來得非常倉促，也可能走得非常輕易。

　　郭雲天聽到噩耗後久久無法相信這是真的，直到連滾帶爬跑到曲蘭蘭家——她家靈棚已經搭上了，看到曲蘭蘭那早已冰冷僵硬的屍體後才無可奈何地確認這是真的。她呆呆地坐在原地，忽然覺得心中怨氣鼓脹，幾乎要把身體炸裂。她瞥見曲蘭蘭的男朋友正畏畏縮縮地站在一邊，頓時感到怨氣直衝上腦，熱淚奪眶而出，忍不住撲過去廝打他，質問他幹嗎要玩這無聊而又危險的把戲，什麽難聽話都罵出來了。周圍人趕緊勸她拉她，她卻似乎沒聽到沒感覺到一樣，繼續抓著他廝打。然而不管她怎麽廝打他，都無法讓心中的怨氣消解一分。她這才住了手，呆呆地站著朝天空歪了歪頭。原來她不僅僅是對曲蘭蘭的男朋友有怨氣啊，她對自己也有怨氣。人總是在失去的時候才能真正體味到失去的是什麽。曲蘭蘭是她最最珍貴的朋友，她現在才明白。正因為如此，她之前對她的蔑視、欺騙和利用才不可原諒。她覺得胸口漲得快要炸裂，更似乎有一團火在胸中燃燒，忍不住張口大喊，熱淚也如決堤的洪水般湧了出來。她在號哭，卻絲毫感覺不到自己在號哭，甚至連自己的嘶號聲都聽不見，隻覺得心裏有難以承受的鬱積，要竭力釋放。她看著圍觀的眾人的表情越來越驚異，接著就覺得他們的臉開始變得模糊，最後眼前一黑。

　　再度睜開眼時，她發現自己已經躺在醫院裏了，旁邊是父母的臉。她感到非常茫然，問父母自己怎麽會躺在這裏。父母告訴她，她因為情緒失控，在曲蘭蘭的靈堂裏哭昏過去了。

　　聽到這話後郭雲天簡直覺得恍如隔世，接著想起曲蘭蘭是真的死了，再也見不到了，忍不住又潸然淚下。她起身想要拿紙巾，媽媽趕緊遞給她。就在這一起身間，他看到孫暢站在不遠處，朝這邊探頭探腦。

　　郭雲天心頭一熱，開口叫他。孫暢遲疑了一下，朝孫篤看了一眼——看來他站這麽遠，是怕孫篤多心。見孫篤沒有反應，便走過來：“你還好嗎？”

　　“還好。”郭雲天朝他一笑，發現他竟然不敢跟她有目光接觸，就像有愧於她似的。

　　郭雲天明白了，嘴邊勾起一絲苦笑。他大概是以為她是把被他“傷害”後的苦痛和失去朋友的苦痛攪在一起，才會哭成這個樣子。把罪責往自己身上攬，真有點多心了。不過這也證明他很在意她。

　　郭雲天凝視著他，毫不掩飾眼中的熱度。曲蘭蘭的死讓她明白了很多道理，也讓她卸下了包袱。人生苦短，充滿了意外。就像詩裏說的，今日脫掉鞋和襪，不知明日穿不穿。因此要格外珍惜眼前人，認真麵對眼前的事情。對要做的事，對要愛的人，一定不要猶豫。

　　郭雲天暈倒的時候很可怕，因此大夫強烈要求她觀察幾天再出院。大家有的要上班，有的要做家務——至少得做吃的給她進補，因此不能全守著她。這樣就有了郭雲天和孫暢單獨相處的機會。在沒有別人時候，郭雲天毫不掩飾地注視著孫暢，目光中幾乎要開出鮮花來。孫暢被她盯得極是尷尬，別扭地把目光轉向別處。

　　郭雲天感到自己已經準備好了，但也知道不能在病房裏吐露真情——旁邊還有幾床病人呢，便微笑著喚孫暢：“扶我出去走走吧。”

　　孫暢有些尷尬，但還是答應了。因為醫生診斷郭雲天暈厥的原因是暫時性腦缺氧。雖然在病房裏有氧吸，但病房裏空氣的汙濁程度大家都是知道的。

　　一出病房，郭雲天就帶孫暢走到了一個角落。那裏有棵大樹，走到樹後就罕有人看見。孫暢走到地點後才發現自己可能進了“陷阱”，開始不自在起來。

　　“曲蘭蘭走了……讓我明白了很多事情。”郭雲天知道自己該說了，微笑著凝視著他，“我明白了……要珍惜眼前所有的機會。有可能你今天放過了這個機會，以後恐怕就再也挨不著它了。”

　　她這話一語雙關。既像是在傾訴感悟，也像是在勸說孫暢。

　　孫暢的臉紅了，脖子上的血管也開始鼓脹，卻在竭力壓製著情緒。“是的。在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是應該放棄一些不必要的顧忌。但在可以存活的時候，還是遵守社會規範比較好。”

　　郭雲天知道他還是在說他身為大哥，不能搶弟弟的妻子，一股熱血湧到喉頭，語氣也變得熱起來：“你不用擔心……”說到這裏喉頭微微地卡了一下，“我和孫篤其實是假結婚！我們是為了各得一套房子！”

　　“什麽？”孫暢如遭雷擊般呆住了。

　　“因為孫篤的房子很快就要拆遷了……”郭雲天盯著孫暢的眼睛，感覺自己的心跳得震天動地，“我和他協商好了，我給他十萬元錢，他跟我假結婚，然後在拆遷時各分一套住房。也許有些不光彩，但我也沒辦法……房價現在太高了、太不公平……沒有房子又難以成人……我……”說到最後她不知道該怎麽說了，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眼睛，期待他的回應。

　　孫暢呆呆地盯著她的眼睛，眼裏滿是驚訝和疑惑，接著轉變成一種難以言喻的矛盾神情，最後竟隻剩下了呆滯。

　　郭雲天盯著他的眼睛，腦中最後也變得一片空白。

　　孫暢深深地歎了口氣，竟然轉身離開了。

　　郭雲天呆如木雞，身體更似癱軟成了一團爛泥。

　　郭雲天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病房的，孫暢仍然在那裏候著，卻始終躲避著她的目光。郭雲天仍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卻再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這到底是怎麽了？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不久後孫篤來送飯了。一見到他，郭雲天就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遷怒於人的衝動。但是理智告訴她不可以。她好不容易壓製住混亂的情緒，拿勺吃飯。然而她剛把一勺飯送進嘴裏，就差點把它全噴出來。

　　戚玉成竟然來了！他來幹什麽？

　　孫暢和孫篤的驚訝一點都不下於她。

　　戚玉成拿著一束鮮花，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

　　“請問你這是……”孫暢和孫篤臉上露出了敵意。

　　戚玉成卻視而不見，微笑著把花放到郭雲天的床頭：“我是來看朋友的啊。”接著盯著郭雲天的臉，意味深長地說，“她也算是我……一個難得的好朋友了。”

　　孫暢和孫篤都發現了戚玉成眼中的異樣，頓時緊張起來，臉上的敵意也更加明顯。

　　而郭雲天卻因為被和孫暢的情事攪得暈頭轉向，根本沒發現這裏麵的異樣。

　　戚玉成不動聲色地盯著她的臉，說：“老實說，聽到雲天暈倒的事情，我是很感動的……現在為自己的家人、為自己的愛人哭到昏厥的人都很少，更別說是為自己的朋友哭暈的人了。雲天真是個罕見的重情重義的人，我真是佩服。”

　　“一般般啦。”郭雲天隨意地回應，一點都沒看見孫暢和孫篤已經是一副想打人的神情。因為剛才戚玉成眼中的熱度簡直灼人。

　　戚玉成知道孫暢和孫篤不想叫他留下，卻偏偏不緊不慢地寒暄，逗留了好幾分鍾後才走。走時趁孫暢他們不注意，神秘地朝郭雲天笑了笑，揚了揚手中的手機。郭雲天知道他可能之後要聯係她，便假說要打手機遊戲，把手機要了過來。

　　不久後戚玉成果然發來了一條短信，說想和她談談選妃秀的事情。郭雲天說現在她不大方便，能不能簡短地把要點寫在短信裏發給他。戚玉成則回應說隻要短暫地談個幾分鍾就行。

　　郭雲天沒有辦法。隻好把孫暢和孫篤都支走，自己溜了出來。沒辦法，人活著就會被錢束縛。她跟孫暢說了真相，拆遷房十有八九會飛。她急需另一筆錢購房。再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她覺得自己從戚玉成那裏掙錢也算光明正大，沒必要顧忌太多。

　　戚玉成就在附近的茶館等，準備好了一個包間。現在所謂的高級消費場所都喜歡胡亂玩藝術情調，竟然在包間裏裝飾了石膏丘比特，而這些丘比特塑造得又不得其法，使小愛神們一個個看起來都心懷叵測。郭雲天卻根本沒心情關注這些裝飾。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戚玉成到底想和她談什麽，因此對戚玉成觀察得格外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