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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三路大軍

  洪武三年的秋天,徐達終於班師回朝。朱元璋率在京文武出城郊勞軍,並設宴為諸將接風。過了一個月,即洪武三年的十一月,大明王朝決定大封功臣。文武官員聞知,無不歡欣鼓舞。

  此時,朱元璋和劉基坐在一起。朱元璋道:“此番論功行賞,朕已多番斟酌。相比諸將而言,先生出來較晚,也未冒箭矢之苦,沙場之功不顯。但朕私下以為,先生多番在危急之中,出奇謀,讓大家轉敗為勝,算起來,先生之功當是最大的。朕欲請先生自摘萬戶。”

  劉基站了起來,向朱元璋再行一禮,道:“臣本青田平頭百姓,於亂世中苟活,幸而追隨皇上,獻了些計策,能夠成功,那也是皇上洪福,與臣並無太大關係。皇上以為這是臣之功,那是皇上宅心仁厚,恩澤無疆,但臣卻實不敢當。”

  朱元璋又道:“朕反複思量,大明新建,諸事待興,更需先生勞心勞力。是以,朕欲將丞相之印付與先生。先生當不拒朕之請吧?”

  劉基道:“臣向來直率,實是不宜成為相國。請皇上另請高明。”

  朱元璋道:“非先生不足以為相。”

  劉基道:“一國之相,總攬萬機,協調萬端,需心胸博大、兼容四海之士方能勝任。臣性格直率,喜惡分明,實在不宜為相。還請皇上明鑒。”

  朱元璋看到劉基辭相之意甚堅,知道這個丞相他是萬萬不願當了,便歎了一口氣,道:“當年子房也是如此。那封公之事,先生就不要推托了。諸位與朕起於危難之間,現今大功告成,名為君臣,實如兄弟。有福豈能不同享?”

  劉基道:“劉基些許微功,哪能有資格封萬戶之公?若能封個伯,臣餘願已足。公侯之位,還是讓予其他人吧。他們南征北戰,無數次死裏逃生,方有今日。公侯之位,他們才當之無愧。”

  朱元璋一聽,盯著劉基那張青瘦的麵容,心想劉基真是個比自己更固執的人。以前,在重大決策時,即使是全體人員都一致讚成,就是他本人也同意的事,劉基也敢於反對,而且反對得非常堅決,甚至敢於拉扯他的衣服,一點不給他情麵;現在他決意不為相,不為公侯,自己就算再怎麽大費唇舌,也是說不動他了,於是也不再堅持。

  劉基告退之後,朱元璋退回內宮,馬皇後道:“伯溫先生不答應為相吧?”

  朱元璋點點頭,道:“我看他有急流勇退的意思。”

  馬皇後道:“古代賢士,都有功成身退的做法。伯溫先生是不世奇才,文武皆能,可惜啊,他不為相,殊為相惜。”

  朱元璋道:“是啊。李善長之能,固然也勝任丞相之職,但李善長貪財好名,終究不如伯溫先生。”

  馬皇後道:“劉邦難用張良,皇上難用伯溫,此非皇上之福啊!李世民當政,手下群臣都各盡其力啊!”她本來還想說,如果劉基是李世民的手下,他一定會當丞相,但她沒有說。

  朱元璋當然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他突然覺得,這個皇帝真不是那麽好當的。

  劉基回到府中,夫人接著。以前,朱元璋還當吳王時,常請劉基到王宮中商談事務,以定決策。但朱元璋稱帝之後,劉基就少到宮中了。此次劉基被請進宮,談了這麽久,而且回來時,臉色大是不愉,夫人不由也心頭一緊,問:“皇上請先生過去,到底是為什麽事?”

  劉基淡淡一笑,道:“是討論行賞之事。”

  夫人道:“先生可封個公吧?”

  劉基臉一端,道:“皇上欲封我公,但我隻要個伯。”

  夫人道:“為何?”

  劉基長歎一聲,良久才道:“一個伯也夠了。”

  夫人道:“據說,李思齊不願為官,以致龍顏不悅,最後竟……”

  劉基道:“此話以後再也休提。李思齊是李思齊,我是我。”

  十一月,朱元璋下召,大封功臣。由於劉基的堅辭,故他隻封了個誠意伯。其餘功臣封賞如下:李善長為韓國公;徐達為魏國公;常茂,即遇春子,為鄭國公;李文忠為曹國公;鄧愈為衛國公;馮國勝為宋國公;湯和以下皆封侯,共二十八人。封完功臣,然後分封諸王。這些親王,基本都是朱元璋的兒子。

  這些天來,朱元璋想得最多的不是還在漠北的元朝殘餘勢力,也不是還沒有歸順的西南勢力,而是他的下一代。這些將領,多年來四處征戰,攻無不克,才能那是明擺在那裏的。他在當吳王的時候,對他這些將領那是很相信的,可是一當上皇帝之後,天天望著他的幾個兒子,突然想到:如果自己百年之後,這些將領還能聽他的兒子擺布嗎?其他兒子也還罷了,他那個太子雖然極有才具,當個太平天子,施仁政、利萬民,可能做得比他好,可是卻太過心慈手軟。這些大將能把他放在眼裏嗎?他開始有點不放心了。

  馬皇後早就看出他的這個心態,多次出言相勸,他當然知道。可他仍然放不下心。他覺得,他必須想出一個辦法來對付這些能征慣戰的將領。

  宋趙時期,強幹弱枝,禁軍統一於皇帝手中,好像很安全。可是一旦皇帝不會用兵,那麽軍權仍然落入權臣之手。所以,宋代的皇帝並不是怎麽強悍,反而因為將不知兵兵不知將,最後為北方諸胡所乘,長期處於弱勢狀態,直至滅亡,殊為可悲。這是萬不可效仿的。

  還是把兵權穩拿在自己的手中好。最後,他想了一個他覺得很好的辦法;把兵權都分解到自己幾個兒子的手中,令幾個兒子分守四方,若京都有難,則四方來援,還怕了誰?朱元璋想通這一節,心裏很興奮,那一晚終於睡了個安穩覺。

  第二天,他即宣布了幾個皇子的爵位:第二皇子朱為秦王,封西安;第三皇子朱為晉王,封太原;第四皇子朱棣為燕王,封北平;第五皇子朱橚為吳王,後改周王,封開封;第六皇子朱楨為楚王,封武昌;第七皇子朱為齊王,封青州;第八皇子朱梓為潭王,封長沙;第九子早殤;第十皇子朱檀為魯王,封兗州;從孫守謙太祖兄子,文正子,為靖江王,封桂林。

  他同時宣布,這些皇子長大後,一定出京就藩,沒有皇帝的詔書,不能回京。他這時的疑心越來越重。不但怕將領們搞事,還怕這些藩王政變。他覺得,他這麽一來,他的兒子們就永保無虞了。

  朱元璋是個閑不下來的人,把這樁心事搞清楚之後,又把那雙凶狠的眼睛投向外敵,下令湯和率同傅友德西征,把西蜀拿下來。

  湯和進展很順利,蜀地的軍閥實在經不住打。湯和進入四川之後,連續幾仗,就把成都外圍打掃幹淨,連蜀主明也成了俘虜。但他手下的兩個大將吳友仁、丁世珍卻死守成都和保寧,拒不投降。

  傅友德對成都發起進攻。成都的防守還是不錯的,傅友德親自帶隊進攻,最後居然也身負箭傷。但他裹創複起,又上馬衝出,帶著士兵猛衝,殺退反擊的蜀兵。

  過幾天,成都城門大開,一群大象衝出。傅友德一看,這就是傳說中的象陣。大象體形高大,皮又厚,力大無窮,給它們一衝擊,人莫能擋。傅友德早就知道成都城中有這個象陣,所是以早就做好準備。

  眼見大象們排山倒海而來,明軍無不駭然而逃。傅友德卻不慌不忙,下令從後軍推出一列炮石。炮手們把炮石推到指定位置之後,便向象群開火。霎時之間,炮聲隆隆,數枚炮石轟然落入象群之中。有幾頭大象被擊中,都轟然倒地。其他大象一看,也都怕了起來,轉過頭去,反身跑向城門。城內的蜀兵萬料不到此招,一時不及關門,反給大象踐踏無數。

  傅友德一看,機會來了,下令大軍尾隨大象衝進城中。城中蜀兵已亂成一團,哪裏還抵擋得住?吳友仁和丁世珍逃到保寧。傅友德也馬不停蹄地追到保寧。

  兩人想不到明軍會來得這麽快,還沒有做好什麽準備,人家就已衝到城門前。而且不光傅友德部,連那個周德興也帶部隊趕來夾攻。保寧城牆十分脆弱,被明軍兩員猛將一頓猛攻,立刻就破了。吳友仁和丁世珍急忙逃走。可是吳友仁在城中亂了方向,正好與迎麵而來的傅友德軍相遇,最後,毫無懸念地被生擒過去。

  丁世珍逃了出去,又召集殘部,跑到文州那裏發動了一次偷襲。明軍守將朱顯忠猝不及防,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連腦袋也丟了。傅友德大怒,帶兵前來。丁世珍自知不是傅友德的對手,又逃了出去。

  傅友德再追。丁世珍再逃,逃到梓潼廟時,終於逃不了了,被他的部下殺掉。蜀地悉平。但北方邊境又出了問題。蒙古被猛打一番之後,終於不再出來。但他們並不想老老實實地長住漠北,而是仍然把那雙眼睛盯著南方。經過兩年的休整,他們終於又伸出手來,乘明軍後撤時,搶占了不少地方。

  朱元璋很氣憤,道:“元狗不滅,大明永無寧日。朕決定再次出兵漠北,鏟除邊患。”

  徐達道:“對於元狗,咱們應當迅速出擊,一戰而勝,然後除惡務盡。否則後患無窮。”

  朱元璋的眼睛向兩班文武掃了一掃。幾個將領齊聲說:“大將軍所言極是。”

  朱元璋又看了看劉基。每到決策的關鍵處,他都會在最後關頭把目光向劉基看過去。以前劉基還沒有過來時,他從不看誰。對於這些決策,他基本都很幹脆地直接決斷。可自從劉基來了之後,他對自己的決斷能力也不那麽自信了,越來越依賴劉基。

  如果是在別的皇帝那裏,這是劉基之福,可劉基深知,朱元璋的依賴對自己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因為朱元璋越來越多疑。一個多疑而又能力超常的君主,對於才能超常的臣工而言,絕對不是一件好事。你對他有用時,他自會言聽計從;但當他覺得你的水平太厲害了,他就會心裏發恨。他一嫉恨,你的後果就不堪設想。

  很多人把劉基比成諸葛亮,說他是聰明絕頂的人,其實,他的聰明程度,比諸葛亮更高;他的謀略才具,比諸葛亮更勝。諸葛亮除了內政很成功外,軍事上是不能算成功的。但劉基卻不同,內外皆能,尤其是在軍事方麵,眼光獨到,所出之謀,深不可測,言出必中,多次挽狂瀾於既倒。

  但他有一個弱點,是性格上的弱點,就是不怎麽會和稀泥,一旦心有所想,都會和盤而出。再加他虯須滿臉,激動起來,音量大張,決不妥協,是以常得罪人。他也知道自己的這些弱點,如果稍加收斂,那麽在大明王朝的初期,他會更加成功。

  此時,他雖然知道朱元璋對待諸功臣的心情已經非常複雜,他大可超然物外,看著朱元璋的臉色,隨大流說話,讓朱元璋的疑心一點一點地減小,可他做不到。他仍然大聲說:“北元無足懼,但王保保未可輕,所以必須謀定而動。欲畢其功於一役者,必不能成功。依臣看來,我當以守為主,再乘隙進擊。”

  徐達道:“王保保確實是將才。不過,前幾次打仗,他都敗得沒有道理。相信這一次,他也不會有什麽作為。”其他人也都附和徐達的聲音。

  朱元璋本來覺得劉基的話應該是對的,但對在哪裏,他一時也想不起。他想到自己此前,處處太把王保保看高,可是兩仗證明,王保保實在是不堪一擊。如此看來,大可不必擔心這個王保保。他又看了劉基一眼,想:“看來這回你看不準了。”他很希望這次劉基不準。他真的需要劉基不準一次。他把目光收回來,道:“大將軍與王保保多次交手,知彼知己,還是按大將軍之意去辦。”

  劉基道:“經兩年的蟄伏,王保保再度現身,此日的王保保必不是以前的王保保。請皇上及大將軍思之。”

  徐達笑道:“多謝先生的提醒,其實王保保隻是徒具虛名而已。此戰定把他一擊而敗,永保大明北疆安寧。”

  朱元璋一聽,大聲道:“就依大將軍之言,發兵向北。”

  朱元璋馬上製訂了作戰計劃,召集十五萬大軍,任徐達為征虜大將軍,李文忠為左副將軍,馮國勝為右副將軍,各領五萬兵,分三路出擊。其中重要任務當然由徐達承擔。徐達為中路,出雁門關向和林;李文忠為右路,從居庸關出,目標仍然是和林;西路是馮國勝,向甘肅出擊。西路軍沒有既定作戰目標,隻是作為一支疑兵出現,意在牽製敵軍,順便策應其他兩路兵馬。

  三路大軍出征時,朱元璋不再像過去那樣,給三人欽定先鋒,而是讓三人自己挑選。作為此次出征的主將,誰能成為徐達手下的先鋒官,那是莫大的榮耀。大家都知道,這次作戰將是大明與元朝的最後一戰,因此都希望成為徐達的先鋒。可是徐達卻用了一個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人當了他的先鋒。

  這個人叫藍玉,他是常遇春的內弟,一向不怎麽出名。大家一看,心裏極是不服,以為徐達這一次私心太重,把這個戰功讓給藍玉,算是報答老搭檔常遇春。但不服也沒有辦法,隻得眼睜睜地看著藍玉興高采烈而去。

  那個馮國勝選了傅友德作為先鋒。傅友德是個猛將,在明軍陣營是很有名的。他這時也有點不舒服。因為按現在的部署來看,這一路基本不會有什麽大仗可打。他當這個先鋒還有屁用?可是,朱元璋說過,由馮國勝挑選,馮選了誰,誰就得跟過去,有意見回來再提。

  徐達此時已不把王保保放在眼裏,不再像過去那樣,出奇製勝,而是決定與元兵在野外作戰,硬生生把他們打敗。所以,他一出雁門關,即高調宣稱,要把元主徹底趕出。他下令在軍中高舉大旗,旗上大書:驅盡胡虜,趕絕擴廓!但見一路上,明軍氣勢如虹,旗幟高揚,一副誌在必勝的模樣。

  洪武五年(1372)二月二十九日,徐達的大軍進入山西境內。先鋒官藍玉帶著騎兵一馬當先,非止一日,來到野馬川。此地已是蒙古境內。二月早春,北方依然朔風呼嘯,冷意直砭肌膚,草原上敗草如海,大是蕭索。

  藍玉的騎兵在這片冷風如浪的草原上奔馳,他的口裏不斷地呼出大團熱氣,像濃霧一樣在眼前升騰,然後散開。現在他最怕的並不是北方的冷,而是怕找不到敵人。他轉頭四望,那雙眼裏光芒萬丈,利若冰霜,隻是一心一意地要找到敵人,來場痛痛快快地廝殺。

  終於,在草原與天相接處,看到一團黑影。再定眼一看,那團黑影是一群騎馬的人,而且也是旗幟飄揚,正是元朝的旗號。藍玉率兵冒著刺骨的寒風,大聲呼喝著,率先向前直衝而去。兩下短兵相接,蒙古騎兵丟下數十具屍體向北退卻。

  藍玉第一次進攻取得勝利,更是士氣大振,繼續追擊。大草原極為開闊,一望無際,百裏之內,盡在視野當中,形跡無法隱蔽,追擊起來並不容易。直到三月二十日,藍玉才又追到王保保的騎兵。兩下再戰。王保保再次大敗。

  藍玉不斷把勝利的消息派人送到徐達那裏。徐達本來對王保保還有所顧忌,怕藍玉被王保保誘敵深入,現在看到王保保如此不堪一擊,又想起自己跟王保保的兩次交手——那兩次雙方的兵力並沒什麽差距,但仍然輕而易舉地完勝對方。由此看來,王保保也就是個草原上的草包——於是下令放膽猛追。

  在他和藍玉的意識裏,現在隻有“勝利”兩個字。然而,在王保保的意識裏,同樣是“勝利”二字。隻是徐達和藍玉的“勝利”兩字,顯得很狂放,光芒四射;而王保保的這兩個字含而不露,蓄勢待發。

  其實,早在一個多月前,王保保就得知明軍已向他大舉進攻了。王保保在很多方麵跟徐達是有共性的,他也是一個很謹慎的軍人。他認真地把自己以及自己的實力跟對方進行了一次全麵的比較,最後他認識到,自己真的比不過徐達,自己的力量更不如對方雄厚。在這兩個“不如”之下,這仗是沒有辦法打的。但現在打不打不是由你說了算。所以,還必須打。

  不能硬拚,就隻有智取了。於是,他決定伏擊徐達。伏擊徐達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徐達從來不上別人的當。王保保與部將賀宗哲經過反複商討,最後決定在嶺北那裏設下伏擊圈,然後把徐達的部隊引進來。

  於是,在跟求戰心切的藍玉接觸之後,王保保故意連敗幾陣,終於徹底打消了徐達的顧慮。當他站在草原的這一頭,看到明軍主力如烏雲一般卷來之時,他用手抹著嘴巴,把那一絲笑意擋住了。他知道,他成功了。

  雙方在草原上追逐,已經三個月。此時,已到五月初,春意融融,草原上的草已從遍地枯敗長到繁茂異常,放眼過去,綠茵如海,生機勃勃。

  春風得意的徐達突然發現敵人不見了。他轉頭四顧,命斥候兵四處尋找,一定要找到敵人的主力,不能老是在草原上到處亂跑。

  五月初六,探子報,嶺北發現蒙古兵,旗號正是王保保。徐達毫不猶豫地下令向嶺北追擊。五萬大軍橫衝直撞,向嶺北奔騰而去。當他們來到嶺北時,發現這裏跟草原大不相同,全是山區。本來,徐達也是從淮右山區來的,對山區是很熟悉的,可在這裏看到這片山區時,突然覺得有點詭譎的感覺。

  他的感覺是很對的。可是他還沒有理清這個感覺,突然山後殺聲大起,賀宗哲從意想不到的方位出現,揮刀衝向明軍。連徐達也沒有想到對方會來偷襲,一時大亂起來。

  賀宗哲一點不客氣,帶著部隊狂砍。徐達毫無還手之力,隻得後退。此時,王保保又從另一邊衝殺而來,夾擊徐達。徐達的部隊隻能各自為戰,毫無秩序,一時之間,明軍屍橫遍野。

  王保保大喜,徐達命喪漠北的時機就在眼前。他和賀宗哲認為,隻消再加把力,就可以讓數萬明軍無一生還。徐達就殲,對明軍的震動必是極大。

  然而徐達卻不是甘心受死的人,他多年征戰,心理素質極佳,雖然此時陷於重圍,受到敵人的猛烈夾擊,知道稍有不慎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卻仍然咬緊牙關,拔出佩劍,對親兵團隊大叫:“跟我上。”

  在眾兵將紛紛後退之時,他帶著自己的親隨,逆行而上,一路大聲呼喝。大家看到大將軍此時勇往直前,渾不把敵人放在眼裏,膽氣終於慢慢提了上來。很多士兵也漸漸地圍攏在徐達的身邊,跟著他一同向敵人迎過去。

  徐達帶著這股部隊,與藍玉會合。他大聲對藍玉道:“給我擋住敵人!”藍玉看到大將軍親自當後隊,立刻帶著自己的部隊擋在徐達之前。蒙古鐵騎猛撲上來,其勢如虎。

  藍玉手握一杆長槍,往來衝殺,渾身是血,身邊的親兵不斷地死去,但他硬是一點不退卻。而徐達卻舉著長劍,命自己身邊的士兵衝過去,與藍玉一起,跟敵人作殊死搏鬥。

  到後來,徐達站在高處,他的身邊隻剩下旗手了,但他仍然兀立如山,舉著寶劍督戰如故。藍玉此時狀若發瘋,他已連續擊退十三次敵人的進攻。而此時,跟著他奮戰的兄弟也都死傷過半,而且還活著的也都全身是血,但都還是拚死如故,硬是把排山倒海而來的蒙古鐵騎死死擋住,無法前進一步。

  王保保看到這個情景,也不由呆了。明朝有這樣的將軍,哪有不能取勝之理?但他並沒有放鬆對徐達的進攻。

  正在向後狂退的明軍突然發現,後麵沒有追兵了。他們忙回過頭看,隻見大將軍正站在高處督戰,而藍玉正帶著部屬死命擋住敵人。他們回過神來,知道自己又可以活過來了,於是退卻開始有了秩序。

  徐達一看,知道危險已過,下令穩步後撤。他把部隊分成兩部分,一部分繼續擋住敵人的進攻,一部分卻修起營壘來。

  王保保雖然還拚命如故,但進攻了大半天,最好的時機已經過去,全軍已成強弩之末,再打下去,真的沒有意思了,於是隻得下令停止戰鬥。

  徐達這一次死裏逃生,不由暗叫僥幸。若不是他心理素質超好,於危急關頭保持鎮定,又幸虧藍玉奮勇拚殺,這次真的很難保住這條命。他清點了一下人數,損失差不多萬人,可以說人員減了一半。這是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慘敗。劉基的話,實在是太對了。

  徐達吃了一個大敗仗,李文忠那一路也不順利。本來,他是跟徐達共同夾擊和林的,眼見徐達的部隊一路向北,順風順水,便也產生了輕敵的思想,下令全軍提速。六月二十九日,他的部隊到達口溫,遇著蒙古部隊。

  也跟藍玉當初一樣,蒙古軍不堪一擊。於是,李文忠也興奮起來,更不把蒙古兵放在眼裏了。李文忠長期跟隨常遇春,受之影響極深,打起仗來,向來求快。現在覺得自己的部隊實在太慢了,覺得再慢下去,蒙古兵都跑光了,於是下令把輜重留在後方,自己帶著大軍輕裝追擊敵人。

  部將道:“當心敵人劫糧!”李文忠笑道:“哈哈,我也早就考慮到這點了。現在敵人肯定沒有什麽準備,咱們以最快的速度衝上去,把他們一舉消滅,他們還有時間來劫糧嗎?”於是,下令全軍追擊。

  這一次行軍果然快速了很多。可是跑了很多天,仍然沒有追上敵人。弄得他也煩了,大罵敵人,就會躲。可你讓他此時放棄追擊,他是寧死不幹的,隻有咬牙繼續追。

  終於在阿魯渾河那裏發現了一隊蒙古兵,正是被他打垮過的那一支。初見時,李文忠差點笑出聲來,可再一看,發覺這支部隊一點不驚慌失措,完全沒有剛被打垮過的跡象,反而生龍活虎得很,不由心下一緊:“難道真的上當了?不可能吧?”

  但這個不可能是真的發生了。原來這一支元軍的統帥叫哈剌章,頭腦很靈活,知道硬拚是拚不過李文忠的,因此也采取了王保保的那個策略,把李文忠引到這裏來。

  他利用一小股軍隊,把李文忠的大軍引得在草原上連續奔波了多天,覺得李文忠的部隊再怎麽強悍也應該疲勞了,於是他的主力部隊出現了。

  他的主力部隊已經休整了很多天,士氣正盛。這時,李文忠就是不想打也不行了。大草原上,千裏曠野,想躲都難,隻得開打。

  哈剌章認為,這一仗肯定有勝無敗。哪知,李文忠也是不好惹的。他一看到自己上了大當,而此地離中原千裏之遙,兩路友軍也不知道如何了,知道現在想活著回去隻有靠自己了,所以一咬牙,也不布什麽陣勢,第一個便向敵人衝了過去。

  他帶的這一支曾是常遇春的舊部,衝擊能力極強。常遇春打仗,向來不管敵人的力量如何,一見到敵人,先猛烈衝擊一頓,大打一場之後再說。因此,這支部隊的心理素質極佳。此時看到李文忠一馬當先,便也都齊發聲喊,跟著猛衝過去。

  雙方一頓好打。一方起了必死之心,拚盡全力;一方以逸待勞,精力旺盛,大打出手,威力極大。一時間,居然打了個不相上下。

  這下輪到哈剌章吃驚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一支已經被拖得疲憊不堪的部隊,居然還能如此勇猛。若放在平時,雙方交手,對方早就一敗塗地了。

  雙方打了一個下午,晚上休戰。次日再打,依然打了個平手。哈剌章大怒,又無可奈何。他真的想不通,李文忠的部隊是哪裏來的力量?他真想向北退去,但又舍不得放下這個機會。第三日再打,這一下,李文忠發力,居然把蒙古兵打退下去,占領了他們的營房。元兵隻得再次後退。

  草原上屍積如山,到處是黑色的血跡。元軍死傷過萬,而明軍也死傷數千。李文忠騎著馬,站在陣前,咬牙望著北遁的元兵。大家勸李文忠:“咱們還是退回去吧,總算打贏了。”

  李文忠此時臉上還沾著血跡,聽了部屬的話後,突然轉過臉,大聲喝道:“哪有退回去之理?”

  “糧草不多了啊,我們的糧草還在很遠的後方。”

  李文忠大喝:“沒有糧草也追!”

  李文忠寶劍一揮,他的馬已經往北狂奔。營房中的士兵們也衝了出來,緊隨其後,滾滾而前。

  這一追,一直追到稱海,李文忠一路高叫:“務必把元狗斬盡殺絕!”他下令大家一路都跟著這麽叫喊。一時之間,千裏無垠的草原上,叫聲響徹雲霄,連跑在前麵的元軍聽得清清楚楚。他們一邊跑,一邊滿耳聽到這些聲音,真有肝膽俱裂之感。

  哈剌章這時後悔不已,早知道李文忠這麽難纏,剛開始就躲得遠遠的,讓他永遠找不到才好。可現在自己天天得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他這麽邊喊邊追,哪裏還能躲得開?最後,哈剌章大叫“老子受夠了”,下令停止前進,大家集體向後轉,與李文忠決一死戰。

  李文忠的部隊很快就追上來,看到元兵已嚴陣已待,也叫大家停了下來。

  哈剌章本來以為,李文忠一到,立刻就會發動攻擊。哪知,李文忠卻叫手下修起營壘來。連李文忠的部屬也莫名其妙起來:“你不是說要追擊敵人,要把他們斬盡殺絕嗎?怎麽追上了敵人,卻又不打了?”

  李文忠笑道:“現在敵人要拚命了,咱要是再送上去,肯定吃虧。還是慢慢磨他們吧。”

  哈剌章眼睜睜地看著李文忠在那裏好整以暇地修著營壘,弄不明白這家夥到底是什麽想法。他被李文忠打怕了,雖然看到明軍在那裏忙著勞動,居然也不敢衝上來痛打一頓,而是集體當著觀眾。

  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又在那裏僵持了幾天。糧草官過來向李文忠報告:“將軍,糧草真的沒有了。”

  李文忠一聽,罵了一句粗話,然後道:“看來隻有撤了。再在這裏對峙下去,咱得餓死。”他什麽布置也不做,直接下令拔營而起,全軍向後退去。

  哈剌章一看,怎麽又撤了?仗還沒有打一場啊?你們不是來打仗的嗎?他一時大惑不解,但又怕李文忠耍什麽陰謀詭計,居然不敢追過去。他心裏隻是想,李文忠一定有伏兵,一定是在騙我上去的。

  明軍若無其事地向後撤,最後順利班師而回。李文忠退回到安全地帶時,身上已經冷汗涔涔,暗叫僥幸不已。

  再說說西路軍。這一路軍連個具體任務也沒有,好像是支多餘的部隊。馮國勝也覺得自己這一次真是做了個多餘的統帥,心情超級鬱悶。他來到蘭州之後,坐在大營當中,左思右想,總不能就帶著五萬大軍來蘭州吃一碗拉麵就班師回朝吧?那樣一來,到時候人家兩路大軍高奏凱歌,光鮮無限,而自己就隻向皇帝匯報一下,蘭州拉麵做得不錯,這也太寒磣了吧。總得找點事來做才對得起這個西路軍的統帥之名。

  他問傅友德:“傅兄有什麽辦法?”

  傅友德說:“我也沒有辦法啊!”

  後來,他對傅友德道:“咱總不能在此地閑著不幹事啊。這樣吧,你帶五千兵過去,找點事幹。”

  傅友德道:“幹什麽?”

  馮國勝道:“來時,皇上也沒叫我們幹什麽。所以,你幹什麽是你的事。”

  傅友德領了五千兵馬,出了蘭州城。他望著自己這支部隊,才區區五千人,能幹出什麽事來?但傅友德也是個猛人,既然帶兵出了城,總不能又空手回去。於是,他決定向西涼開過去。

  元西涼守將看到傅友德隻帶著這麽點兒人前來,以為這就是送死來了,馬上出城迎戰。傅友德看到敵人開城出來,不由大喜,下令部隊直接向敵人衝擊。元兵料不到明軍勇猛如斯,被打了個大敗。傅友德直接衝進城裏。西涼就此拿下。

  傅友德想不到居然立此奇功,大是興奮,又向永昌殺過去。那裏的守將是元太尉朵兒隻巴,也是個不經打的人。雙方一交手,元兵被傅友德大殺一陣,損傷幾千。

  馮國勝得到消息,大喜過望,立刻派人帶著主力部隊,全部交給傅友德,仍然是那句話,“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傅友德一看,手裏的兵由幾千變成幾萬,當然高興得合不攏嘴。他連續向元兵發動進攻,一連取得勝利。一時之間,傅友德的名字在甘肅一帶極其響亮。元兵一聽到傅友德之名,無不愀然色變,怕哪天碰到這個煞星。

  傅友德從甘肅殺到蒙古境內,如入無人之境,所向披靡。從五月到十月,傅友德沒有休息過,而這一帶的元兵也沒有得到過安寧。最後傅友德以七戰七捷的戰績班師而回。

  此次北伐,三路齊出,期望值最高的是徐達那一路,但卻差點全軍覆沒於草原之上;後來雖然殺出,但也毫無戰功可言了。李文忠雖然沒有那麽不堪,但算起來,也隻是跟對敵打了個平手。隻有馮國勝這一路,倒是捷報頻傳,給這次北伐爭了一點麵子。

  朱元璋雖然對大家都慰勞有加,但內心暗道:“劉基真的太神了,不服不行。”但他仍然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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