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突圍

艾清4月23日：瞧他這睡相

　　腦子就像一團漿糊，一點頭緒都沒有，不知道該從哪裏寫起。

　　今天又明顯比昨天冷清了許多，連“平安老伯”的電喇叭聲也響得少了。人真是一種犯賤的動物，關注你的人多了，嫌煩；少了，又嫌冷清，心態又不平衡了，感覺被人遺忘了。我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娟子和阿堅這兩個活寶也不是好東西，今天隻來了一個電話，好像是敷衍一下。我都離SARS越來越近了，他們倒開始對我放心了？

　　理智地想想，這也不能怪他們，還是自己的心情和感覺問題。就拿“冷清”二字來說吧，心情壞的時候，叫“冷清”、“孤獨”、“寂寞”，好的時候呢，叫“閑情逸致”，叫“享受孤獨”。嘿，就是同一回事。

　　想清楚了，也就沒必要傷感。這個社會又不是為你一個人而存在的，為什麽別人都要圍著我轉？前兩天忙亂熱鬧，那是因為我們剛被隔離，還是個很稀罕的事呢。聽說，我們這個隔離點是全市最早的一批，這兩天，一下子冒出了好多，哪裏還顧得上我們？

　　這就像動物園裏的珍稀動物，剛展出的時候都是人潮如湧，過了幾天，發現也不過如此，連那種臊臭味也差不多，當然慢慢就沒興趣了。我想，我們這個點要不是第一批，哪會有這麽多關懷，哪會如此重視，還市長親自寫信慰問？

　　所以說，什麽事都得趕早，這就是時尚，就是in，連SARS隔離都一樣。這麽說來，我們還算是幸運的？天曉得！

　　不過，關心的人少了並不等於隔離措施就鬆了，這些值班人員還真是忠於職守，你想溜出去？沒門！我想，他們一定是簽了責任狀的，誰手上出了事，誰吃不了兜著走。網上不是說北京有個疑似病人從救護車上溜了嗎，現在還在全城“搜捕”呢。

　　憑良心說，圍著我們轉的這些人真是不錯的，不管是值班人員、社區幹部還是防疫站的消毒員。他們每天做著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要遭我們的白眼，還要冒被傳染的風險，誰吃飽了撐的樂意做這種事？

　　可是，我從沒見他們發過火，我們有什麽要求他們也總是想盡辦法滿足。要說服務態度，我看他們要比莫言強一百倍。假如這個社會全都像他們這樣，我想也差不多就是共產主義了吧。將心比心，現在我對他們的態度好多了。

　　說到莫言這家夥，昨晚上真好玩。

　　我因為那個可怕的陰影，還是沒睡好。折騰到後半夜，兩隻眼睛反而越睜越大了，外麵昏暗的光線幽幽地照進來，在房頂、牆上形成似是而非的影子，就像一群駐紮在我房間裏的幽靈，攪得我坐臥不寧。

　　我自以為還算勇敢的，也明知道那些不過是光影而已，可我還是越想越害怕，連蒙上被子也沒用，那些影子已經牢牢占領了我的大腦，滿腦子都是飛來飛去的幻影。從來都沒有這樣失眠過，當然也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恐怖的事。我知道都是自己心裏的魔鬼在作祟，可我沒辦法趕走心魔。

　　就在這個時候，一件更加恐怖的事發生了。隻聽得轟隆隆一聲巨響，我聽出聲音是從客廳傳過來的，穿過我的臥室門，還有捂著的被子，我還是聽得真真切切，可見這聲音有多響。更可怕的是，接下來卻是鴉雀無聲，一點動靜也沒有了。

　　什麽聲音？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又一點聲音都沒了？難道是幻覺？我本來就緊張得不得了，這下，簡直要崩潰了。

　　又捱了快半個小時，我實在撐不住了，簡直就要發瘋了。現在回想起來，我還是自豪地認為，我是夠勇敢的。我咬緊牙關對自己說，豁出去了，寧可被鬼掐死，也不能被它嚇死，我一定要去看個究竟。

　　我發現很多事都是這樣，真的豁出去了，也不過如此。當我走到客廳，哇噻！一切都明白了，我那根快要繃斷的神經馬上就鬆弛下來，而且簡直想瘋狂大笑。

　　原來，是莫言這小子從沙發上掉下來了。哈哈，看他那副熊樣，整個人都睡在了地板上，隻有一條大腿還掛著沙發的扶手。被子已大半拖到地上，隻有一隻角還搭拉著小肚子。而這時，他居然還呼呼地打著酣呢。真幸福啊！

　　本來，我不好意思叫醒他。他隻穿了一條繃得緊緊的褲衩，渾身光光的，就腿上長著毛。說心裏話，他這時候的樣子比白天酷多了，身上的肌肉比我想象的發達。可是，半夜三更的，不說“男女授受不親”，他這副樣子我怎麽好意思麵對？

　　原本隻想隨他去，最多悄悄地把被子幫他蓋蓋好就算了。可是不行，他光光的身子就直接躺在地板上，這樣熬到天亮，他不生病才怪呢。我隻好硬著頭皮把他推醒。瞧他那副尷尬的熊樣，好可愛喔！原來他也知道難為情啊。

　　這樣也挺好，我讓他穿好衣服陪我聊天，可以熬過這段恐怖的時間。我們差不多聊了近兩個小時，這時，外麵已經有點發亮了，我看他老是在打哈欠，顯然他還沒睡夠，我自己也有點瞌睡了。不好意思老纏著他，才又回房睡覺。

　　大概折騰了一夜也夠累的，該恐怖也恐怖了，回到房裏，我居然很快就睡著了，而且一直睡到10點多鍾才醒來。要不是把這點睡眠時間補回來，我現在哪有那麽好的精神。

　　哦，我發現他比前兩天可愛了。話比以前多了，也不總是冷著個臉，好像誰欠他似的。到時候，他也會來一、兩句幽默，我說過，他是屬於冷幽默類型的。我認為，男人可愛的最高境界就是冷幽默，他還有開發的潛力。

　　對我來說，他最實惠的可愛之處是菜燒得比我好吃，這是我沒想到的。

　　我原來想，要是他燒出來的菜也跟我一樣，還不如天天吃快餐呢。實踐證明，他還行。不過，他那笨拙的樣子說明，他也從來沒燒過菜，但書呆子有書呆子的辦法，那就是謙虛、好學、嚴謹。

　　他仔細研究了網上下載的菜譜，居然還做起筆記來。他說，他已經找到了一定的規律，他自學網絡知識時也是這樣找規律的。嘿，有意思，燒菜也可以像學習網絡知識一樣，佩服！

　　等他研究完了，我發現他真的胸有成竹了許多。動作笨拙點無所謂，畢竟是初次上陣，關鍵看結果。

　　我還笑他書呆子，等著他出洋相呢，他果然像模像樣地把菜端出來了，而且味道比我的好，（當然，嘴上我是絕對不能承認的。）我不得不心悅誠服。看來，也不能小看書呆子，“知識就是力量”嘛，這話還是沒錯。

　　我真為他惋惜，有他這樣的學習態度、學習精神、學習方法，還有悟性和聰明氣，他絕對能成個大學者，幹嘛還舍不得這個破網通公司？真不明白。我要是有他十分之一的能耐，我肯定野心還要再大一點。不過，我真應該向他學習，至少，那種嚴謹的精神總是可以學的吧。

　　可愛歸可愛，原則性問題還是不能隨便的。

　　關於體溫表的問題，我上午就向值班的王大媽反映了，他還真負責，下午就給了我回話，但結果令我失望。她說社區已經考慮到這個問題了，而且兩天前就向防疫站提出，要求不論是否有親緣關係，都要做到每人配發一支體溫表，專表專用，這也是預防交叉傳染的重要措施。防疫站也同意了，問題是現在體溫表供不應求，根本采購不到，隻能將就了。

　　聽說現在醫療器械廠恨不得每天有25個小時，有錢來不及賺啊。也不光光是這個，還有口罩、板藍根、米醋、消毒劑等等，都火得不行，就是所謂的“SARS經濟”吧。

　　噯，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

　　我們關在裏麵雖然才沒幾天，但好像已經有點與世隔絕，不諳世事的味道。聽莫言的朋友打電話來說，幾天功夫，街上風景已今非昔比。很多大餐館莫名其妙地掛出“內部裝修，暫停營業”的招牌；電影院、歌舞廳等娛樂場所被明令關張暫停；公共汽車空得可以睡大覺；出租車司機整天忙著消毒車體，卻打著“空車”燈到處罵娘。就連他們網通公司也大大清閑了，仿佛一夜之間用戶的網絡都不出問題了。

　　真好玩！不過，這些事也跟我沒多大關係，無所謂。我最擔心的還是不要有什麽厄運輪到自己頭上來。

　　“心裏有鬼，鬼就真的會上門”。不記得哪兒讀到過這樣一句話，我現在就是這樣疑神疑鬼，什麽事都喜歡跟SARS症狀對照一下。還好，這幾天的體溫都很正常，總是37度不到一點，也沒什麽頭痛腦熱喉嚨不舒服的感覺。早晨剛醒來的時候，有點暈暈乎乎應該不算什麽吧，我想應該是沒睡夠的緣故。

　　不過，剛才一陣肚子疼，有點拉稀，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我發現那張《注意事項》中也說到了腹瀉，難道這點情況也要向他們匯報？太誇張了吧。

　　網上談到SARS的首發症狀一般是發燒，我體溫好好的，這點拉稀應該是不相幹的事，別嚇自己。

　　嘿，想想真可笑。平時老是便秘，總盼著痛痛快快地拉一通，前一陣子還流行吃“排毒養顏膠囊”，花錢買肚子拉，說是對排除體內毒素、美容養顏、減肥塑身都有好處。現在這一點拉稀，應該高興才對呀，幹嘛急不可待地要跟SARS去掛鉤？還是此一時彼一時，心裏有鬼。或者說，這叫“葉公好龍”。

　　其實，我真想把心裏那個鬼跟莫言說說，也許心裏會好受些，可我還是沒敢說。別看他一副木訥的樣子，我發現他也在觀察我。今天居然問我是不是有什麽事擱在心裏，難道我有什麽流露出來的？我當然還是掩飾過去了，沒有承認，要不然也太沒麵子了。

　　好了，該睡了，明天還要過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