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畫狂

十四

　　第二天一早，烏豆兒早早地來到校門口的布告欄前貼檢查。他是奉校長之命，在藍夢兒的督促下來辦這件事的。不過，他絲毫沒有羞愧的意思，反而有點得意和自豪。

　　自從昨天嚴警官來過學校之後，烏豆兒的名聲一下子大了許多，特別是關於他們勇鬥犯罪團夥的傳聞越傳越離奇，烏豆兒也因此更加得意，走起路來腰板也挺了不少。

　　見他在貼檢查，進校的同學們都圍上來議論紛紛。檢查是用毛筆抄寫的，足有一張八開紙大小，上麵寫得滿滿當當，認識也很深刻，可惜幾個字歪歪斜斜，乍一看有點像阿拉伯的文字，實在有損“穀藺美高”的形象。

　　仔細看去，還是可以讀通全文。隻見上麵這樣寫道：

　　檢查

　　昨天，我們違反校規，私自登錄無聊網站，與人聊天，致使上了犯罪分子的當，遭到搶劫。在這樣的情況下，不但沒有及時報警，還再次違反校規，與搶劫分子鬥毆，嚴重危害社會治安，損害了我校的聲譽。錯誤極其嚴重，令人痛心疾首。

　　我們決心痛改前非，決不再做違反校規的事，認真做好期中複習，以實際行動報答校領導和老師們的關懷和幫助！

　　通過這次教訓，我們呼籲同學們以此為鑒，不上網聊天，不搞網戀，不瀏覽無聊網站，做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學生！

　　檢查人：吳宇偉WHITE　梵哲　畢羅天　餘翠玫

　　顯然，這張檢查出自烏豆兒之手。雖說是張檢查，但正在全校沸沸揚揚地傳說“勇鬥歹徒”的時候，這張檢查的作用無異於在誇耀他們的行為。不過，檢查的內容倒是事實，後麵兩段的表態也很誠懇，校方也沒什麽把柄可抓。

　　稍有點認識烏豆兒的人都趁機湊上來向他打聽勇鬥歹徒的事。烏豆兒見大家都用羨慕的眼光望著他，第一次嚐到了被人崇拜的滋味，感覺特棒。

　　他站上布告欄下的一個台階，個子一下子長高了二、三十公分，自我感覺愈加良好，就天花亂墜地吹起了“勇鬥歹徒”的英雄事跡，他自己當然成了該事件的男一號主角。就在他忘乎所以，雲裏霧裏的時候，隻聽人群外一聲怒喝：“吳宇偉！下來，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聽到這聲怒喝，烏豆兒怔了一下，還沒有完全從“英雄”的光環裏走出來。再定睛一看，竟是校長，透過他的金絲眼鏡，一雙瞪得溜圓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自己。這一驚可非同小可，把烏豆兒嚇得臉色煞白，雙腿發軟，一下子從台階上跌落下來。還好，四周都圍滿了人，及時把他扶住，才不至於使他的英雄形象受到太大的影響。

　　定了定神以後，烏豆兒馬上又恢複了理智，見校長已經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站起身對周圍的同學說道：“怕什麽？我連歹徒的匕首都不怕，還怕他不成？”說完，有意挺了挺胸，氣宇軒昂地向校長室走去。

　　“勇鬥歹徒”事件多多少少給沉悶的期中複習和考試帶來一點新鮮空氣，讓同學們有點輕鬆的理由和機會。一晃眼，水深火熱的兩個星期熬過去了，至於考試的成績如何，已經不那麽重要。反正無論好壞，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操心也沒用。

　　這天下午，蘇紫把最後由梵哲修改定稿的壁畫投標方案送到藍夢兒的辦公室。藍夢兒打開效果圖仔細看了一會，點頭說道：“很好，我看我們班的這個方案完全有可能中標，看來你們‘穀藺三劍客’還真不是吹的。”

　　聽藍夢兒這麽說，蘇紫一下子臉紅了起來，她覺得自己在方案設計中的貢獻實在配不上‘三劍客’老大的地位，老師越是這麽說，自己越是覺得不好意思。

　　藍夢兒並沒有注意到蘇紫臉上的變化，隨口問道：“最近梵哲和畢羅天的關係怎麽樣了？”

　　說到他倆的關係，還真得感謝以大嘴妹為首的後援會，要不然，又要在老師麵前沒法交待了。她底氣十足地回答道：“好多了。要不是他倆合作，壁畫設計方案也搞不到那麽好。再說，這次勇鬥歹徒也是全靠他倆合作呢。”

　　藍夢兒微笑著沒有回答，心裏卻在想，這次他們打架的事還真沒給班裏丟臉，反而樹立了班級在外麵的形象，促進了班裏的團結。不過，她不能把這個想法對蘇紫說，否則，不是變相鼓勵學生打架了嗎？

　　“太好了！他倆的團結合作你要記頭功。”藍夢兒讚揚道。蘇紫的臉又“唰”地紅了。這不是在罵我嗎？蘇紫在想，自己是一點功勞都沒有，要說功勞，還是他倆自己惺惺相惜，還有大嘴妹她們的撮合。

　　還好，藍夢兒並不知道其中的奧妙。蘇紫見沒什麽事了，就告辭走出了藍夢兒的辦公室。這時，藍夢兒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叫住蘇紫，說道：“今天晚上要加上兩節人體素描課，作為一次嚐試，請高一的同學來做模特。”

　　“真的？！”蘇紫簡直不敢相信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冷冰冰的石膏像早就畫得讓人倒胃了，難得有一次真人模特，往往連人體比例都不那麽理想，也沒什麽勁。學校試行由同學來做模特的創舉還真不錯，至少都是青春少年，人體的線條美是絕對沒問題的。

　　“你回去跟同學們打聲招呼，這是我們學校的一項重大教學改革，也是業餘模特第一次亮相，到時候請同學們注意一點，別把高一的同學給嚇壞了。要是搞砸了，不但影響學校的改革計劃，今後你們也別想再畫到好的模特了。”藍夢兒鄭重其事地關照蘇紫。

　　“好的！好的！我馬上去跟大家說！”說著，蘇紫一溜煙地跑了。

　　當蘇紫把藍夢兒的話傳達給同學們時，教室裏一片歡呼聲，不過，大家隻聽到了這麽一件大好事，卻沒把老師的關照放在心上，或者，根本就沒有聽到。

　　大嘴妹急不可待地向蘇紫打聽道：“哎，今天這模特是誰啊？MM還是GG？”

　　還沒等蘇紫答話，烏豆兒就擠進來答腔道：“那當然是MM，毛頭小子有什麽人體美可言。”

　　大嘴妹可不這麽看，巴不得今天的模特是個大帥哥，要不然，小帥弟也行，反正，比MM更可愛，更新奇。所以，她馬上反駁道：“誰說的？你以為是你這種形象啊？倒貼我錢我還不願畫呢。帥哥就不同了，見過大衛吧，那才叫人體藝術，要是有個活大衛，畫他一萬遍也不會厭。”

　　“對！對！就像我這樣！我差不多就是個活大衛吧？”白皮鯊對大嘴妹有點意思，厚著臉皮插話道。

　　“厚顏無恥！”大嘴妹不假思索地嚷道，話一出口，她又多看了白皮鯊一眼，補充了一句：“不過，孺子可教也！”這一句，讓白皮鯊極為受用。

　　“行了，行了，實話告訴大家，我也不知道是誰，反正，到了晚上就謎底揭曉了。”

　　“嗨，白忙乎了！”大嘴妹泄氣地說。不過，這反倒把大家的胃口吊得更高了。

　　沒多久，白皮鯊就得到了準確情報。他沒有立刻把情報公布於眾，而是神秘地湊到畢羅天耳邊說道：“最新絕密級情報，晚上人體素描課的模特是……”他故意拖長聲音，等待畢羅天的反應。

　　果然，畢羅天不耐煩地催促道：“是誰？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其實，當他一聽到蘇紫發布的消息，頭腦中不由自主的第一反應就是金淩櫻子，所以，當白皮鯊說獲得了準確情報，他就極想盡快得到證實。

　　白皮鯊像看透了畢羅天的心思似的，故意慢條斯理地說：“是你最expected的人！”

　　“金淩櫻子？”畢羅天脫口而出。

　　“Yeah！你的跟屁蟲！”

　　的確，白皮鯊真的看透了畢羅天的心思，金淩櫻子確實是他最期待的，但也是最不樂意的。從這個意義上說，白皮鯊隻看透了他一半的心思。準確地說，應該是他最期望金淩櫻子單獨給他做模特，而不是麵對全班同學。如果要麵對全班同學，金淩櫻子又是他最不希望的。白皮鯊哪裏猜得透他如此微妙的心思？

　　其實，畢羅天自己也為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而煩惱。他甩了甩頭，像是回答白皮鯊，又像是要與自己的煩惱告別，說道：“管她是誰，反正有個漂亮MM做模特總是好的。”

　　晚上七點，素描教室燈火通明。同學們比任何時候都準時、自覺地在自己的畫板後麵到位了。上方兩束明亮的燈光打在空蕩蕩的造型台上，等待模特就位。大家耐不住期待和莫名的躁動，輕聲地交頭接耳著。自然而然地，教室裏籠罩著一種神秘、神聖和神奇的氣氛，這種氣氛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也許，大家都有點緊張。

　　比正式上課時間推遲了五分鍾，教室門口終於迎來了四個人。打頭的是素描課老師汪然，一個三十來歲還打著光棍的男老師，他時而古板，時而又充滿激情，是一個經常會成為女生們議論焦點的人物。對於他的出現，大家一點也不感到奇怪，因為這是一堂素描課，他理應成為上課的主角。

　　跟在他後麵的是政教處主任侯老師。對於他的出現，大家稍稍有點吃驚，不過，很快都明白了。因為，凡是他出現的地方，都是將要、正在或者已經出問題的地方。這說明校方對今天這堂課格外重視，或者預感到會出現什麽問題，所以派侯老師前來督陣，這倒與下午蘇紫傳達的精神相符。隻是他的到來更增添了幾分緊張氣氛，有一種如臨大敵的感覺。

　　再後麵是兩位MM，讓大家眼睛一亮。定睛一看，一位是班主任藍夢兒，她穿一身街頭已不太流行的湖藍套裝，雖然款式並不新穎，但非常合體，使渾身動人的曲線表現得恰到好處。更重要的是她那一身藍色調，不但把她的淑女氣質襯托得淋漓盡致，而且使教室裏的緊張氣氛得到了有效釋放，你仿佛能感覺得到周圍的空氣一下子舒暢了許多。

　　還有一位，毫無疑問是今天的另一位主角，是大家真正期待的人物。她上身套一件粉黃色小衫，下穿一條緊身彈力牛仔，一頭披肩的秀發已經被清清爽爽地盤在頭頂，使欣長的身材更顯得亭亭玉立。她一出現在教室門口，仿佛昏暗的天空突然出現了一道彩虹，有點不可思議，但顯然正中大家的下懷。她正是金淩櫻子。

　　教室裏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很快又歸於寧靜，大家的眼球隻是緊緊地跟著四位遊動。其實，這四位都是同學們所熟識的，要在平常，無論誰出現都不會引起多少反應。問題是今天這四位以這樣一個奇怪的方式組合在一起，同時出現在這個特殊的氛圍中，就出現了特殊的效果，好像這四位都變得有點陌生，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使場景變得有點滑稽和荒誕。

　　本應是主角的汪老師，這會兒，顯然成了四位中最不起眼的角色。他上課的風格一向來自由散漫，今天，好像也有點緊張。他走到講台前，清了清嗓子說道：“同學們，今天我們要上一堂素描試驗課，請學校自己的同學做模特，這是一次全新的嚐試……”說到這兒，他突然卡殼了，停了大約有五秒鍾也沒有接上下文。

　　下麵又是一陣小小的騷動，同學們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絲幸災樂禍。按常規，他應該說說這堂課的重要性和目的意義什麽的。這一卡殼，把後麵的內容統統送進了爪哇國。終於，他說出了最關鍵的一句話：“下麵，請政教處主任侯老師給我們做動員！”還好，程序得以繼續進行下去。

　　侯老師畢竟見的世麵多些，或者說已久經沙場。也許，他認為他才是今天這堂課的主角。反正，他一點也沒有怯場，反而比平時發揮得更加出色。一陣稀稀啦啦的掌聲之後，他把剛才汪老師丟到爪哇國裏的話統統撿了回來，洋洋灑灑地講了十多分鍾，還沒有刹車的意思。

　　這時，梵哲誇張地撩起袖子瞅了瞅表，仿佛是事先有過約定似的，大家紛紛跟著撩起袖子看時間。這一招果然靈驗，侯老師意識到下麵的不安，用果斷的語氣說道：“好了！長話短說，我不占用同學們寶貴的上課時間。總而言之，這堂課的意義非凡，大家要充分認識到這堂課對我校教學改革的重要意義，爭取把這堂課上好！祝……”

　　他大概是想說“祝同學們上課成功”吧，還沒等他說出口，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就打斷了他，他隻好擺擺手，把最後一句賀詞咽了回去，仿佛是喝到興頭上的酒徒，忽然發現酒瓶子裏已倒不出一滴酒，隻好自找台階，悻悻地走下了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