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敲響了上課的鍾聲

一

　　評估的事兒告一段落，木棉中學眼下又遇到一件全校關注的大事。那就是績效工資的改革。

　　一塊蛋糕，如何切得公平合理，讓所有的人心服口服，不容易。據說，有的學校為了這個分配問題，鬧得不可開交，一直上告到教育部。

　　木棉中學雖然沒有到那一步，但也是矛盾重重。最先拿出的方案，遭到大家強烈的不滿，尤其是教師，非常氣憤，憑什麽中層領導要比普通老師多那麽多？！按課時算點數，老師實打實上12節課，拿12個點，中層才5、6節課，卻至少拿到15個點。憑什麽後勤人員比老師還拿得多？他們不上課，卻有基本的10個點。你以為課好上的呀？有本事你來上啊！要備課，要講課，要改作業，要和學生直接麵對麵，就像演員一樣，缺場不得！許多搞後勤的，不用動腦筋，不用跟學生費心，人浮於事，聊聊天，喝喝茶，上上網，看看報，舒服得要死，簡直就是被養起來的，又沒有壓力！老師們年年比成績，比平均分，讓學生問卷、評比，讓家長打分，後勤有這樣的壓力嗎？若不傾向一線教師，大家都去搞後勤去！

　　校長的日子不太好過。前一段時間，搞評估錢花多了，學校福利有所下降。他自己也被人告了，什麽小金庫問題，工程承包問題。上麵已經在調查。令他很是頭疼和惱火。而這個工資方案若不搞好，可能將是更大的導火線！唉，刁民當道！一旦牽涉到利益問題，個個都像烏雞眼似的，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小知識分子，最難整啊！原先的方案也是教代會通過的，實行了一段時間，竟遭到如此否決。大家說那個教代會不算數，是做了工作的。不得不重新再討論方案。

　　學校隻好讓各年級、各部門重新討論、選代表。拿出初稿，再結合其他學校分配方案，再議論，再修改。

　　大家都傾情投入，連平時看上去最老實、最聽話的員工，也不馬虎。利益攸關，大家都知道，一旦確定下來，你一個月多一百，還是少一百，將是長期的事。一年下來，幾年下來，你算算，損失多少？獲利多少？所以，一定要為自己據理力爭。

　　討論會上，大家各抒己見。

　　俗話說，隔行如隔山。其實，即使同一行，也是隔著千山萬壑的。大家都認為自己勞苦功高，最委屈，最受累。

　　主科老師認為副科老實輕鬆，不要參加中考，沒有升學壓力；副科老師認為主科老師地位高，受重視，學校、家庭、學生都高看一眼，不像副科老師邊緣化，家長請客送禮基本沒有份，而且，因為不考，課更難上。要耗費的能量更多。

　　主科老師之間也有差異。語文老師認為現在學生和家長都更重視數學和英語，在外麵上補習班的都多是這兩科，但考起來，卻是一樣的比，不公平。語文作業批改量大，尤其是作文。這也應該算點數。

　　數學老師則說自己這一課最難教，學生分化厲害，不像語文，是國語，大家都聽得懂。而且數學作業更難改，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地看，還要整天做題，做不完的題，英語老師說，你們的作業好歹還能檢查到，英語要聽要背，這些你怎麽查？還不得想盡辦法。

　　曆史、科學，也個個都不甘示弱，曆數自己的辛苦。

　　體育老師道，你們上課都在室內，我們要在外麵日曬雨淋。又怕學生出事故，擔著多大的風險！還有每天要組織課間操，難道這些不是工作量？

　　平時默默無聞的政治老師也提出訴求，自2003年非典之後，深圳開始課程改革，中考不再考政治，而是改為曆史與社會。政治課徹底淪為副課，地位一落千丈。這門以講大道理著稱的課，向來不討好。原先有中考壓著，學生好歹還重視一點，現在，更加不放在眼裏了。學校雖然說的好聽，“德育為首，政治掛帥”，實際上，也是相當忽略。大家都是跟著考試指揮棒走。一度，學校為了滿足主科的額外需求，竟然將國家大綱要求的一周兩節政治課，砍為一節。而且，還把一些快要退休的非政治專業的老師調來講政治，美其名曰“照顧”，使得政治課地位更加尷尬，似乎誰都可以講，仿佛不是一門專業課。政治老師訴苦道，政治課不好上，不像其它各科，傳授新知識，由不懂到懂，政治似乎誰都能講一通，正因為這樣，反而不好上。要精心設計，備學生，備教材。可是，按現在的這個方案，也太歧視政治了，上15節政治課才抵得上10節主科。累死累活還不如後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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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擺事實，講道理，爭論不休。會議連續進行了幾天。

　　績效工資改革不關代課老師的事，但代課老師也被要求參加會議。全程目睹。秦朗在底下一邊發微博，一邊對葉小凡笑道，民主是個好東西啊！

　　討論了好幾天，各個年級組、處室、部門，拿出方案意見稿，再由代表上上交，校委再展開新一輪的磋商、平衡。最終形成了一個各方相對能接受的決議。在全校大會上表決通過。

　　至此，績效工資改革落下帷幕。這大約是木棉中學史上最熱烈，群眾參與度最高的一次大會。

　　與此同時，學校一位教英語的女老師唐惠子遞交了辭職書。唐惠子來校五年，她不喜歡當老師，學得是日語，在中學隻好改行教英語，家長不願意把孩子送到她班上。唐惠子不僅名字哈日，人長得也有點像日本女孩，溫柔多禮。戀愛談得風生水起，先與學校一個外教拍拖，老外回國後，她又找了個做陶瓷牙生意的東北人。想不到她嫁得那樣好，很快就開上了寶馬。唐惠子肚子也爭氣，一結婚就生了兒子，懷孕請假，生孩子請假，難怪家長不願孩子在她班上。現在兒子兩歲了，她又再次懷孕。按照計劃生育政策，她必須打掉，否則工作不保，還要牽連所有員工拿不到計劃生育獎。唐惠子的老公說，我們要孩子，你那工作不要也罷。一個月才一萬，我兩天就給你掙回來了。

　　於是，唐惠子就瀟灑地辭了工。工會主席找她談心，“小唐，你可要慎重啊！你現在年輕，男人對你好，將來呢？若自己有工作，就不怕了。”

　　唐惠子自然不為所動。她說，她就喜歡在家帶孩子。

　　在大家為績效工資掙來吵去的當兒，唐惠子拍拍P股，不帶走一片雲彩地離開了。令所有老師感歎不已。

　　女人啊，幹得好不如嫁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