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敲響了上課的鍾聲

三

　　五月是忙碌的季節，葉小凡感謝這忙碌，隻有和學生在一起，她才會忘記自己的情感傷痛。

　　陽光凶猛起來，照得那些闊葉植物、長茅青草也散發出一種毒熱的氣浪，氣咻咻的，很不安靜。深圳的天氣就是這樣，一熱起來全無遮攔，人像在大蒸籠裏，悶得人氣喘不過來。何建軍說，這是要下雨的前奏。下午，不到三點，天昏暗了下來，大有黑雲壓城城欲摧架勢，接著就聽到隆隆的雷聲。同學們振奮起來，要下雨了！這課上不了了，這可賴不著他們，這是天意。他們多麽巴望著來一場台風雨，隻要電視上掛起紅色暴雨警告，他們就不用上課了。每次的台風雨，簡直就是他們賺來的節日，才不管暴雨會導致多少人受災呢。

　　風卷著烏雲氣勢洶洶地掃蕩過來，沉悶的天空打開了缺口，樹木花草給吹得東倒西歪，枯枝敗葉落了一地。接著，豆大的雨滴下了下來，很快連成一片，那些水不象是下，簡直就是從天上往下倒。

　　校園裏響起喇叭聲，要班主任組織學生在教室裏不要走，等雨停了再回去。同學們歡天喜地看著外麵的天，科任老師來交代事情，都被外麵的暴雨和室內的躁動給淹沒了，隻好悻悻地將作業布置在黑板上。

　　下了一陣，雨終於停了下來，天又重新亮堂起來，黃黃的，是不正常的亮，葉小凡知道，雨還會再下。有家長陸續過來接孩子，葉小凡通知大家，記得看電視天氣預報，明天上不上課等通知。一直等到最後一個同學走完，葉小凡才準備離開，天又下起雨來。葉小凡隻得回到辦公室等。就那短短的一小截路，葉小凡已被橫刮過來的雨淋得透濕。辦公室有家有口的老師也都回去了，關門閉戶，收撿衣服花盆，接應孩子。這個城市，一到雨季，如臨大敵。剛才還喧鬧的校園突然寂靜下來，隻有鋪天蓋地的雨聲。辦公室裏沒走的還有宋子立，他說班裏有個孩子路遠，等他父親來接。那孩子趴在一張老師的辦公桌上寫家庭作業。宋子立在電腦前休息，看照片。那組照片是他新生女兒的照片，他已經給辦公室全體老師欣賞過了。

　　“五一”回來，他成功晉級為父親，雖然和新生兒呆在一起不到一周，宋子立的父愛完全被激發起來。“出世6斤2兩，好可愛啊！”“那麽小就會笑，睡著了突然一笑。”“有時候夢哭。”“她媽媽奶水不夠，我天天半夜給他衝幾遍奶。”宋子立原不是個嘮叨的人，現在女兒使他成了幸福的話癆。張組長說，可憐，36歲當爹。思女心切，回來後的宋子立一度神情恍惚。不過，已沒恍惚兩天，學生並將他的心拉了回來。五月，大考前夕，一大堆事容不得他開小差。

　　隻是這暴雨的空隙，走空了的辦公室，讓他又情不自禁地想起女兒。他電腦的桌麵就是他女兒繈褓中的照片，一個粉嘟嘟的小嬰孩。

　　“又想閨女了？”葉小凡用毛巾擦著頭發，走過來，問道。

　　“她媽媽昨天又發了幾張照片過來，你看看。”宋子立打開女兒的照片夾，一張一張翻給葉小凡看。

　　“好可愛啊！哎，像你喔。”

　　宋子立笑得柔情似水。

　　“誰幫你照看孩子呀？”

　　“我嶽父嶽母。”

　　“什麽時候能接過來就好了。”

　　“再等等吧。”宋子立長歎了一口氣。

　　葉小凡知道他壓力大，於是叉開話題。問他有沒有吹風機。

　　宋子立這才看到葉小凡濕噠噠的樣子。“嗨，淋成這樣！小心別又生病了。”趕忙從抽屜裏掏出一隻小風筒。因為他經常早上打籃球，打得大汗淋漓，再衝涼，隨身備有小風筒。

　　葉小凡拿著風筒對著頭發、衣服、褲腳一一吹了起來。

　　雨還在下，暫時走不掉。葉小凡上網瀏覽新聞。無意中來到一個深圳本地論壇，突然看到一則消息，居然是網民投訴律師事務所的範平原，一個女大學生告他性騷擾！葉小凡“呀”了一聲。是真的嗎？這個範平原是薑紅的老公嗎？她仔細地又看了一遍，沒錯，是那個律師事務所！葉小凡震動不小，怎麽可能？她一直以為薑紅的婚姻幸福，他們倆是一對模範夫妻。原來，範平原居然在外麵偷腥！男人多麽不可靠啊！他和潘家強是一路貨色！

　　衝動中葉小凡差點拿起電話給薑紅打過去。可是，到底還是放下了。網上的消息，是真是假未經證實。還是別生事了。

　　又瀏覽了一下讀書論壇。看推薦的新書，以及一些文化時評文章。有個叫“微子”的，很活躍，他的文章常常被推到首頁和頭條。每每熱點的文化現象，他都會有些發人深省的議論。圍繞他的意見，網上又常常分出許多派別，引發諸多口水大戰。

　　這次微子寫得是關於把孩子送進戒網訓練營的事。是由近期一則新聞引發的，一個上網成癮的孩子，被父母送進一家所謂專門幫孩子戒網癮的訓練營，結果，在裏麵死亡。

　　微子憤怒地指責，這是社會對孩童的無恥傷害。關於網癮，他認為是個偽命題。他的話題，引發了無數的跟帖，雖然很多人氣憤戒網訓練營致人死亡，但也有不少人認為，孩子的網癮的確不可小視。孩子們沉迷於遊戲、暴力、色情、虛擬世界，對他們的成長大大不利。

　　關於網絡的利與弊，葉小凡曾在班上搞過一場辯論。做為老師，她是和家長站在一起的。她認為大多數孩子不能好好利用網絡來學習，擴大視野，而隻是一味的遊戲、聊天。那次辯論，她叫了幾個家長來旁聽，有一個媽媽當場站起來，激動地說，網絡就是災難！

　　微子卻說，“那是你們不能正視時代。”“不存在現實生活和網絡生活。網絡本身就是我們的生活。”

　　葉小凡皺起眉，這個“微子”，他多大年紀？一定沒有孩子吧？他有沒有從一個母親的角度考慮？

　　雨終於停了下來，宋子立已經不再瞻仰他女兒的照片，正給那個留在這裏做作業的男生講解科學題目。

　　“你還不走嗎？不下了。”

　　“我等一會兒。他爸爸馬上就來了。你先走吧。”

　　葉小凡夾了一卷作業本，提著褲腳，高一腳淺一腳地走過雨水衝刷的狼藉的路麵，回到了2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