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敲響了上課的鍾聲

四

　　薑紅從海南度假回來，約葉小凡過去玩。終於找了個得閑的周末，葉小凡提了一套兒童英語遊戲DCD上門，這是送給她女兒小柔的禮物。薑紅雖然不當老師，但是特別重視女兒早教。上次就聽她說，要給小柔報名學鋼琴和還要請外教學口語。葉小凡當時還說，太早了吧。薑紅道，你去那些培訓機構、藝術中心瞧瞧。

　　果真如此呢，有一天，葉小凡去銀行辦事，經過燕棲城的一家藝術中心。那裏貼著大大的廣告宣傳欄，列著各種各樣的培訓項目：鋼琴、美術、舞蹈、國際象棋、書法、跆拳道等等應有盡有。培訓班價格不菲，可是並不妨礙眾多媽媽牽著小孩過來報道。一點點大的小女孩，穿著緊身的芭蕾舞裙，踮著小腳，頭上紮著高高的小髻，像一隻隻神氣活現的小鳥雀。

　　“不能輸在起跑線上。”薑紅道。“孩子小，你給她學什麽，她接受什麽。尤其語言，越早開發越好，等大了，就晚了。素質教育要提前抓。”

　　葉小凡發現深圳有兩類極端家長，一類是過於在乎小孩的教育，一類則是完全放手不管。這兩類都不在少數。可以說，是深圳獨有的現象。他們班有不少屬於第二類，長期父母管教缺席，像簡小龍，家長會都見不到家長的，打電話不是接不通，就是在外麵忙。什麽樣的事會忙到連孩子一學期一次的家長會都不能參加呢？生而不養，何必要生？葉小凡有時候非常激憤。

　　當然像薑紅這樣的也很多。宋子立有天告訴她，一個朋友請他吃飯，向他谘詢，孩子上哪一所學校好。那孩子才10個月大。真可謂未雨綢繆啊！

　　薑紅大約也屬於這一類吧。

　　“切！你還沒見到厲害的。”薑紅說，老範有個朋友，開公司的，身價上億，家裏就像莊園。有室內室外遊泳池，專門的遊泳教練，還有各專業的老師、外教，以及孩子活動實驗室。“你知道他孩子多大嗎？大的6歲，小的3歲。都是一出世就開始的。人家含金鑰匙生，我們不能跟人比的。他家孩子過生日派對，專門請大學生，他們公司新招聘來的，來設計節目，請小朋友來聚會。”

　　葉小凡如同聽故事。

　　唉，大千世界，各各不同。不過天下愛子女的心應該是一樣的吧。班上有個女生，家境一般，爸爸媽媽都是工廠工人，卻給孩子報名上跆拳道和英語補習班。她說，為了孩子不再像她那樣當工人，她寧願勒緊褲腰帶，多在孩子身上花些錢。

　　百年大計，教育為先。重視總比不重視好。多一點像薑紅這樣的家長，學校教育恐怕也會順利很多。許多家長以為孩子教育是學校的事，其實，家庭教育更為重要。

　　葉小凡到的時候，薑紅正陪著小柔在樓下玩。

　　一見麵，小柔就興奮地撲上來，喊道，“葉小凡阿姨”。小孩子就是熱情奔放！

　　“老惦記著你呢，說那個葉小凡阿姨怎麽還不來啊？”薑紅笑道。

　　葉小凡抱起小柔，“哈呀，有點沉哦，越長越結實了。”

　　“嘿，我們家這個是肉食動物，就愛吃肉！”薑紅寵愛的口氣。

　　“你倒是黑了，瘦了。”葉小凡打量著薑紅道。

　　“嗨，別提了，在三亞海邊曬了半個月，能不黑嗎？”薑紅心疼地摸摸自己黑裏透紅的臉，“皮膚曬傷了，老久恢複不過來。等下吃過午飯，我們一起做美容啊。”

　　三人一起進了家門。

　　葉小凡的英語碟讓薑紅很歡喜。當即打開來放給小柔看，是一套音樂故事碟，小烏龜富蘭克林上學記。

　　“這個好，有故事，不是那種機械地在那裏念單詞，句型的。”

　　小柔看得津津有味，小腿不停地甩來甩去。

　　薑紅和葉小凡聊天。保姆在屋裏做菜。

　　“今天就在家裏吃。今晚也別回去了。”薑紅道。

　　“老範呢？”

　　“出差了，出去幫人辦案子。”

　　“真忙啊！”

　　“可不是！周末也不得閑。”薑紅撇撇嘴，無奈的樣子。

　　吃完午飯，哄了小柔午睡。兩人一起去了小區一家國際連鎖美容院。一張麵部保養美容卡一萬元，薑紅是這裏的老會員了。除了臉之外，還有胸保養、肩背按摩、腎保養，纖體、刮痧等各種項目。薑紅一周要來一次，原來隻做臉，後來又做了肩背按摩，胸保養。美容院在她身上拓展了不少業務，她是他們的財神爺。所以，她一到，美容院的小姐殷勤備至。

　　薑紅要請葉小凡和她一樣，做全套的保養。葉小凡說，不用那麽多，我也做不慣。在家鄉，美容廳也很多，葉小凡很少去做。沒有女孩不愛美的，隻是，她很奇怪，女人常用的兩樣東西，她都不適合，一是化妝，一是美容。每次學校要是有什麽文藝演出，她塗上濃妝，感覺就別扭，別人化了好看，而她化了，反而不如不化，而且，還過敏，用一點眼影，眼睛就發紅，所以，她覺得自己天生不能裝飾。再就是做美容，她本來去的時候好好的，出來反而臉又紅又腫。

　　“一定是你們那個美容廳有問題！哪有越做越差的？”薑紅不由分說硬拉著葉小凡進去。

　　到底是深圳。一進門，那通身的氣派就不同一般。

　　粉紅色的摩登女郎招牌廣告，玻璃門麵。化著精致妝容著黑色小禮服的女店長，統一粉色小褂的美容小姐，顯示出專業的精神來。

　　脂粉香撲鼻的堂廳，後麵是長長的甬道，乳白色的牆體，一間一間的美容房，拉著乳白色的帷幔，裏頭有衝涼房、更衣間、衛生間。

　　換好衣服，身上裹了件大毛巾，在美容小姐的帶領下，進了一個小房間，在一張小小的美容床上躺下。薑紅也已經躺下來。打水、洗麵、熱蒸。美容小姐問葉小凡要不要修眉，又說她的眉毛好看，幾乎沒有雜眉，隻問要不要剃得再細一些。薑紅說，不用，她那樣剛剛好。薑紅眉毛是紋過的，她原來的淡，每次來美容廳，少不得要按照眉形除掉雜眉。“女人眉毛很重要，修得好，能改變運程的。”美容小姐說道。薑紅對此深信不疑。

　　或許是美容小姐的手太會按摩，也或許薑紅太累了，不一會兒就聽得她細微的酣聲。

　　葉小凡卻睡不著。她的手機上剛剛顯示了一條信息，秦海洋的，問她，能不能見麵。

　　這是他們上次見麵後的第一次信息。隔了兩周。這兩周，除了忙於學校的事，葉小凡從迷醉中漸漸清醒過來，她覺得那一天太不可思議，像是受了蠱，怎麽能和一個陌生的男子抱在一起？哦，他陌生嗎？葉小凡又迷惑了。

　　“剛才你說我像某個人，我心裏很是震動，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可是，我有種預感，你和我……·仿佛前世有緣。”

　　“你信前世嗎？”

　　“不信！可是看到你，就信了。”

　　這一段對話不時地浮現出來。每回味一次，葉小凡心裏都要微震一次，似夢似幻，似真似假。那些天，她期待著他的訊息，想到和他在一起，就像醉了一般。這份醉意經久不散。

　　可是，秦海洋居然好些天沒再來信。

　　到最後，她終於判定這是假的。好像，他們那天抱在一起的事沒有發生。原來，天下有如此冷靜的男人！

　　一定是自己弄錯了！自作多情的女人！她沒有這個資格。

　　秦海洋也沒再來電話和短信。

　　直到今天，她來薑紅這兒。

　　“你見過他太太嗎？”晚上，葉小凡和薑紅聊天，話題引到秦海洋身上。

　　“見過一次。”薑紅說，有一次，參加一個他們共同朋友的小兒彌月酒席，他和他太太一起出席的。“個子高高的，挺精幹的樣子，聽說是某個大公司的財務經理。”

　　“哦。”葉小凡心裏有點難受。他有婚姻的，為什麽還對她說那樣的話？而自己也傻，居然把她的不幸的婚姻吐露給他。

　　“秦海洋好像蠻關心你的，前兩天還打電話問我，有沒有和你見麵。”

　　“他打電話給你？！”

　　“是啊。”

　　葉小凡心裏納悶，他，是什麽意思？不和自己聯係，卻這麽迂回地找薑紅打聽自己。既如此，那就隨他吧。

　　“他有個侄兒想來深圳當老師，讓我幫他借套教材。到時，我拿給你，你給他吧。”

　　“幹嘛這麽複雜？你直接給他不好嗎？”

　　“不好！”

　　薑紅看了她有半分鍾之久。目光帶著探究。

　　“你——該不會是——被他困擾了吧？”

　　“怎麽會？”葉小凡扭過頭去，半響，又歎了口氣，問道，“薑紅，你看——他——是不是有點像少波？”

　　薑紅楞了一下，緩緩說道，“嗯，——看來，我的預感是對的，不僅他——你也有點——不對勁！你們是怎麽開始的？不就吃過兩次飯嗎？”

　　“沒有——沒有開始——不會開始——”葉小凡堅決地說。

　　“他是有婦之夫，你也是有夫之婦。不開始最好，開始了就得趕緊刹住。你們不能在一起！”

　　薑紅答應替她把教材轉交給秦海洋。

　　有一歌，是這樣寫的——

　　最好不想見

　　便可不相戀

　　最好不相知

　　便可不相思

　　最好不相伴

　　便可不相欠

　　最好不相惜

　　便可不相憶

　　最好不相愛

　　便可不相棄

　　最好不想對

　　……

　　葉小凡給秦海洋回了幾個字，“最近忙。教科書到時讓薑紅拿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