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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虞太傅奉旨征賢士 白衣人吊喪送箴言

  漢子背著兒子走了約半個時辰,突然遇見一群人,竟是同莊的一幫莊稼漢。一個叫孫歸生的年輕人急急地說道:“哎呀,找到你真不容易。裏公領著官府的衙役催逼我們交清夏季的田稅,還說抗稅的頭頭就是你,要我們一定把你找到。看樣子是要拿你開刀,你還是躲一躲吧!”

  漢子冷笑一聲說道:“難道沒有王法了麽?我倒想見見他,和他辯說一番呢!”

  楚國地方行政建製乃是五家為伍,十伍為裏,四裏為扁,十扁為鄉,五鄉為縣。別看一個裏公算不得什麽官兒,但因中央政府下麵就是縣,因此在百姓看來裏公也算是個人物了。此刻那裏公祁病已正站在扁頭坡的槐樹下,被一幫從鄉公那兒請來的衙役簇擁著,極不耐煩地叫罵著。這當口兒,一個眼尖的衙役說:“大人,看,來了!”

  “好你個孫叔敖!你叫本官找得好苦!”還沒等那一行人來到跟前,裏公就喝吼起來。原來,那漢子便是當年死裏逃生的孫叔敖!

  “草民不知大人找我所為何事?”孫叔敖不亢不卑地回答道。

  “你哪裏是什麽草民,分明是刁民!本官來這兒來催交田稅,這已經是第三回了吧?你所種田畝一畹有餘,應交納糧食三十斛,為何硬抗著不交?有你帶頭,其他人也都學你的樣兒!”

  孫叔敖低聲吩咐孫歸生將嚇得哇哇大哭的兒子孫安送回家,然後鎮定自如地爭辯道:“大人,朝廷法度如日月高懸,開墾荒地,不滿三年者免交田稅。我孫叔敖來到期思還不到三年,依法我不該交。何況大人你也看到了,今年又逢大旱,地裏顆粒無收,不僅我交不起田稅,所有期思百姓都交不起。大人理應向縣尹陳報災情,怎麽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催逼田稅呢?”

  “住口!”見治下小民居然擺出一副平起平坐的架勢,指責他的種種不是,祁病已氣得兩頰通紅,“你這混賬東西,倒搬出一套一套的歪理來糊弄朝廷,對抗本官,該當何罪?來人,給他點兒厲害瞧瞧,叫他知曉朝廷法度專治無賴刁民!”

  幾個如狼似虎的衙役應聲而上,三下五除二將孫叔敖捆在了樹上。祁病已接過一根浸過油的五尺長藤鞭,呼的一聲抽在了孫叔敖的肩上,嘴裏罵道:“今天我就是要拿你開刀!就是要殺一儆百!”

  忽然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傳來,一個胸前寫著“楚”字的兵丁滾鞍下馬,大聲問道:“聽說裏公在此,誰是?”祁病已一看來人打扮,就知此人是從郢都來的,萬萬怠慢不得,便趕緊趨前一步答道:“敝人就是。”

  兵丁帶來一個重大消息:“朝廷兩位大臣隨後就到!”祁病已大吃一驚:期思離郢都有上千裏,朝廷卻派兩位大臣來此,真乃開天辟地第一遭。他顧不得收拾孫叔敖了,謙恭地對兵丁說道:“請軍爺領我去拜見兩位大人!”

  千裏迢迢趕來此地的兩位朝廷重臣不是別人,一是箴尹鬥更生,一是前任令尹,現為太傅的虞丘。

  卻說那日樊姬的一番話,著實令莊王徹夜難眠。他令宮正庶子掌燈,再次拿出當年太傅專程送來的舉賢函簡。

  那年六月望日晚,茅門忽然來了一個老者,聲言有信送於楚王。司閽見老者氣度不凡,接到信後不敢輕忽,隨即呈給莊王。莊王一眼認出,此信乃是自己為太子時的老師——太傅冉伯聃之手筆,因急命環列之尹養由基在全城搜尋。然而太傅早已不見蹤影,莊王惆悵萬分。他與太傅雖係君臣,卻有著父子般的感情。當年他率師伐鄭,太傅留下一簡信函,便不知所終。莊王至今仍清晰地記得信函中所言:大王已是名震天下的有為之君,老臣留在朝廷,徒增一人俸祿,且臣不喜羈縻,隻願如閑雲野鶴,但恐大王挽留,故不辭而別。

  再次見到太傅親筆,莊王怎不百感交集!書簡中說:“臣今雖為山野村夫,而未敢忘憂國。鬥氏謀逆以來,百業凋敝,內政待修,國境待靖,然國力弗逮。苟欲國家強盛,必有賢能之臣輔佐。今觀朝中眾卿,罕有大賢大能。然泱泱楚國千百萬之眾,豈少賢者乎?今臣特向大王薦一大賢,其人名曰孫叔敖。其平素所為,取誠信、去偽詐、禁暴亂、止奢侈,實乃國之瑰寶。大王若取此人入朝,則黎民蒼生之大幸,楚國霸業可成也。”

  莊王又看一遍信簡,思緒翻滾,再難入睡,遂向鳳翔宮走去。此時樊姬尚未睡著,急忙起床跪迎莊王。

  莊王把她扶起來道:“賢妃不必多禮。今有國家大事,欲征詢賢妃之意。”隨即將太傅薦賢信簡遞與樊姬。樊姬細細讀罷,以手加額道:“恭喜大王得一賢臣!孫叔敖孩童時就才智過人,臣妾早有所聞。太傅之為人,臣妾亦屢次聽大王說過。他雖然隱居鄙野,然憂國憂民,一如在朝之時。太傅慧眼識人,所薦之人定為大才。”莊王聽畢,擢賢之念遂堅。

  翌日早朝,莊王道:“如今國衰民困,長此以往,必為他國所乘。眾卿可有良策,以救今日之局麵?”眾位大臣無不驚悚愕然,噤聲如寒蟬。

  在凝重的氣氛中,箴尹鬥更生捧笏出班奏道:“今日之情勢,食君俸祿的眾位大臣皆有責任,臣為諫官,其責尤重。聖人雲:‘委任不一,亂之媒也;監察不止,奸之府也。’臣察朝廷之弊,覺臣僚之隳,而未能及時奏明大王,以至國勢頹廢若此,請大王嚴懲!”

  莊王素知鬥更生是純信之士、骨鯁之臣,遂道:“寡人如今不是要懲處誰。請你將剛才所言朝廷之弊、臣僚之隳一一道來!”

  鬥更生再拜道:“謝大王。我楚國開國已有三百餘年,幾度興盛無儔。詳察強盛之因,一則賴曆代先君天縱英明,二則賴百官勤政清廉。令尹為百官之長,乃機樞之臣,與大王相可否者,即其人也。今令尹虞丘大人為宰,卻不能表率百官,施政不力,雖兢兢業業,而能不逮。使其治一裏或可,治一國則誤國矣。望吾王虞丘大人遷為他職,再選能吏良臣擔任令尹,則國家或可複興也。”

  此言一出,群臣十分驚愕,整個大殿靜寂得有如深山幽穀。列於班首的虞丘臉色刷地變得鐵青,頭上的獬豸冠與身上纁衣玄裳都在微微顫抖。莊王目光如炬,威嚴地道:“眾卿怎麽不語?對箴尹之言有何看法,盡可道來。”

  “啟奏大王!”大夫申叔時應聲出班,跪在丹墀下,朗聲奏道:“臣甚是讚同。楚國若要重振雄風,令尹之職必須另換賢能。”

  “臣亦讚同箴尹之言。”一個蒼勁的聲音響起,乃是大夫伍舉,“大王親政八年時,率戰車千乘,兵鋒直指向伊洛,周室驚駭,何等煌煌赫赫!鬥逆謀反,我國元氣大傷。虞丘大人柄國若許年,我楚一直萎靡難振。虞丘大人非不為也,實不能也。賢能者上因天時,下盡地財,中用人力。此三者皆虞丘大人所不能知。為楚國霸業計,為楚國百姓謀,大王必另選賢能者執掌國柄!”

  左尹公子嬰齊正待出班,大夫屈巫已經跪到了莊王麵前:“大王,三位大人之言看似理,實則不然。虞丘大人操行端正,清廉勤政,足為百官楷模。三位大臣諫奏建言,有失公允!”

  屈巫年輕俊朗,目如點漆,麵如滿月,風流倜儻,名傾六輔,是國中少有的美男子。他雖知莊王內心讚同諸位大臣所奏,但仍持反對意見,是因為他素受莊王喜愛。

  “啟奏大王!”屈巫話音剛落,一旁就響起虞丘略顯蒼老而喑啞的聲音。他踉蹌出班,跪於屈巫身側,懇切地說道:“即使沒有眾位大臣的奏議,臣也要向大王提出辭呈。近日臣反躬自省,臣為令尹數年,雖竭盡忠忱,卻難使我國重現鼎盛氣象,實為臣之罪也。臣懇請大王準臣致仕,回鄉做一田舍翁。”虞丘頓了頓,複又啟奏道:“臣聞前司馬蒍賈大人之子孫叔敖十分賢德,如今他居於期思之野,大王何不征他入朝?”

  眾大臣都訝異非常,就連鬥更生、伍舉、申叔時、養由基、潘尪等人也睜大了眼睛。

  “虞賢卿嚴於自省,不苟一時之譽,思為無窮之利。準予其辭去令尹之職,加封為太傅,俸祿不變,仍留在朝廷效力!”莊王洪亮的聲音回蕩於大殿之中,“何人可擔任令尹一職?虞卿所薦之孫叔敖可乎?”不待眾臣開口,莊王已傳旨令卜尹占卜。

  楚人好巫,不僅民間巫風盛行,國之大事亦或筮或卜。朝廷任卜尹之職的筮人必掌三易,精通九筮義理。那卜尹麵目清奇,似東皇太乙之侍者。他當庭淨手,閉目仰天,凝神心誦。靜寂之中,似有罡風忽然從天外吹下,挾著靈異之氣,各路天神禦風而降,替君王抉擇關乎江山社稷的大事。承天大殿內,從莊王到眾臣,無不屏息以待,靜候占卜結果。

  俄頃,卜尹睜開雙目,轉身跪向莊王,雙手高舉《周易》過頂,唇間發出深沉的聲音:“啟奏大王,循八卦先天圖,臣所得為乾卦與坎卦。乾坤定上下之位,離坎列左右之門,天地之所闔辟,日月之所出入。坎者,水也,位在正北,大王所尋國之大賢應在北方。乾卦爻辭雲:‘潛龍勿用。’龍,有德者也。隱而未見,行而未成,故君子未用也。大王欲尋之大賢現居北方,無所疑矣。”

  莊王大喜,竟離開禦案,疾步來回於群臣之間,手握太傅的函簡,全然不顧大臣們的竊竊私議和疑慮神色,大聲道:“寡人將得一大賢!卜尹所卜,與虞卿所薦出之如一。此人現居期思,正是孫叔敖!誰能代寡人請孫叔敖入朝擔此大任?”

  箴尹鬥更生急步出班奏道:“卜尹所占,實為天意,天佑我楚國也。臣願去期思請孫叔敖!”

  虞丘生怕落於人後,跪地奏道:“微臣既為大王舉薦其人,願與箴尹同去。”

  莊王越發欣喜地說道:“準奏。虞卿讓賢之德,寡人見之矣!”

  二人奉旨,帶戰車五乘,兵丁五十,趕往期思。每遇府衙,兩人都繞道而行,免去諸多應酬。不過旬日,二人就到達了千裏之外的期思。期思之民皆知曉孫叔敖的大名,故一行人等順利尋到扁頭坡。

  朝廷千裏迢迢派來高官大吏,就為了尋找孫叔敖,頓時轟動了遠近的黎庶。眾人心裏皆惴惴不安,不知他們找孫叔敖何事。裏公被那個兵丁找來,一路上也這般尋思,但他轉念一想,又覺不對:即使是為了抗稅之事,也用不著來兩位重臣啊!於是他心下更生惶惶。

  “你就是這裏的裏公?”虞丘望著跪在地下的祁病已,威嚴地問道。

  祁病已雞啄米似地點著頭連說:“是的是的,大人,小人微末小吏,在此地為朝廷效力。”

  鬥更生問:“孫叔敖孫大人,可在你的治下?現在他人在哪兒?聽說你也來找他?找著了嗎?”

  孫大人?一聽口風不對,祁病已嚇得渾身如篩糠一般,結結巴巴地回答道:“他……他帶頭抗稅……”

  “你在懲治他嗎?”虞丘厲聲喝問道。

  祁病已越發語不成句,說:“他他他……”

  虞丘不待他再言,喝道:“還不快起來領我們去見孫大人!”

  “是是是!”祁病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衝到前麵,向綁著孫叔敖的那棵槐樹奔去。

  孫叔敖奔波了半日,又被抽了幾鞭,已經精疲力竭,此時正緊閉雙目歇息,卻聽一陣嘈雜的聲響傳來,一個痛心疾首的聲音說:“孫大人,卑職等來遲了,讓你受苦了!”孫叔敖努力睜開眼睛,隻見一個峨冠博帶的長者拔出劍來,刷刷幾下將捆綁他的繩索削斷。另一個麵目剛毅的中年人介紹說:“孫大人,這位是虞太傅虞大人。下官忝列箴尹之職,大王賜名鬥更生,今奉大王之命請你入朝為國效力!”

  祁病已聞聽此言,嚇得冷汗沁滿額頭。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鞭打的這個泥腿子竟一躍成為君王的左右手,看來自己的死期到了……想到此處,他如同待宰的牛羊,觫觳不已。

  隻聽虞丘說道:“該給這個狗官一點教訓,大人意欲如何?全憑大人發落。”

  這時圍觀的民眾如螞蟻出巢,黑壓壓的一片,連周圍樹上都有人。聽虞丘這般說,積在他們心頭的怨恨如火山爆發,大家齊聲怒吼:“宰了他!宰了狗官祁病已!”

  虞丘示意兵丁將長劍遞給孫叔敖,孫叔敖朝虞丘和鬥更生深深一揖,然後轉向四方,長揖到地,正色說道:“各位父老鄉親,孫叔敖不敢殺他,亦不能殺他。不敢者,朝廷自有法度,我孫叔敖擅誅一人,所依者何法?雖朝廷遣重臣召我效命王室,但我現在仍是布衣,奪人性命,小人不敢。不能者,裏公催繳田稅是公事,雖然他不恤民情,亦不知寬則得眾、信則人任之理,唯鞭笞是行,但其錯則僅在於此,是以我不能殺他。”

  跪在地上的祁病已已是熱淚盈眶,他膝行上前,朝孫叔敖叩頭道:“謝大人不殺之恩!我祁病已今生無以相報!”

  孫叔敖將其扶起道:“民可近,不可下。為官為吏者,當先知稼穡之艱難,然後能知百姓之所依。切記切記!”

  祁病已一個勁地點頭:“大人是我再生父母,我定當謹遵大人教誨!”

  此時扁頭坡的一間茅草屋也被人圍了個水泄不通。百姓們七嘴八舌,無不透著興奮與羨慕。一個婦人打茅屋裏走出來,她粗布衣裙、滿臉菜色,卻有著一副寵辱不驚的沉靜神態。她便是孫叔敖在雲夢澤時娶的妻子。她招呼眾鄉鄰坐下,老家人東門柳則瘸著腿忙著給眾人端茶送水。

  孫叔敖將太傅虞丘與箴尹鬥更生讓至家中,二人向孫叔敖詳細說明來意,並請他即刻趕赴郢都。孫叔敖聽罷,麵朝郢都三拜九叩,朗聲道:“小民雖然身居僻壤,卻心係著楚國安危,願為楚國百姓的安樂和大王的霸業披心瀝血!”然後站起來說道:“請兩位大人先行複命,我與家人隨後就啟程趕往郢都。實在是家裏大小,尚有瑣事需要安排一番。”

  兩位大臣見孫叔敖說得懇切,隻得依他,轉而拿出刻有陰文“郢爰”的黃金十鎰和一些一貝錢——那錢長七分,上闊一分,下闊三分,正麵有紋如鏤刻,背凸,重十二銖,一貝楚音類似蟻鼻,故後世又叫蟻鼻錢的。孫叔敖不受,推讓之後,勉強收了十朋一貝錢和勘契。

  太傅虞丘和箴尹鬥更生一行人走後,四裏八鄉聞訊趕來的人們還不肯離去。就在眾人無不稱讚孫叔敖時,突然有人高聲道:“哎喲喂,你們這幫盤泥巴的,把孫大人說成一朵花了!難道不知道,人人不做官,做官都一般?現在他與你們一樣的身份,當然沒有官架子可擺。等他正式當了官,哼哼,你們再看看吧!”

  這樣一番潑冷水的話,引得人群頓時炸開了鍋。眾人一邊罵,一邊抓打那個大膽之徒。孫歸生逮住了那個人,將他提到了空地上。借著皎潔的月光,眾人看到那人是個十分清秀、剛長出胡子的嫩崽子。

  那小夥子也不掙脫,嘴角掛著幾許冷笑。孫歸生吼道:“大家說,該怎麽收拾他?”有人叫道:“叫他跪下,向孫大人賠罪,自己掌嘴三十!”

  孫叔敖聽到吵嚷之聲,急步走出來。他抬眼看去,覺得那小夥子有幾分麵熟,便道:“歸生,你們休得無禮,放了他!他說的不無道理,有人一當官就忘了自己的根本,忘了當初為國為民的誓言。他這話也算給我孫叔敖提了個醒!”

  “不能這麽便宜他,我讓他長個記性!”說著,孫歸生掄起了拳頭。卻聽“哎喲”一聲,孫歸生捧著手腕蹲在了地上,不知那小夥子動了什麽手腳。他朝眾人拱拱手道:“天有陰晴,草有榮枯,人有壽夭,官有進退。十年以後我再來驗證今日之言是實是謬!孫大人,後會有期!”說罷縱身一躍,嗖嗖幾下,不見了蹤影。

  眾人驚得目瞪口呆。就在這時,一陣清風送來一番讚許聲:“此言不謬!叔敖能從他人惡語中咀嚼出警醒之意,何其明智也!”話音未落,一個白發蒼蒼、骨格清奇的老丈策杖而至。他不僅須發皆白,渾身上下亦皆為白色,在朗朗月光下,儼然天君降臨。

  孫叔敖一見來人,連忙正衣冠趨步迎上,激動地說:“我幾次拜訪老師,均不遇而歸。想不到您能親自來這裏,還請老師教我如何治楚。”

  老丈手拄拐杖訓誡道:“眾人賀喜,我獨吊喪。你要謹記:國以民為本,社稷亦為民而立。”

  孫叔敖跪地再拜道:“謝老師賜教!”

  老丈又言:“我聽說,爵高者士必妒之,官峻者主必惡之,祿厚者人必怨之。位益高而意益下,官益大而心益小,祿厚而慎不敢取,你謹守此三者,就足以治楚了。如其不然,老朽這就是提前為你吊喪!”說到這兒,老者突然說道:“我聽說你有一把白玉佩劍,可保存完好?”

  孫叔敖一震:當年太傅贈劍之時,自己還是毀齒之年,不知老師從何得知?他答道:“尚在,不曾有分毫損毀。”說罷他轉身進屋,取了白玉佩劍,呈送到老師麵前道:“請老師一觀。”

  老丈望著熠熠生輝的白玉佩劍道:“若你能如同此劍,不受汶汶之汙,永葆此身之察察,則楚國社稷大幸,楚國之民大幸!”說完不待孫叔敖反應,他就策杖而去。

  翌日,炎炎烈日下,一匹小牡馬拉著一乘簡陋的桐木四輪車,艱難地行在曲徑小道上。車上除了幾件簡單的農家炊具雜物,便隻有孫叔敖的老母與兒子孫安二人。臨行前孫叔敖要東門柳坐到車上,怎奈老家人不肯,執意與孫叔敖夫婦及孫歸生徒步而行。

  孫歸生無爹無娘,經常跟著孫叔敖開荒種地、看家打雜,遂呼孫叔敖為叔父,孫叔敖亦待他如子侄。這次赴郢,他懇請隨行做仆人,孫叔敖一來難舍久處之情,二來不放心他年幼無依,就應允了。

  一家人風餐露宿,小牡馬力氣孱弱,孫叔敖又要邊走邊訪察民情,是以行進頗慢。一路行來,人煙稀少,田地如同期思,枯幹得點火即燃。此情此景讓孫叔敖愀然不樂,茶飯不思。眼見老爺憂心忡忡,老少二仆也心痛不已。

  這一日快到淮水了,孫叔敖探察過當地村陌田壟,匆匆趕回停歇之處,卻見一些官府模樣的人圍著自己家人。他正感詫異,忽然看到祁病已迎上來,滿臉愧赧、手腳無措地說:“小人見大人不聲不響地走了,特地趕到縣衙稟報縣公沈大人知曉。沈大人急備車馬,今日總算追上了。”

  “說什麽大人也得給下官個麵子。這裏離縣衙已遠,下官就權借驛館一用,備下酒席,聊表心意。請吧孫大人,下官帶路。”說話的顯然是縣尹沈賈。

  “不不不!沈大人,如今我還是一介草民,怎麽能受大人的恩惠?況且大人治下田地幹旱,農人愁苦,大人想必亦憂心呀。大人,本縣共有多少田地呢?”

  這本是隨便問詢的一句話,沈賈聽後卻麵紅耳赤,道:“回大人,下官接任雩婁縣時就不曾有人告知於我……”他話題一轉道:“聽說大人一路露宿郊野,這怎麽使得?還是先到驛館吧!欽差大人給孫大人發了勘契吧?”

  “這個……”未等孫叔敖說下去,東門柳就在旁回道:“發過!”東門柳畢竟懂得一些官場的規矩,他見老爺一路辛苦,幾次提出住驛館,都被孫叔敖拒絕了,此刻才接了沈賈的話頭。一旁的孫歸生明白東門柳的苦心,也幫著勸。

  不料孫叔敖生氣地說道:“我不是有言在先麽?現在我還沒替朝廷出絲毫之力,仍是一介平民,豈可住那裏?到哪兒還不能尋個地方將就一晚?”

  沈賈見孫叔敖如此堅決,也無計可施,隻得率眾人怏怏而去。擺脫了糾纏,孫家主仆重新上路,直到冰輪已出,一家人才找到一處廢棄的神祠,勉強睡了一晚。第二日過了淮水,一路上便順暢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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