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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忘情山海

  陽煒慶問:你去過山東、上海嗎?

  衛磊鋒問:你遊過泰山、渤海嗎?

  鍾月巽說:這山是精神之山。這海是虛無之海。

  信誠說:情如東海長流水,愛比南山不老鬆。

  鍾月巽從中文係我們導師的辦公室回到宿舍,很嚴肅的約我到未名湖邊上的長椅上談談,他的耿直與純真是我不能拒絕的理由。於是我放下手中正在惡讀的古白話小說《山水情》。這本書令我讀起來心生厭煩,偽劣文人自古有之,《山水情》的作者更是與文中矯情人物沆瀣一氣,陰晦做作的心理描寫和卑劣的性格刻畫讓人惡心透頂。我本來就是勉強讀之,隻為它陰差陽錯地忝列在《中國古代禁毀名著》之中。

  沒碰到好書讀令人沮喪,更有倒黴的事發生。兩天內丟了兩個手機,前天丟的摩托騾拉手機,是被小偷偷走的;昨天丟的愛力信手機,是由於大意不慎從包裏掉落了。連著兩天沒了兩個手機,想什麽呢?平均每天丟一個手機,幹嘛吃的?鍾月巽的頭被223室的傻哥們給砸破了,信誠拎著空酒瓶,衝向門外,霹靂啪啦,釘杠錘!

  “信誠,褚老師在辦公室裏給我出了個對聯:日本東出,照耀九州四國。實物對中含了一國名兩地名,你幫我想想下聯吧。”鍾月巽對我說。

  “喔……不好對……對不出。”我說。

  鍾月巽是我們先秦兩漢文學研究生班上最有懷疑否定精神的學生,他所稟具的浪漫氣質和理想主義充滿幻想色彩,這顯示他在情感與理智上的矛盾性格。信誠與鍾月巽的友誼始於我向他頑強陳述自己用情很深的生活。從那以後,我們經常流連在校園的湖光塔影間,傷心了就拉拉手,開心了敘敘舊,這種意境是如此的真摯,化解所有獸與獸的陌生,石與石的冷漠,而臻人與人的契闊。

  學士服是黑色的——第一階段(99.8-00.8)《巨大的子宮》;第二階段(00.9-01.8)《宇宙的眼睛》;第三階段(01.9-02.7)《黑色的春天》

  碩士服是藍色的——第一階段(99.8-00.6)《空調惡夢》;第二階段(00.7-01.8)《北回歸線》;第三階段(01.9-02.8)《南回歸線》

  在信誠結束“悲”回歸線向“難”回歸線過渡的署天假期,我約鍾月巽到山東泰安去登泰山。泰山雄偉壯麗,以其不可一世的非凡氣勢,居五嶽之首。我們從濟南驅車到泰安,中午才到達泰山腳下的紅門,伴著陰雨天氣,“我登上了泰山”!沿著石砌的寬道拾級而上,山脈兩邊的參天古木蓊蘢蒼鬱,青翠欲滴。走了一個小時,到了五大夫鬆處,大雨如注,我和鍾月巽開始雨中登泰山,呼吸著分外清新的空氣,欣賞著俯仰皆視的怡人美景。走了兩個小時,渾不覺累,我被一種豪情萬丈的奇俊山色吸引著,激勵著,震撼著。我披著透明塑料雨衣,拄著紅木龍頭拐棍,聽著潺潺流水聲和樹葉婆娑聲,體味著“深山藏古寺”,“鳥鳴山更幽”的詩畫意境。走了三個小時,雨水匯成涓涓清流沿石階下淌,打濕了我的雙星牌旅遊鞋。我們到了孔子登臨處,寫著“天階”的石製牌坊前有一方形大石,上書“第一山”。泰山上有許多名人的篆刻和書法,諸如“山高水長”、“五嶽獨尊”、“人間天上”、“雲路先聲”等,還有毛體名句“數風流人數還看今朝”的紅字刻於巨石之上,均堪稱作人文景觀。鍾月巽最喜歡上書“蟲二”二字的大石,應合了他名字的意味,趕緊要我以此為背景給他拍照。在斬雲劍處,我們合影留念,我的幸運顏色是鮮紅與血紅的過渡色--暗紅色;他的標誌顏色是雪白與炭黑的中間色--灰色。一路上以雲繚霧繞的山石樹木設景照相,近觀淙淙細流成瀑布,遠聞虎嘯龍吟幻雅韻,人物相容,說不出的愜意。走了四個小時,我們到了南天門。門辟九霄仰步三天勝跡,階崇萬級俯臨千嶂奇觀。在雲霧迷漫的近至高處,身若淩虛而超泰嶽,氣如衝霄而撼北辰。意氣風發的信誠和鍾月巽,巍巍乎其意在高山,汩汩乎其氣隨流水。鍾月巽是小巧精致的南方馬仔,在北京和信誠登過兩次香山。那滿山紅葉曾引發江南才子的詩情,如今這雲蒸霞蔚的景物更讓這個瀟湘俊傑泫然欲涕。他那時顯呆滯而空洞的表情不再鬱鬱寡歡,他要把奇美的想象如實地寫入文章,讓記憶的疼痛想起的時候也正忘記。

  走過時間,走過地點,做過事情一件件,我心無憂煩。走了五個小時,看過風景一片片,蒼鬆翠柏,極目青綠,我們決定到此為止,不再上爬,不是因為累了,而是不想如此草率地征服高點。信誠要留一個懸念,來日方長,等到玄冰白雪的季節,再來把泰山頂峰踩在腳下,悠閑地觀看巔上情致獨特的風光。那美麗的日出,一定絢爛的如同詩句,精微奇奧,妙到巔毫。

  我們甚至刻意忘記泰山最高峰的峰名,在不想故意留下的名存實亡的遺憾中,我們坐上了下山的索道車。眼前掠過的山魂木魄,風景如昨。予惡乎知悅生之非惑邪?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

  我們返回濟南,看了趵突泉、昭君祠、大明湖之後,乘車到蓬萊看渤海。信誠的高中同學陽煒慶在蓬萊,他對我說:“你和你研究生同學鍾月巽雨中爬了五個小時的泰山,末了還不上峰頂,我真佩服你的毅力,你故意留下遺憾的想法更叫我絕倒!信誠啊信誠,你這被神放逐的人,卻還一根筋地要與世界的苦難T情。”

  陽煒慶數理化悟性奇高,物理學得尤其出眾,想當年經常和我爭奪年級第一名。他的文科不好,能背誦的唯一長詩是白居易的《長恨歌》,他對此詩特別推崇備至,認為誦讀起來讓人蕩氣回腸。英俊文秀的陽煒慶鼓勵我寫這樣感人至深的長詩。信誠說:“三年前認識鍾月巽,他在課堂上不聽課,用兩個小時看完了我的一本書,認為我的文閎中肆外堂皇廣大語博精深情真意切,他超越不了我。而我看到他寫的古體詩詞後,我就決意不寫詩了,因為我超越不了他。”鍾月巽玩兒似地說:“我是你的噩夢與瘟疫,我給你的死亡之吻,像無盡的荒漠一樣荒涼,像巨大的冰川一樣冰冷,它荒蕪了你的文學創作,凍結了你的文學才華。”陽煒慶怫然不悅,說:“你們兩個文學青年的文學抱負毫無信念的支撐,你們這些涼薄之輩所寫出的作品肯定也是稀鬆平常。”信誠說:“你公開的說謊,使我猝逢大難。高中時的那場年組足球比賽中,我看咱們同學踢球,你來了個倒鉤疾射,不料一腳踢空,人仰馬翻摔倒在地,出乖露醜,洋相百出,給你熱愛足球的說道丟人現眼。球出了界,我在場外即興斷球,成功地踢回你的腳底,同學們並沒有起我的哄。你為什麽不像那時的同學們那樣寬以待我呢?”鍾月巽說:“他堅硬冰冷的表情,熱情奔放。你倉皇應變的語言,尖酸刻薄。”陽煒慶齒冷,狠狠恨恨地說:“刃此二獠,天下太平!”

  陽煒慶7月22日帶我們去遊蓬萊閣。道德神仙的居所香煙繚繞,八仙過海的傳說遙遠迷離。登閣遠眺,蓬萊風物盡覽眼底;臨石觀海,仙島風浪澎湃胸中。亂石海灘被蔚藍色海水衝刷浸溶;廟宇城牆被善男信女往來踩踏。海平麵銀光閃閃,海天相接一線,萬頃柔波;湖塘裏荷葉田田,紅綠相間成趣,萬種風情。在天藍海闊飛閣怪岩之間,我靈台清明,回憶的念頭倏忽即遁。高山給人創造的力量,大海給人博大的胸襟。麵對高山大海,我不要沉淪,是因為想與周圍無所適從的芸芸眾生不一樣。

  人間路/ 快樂少年郎/路裏崎嶇/崎嶇不見陽光

  泥塵裏/ 快樂有幾多方向/一絲絲夢幻般風雨/路隨人茫茫

  早晨,海風吹醒了悲情的夢。陽煒慶打開電腦,一首大氣渾成的歌曲被Leslie震顫人心地清唱出來,是電影《倩女幽魂》的主題曲,“人生路……絲絲夢幻般風雨,路隨人茫茫……”人生路無常,所以不信;人生路無樂,所以毋望;人生路無我,所以勿愛;人生路無淨,所以莫爭。“四非”為罪,不是溫良文和的戰士勇士,不是勁暴豪酷的鬥士烈士,信誠是無才無德無能無行的“四無”小人。陽煒慶諄諄告誡我,要去掉小人心思,成顯王者氣度、大人風範,用不著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苦心籌謀大費周章。我認為對,極想脫離小男人趣味,盡顯大丈夫情懷,但這隻是切實可行的笨人計劃,我是一個聰明的家夥,我無能為力。我還有許多細膩的牽掛,經常縝密地想起過去的人物和事情。

  我想起了在上海的大學同學衛磊鋒,他英挺頎長,風神秀朗,氣概威武,是正氣、俠氣、勇氣、義氣混合而成的一股血氣,血性男兒必具有正義感和同情心。在大學裏衛磊鋒給過我許多細致的幫助和中肯的勸慰,他對邪魔歪道恨惡殊深,他相信暴力解決不了感情問題,也許是衛磊鋒那深度眼鏡的遮掩,使他顯得並不暴戾凶煞。“隻有千裏交情,沒有千裏威風。”他很多的時候都在縱容我的任情任性。“你是一個聰明的家夥,如果你一定要這麽樣做,你就這麽樣做吧。”衛磊鋒說。

  信誠和高中同學陽煒慶、研究生同學鍾月巽乘飛機來到上海看大學同學衛磊鋒。我生命中不同時期的三個朋友聚在上海。登過山東的山,再看上海的海,體會電視劇中“狼奔,浪湧”的上海灘,這是我們春風得意三人旅行隊的完美企劃。身高腰奘的衛磊鋒涼言冷語,說上海根本就不靠海,於是在上海看海的計劃徹底破產,隻能看黃浦江。我夜裏執意要到外灘獨坐一宿,衛磊鋒說今晚是雷雨天氣,製止了我衝動的想法。可是我偏要到外灘去看夜上海,我就要到外灘去看夜上海。衛磊鋒對我的不自重十分惱火,說:“給你一頓亂腳,你就舒服了。”

  悠悠黃粱一夢,波水無痕,萬劫不複空自詠,情誌永剛。我那銷魂蝕骨的愛情,歸宿在深深的深深的傷痛,日行千裏,永生不渝。

  在熱鬧繁華人聲鼎沸的淮海路上,信誠巧遇我的小學女同學東方芝茱,她依然是那麽神清骨秀,超凡脫俗,和十四年前一樣。在外漂泊的歲月使她諳識極度情境裏的人性,使她變得像蘆葦一樣有韌性,像磐石一樣堅定。東方芝茱流落異鄉已多年,渴望有朝一日能回歸故土。在外謀生,小歡易得,大喜難期,更何況人微言輕形單影隻的東方芝茱。東方芝茱回憶1989年:“那時候我們上小六,你經常向班主任王老師告密。王老師選我當班長,讓你做監督!監督——多麽奇怪好笑的職稱啊!”信誠說:“是啊,那時我很調皮搗蛋,老師把我關到辦公室讓我一個人單獨答題,我竟然偷偷抄你的試卷做我不會的幾何證明題。你記不記得我用撲克牌給咱班女生水蘊梅算命而被張主任家訪的事?你記不記得王老師說我和男生玩不起來,就愛和女生一起玩,其實她所說的女生就是你……”東方芝茱當年是我喜愛的女孩,現在是我尊敬的女人。十四年後,誰值得她為其付出深情?

  道不盡紅塵眷戀/訴不完人間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緣

  留著相同的血/喝著相同的水/這條路漫漫又長遠

  紅花當然配綠葉/這一輩子誰來陪/渺渺茫茫來幽會

  往日親情再浮現/藕雖斷了絲還連/輕歎世間事多變遷

  愛江山更愛美人/每個英雄好漢/寧願孤單

  好兒男混身是膽/壯誌豪情/四海遠名揚

  人生短短幾個秋啊不醉不罷休

  東邊我的美人哪西邊黃河流

  來呀來個酒啊不醉不罷休

  愁情煩事別放心頭

  衛磊鋒對我先熱後冷,麵熱心冷。他當著我的麵給我們寢室老八打電話,恭喜老八生了兒子作了父親。他們熱聊了很長時間,談吐幽默詼諧,親密無間,這是我不能奢望的。作為曾經睡在我下鋪的兄弟,衛磊鋒曾與我深談:“如果一個人已經不能再思想,不再有感情,就不會變老。隻有思想和感情才會使人老。”他數落我愛麵子、擺譜兒的弱點,指出我對他忽冷忽熱的不是,但囿於成見和各種複雜的心理因素,衛磊鋒這次沒有主動找我談心,甚至沒有單獨請我吃飯。他先前一係列陳列式的姿態隻是例行公事的一般性熱情。衛磊鋒能用最簡單的烹調方法做出極有味道的特別好吃的魚,他還細心的為我摘魚刺,端杯夾菜,讓我大快朵頤。我吃得很狼狽,使坐在我對麵的皺著眉頭看我飲食的衛磊鋒深感厭惡,於是他不再招呼我喝啤酒,他敷衍地給我要來幾串烤肉便嘿然不答地離開,與鍾月巽、陽煒慶有一搭沒一搭地嘮嗑。

  上海的熱是南方“蒸汗”的熱,常常令我這典型的北方漢子動輒汗透衣衫。汗流浹背,大汗淋漓,這在北京是不多見的。上海的蚊子也很聰明,不哼哼嚶嚶地和你商量,便狠毒地一咬一大片,教人痛癢難搔。前半夜我就被狡猾的上海蚊子咬醒了,衛磊鋒幫我熏上了蚊香,一邊為我挨咬的後背搽抹六神花露水,一邊譏刺我:“上海蚊子的脾氣有點像你們北京文人。”說這句話時,他那雙含混著老人的智慧和孩子般調皮的眼睛,像陽光照耀下的海洋,明亮而蒼茫。

  衛磊鋒看到我的手表舊了,錢包破了,便給我買來羅西尼表和花花公子錢包。我的手表是情侶表中的一隻,破舊不換的理由不是因為舍不得花錢,而是因為念舊的習慣和親切的紀念。舊物跟隨自己多年,就有了靈性和感情,令我無論如何難以割舍。衛磊鋒沒有聽我的絮叨,他在看電視紀錄片SAGA,我愛看Discovery,我們的興趣有點相同,並非天差地遠,因為《探索》的就是一種《傳奇》。在這個過程中,衛磊鋒已然幻化成一種情感支柱和精神信仰,而不再單純是信誠的一個友人。

  繁花落細水潺源 雲出岫蒼海悠悠 物換星移轉眼休

  踏著漫長的路 滿載包袱承諾 聖賢路上甘苦包羅

  犧牲奉獻無怨尤 說是甘苦煉火侯 瀟灑灑慧命修

  潮流時尚變化多 幻象煙雲瓊樓鎖 嗟歎……

  歎什麽?談什麽?貪什麽?冶容誨淫,冶容誨盜。有女如雲,匪我思存。“女為悅己者容”的後兩句是什麽來著?想不起來了,真遺憾!就像“嗟歎”後麵的歌詞,怎麽也想不起來了。張國榮的《當年情》在李麗芬的《愛江山更愛美人》之後響起,我心傷感,故意躲開衛磊鋒,不敢去看衛磊鋒毫無感覺的那張悒鬱的臉。

  人生路/美夢似路長/路裏風霜/風霜撲麵幹

  紅塵裏/美夢有幾多方向/找癡癡夢幻中心愛/路隨人茫茫

  人生是/美夢與熱望/夢裏依稀/依稀有淚光

  何從何去/去覓我心中方向/風彷佛在夢中輕歎/路和人茫茫

  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也。由愛生憂怖,離愛無憂怖。憂怖慘酷的人生中,對朋友的情,對情人的愛,如山似海,澄清一氣,生死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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