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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

  過後,左宗棠命人對屯墾情況作了一次深入摸底,普遍問題是缺水。河西走廊水源極少,除遠在北邊的黃河外,還有疏勒河可以利用。

  左宗棠對興修水利很在行,他在以前的一次會試落弟後,看淡了功名,卻喜歡上了經世之學,整天研究輿地之學。從《天下郡國利病書》和《讀史方輿紀要》上所載山川險要,兵國爭雄的史實上考查出山、水的分布,疆域的沿革,並且繪了不少紙圖。他的這些創舉曾得到過林則徐的讚賞。

  現在這些都用上了。但黃河和疏勒河都是河床太低,甘肅地勢以黃土高原、山川為主,築壩攔水,顯然利用不上。

  怎樣叫水往高處走呢?左宗棠和虞紹南絞盡了腦汗也沒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一天,左宗棠突然對虞紹南說:“紹南,咱們能不能學湘陰老家,用水車車水?”

  虞紹南說:“我還以為你想出什麽好主意呢,原來是這個,我早就想到了,可找了幾個木匠一問,他們不會做水車不說,連水車是個啥樣,都沒見過。”

  “這倒難了。”左宗棠歎了口氣。沉默了一陣,左宗棠拍著腦門道,“我看造水車不難辦。”

  “咋辦?”

  “給沈葆楨去封信,叫他在福建擇幾個老木匠,派到西北來造水車不就行了,福建也有水車的。”左宗棠說。

  虞紹南而有難色地說:“叫葆楨辦,行是行,可這路遠也不好辦呀。”

  左宗棠說:“隻有這樣,沒別的辦法了,我這就給葆偵寫信,順便問一下船局的事。”

  信寫好發出後,過了兩個月,沈葆楨果然派了十幾個木匠來到西北,水車的事就這樣解決了。

  可是,新的問題也接踵而來。

  沈葆楨叫木匠捎來一封信,這樣寫道:

  季高兄,忽聞朝廷要停辦船局,言船局糜贅太重,議予裁撤。如上不察,將船局查封,吾痛心至極,福州船廠自同治五年由兄促成至今,已成為當今第一大船廠,葆楨夙夜匪懈,殫精竭慮,信賞行罰,中外員工,協力同心,船局鼎盛,然要撤辦,將前功盡棄,國家有海無防,鵲巢鳩居,異族之垂涎可慮也……

  信從左宗棠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左宗棠痛心至極。

  福州船局是左宗棠任閩浙總督時,致力籌辦的一件大事。後西北吃緊,左宗棠奉旨調任陝甘總督,他把船局政要全交給了沈葆楨。

  沈葆楨,字幼丹,福建侯官人,是林則徐的女婿。在鎮壓太平天國時,曾國藩推薦沈葆楨出任江西巡撫。後來,曾國藩對他控製,約束過嚴,遂與曾國藩互相參奏,兩人結怨,他與左宗棠是至交好友,深得左宗棠的信賴。

  現在船局要撤,等於抽左宗棠的筋,他疼痛難忍。

  虞紹南將掉在地上的信撿起來一看,臉都白了:“此舉太狠,朝廷糊塗嗬!”

  左宗棠臉色鐵青,本來就胖的圓臉,現在看起來有點嚇人。

  “這是有人要斬你的尾巴呀,季高。”虞紹南說,“你到西北仍牽掛福州船局,想為國家造出堅船利炮,對付洋人侵擾,這沒錯呀。可有人挑唆朝廷,幹糊塗事,這是誰呢?”

  左宗棠回過頭來,說:“不管是誰,我都要上奏朝廷,保住船局!”

  “用什麽保?葆楨信上已說得明白,你有什麽理由說服朝廷?”

  “你看我的。”左宗棠成竹在胸地說了一句,隨喚親兵都力備墨,他一氣嗬成一封奏稿。

  奏稿上寫道:

  福建船局為治海域防夷人侵擾之舉,乃國防大事,斷不可少。若如言者所雲,即行停止或查封,損失慘重,光用白銀已三百餘萬兩。目前已成之船,四艘已泊於烏江之上,五艘正在總裝階段,另有六艘正在建造之中。較之購雇,實為貨半船倍,利莫大焉。何況洋工技匠已陸續辭去,華人已掌握造船技藝,更非千百萬兩白銀所能比擬。臣於同治五年奏請試造輪船時,預陳非常之舉,謗議易興,事敗垂成,公私兩害,所慮在此。於私,雖百害臣所不計,於公,雖一害未敢妄為。船局實國家百年大計,振興國強,竊以為未可一日稍怠也。茲幸得於欽承垂旬之餘,稍申倦倦不盡之意,否則微臣雖矢以身家性命殉之,災於國家奚所稗益?興念及此,實可寒心。

  虞紹南細細讀了一遍奏稿,點著頭說:“此奏疏上去,必當重看。船局保住了七分。”

  “此話怎講?”

  “季高,查撤船局,看似有人讒言割你尾巴,其實,是衝著你進軍新疆的大局來的。”虞紹南說道。

  左宗棠說:“船局與進軍新疆,風馬牛不相及,是你多慮了。”

  虞紹南說:“季高,你總督陝甘,建功西北,現在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奏請朝廷出兵新疆,朝廷至今不予降旨,已經說明朝野視你為炸彈,防上你了。”

  “防我何用?”左宗棠不以為然,“怕我造反,簡直可笑至極。”

  “你認為可笑,朝廷卻不這樣認為,你位居顯赫,手握重兵,且西北疆域遼闊,你已成了朝廷的大患。”

  左宗棠想想也有道理,滿清自開國以來,一直有猜忌漢臣謀反的先例。遠的不說,就拿曾國藩來說,平息太平天國後,朝廷為消除隱患,逼曾國藩裁軍。曾國藩稍有遲緩,朝廷使用卑劣陰險的伎倆,派官文到湘軍中以查哥老會為名,曆數湘軍劣行,威逼曾國藩就範,忍痛裁掉了十五萬湘軍之十四萬之多。

  如今,左宗棠握有數萬重兵在手,不也成了朝廷的隱患嗎?

  一想到這些,左宗棠對虞紹南的話認同了。便說:“紹南,你說的不無道理。但為保船局,你認為還應該做些什麽,才能保住那三分呢?”

  虞紹南說:“唯有你給曾國藩大人修書一封,讓他給朝廷說情,才能保住那三分。”

  左宗棠說:“給滌生寫信不難,他定會相幫,但滌生辦事,向來愛聽他那個門生李鴻章的,李鴻章狡猾,別把船局保成他的,可就失算了。”

  虞紹南說:“正因為曾帥有李鴻章這個弟子,我才想這船局能保住。李鴻章現任直隸總督,是太後和皇上跟前的紅人,隻要曾帥上書給朝廷,李鴻章絕對支持。隻是這個喜愛洋務的李鴻章難保會將船局據為已有,他有幫曾帥辦上海製造局的經驗。”

  “罷罷罷,”左宗棠說,“隻要能保住福州船局,他李鴻章占去,也是朝廷的,是為國家造船的,我也心甘。這就給滌生寫信。”

  寫給曾國藩的信寄走沒幾天,左宗棠忽接兵部發來的“六百裏加急”。

  “什麽事這麽急呀?”虞紹南聞迅過來問左宗棠。

  左宗棠從大信套裏邊掏兵部谘文,邊說:“兵部的谘文能有什麽,這陣子除通報新疆告急軍情外,還不是朝廷及各督府的通報之類,大驚小怪的。”

  虞紹南說:“是六百裏加急呀。”

  谘文掏出,左宗棠隻掃了一眼,便悲聲叫道:“滌生去了!”

  虞紹南搶過谘文,細細看了,如虛脫了般:“曾帥西去,大清失了一根頂梁柱嗬!”

  左宗棠已兩眼含淚,傻呆了一般。過了半晌,才自言自語般道:“滌生兄,你走得早了。”

  隨即兩行熱淚流下。

  曾國藩死於兩江總督任上,左宗棠流著眼淚,麵對東南,跪在地上,硬咽道:“滌生兄,你走好啊,你與弟有知遇之恩,雖結積怨,但弟有今日,仗你提攜不小,弟憑一時衝動,幾次傷你,你都不怪,你胸襟如海,言弟為當今第一號人物,弟不敢當。其實當今第一號人物,是兄也,知人之明,謀國之忠,弟愧不如嗬!”

  說完,行叩拜大禮,已泣不成聲。

  虞紹南也悲切地說道:“曾帥一生,精忠保國,清廉勤樸,才華橫溢,是難得的將相人才,隻因‘天津教案’輕聽奸臣崇厚之言,名毀津門,給後人留下罵名,可惜呀,可惜!曾帥呀,我們還想請您老人家為福州船局擔保,誰知您乘鶴西去……”

  以湘軍總統劉錦棠為首的萬千湘勇,聞曾國藩歸天,無不悲痛欲絕,他們大多都是當年曾國藩初辦團練時的老人手,跟隨曾國藩鎮壓太平天國,從此走上衛國盡忠的戎馬生涯,與曾國藩的感情非同一般。左宗棠傳令湘軍各營軍旗掛黑,為湘軍創始人致哀三天。

  其他蜀軍、嵩武軍等營也為之動容,紛紛趕到湘軍大營,為曾帥歸天,共同致哀。

  左宗棠帶人到湘軍各營,看望眾將士,他為曾國藩書得一聯:“謀國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輔;同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期無負平生。”遂與虞紹南、劉錦棠言道:“滌翁西去,不光是大清失去一柱棟梁,我等失去賢師良友,還有今後將失去一位相幫相護、德高望重、深明大議的有識之士嗬!”

  左宗棠此言,完全出自內心。自他和曾國藩相識、相知、相交至今,除過性格和處世上相悖而引起八年爭論之外,兩個相互之間的幫護,可謂世間少有。

  自道光十九年那年冬天在長沙相識,幾個才高八鬥的有識之士在一起拜見即將進京赴任的曾國藩時,大家暢所欲言,大談國事。左宗棠愛發表一些標新立異的觀點,總是推翻曾國藩的論據。曾國藩說不過左宗棠,臨別時,笑著留給左宗棠這樣一句話:“季子自稱高,仕不在朝,隱不在山,與人意見輒相左。”語中嵌著“左季高”三字。

  左宗棠聽後,也回了一句:

  “藩臣當衛國,進不能退,退不能守,問你經濟有何曾?”語中也嵌有“曾國藩”三字。

  兩人都有不服對方的意思。

  但在鹹豐二年,左宗棠在湖南巡撫做幕客,為鎮壓太平天國,湖南準備自辦團練無人主帥時,左宗棠薦賢當時回鄉守母喪的曾國藩出山,果然曾國藩從此東山再起,雖曆經艱難萬險,但位居相侯,足以留名千古。

  左曾兩人的交往堪稱當世一絕,說來很有戲劇色彩。

  曾國藩組建湘勇,聲勢浩大,卻出師不利,首次與太平軍交手慘敗靖港後,曾投江自殺被救。左宗棠得知後,指著曾國藩的鼻子大罵:好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曾滌生,你大丈夫不做,偏要效法愚夫村婦。你去死吧,你死後,我左季高要鞭屍揚灰,想法阻止你入曾氏祖塋。

  曾國藩差點氣絕而亡,手顫抖著抬不起來,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左宗棠見了,更加氣憤,大聲說道:“你曾滌生二十八歲就入翰苑,三十七歲授禮部侍郎銜,官居三品,誥封三代,榮譽至極,世人仰慕,皇恩天高地厚,現朝廷有難,委你辦團練,平叛逆,偶受挫傷,便置皇上殷殷期望於不顧,視國家安危為身外之事,此為不忠;你將祖訓書之於紳,發憤自勵,並以此教誡子弟,曾氏上下視你為克家興業的孝子賢孫,以你為榮,你懦弱無剛了此殘生,孝在何處;你召募湘勇,一萬子弟點擁入麾下,眼巴巴盼著你帶他們攻城略地,克敵製勝,日後圖個升官發財,光宗耀祖,你卻全然不顧他們的今後,自圖省去煩惱,棄之自去,你仁在哪裏;眾多有識之士,慕名投你門下,為你創大業出資出力,圖的是你平天下,建蓋世勳名,大家也好攀上高枝,青史留名,也不枉世上一揚,可你一走了之,留下殘局,義在何方呢?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名,因你一死,算是背定了!”

  曾國藩被左宗棠罵得羞紅了臉,遂漸死心,立誌幹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

  左宗棠見激將得法,便留下孫子的“善勝不敗,善敗不亡”這句話,走了。

  後來,曾國藩重振雄風,一鼓作氣攻下武昌,沒忘記左宗棠,向朝廷保奏左宗棠一個知府銜、賞戴花翎。

  左宗棠聞之,當即拒絕上任,他給曾國藩的信中寫道:

  吾乃山人,無非經綸之手,自入巡撫府,兩次竊預保奏,過其所期。來示謂以藍頂花翎尊武侯,大非相處之道。此次克複武昌,吾相距七百餘裏,未嚐有一日汗馬功勞,又未嚐偶參帷幄計議,何以處己?何以服人?方望溪與友論出處,“天不欲廢吾道,自有堂堂正正登進之階,何必假史局以起?”此言極是,吾欲做官,則同州直隸亦官亦,必知府而後為官耶?且鄙人二十年來,所嚐留心自信可稱職者,唯督撫而已。以藍頂尊武侯而壓其綸巾,以花翎尊屯侯而褫其羽扇,既不當武侯之意,而令此武侯為訕笑。特辭之。

  左宗棠的傲慢,非常人能比,但他自恃其才,把一個巡撫衙門的幕客,竟做到了“湖南隻知左師爺,不知駱中丞的地步。”駱中丞即湖南巡撫駱秉章,他這個巡撫之所以能維持,全靠左宗棠給支撐著。許多事都由左宗棠做主,駱秉章為了省心,都同意左宗棠的主意,時間一長,至巡撫衙門辦事的人,直接去找左宗棠,而不找駱中丞了。據說,有一天駱中丞在簽押房裏忽聽衙門裏三聲炮響,驚問何故。下人去看了回來說:“左師爺正在拜發奏折。”駱中丞一聽,連拜的是什麽折子都不知曉。可見左宗棠在巡撫衙門的地位了。

  但也有輕視左宗棠是個師爺的。

  永州鎮的總兵樊燮就不理左宗棠。有次他到巡撫衙門,見駱秉章和左過棠坐在一起,他隻向駱中丞鞠躬請安,沒有問候左師爺。駱中丞當場對樊燮說:“還有左師爺呢。”

  樊燮打量了一下左宗棠,隻說了句:“左師爺你也好。”

  左宗棠冷眼相對,沒吭氣。他對樊燮這個總兵有些看不起,早就聽說樊燮仗著和湖廣總督官文有姻親,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在永州幹盡了壞事,就想治治他,便說道:“樊總兵,前幾日,衙門接到永州一些百姓的告狀信,說你霸占良家婦女,可有此事?”

  樊燮一聽,氣得跳了起來:“你是什麽東西?竟敢用這種口氣質問我。”

  左宗棠毫不示弱:“我乃左師爺,今天要審你這個敗類!”

  樊燮怒道:“你一個師爺,有什麽資格和我正二品的總兵說話?說我敗類,看我不治死你!”說著已跳了起來。

  駱秉章趕快站起化解,已經晚了。

  左宗棠一拍幾案,罵道:“大膽樊燮,霸占民女,還敢鬧公堂,看我不收拾你。”

  兩人都往上衝,駱秉章死死抱住左宗棠,斥退樊燮。但一場大的爭鬥就此開始了。

  樊燮一肚子火到武昌找官文告狀。官文聽後大為不快,早就聽說湖南一印兩官,駱秉章不主事,全讓左師爺這個幕客執政,現又搞他的人。一氣之下,便上折給朝廷參左宗棠,又強加了幾條罪名。

  鹹豐接到奏折,隨即在官文的奏折上批道:“湖南為幕府把持,可惱可恨,著細加查明,若果有不法情事,可就地正法。”

  奏折遞回武昌,被湖北巡撫胡林翼知道了,胡是左的諍友,便派人火速趕到長沙,告之左宗棠,讓其避開,一麵想法求助於他人。

  當時曾國藩聞左宗棠蒙難,大驚,一邊派人找左宗棠加以保護,一邊給朝廷上折子保奏。

  胡林翼又通過好友郭嵩燾買通了探花潘祖蔭,潘時為內閣學士,才華橫溢,少年氣盛,聽郭嵩燾說明左樊相爭的事實後,拍案怒斥樊燮的醜惡,隨即擬了一道折子,這個折子成了一代名奏。奏折是這樣寫的:

  湘勇立功湖南,援應江西、湖北、安徽、浙江,所向克捷,雖由曾國藩指揮得宜,亦有駱秉章調度有方,但駱之見解,實由左宗棠運籌決策,此天下所共見,久在我聖明洞察之中也。前逆酋石達開回竄湖南,號稱數十萬。以本省之餉,用本省之兵,不數月肅清四境,其時賊縱橫千裏,皆在左宗棠規畫之中。沒使易地而觀,有潰裂不可收拾者。是國家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也。

  隨拜發上奏。

  曾國藩的奏折也到了鹹豐手中。鹹豐一看,曾國藩寫著“左宗棠剛明耐苦,曉暢兵機,當此需才孔亟之時,或飭令辦理湖南團防,或簡用藩、臬等官,予以地方,俾得安心任事,必能感恩圖報,有俾時局。”

  鹹豐奇怪,一奏左宗棠是“劣幕”,借機作惡多端,一奏“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又奏左乃運帷之才。鹹豐有些猶豫了。

  這時,胡林翼的奏折也上來了,簡述了永州總兵樊燮陷左的陰謀,又保舉左宗棠一番。

  鹹豐帝差人去湖南調查,左宗棠民望極高,呼聲鼎沸。永州總兵樊燮確有劣跡。便下詔收回旨意,著左宗棠以四品京堂候補,隨同曾國藩襄辦軍務。另降旨將樊燮革職,永不再用。

  左宗棠逃此一劫,遂到了曾國藩屬下。

  當時,太平天國英王陳玉成、忠王李秀成、侍王李世賢由蘇南率軍入浙江,大兵猛壓杭州。浙江巡撫羅遵殿急書向江南大營求救。江南大營出兵兩萬,由江寧趕赴救援杭州,半道,聞李秀成、李世賢離杭北上,猛撲江南大營,將大營全盤端掉。隨之,江南的官軍瓦解。

  這給地方團練出身的湘勇提供了機會。江南危急,隻有曾國藩的湘勇一個大軍事集團了。

  曾國藩即奏請朝廷,增加湘勇,與太平軍決一死戰。朝廷降詔後,曾國藩叫左宗棠去募勇,日後自帶。

  這給左宗棠日後興起,提供了關鍵性的時機。

  左宗棠時值四十九歲,中舉已達二十八年,終於有了出頭之日。

  左宗棠在湘募勇,許多人慕名而來,十幾天便招募了六千多人,分“前後左右”四大營,配置“前後左右”四總哨,還組成二百多人的一個親兵營。組建成“楚軍”,受曾國藩節製,糧餉由湖南巡撫駱秉章供給。

  曾國藩也被提升為“先行賞加兵部尚書銜,署理兩江總督”,臨危受命,責任重大。

  左宗棠沒帶過兵,卻熟知帶兵之道,在長沙金盆嶺開訓。他訓兵與眾不同,他首要思想是練將帥,自組一個統領班,由他帶領,講解用兵之道,地形圖法,論攻論守,終於訓出來了一個過硬的統領班子。王開化、劉典,就是從那時候走上統領職位的。

  披掛上陣,左宗棠率楚軍受命攻打江西的景德鎮,遊擊於樂平一帶,以保護祁門的糧道。

  楚軍連克景德鎮、樂平,且戰且勝,轉戰於江西、皖南交界地區,箍製了李世賢部太平軍,限製了太平軍從皖進入江西的軍事行動。

  安慶被湘軍攻陷後,李秀成率軍又進攻浙江,楚軍領命赴浙江剿辦,並且該省提、鎮以下各官,均由左宗棠調遣。

  同治元年,西太後慈禧專政,視太平天國為大患,任命曾國藩為欽差大臣、兩江總督,節製蘇、浙、皖、贛四省。

  時值太平軍攻陷杭州,浙江巡撫王有齡窮蹙自殺。曾國藩保薦左宗棠為浙江巡撫。

  同治三年,左宗棠攻下紹興、富陽,占領了浙江。同年十一月,左宗棠被朝廷拔擢為閩浙總督,成為一品大員。

  太平天國的京城被破後,曾國藩的九弟曾國荃統帥占領天京,使天國洪秀全的兒子逃脫,卻報奏朝廷天國幼主焚毀,洪秀全病死。左宗棠得知天國幼主逃脫的事後,遂報朝廷,揭批曾氏兄弟。

  曾左從此結下恩怨。

  曾左交罪的結果,造成李鴻章扶搖直上的機會。李鴻章募淮軍,雖自立門戶,但他曾是拜了曾國藩為師的,所以被曾國藩樹為衣缽傳人。

  太平天國氣數盡後,朝廷視湘軍為大患,命其裁減,曾國藩遵旨裁軍時,一手扶持李鴻章升遷。雖這樣做,曾國藩還是認為左宗棠論才論能,比李鴻章略勝一籌。

  同治三年,左宗棠調任陝甘總督,大軍西征平戰亂時,曾國藩奏請朝廷後,將皖南總兵劉鬆山部九千餘人增派給左宗棠,一切聽從左宗棠的調遣。

  曾國藩還是惦念著左宗棠,也曾修書與左宗棠言和,因信中沒有將天國幼主逃脫的事作一道歉。左宗棠便負氣不複。

  曾、左二人絕了書信。

  但在兵部的谘文通報上,經常有交往。那年裁減湘軍,曾國藩為保存水師,報朝廷改為經製之師。左宗棠也上奏大力支持,增援給左宗棠的劉鬆山大將,成了左宗棠的得力部屬,劉鬆山之侄劉錦棠智勇雙全,成為左宗棠偏愛的少將軍。左宗棠感激曾國藩給他輸送了良將勇兵,本想寫信感謝,但“天津教案”又起,遂改變了看法。

  “天津教案”是同治九年,法國設在天津望海樓後的一個洋教堂裏發生的事。這年六月,教堂的育嬰堂一連出了幾起三十多名不明不白的死嬰,又出現了一批幼兒拐賣案,有人稱是洋教堂所為。天津民眾便一片問罪之聲,有人趁機煽動圍攻洋教堂,要洋教堂有個交待。

  法國駐天津領事館領事豐大業,要天津通商大臣崇厚出麵幹涉,用槍轟散民眾。崇厚不敢開槍。豐大業便開槍打崇厚,威逼通商大臣和天津知縣衙門,並槍殺天津知縣劉傑的侄子。民眾大嘩,當即群起而攻之,抓住洋毛子一通亂打,竟將教堂內的洋人和領事活活打死。有人趁亂搶劫,見洋人就搶,又誤傷了三名俄國普通遊人。導致事態度進一步擴大。

  法、英、美、俄四國聯合申明,要大清朝廷嚴辦此案,並且調來各國戰艦,開進天津海口,揚言要把天津炸成一片焦土,再炮擊紫禁城。

  洋人舉動,震驚朝野。西太後慈禧下旨調曾國藩為直隸總督,查辦此事。

  曾國藩奉命抵天津查辦此案,洋人威脅曾國藩將鬧事民眾全部槍殺,並且給領事豐大業辦國葬,賠償五十萬兩白銀的損失。曾國藩據理力爭,不肯屈服。並著人調查煽動者和凶手。抓獲二十名鬧事凶手正法。但洋人不罷休,又要曾國藩嚴辦天津官員,否則,炮轟天津,直驅京城。

  為了保全天津,力保京城安全,曾國藩在崇厚的唆使下,使天津三名官員革職、嚴辦,並答應五十萬兩白銀賠償,但絕沒有簽應為豐大業辦國葬的無理要求。

  法國公使無奈接受了曾國藩的處理。

  “天津教案”平息,民眾大罵曾國藩為“賣國賊”,曾國藩名毀津門,他自己陷入人生恥辱的深淵,也得不到後人的諒解,罵名寫進了曆史。

  左宗棠聞之,氣憤難忍,在給朝廷的谘文中寫道:“津郡事變由迷拐激起,義憤所形,非亂民可比。索賠似可通融,索命則不可輕允,懲辦地方官員亦非明智之舉,正宜養民鋒銳,修我戈矛,示以凜然不可侵犯之態,方可挫夷人凶焰而長我中華之誌氣!”

  曾國藩看到兵部谘文上左宗棠指責他辦“天津教案”的話,當時昏暈過去。

  曾國藩一病不起。剛好,新任兩江總督馬新貽被刺殺,朝廷命曾國藩回兩江督任,調查馬新貽一案。遂卸下這個“疆臣領袖”的直隸總督,轉交給了李鴻章,使李鴻章一夜之間成了朝廷重臣,以協辦大學士遞補。

  當時的內閣相位,由四個大學士其中三個協辦,曾國藩以武英殿大學士為首輔;其次為朱鳳標;複次為瑞常;又次為瑞麟。

  到了這年三月,瑞常病疫,李鴻章升大學士;六月,朱鳳標致仕,文祥以協辦升大學士,同時改瑞麟的稱號,本為文淵閣大學士,改稱文華殿大學士;李鴻章接曾國藩的稱號為武英殿大學士;文祥為體仁殿大學士。八月單懋謙以協辦升任文淵閣大學士。自此以後,四大學士班行,以文華、武英、體仁、文淵為序,同治十三年瑞麟病疫,李鴻章改文華為首輔,文祥改武英為次輔。李鴻章穩坐相位,掌握重權。

  後來,左宗棠以舉人拜相,抵單懋謙的缺;而單的殿閣為文淵閣,故以東閣大學士授予左宗棠。

  曾國藩、左宗棠皆以文人而領兵打仗,都最終封侯拜相,成為傳奇式人物,他們倆的文采雖沒有被發揮出來,但他們的奏折,都被當朝上下稱為文采紛呈,是上等美文。

  左宗棠在後來的征戰中,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就是中國屢次被洋人所欺,主要是中國沒有強硬的戰鬥武器,沒有堅船利炮,無以和洋人對抗。當年林則徐虎門銷煙,絕不向洋人低頭,掀起“鴉片戰爭,”以失敗告終的原因,主要是武器不先進,比不上洋人的洋槍洋炮。回過頭來,再看“天津教案”的處理,朝廷的畏縮是注定了的。曾國藩陷入兩難境地,實有難言之隱嗬。

  左宗棠理解了曾國藩,在大將劉鬆山戰死金積堡後,主動給曾國藩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一來請曾國藩給劉鬆山寫墓誌銘,以此為契機;二來委婉地道出對曾國藩所處境地的理解;三來表達了他對曾國藩為國之忠的敬佩。

  左宗棠的這封信,使曾國藩垂危之時,在江南名士怨他當年沒有借平息太平天國之勢,光複漢家河山之時,聊以自慰。

  曾國藩在垂暮之際,感慨萬端,以“當今天下左宗棠為第一人”而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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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