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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駒支不屈於晉

  “原文”

  會於向。將執戎子駒支。範宣子親數諸朝,曰:“來!薑戎氏!昔秦人追逐乃祖吾離於瓜州,乃祖吾離披苫蓋、蒙荊棘以來歸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與女剖分而食之。今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蓋言語漏泄,則職女之由。詰朝之事,爾無與焉。與,將執女。”對曰:“昔秦人負恃其眾,貪於土地,逐我諸戎。惠公蠲其大德,謂我諸戎,是四嶽之裔胄也,毋是翦棄。賜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諸戎除翦其荊棘,驅其狐狸豺狼,以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於今不貳。”

  “昔文公與秦伐鄭,秦人竊與鄭盟,而舍戍焉,於是乎有殽之師。晉禦其上,戎亢其下,秦師不複,我諸戎實然。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與晉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來,晉之百役,與我諸戎相繼於時,以從執政,猶殽誌也,豈敢離逷?今官之師旅無乃實有所闕,以攜諸侯,而罪我諸戎!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通,言語不達,何惡之能為?不與於會,亦無瞢。”賦《青蠅》而退。宣子辭焉,使即事於會,成愷悌也。

  “譯文”

  晉國範宣子同各國大夫在向地會晤。會晤時準備拘捕薑戎首領駒子。範宣子親自在殿上指責他,說:“來!薑戎氏!從前奏國人在瓜州追逐你的祖父吾離,你祖父吾離身披白茅,頭戴荊條,前來歸附我們先君。我們先君惠公僅有不多的田地,還與你們平分了,以供給食用。現在諸侯事奉我們國君不如從前了,大概是言語泄漏了出去,主要是由於你的緣故。明早會晤的事,你不要參加了。參加,就拘捕你。”駒支回答說:“從前秦國人倚仗他們人多,對土地貪得無厭,驅逐我們戎人。惠公表示了大恩大德,說我們戎人,是四嶽的後代,不要拋棄這些人。賜給我們南部邊境的田地,那裏是狐狸居住,豺狼吼叫的地方。我們戎人鏟除了那裏的荊棘,驅逐了那裏的狐狸豺狼,成為先君不侵擾不背叛的臣屬,直到現在沒有二心。”

  “從前文公與秦國討伐鄭國,秦國人偷偷與鄭國訂盟,並在鄭國安置了戍守的人,於是就發生了殽山之戰。晉軍在前麵迎擊,戎人在後麵抵抗,秦軍有來無回,實在是我們戎人使他陷入這個境地的。譬如捕鹿,晉國人抓住它的角,戎人拖住它的腿,與晉國人一起將它摔倒。戎人為什麽不能免於罪?從這次戰役以來,晉國的所有戰役,我們戎人都是相繼按時參加,前來追隨執政,同殽山之戰時的心意一樣,豈敢背離疏遠?現在執政下麵的大夫們恐怕的確有不足的地方,而使諸侯離心,卻歸咎我們戎人!我們戎人的飲食衣服與華夏之族不同,貨幣不通,言語不同,怎能去做壞事?不到會參加,也沒有什麽可煩惱的。”於是朗誦了《青蠅》一詩,然後退出。宣子表示道歉,並讓他到會參與事務,以便成全自己平易近人的君子的聲名。

  “賞析”

  範宣子仗著晉國的強大,仗著自己的先君曾有恩於羌戎,對駒支氣勢洶洶,把晉國霸主地位的動搖歸咎於駒支。戎子駒支則據理力爭,逐層辯駁。首先說晉國所賞賜的土地是荒蕪不毛之地,不足以稱大恩大德。其次說羌戎幫助晉國在肴地全殲秦軍,可以說已經報恩了,之後更是鞍前馬後,毫無二心。最後暗示晉國所以眾叛親離,乃是其自己一手造成的,與羌戎無關。全部辯辭語氣委婉而正氣凜然,使範宣子不得不服。

  本文在晉與諸侯“會於向”這一曆史事件中,隻不過是一段小插曲,然而它卻有不同尋常的認識價值。這是中國古代民族關係史上一段耐人尋味的故事。它不僅讓我們看到了當時少數民族在霸權製度下所受壓迫的深重,也讓我們從駒支與範宣子的衝突與和解中看到了古代各民族既鬥爭又融合的複雜關係的縮影。通過個性化的語言表現人物性格是本文的一大特點。

  先看範宣子,一上來就是:“來,薑戎氏!”像怒氣衝衝的主人呼喚惹了禍的奴隸,凶神惡煞,怒目而視,語氣咄咄逼人,態度粗魯生硬。接著居高臨下,誇示晉先君對諸戎的大德大恩,而後毫無根據地把“今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的罪責一股腦推給駒支。“蓋言語漏泄”,分明是推測、懷疑,“職女之由”,則是武斷定罪,“與,將執女!”恐嚇之聲,令人不寒而栗!範宣子頤指氣使、不可一世的神態纖毫畢見。

  駒支麵對氣勢洶洶的指斥,麵對即將遭受拘捕的厄運,則臨危不懼,據理力爭。針對範宣子強加於己的不實之詞,逐層辯駁,洗刷被潑在身上的汙水,維護自己和部落的清白。從答話可以看出,駒支雖為戎族首領,但其語言藝術已經達到很高的水平。他的語言有以下幾個特點:把握分寸,恰到好處。他對範宣子的無端指責,既針鋒相對又沒有過激言辭,既不掩惠公之德,也不蒙不白之冤。邏輯嚴密,形象生動。先感惠公之德,再表戎對晉之功,以事實為據,證明自己對晉“不侵不叛”,忠心“不貳”。最後以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通,言語不達,何惡之能為”的事實駁斥範宣子強加的罪名,環環相扣,天衣無縫。尤其是關於“捕鹿”的比喻,極為確切生動,且符合人物的身份。賦詩言誌,頗具策略。《青蠅》所賦:“愷悌君子,無信讒言”,駒支將範宣子惡意相加的罪名解釋為“聽信讒言”,給了範宣子一個下台的台階,把範宣子說成“愷悌君子”,也讓這位盛氣淩人的大人物感覺舒服。其實駒支似乎設了一個看不見的圈套:是“愷悌君子”就不要聽信讒言,否則就不是“愷悌君子”。春秋時代,諸侯外交,講究賦詩言誌。範宣子沒有賦詩言誌,反不如駒支,說明駒支勝過範宣子,夷狄勝過華夏。這一點,恐怕不是《左傳》作者的初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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