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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在康布爾草原上》

  有人問:“《在康布爾草原上》現在還能不能上演?”

  汪鉞肯定地回答:“能,一字不改都可以上演。”

  這台戲是新中國初期蘭州舞台上出現的第一台大型話劇,對蘭州文藝界的鼓舞很大,影響深遠。曆經近半個世紀的大浪淘沙,作者依然能保持這份自信,除了醉心於藝術自身的魅力,或許與那份藝術難以承載的珍貴記憶和巨大幸福有關。

  《在康布爾草原上》為集體創作,由汪鉞執筆,劇作者大都是創作上的新手。汪鉞在劇團吹笛子,武玉笑、姚運煥等人當年在隴東根據地,為配合民族解放鬥爭也僅僅寫過一些快板、歌詞及獨幕話劇之類。1953年初,為了迎接文化建設的高潮,甘肅省話劇團的領導叫他們三人到甘南去深入生活寫一個大型劇本。這是甘肅省文工團改為話劇團後,走專業化、企業化道路提出的迫切任務。他們隻能無條件服從,背上行李,參加了當時配合剿匪大軍的工作組,深入藏區體驗生活。

  當時春節剛過,美麗的甘南草原上陰霾乍起,國民黨的殘兵遊勇在甘南叛亂,全國各地的壞分子如蒼蠅逐臭混跡其間,國際反動勢力乘機陳倉暗渡,妄圖顛覆社會主義新政權。麵對各種敵對勢力的猖狂叫囂和公然挑釁,征塵未洗的解放大軍剿匪平亂。工作組的任務非常明確,就是宣傳黨的民族政策,號召牧民和土匪劃清界限。到了藏區,“我們始終和部落頭人所在的帳圈一起活動,一起生活,事無巨細,都要通過頭人。我們發放救濟款,牧民當然歡迎。我們訪貧問苦,他們真誠地接待我們,什麽心裏話都能向我們傾訴。我們調解草山糾紛,不偏不倚,牧民更加信任我們。有一次來了200多土匪,這些人都是從二十幾個省市潛逃來的惡霸流氓頭子。他們的裝備是美國空降的輕重兩用機槍,由於頭目和全體牧民的反對,他們消滅工作組的陰謀沒有得逞。”汪鉞對此深有感觸,“我們能不能站住腳?站住腳的關鍵,是能不能把群眾爭取過來。”初步決定劇本的故事以此為核心。

  他們在藏區生活了半年,工作了半年也戰鬥了半年。他們穿的藏服,吃的糌粑,說的藏話,唱的是“拉依”……除了槍上沒有杈子,懷裏沒多揣了幾個手榴彈以外,其他與牧民一模一樣。“按風俗習慣,頭人所在的帳圈裏,是不能唱‘拉依’(情歌)的,牧民就黑夜來到我們的帳篷裏,壓低嗓門給我們唱起‘拉依’來,唱得那麽美、那麽遼闊、那麽幽遠”。這樣的故事原封不動地用到劇中就是最動人的情節。汪鉞回憶這段難忘歲月時說:“剛到藏區的時候,心裏有點急,一月半月見不到報紙,三天五天見不到人家,後來回到省城一個月,再返回藏區的時候,一條小河,一座小山,都感到特別的親切,看到草原就像到了自己的家鄉,就想跳下馬摸一摸草灘,聞一聞土味。不論什麽東西,熟悉了,你就會愛它。不論到了哪裏,隻要你踏實地工作,時間長了,你就會愛它。”就這樣,遵命創作就轉化為自覺自願的行動,從而產生不可遏製的創作熱情,擁有了參與具體的鬥爭生活這一解決創作認識問題的法寶。

  由於缺乏構思和駕馭重大題材的經驗,要把生活轉化為生動感人的戲劇形象談何容易,怎麽寫仍然成為他們最大的困惑。在第一稿沒有成功的情況下,1954年的冬天,甘肅話劇團的易炎帶領汪鉞和姚運煥又一次去甘南廣泛聽取當地各方麵的意見。進入設計人物階段後,生活中的“寶藏”一下子就活了起來。以剿匪平亂為曆史背景,圍繞工作組長方振和頭人焦巴兩個中心人物,充分表現工作組、藏族人民與敵特之間的矛盾衝突。通過工作組與頭人的鬥爭,工作組內部工作方法上的分歧和敵特眾叛親離等情節,多方麵表現鬥爭的複雜性和曲折性。特別是方振這一人物,其沉著冷靜和富有人情味的鬥爭藝術,使其成為黨的民族政策的化身,在他的身上寄寓了劇作家的社會理想,那就是積極建設民族關係新秩序是鞏固革命成果、建設社會主義的基石。

  《在康布爾草原上》以一大批真實可信的人物形象,生動地表現了藏族同胞在新舊交替時期的生活和心態變化,為民族團結和共和國的統一唱了一首讚歌。是中國共產黨在社會主義建設初期在文藝領域取得的重大成果。它既是時代精神的標記,同時作為一個新生共和國的形象名片,向世人展示了各族人民團結一心走向光明前途的嶄新姿態。

  《在康布爾草原上》不僅在反映重大題材上為蘭州戲劇舞台今後的創作實踐確立了一個高起點,同時它所展現的民族風情的無窮魅力,引起了甘肅劇作家對少數民族題材的濃厚興趣和極大關注。當然所謂地域特色不是華麗的修飾、包裝和一個響亮的音符,而是劇情、人物形象、語言相互融合的一曲優美和諧的旋律的交響。老舍先生說過:“生活是最偉大的一部話語匯”,“從生活中找語言,語言就有了根;從字麵上找語言,語言成了點綴。”《在康布爾草原上》在表現藏族人民的情感行為時,將藏族語言中異常豐富的諺語和形象的比喻引用進來,準確而又生動地體現出了藏族人民豪爽直率的性格和草原生活獨特的魅力。如“冬天餓不死的全羊,來年總有青草吃,你道布脫去我的爛皮襖,人民政府給我新皮襖,魔鬼別想害好人”這樣的語言俯拾皆是。汪鉞在回憶當時的創作時這樣描述到“寫到高潮時,人物都活了起來,台詞衝口而出,高山流水,自然奔騰而下,可見沒有深厚的生活基礎是生編亂造不來的”。

  1955年,《在康布爾草原上》在蘭州新建的“人民劇院”連演三十幾場,場場爆滿,受到觀眾熱烈歡迎,盛況空前。原因是那時群眾的精神文明生活比較單一蒼白,將看戲視為高雅享受,除此也沒有什麽好消遣。另一個重要原因是抗戰時期蘭州是大後方的文化據點,外地劇團來蘭演出頻繁,許多文化名人如曹禺、老舍、茅盾、焦菊隱、趙丹都到過蘭州,蘭州觀眾受新文藝運動影響,對話劇是有感情、有興趣的。

  其後,《在康布爾草原上》參加甘肅省第一屆戲劇觀摩演出大會,從參賽劇目中脫穎而出,獲劇本創作一等獎;1956年晉京參加第一屆全國話劇匯演,一舉拿到了14個獎:演出一等獎,劇本創作二等獎,導演(武玉笑)一等獎,舞台美術設計(楊前等)一等獎,製作管理二等獎,獲演員二等獎的有三個,他們是扮演焦巴頭人的李最,扮演卡爾泰的白敬中,扮演方振的馬天慶,另外,扮演娜姆錯的趙組國等五人獲三等獎,是此次調演獲獎最多的劇目。值得一提的是在40多台劇目中,《在康布爾草原上》是唯一一台經周恩來總理親自過問調進中南海懷仁堂演出的劇目,並且連續上演三場,一場演給蘇聯專家看,一場演給各國駐華使節看,一場演給毛主席以及所有在京的中央領導看。在匯演期間,年輕的劇作家汪鉞帶團給社會主義國家的文化代表團介紹創作經驗,如此特殊禮遇,令甘肅戲劇界為之揚眉吐氣。此劇先後在全國近二十個大中城市演出了30多場,有些省市話劇團還排練演出了該劇。

  這裏還有一個小插曲,值得一說。劇組成員在京演出時周恩來總理接見主創人員,聊起了家常。當聽人介紹汪鉞是甘肅隴西人時,他說:“啊,知道,長征路過隴西時,我病了,我們過了渭水,上了華家嶺……”當問汪鉞從隴西中學畢業後幹什麽時,汪鉞說:“在八十一軍政工隊(國民黨)吹了兩年多笛子。”汪鉞回憶當時情景激動不已:“我的臉漲紅了,他老人家卻親切地說:‘不要緊嘛,我也是舊社會過來的。’此話擲地有聲,在那提倡階級鬥爭的年月裏,他把我當自己人了,豈止是一語千金,這一句話給我輸入的能量可謂不小,此後我就暗下決心,一定要寫出好劇本來,為國爭光。”在中南海懷仁堂給毛澤東主席及中央領導同誌看的那一場,最後一排坐的都是將軍,周恩來總理演出前介紹了這台戲的情況後說:“過一會兒,中央負責同誌(毛澤東、劉少奇等)入場時,你們不要起立,不要鼓掌,你們不聽我的話,我就不請你們看戲。”話音剛落,全場鼓掌,笑聲四起。汪鉞在回憶這段經曆時說,總理作風樸素,平易近人,叫人難忘啊。很多受極左路線迫害的人之所以忠於黨的決心不變,在很大程度上和他們對老一輩革命家的崇高人格的無比敬仰分不開的。從此,同投身於社會主義建設的洪流中創造美好新生活的廣大人民群眾一樣,汪鉞和他的同事們以熱情、真切而急迫的心情呼喚著社會主義偉大戲劇時代的來臨。

  汪鉞說到做到,不求回報,隻求無愧於時代,埋頭耕耘,碩果累累。1956年他創作獨幕話劇《上下之道》(又名《豁然貫通》),1958年與人合作電影文學劇本《黃河飛渡》,1961年創作大型話劇《嶽飛》,1979年創作大型話劇《三軍會師》,1984年創作電影文學劇本《咫尺天涯》(後改為同名歌劇,由甘肅省歌劇團上演),1986年與人合作大型話劇《抉擇》等。

  六場話劇《嶽飛》,用獨具匠心的情節結構,擇取嶽飛麵君主戰、舍身刺字、嘔血揮書、囹圄不屈、慷慨成仁等一生曆史活動中具有愛國精神的典型事件,著力鋪陳“登台點將”、“嘔血揮書”兩處高潮,來升華嶽飛憂國、憂民、壯誌難伸的悲憤情懷。嶽飛悲劇形象根源於他的“愛國忠君”的傳統文化人格。在嶽飛的思想觀念中,愛國與忠君誠為一事,忠君就是愛國,愛國就是忠君,但他哪裏知道,還我河山的報國壯誌如能實現,會造成被金人羈押的“徽欽”二帝即返的結局,這將徹底粉碎趙構偏安一隅的皇帝迷夢。因此,當嶽飛不能認同趙構的賣國行為卻不能不屈服於忠君的倫理道德時,就鑄定了他“壯誌難酬,空悲切”的直至被毀滅的悲劇結局。在揭示嶽飛的悲劇命運的過程中,對其他正、反兩方麵的人物如韓世忠、趙構、秦檜以及小人物牛皋等也做了具有鮮明個性的藝術刻畫。有論者認為嶽飛的台詞在跌落有致的節奏中把詩的深邃境界同政論的雄辯色彩融為一體。文情並茂,絢麗瑰美。

  《嶽飛》是汪鉞戲劇創作的代表作。在那個片麵追求“高、大、全”的英雄形象的時代氛圍中,汪鉞所塑造的嶽飛這一形象無疑是不合時宜的“另類”,他因此而慘遭迫害,顯然是忠於生活、忠於曆史、用心寫作的書生意氣所付出的代價。“文革”結束,塵埃落定,《嶽飛》鑽石般的品質得到了社會認可。它被中央戲劇學院、上海戲劇學院等院校作為教學劇目排演演出。中央戲劇學院院長金山曾說:“《嶽飛》是中國的大悲劇。”不知金山所說的《嶽飛》這個劇本的命運是中國大悲劇,還是劇本所揭示的嶽飛的雙重傳統文化人格是中國的大悲劇,或許兩者兼而有之。著名戲劇家田漢看了《嶽飛》劇本後說:“這個劇本要流傳下去。”

  1983年,甘肅省話劇團公演了《嶽飛》,導演羅錦麟,副導演馮誌鵬,舞美設計董兆儉,主要演員申英、祁寶泉、李介媛、吳乙、白敬中、劉韌。

  汪鉞於1999年11月23日辭世。生前他寫下這樣一段話:海明威成名之後,有記者問他:“你一生最大的幸福是什麽”,海明威說:“我一生最大的幸福是我童年的不幸。”汪鉞無疑是將不幸當作幸福來咀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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