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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喬納森·哈克的日記(續)

  5月5日。我一定是睡著了,因為如果我是完全清醒的,來到這樣一個特別的地方一定會引起我的注意。庭院在黑暗中看上去相當大,幾條黑漆漆的路從巨大的圓形拱門下延伸出去,所以它也許看上去比實際更大。我還沒有在白天看過這座庭院。

  馬車停下之後,車夫先跳下車,然後伸出手扶我下車。我又一次不得不注意到他大得驚人的力氣。他的手看上去像個大鐵鉗,稍微用點力就能把我的胳膊捏斷。然後他把我的行李拿下來,放在我旁邊的地上。我站在一扇破舊的大門旁邊,上麵釘著大大的鐵飾釘。大門安在突出的巨石門框裏。盡管燈光很微弱,我還是能看出來石頭上刻有大大的花紋,但是由於時間和天氣的原因,花紋大部分已經磨損了。我正站著,車夫已經跳上了馬車,抖動韁繩,又繼續往前走了,消失在其中一條幽暗的路上。

  我靜靜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門上既沒有門鈴也沒有門環,我的聲音似乎也不能穿透厚重的牆壁和黑洞洞的窗戶。等待似乎漫無盡頭,心中不禁泛起了疑慮和恐懼。我來的是什麽地方?這裏住的是什麽樣的人?我陷入了怎樣的一個危險境地?難道這是一個律師事務所的辦事員外派出國向客戶解釋倫敦房產交易事宜時經常遇到的情況嗎?律師事務所的辦事員!米娜不喜歡這個稱呼。就在我離開倫敦之前,剛剛得知我通過了考核,已經是一名真正的律師了。我揉了揉眼睛,捏了捏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這一切看上去就像一場可怕的噩夢,我真希望能突然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家裏,一絲曙光從窗外透進來,就像一天的超負荷工作之後,第二天清晨醒來的感覺一樣。但是眼睛看到的景物和身體傳來的痛覺告訴我,這不是夢。我的的確確是清醒的,身處喀爾巴阡山深處。我現在能做的,隻能是耐心等待黎明的到來。

  就在我剛剛決定等待天亮之時,突然聽到門後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透過門上的縫隙,能看到一點微弱的燈光越來越近,隨後響起了鎖鏈的喀喀聲和拉動門閂的聲音。鑰匙在鎖孔裏轉動,傳來一陣刺耳的摩擦聲,似乎很久沒有開過了。然後,巨大的門向後打開了。

  門內站著一位高高的老人,留著精心修剪的白胡子,穿著一身黑衣服,渾身上下沒有一抹其他色彩。他的手中舉著一盞古老的銀燈,上麵沒有燈罩或者類似的東西。由於門開著,風吹得火苗有些抖動,地上也投下了長長的顫抖的影子。老人抬起右手,做了個優雅的手勢向我致意。他的英語說得很好,隻是音調有些奇怪。

  “歡迎來我家做客!請進,不要感到拘謹。”他沒有走上前來的意思,隻是像尊雕像一樣站在那裏,表示歡迎的手勢也顯得僵硬呆板。不過,在我邁進門檻的一刹那,他激動地走上前來,用力抓住了我的手。我想縮回來,特別是當感覺到他的手冷得像冰,就像死人的手。他又說道:“歡迎來我家!請進。走路當心,希望能給您留下歡樂!”他握手的力量大得有點像我之前留意的車夫,因為沒有看清楚車夫的長相,我一度懷疑他們是同一個人。為了確認起見,我問道:“德古拉伯爵?”

  他優雅地鞠了一躬,答道:“我就是德古拉,歡迎光臨寒舍,哈克先生。請進,晚上天氣寒冷,您一定又累又餓。”他邊說邊把燈放在牆上的支架上,出來幫我拎行李。我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已經把行李拎進去了。我謝絕他的好意,但是他執意要拎。

  “不,先生,您是我的客人。已經這麽晚了,我的仆人們都睡覺了。就讓我來幫忙吧。”他堅持拎著我的行李穿過走廊,走上一座寬大的螺旋樓梯,然後又穿過一條走廊。我們走在石頭地板上發出沉重的聲響。他打開走廊盡頭的一扇房門,我欣喜地看到了一個裝修精美的房間,裏麵布置了晚餐桌,壁爐裏新添了木柴,燒得正旺,明亮而溫暖。

  伯爵停下來,放下我的行李,關上門,走到房間的另一邊,打開另一扇房門,進入一個小小的八角形房間,亮著一盞小燈,好像沒有窗戶或者通風的地方。他又穿過這個小房間,打開另一扇房門,示意我進去。這是一個很舒適的臥室,明亮溫暖,生著壁爐,看上去也剛剛添過柴,因為上麵的木柴還沒燒著。火苗使上麵的大煙囪發出沉悶的聲響。伯爵把我的行李拎進來後就出去了,邊關門邊說:“顛簸了一路,你需要梳洗一下。房間裏的東西很全,你需要什麽都能找到。收拾好之後,請到外麵的房間來用晚餐。”

  明亮溫暖的房間和伯爵誠摯的歡迎幾乎打消了我的疑慮和恐懼。我鎮定下來,發現自己已經餓得半死。簡單梳洗了一下之後,我來到外麵的房間。

  我發現晚餐已經擺好了。房子的主人正站在大大的壁爐旁邊,倚著石牆,優雅地指了一下餐桌,說:“請坐下用晚餐吧。請原諒我不能陪您一起吃,因為我已經吃過了,而且我不吃夜宵。”

  我把豪金斯先生加了封印的委托信遞給伯爵。他打開信,嚴肅地讀了一遍。然後,他微笑著把信遞給我。信隻有短短的一頁,但是至少讓我感到了一絲高興。信是這樣寫的:

  很抱歉,我的老毛病痛風又犯了,一段時間內無法去任何地方。但是我很高興可以派去一位優秀的代表,在各方麵我都對他充滿信心。他是一位小夥子,精力充沛,頭腦靈活,又非常值得信任。他做事小心謹慎,沉默寡言,已經能在我的事務所中獨當一麵。如果你需要幫忙,他會盡力協助你,滿足你所有的需要。

  伯爵走上前,親自掀開了盤子上的蓋子,一隻精致的烤雞呈現在我麵前。烤雞、奶酪、沙拉和一瓶陳年的芳香葡萄酒,就是我的晚餐。我喝了兩杯葡萄酒。用餐的時候伯爵問了我關於旅程的很多問題,我從頭到尾地向他描述了所有的經曆。

  此時我已經結束了用餐,在主人的盛情邀請下,我坐到壁爐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吸了一支他遞給我的雪茄。他卻抱歉地說自己不吸煙。現在我終於有機會好好地觀察他,發現他的長相很特別。

  他的臉部線條非常硬朗,像鷹一樣,鼻梁高而窄,鼻孔呈拱形,前額高而寬闊,兩鬢附近頭發稀少,其他地方卻很茂密。他的眉毛很濃,幾乎連在一起。頭發濃密,似乎有些自來卷。他的嘴隱藏在濃密的胡須裏麵,隱約能看出堅毅而冷酷,特別是牙齒,又白又尖。他的嘴唇紅得很醒目,顯示出與他的年齡不相稱的活力。他的耳朵很白,上麵尖尖的。下巴寬闊而強勢,臉頰緊實而瘦削。總之,他給人留下的總體印象就是出奇的蒼白。

  他的手放在膝蓋上,火光下看得很清楚,我又注意到了他的手背。他的手看上去非常白皙好看,但是近距離看上去卻相當粗糙,寬大,手指粗短,手心裏還奇怪地長著手毛。他的指甲長長的,很好看,修剪得尖尖的。當他湊過來的時候,我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也許是因為他的呼吸有一股惡臭,我忍不住一陣反胃,雖然盡量想往下壓,還是無法掩飾。

  伯爵顯然注意到了我的反應,撤回了身子。他冷笑了一下,露出的尖牙讓他的笑容顯得更加陰森。他坐回了在壁爐另一邊的椅子上。我們都沉默片刻,我望向窗戶的時候,看到了黎明的第一縷曙光。一切都靜得出奇。但是當我用心聽的時候,仿佛聽到了下麵的山穀裏狼群的號叫。伯爵的眼睛閃過一道光,說道:“聽呀,那是黑夜之子。他們唱得多好聽!”我猜他看到了我臉上奇怪的表情,又接著說:“啊,先生,你們城裏人是無法體會獵人的心情的。”然後他站起來,說道:“你一定累了。你的臥室已經準備好了,明天你睡到多晚都行。我要出門,下午才回來。睡個好覺!”他優雅地鞠了一躬,幫我打開了八角形房間的門,我走進了我的臥室。

  我完全身處電閃雷鳴的大海上。我不安,恐懼,想著怪異的事情。上帝保佑我吧,看在我愛的人分上。

  5月7日。又是一個清晨,我已經休息好了,過去的二十四小時過得非常愉快。昨天我下午才起床,一直睡到自然醒。穿好衣服之後我來到之前吃飯的房間,發現餐桌上放著一份早餐,已經涼了。咖啡還熱,因為咖啡壺放在壁爐邊。桌上有一張卡片,寫道:“我離開一下,不必等我。德。”

  我坐下來美美地吃了一頓。吃完之後我四處找按鈴,好讓仆人們知道我已經吃完了,但是沒找到。這棟房子的陳設如此豪華,卻唯獨忽略了這一點,不能不讓人覺得有些奇怪。桌上的餐具是金的,製作精美,一定價值不菲。窗簾、椅子和沙發上的墊子以及床上的帷幔用的都是最昂貴漂亮的布料,製作的時候一定花了很多錢。因為雖然這些東西已經有一個世紀那麽古老,還保存得非常完好。我曾經在漢普頓宮見過類似的東西,但是都已經破舊不堪,還有蟲蛀的痕跡。但是我發現這些房間裏都沒有鏡子,我的桌子上甚至連一個梳妝鏡都沒有。我不得不從包裏拿出刮胡子的小鏡子來,才能刮胡子,梳頭。到處都見不到一個仆人,城堡附近除了狼嚎聽不到任何聲響。

  我吃完飯(我不知道該叫它“早餐”還是“晚餐”,因為這時已經是下午五六點鍾了)過了一會兒,想找一些東西來讀,因為在得到伯爵的允許之前我不想在城堡裏到處溜達。這個房間裏沒有任何能讀的東西,沒有書,沒有報紙,甚至連紙都沒有,所以我打開了這個房間的另一扇門,找到了一個圖書室。我又試著打開另一扇門,發現這扇門上了鎖。

  讓我高興的是,這個圖書室裏有大量的英文書,整整幾書架,還有裝訂好的雜誌和報紙。中間的桌子上攤著英文雜誌和報紙,但是沒有一期是新的。書的種類包羅萬象,有曆史學、地理學、政治學、政治經濟學、植物學、地質學、法律等等,都與英國的風土人情和禮儀有關,甚至還有《倫敦人名地址錄》、“紅皮書”、“藍皮書”、《惠特克年鑒》、海陸軍名錄。當看到一本《開業律師名錄》時,我心裏還莫名高興了一下。

  我正在看書,門開了,伯爵走進來。他親切地衝我打了個招呼,問候我晚上休息得好不好。然後他說:“很高興你自己找到了這個圖書室,這裏一定有很多你感興趣的東西。這些夥計們,”他把手放在一堆書上,“是我的好朋友。過去幾年,自從我萌生去倫敦的念頭之後,這些書陪伴我度過了很多愉快的時光。通過它們我了解了你們大不列顛,慢慢地喜歡上了這個國家。我希望能站在繁華的倫敦街頭,穿過擁擠的人潮,置身其中,感受這座城市的生命、變化、死亡,以及構成這座城市的一切元素。可是,唉,因為我隻是通過書本學會了你們的語言,我的朋友,希望我說的英語你能聽懂。”

  “不,伯爵,”我說,“您的英語說得很道地。”他又一本正經地鞠了一躬。“謝謝你,我的朋友,謝謝你的讚美,但是恐怕我隻是剛開了個頭。的確,我掌握了語法和單詞,但是還沒有掌握發音。”“不過,您確實已經講得很好了。”我說。

  “不是這樣的,”他回答,“我知道,假如我到倫敦去的話,一開口人們就會聽出我是個外國人。這對我來說還不夠。在這裏我是一個伯爵,老百姓都知道我,我是個貴族。但是一個陌生人在一個陌生的國度,就什麽都不是。人們不認識他,所以也不會在乎他。如果能像其他人一樣我就滿足了,這樣人們看到我就不會停下來,也不會一聽到我說話就停止交談,說:‘哈哈!他是個外國人!’我已經當了這麽久的主人,並且還將繼續當下去,或者至少不會讓別人來當我的主人。您的到來不僅僅是作為我的朋友彼得·豪金斯的職員,隻是為了告訴我關於倫敦新房產的事宜。我認為,您應當留下來一段時間,通過交談我可以向您學習英語。這樣您可以在我說話的時候糾正我的發音,指出哪怕是最細微的錯誤。非常抱歉今天我不得不離開這麽久,但是我知道,您會原諒一個有很多要事在身的人的。”

  我當然表示欣然同意,然後問他是否能到這個房間來看書。他回答:“當然可以,”又加了一句,“除了那些鎖著的房間,您可以參觀城堡的任何地方。當然,您也不會對那些房間感興趣。每件事情都有因有果,如果您是我的話,也許能更好地理解。”我表示讚同,他繼續說道:“這裏是特蘭西瓦尼亞,不是英國。我們的生活習慣也跟你們不同,所以在你眼中也許會有很多事情讓你感到奇怪。不,從你昨天晚上向我講述的旅途經曆來看,也許你已經知道一些奇怪的事情了。”

  這個話題讓我們的談話熱烈起來,很明顯他很樂意談這些事情,不過也隻是說說而已。我問了很多我遇到或者注意到的事情。他有時會避開話題,或者假裝不明白我的話,把話題扯遠了,但大體上還是盡可能坦率地回答了我的問題。慢慢地,我的膽子大起來,問了一些前一晚遇到的怪事,例如為什麽車夫看到藍色火焰要下車過去。他解釋道,人們都相信,在一年中的某個晚上,也就是昨晚,惡靈會出來四處遊蕩,在埋有寶藏的地方就會出現一簇藍色火焰。

  “寶藏無疑都被埋在昨晚你經過的區域,”他繼續說,“因為那裏幾個世紀以來都是瓦拉幾亞人、撒克遜人還有土耳其人征戰的地方。在這個區域,很難找到哪怕是一英尺沒有浸透鮮血的土地,有保衛者的鮮血,也有入侵者的鮮血。過去,當奧地利人和匈牙利人大舉入侵的時候,這裏的戰爭曾一度很頻繁。這裏的人們不分男女老幼全部出動迎戰。他們就躲在山路上方的岩石後麵等著敵人經過,製造雪崩把敵人全部消滅。當入侵者為勝利而沾沾自喜的時候,卻發現幾乎沒什麽戰利品,因為所有的東西都被埋進這片親切的土地裏了。”

  “但是,”我問道,“既然有如此明顯的標記,這些寶藏怎麽會這麽久都沒有被發現?人們隻要一找就能找到。”伯爵笑了笑,抿了一下嘴唇,長長的尖牙露了出來。他說:“因為這裏的農夫都既膽小又愚蠢!那些火焰隻會在那一晚出現,而在那一晚這裏的人沒有一個敢踏出家門一步。就算他敢出門,親愛的先生,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做。就算你說的那個在火焰出現的地方做了記號的農民,到了白天也會找不到,盡管記號是他親自做的。我敢發誓,就算是您,也找不到那些地方了。”“您是對的,”我說,“我知道的還沒有一個死人多,更別說找到寶藏了。”然後我們就聊起了其他事情。

  最後,他說:“跟我說說您在倫敦替我買的房子吧。”我離開片刻,回到房間從包裏取出文件。正在我整理文件的時候,突然聽到隔壁房間有盤子和餐具撞擊的聲音。可是當我過去的時候,發現餐桌已經擺好;由於天色漸暗,燈也點亮了。書房的燈也亮著,我發現伯爵正躺在沙發上讀著一本英語指南。我走進來的時候,他把桌子上的書和報紙都清理幹淨,我開始向他介紹各種計劃、契約和數據。他對一切都很感興趣,問了我無數關於地段和周圍環境的問題。顯然,他之前已經盡可能地調查過周圍的環境,因為最後他似乎了解得比我還清楚。我問到這一點時,他說:“我的朋友,難道您不認為這很有必要嗎?我到英國去的時候可是孤身一人。我的朋友哈克·喬納森,不對,請原諒,我按照我家鄉的習慣把您的姓放到前麵了。我的朋友喬納森·哈克也不會在我的身邊糾正我的英語,幫助我,因為他住在數英裏外的埃克塞特,也許還跟我的另外一位朋友彼得·豪金斯一起忙著處理法律文書。所以我不得不特別關心我周圍的環境。”

  我們又回到那所位於珀弗利特的房子的交易事宜。最後,我向他介紹完畢,需要簽名的文件都請他簽好字,還給豪金斯先生寫了一封信,準備連文件一並寄給他。他問我是怎麽找到這麽合適的房子的,我給他讀了當時做的記錄。現摘錄如下:在珀弗利特一條小路旁,我找到了一個看上去符合要求的地方,貼著破舊的告示要出售。這棟房子周圍有高高的圍牆,年代久遠,用巨石砌成,看上去很多年沒有修繕過。這棟房子叫做卡爾法克斯,很像一個舊骰子,呈正方形,朝向很正,總共占地大約20英畝,被堅固的石牆緊緊圍繞著。院子裏有很多樹,這棟房子顯得有些陰森。還有一個又深又黑的池塘,或者是小湖,顯然一定有泉水注入其中,因為湖水很幹淨,還均勻地緩緩流動。房子相當大,而且年代久遠。我猜測大約建於中世紀,因為有一部分是用厚重的石頭建成的,隻在高處開了幾扇窗戶,還用鐵欄杆圍得嚴嚴實實,看起來有點像城堡的一部分,附近有一座古老的教堂。因為沒有鑰匙,我進不去,但是從不同的角度拍了照。房子曾經被擴建過,但是非常雜亂無章,我隻能估算出它的麵積,應該很大。附近的房子很少,其中一幢很大的房子剛剛被擴建過,改成了一家私人精神病院。不過,從院子裏看不到它。

  我讀完後,伯爵說:“我很滿意這是一幢又大又老的房子。我本人出身於一個古老的家族,住在新房子裏會非常難受。房子不是一上來就適合居住的,畢竟,短短幾天怎麽能比得上一個世紀呢。我對附近有一座古老的教堂也很滿意。我們特蘭西瓦尼亞的貴族不希望自己死後跟那些普通人埋在一起。我不像年輕人一樣喜歡花哨鮮豔、陽光充足、水流清澈的房子。我已經不再年輕了,我的心為死去的人哀傷了多年,已經疲倦,無法感受歡樂了。再說,我城堡的圍牆已經破損,陰影重重,冷風颼颼地吹過殘破的城垛和窗戶。我喜歡陰暗,有時間的時候就會獨自想想事情。”他說的話和他的表情有些不協調,也許是因為他臉部的線條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有些狠毒陰鬱。

  這時,伯爵借故離開了,走之前讓我把文件整理好。他隻離開了一小會兒,在此期間我翻了翻周圍的書。有一本地圖冊,自然地被翻到英國那一頁,好像這張地圖經常被用到。我發現地圖上有一些地方被圈了出來,再仔細看看,我注意到其中一個地方在倫敦東邊,明顯是他的新房子的所在地。其他兩個圈的地方分別是埃克塞特和約克郡海邊的惠特比。

  伯爵回來得正是時候。“啊哈!”他說,“還在看書?這很好,不過你不能總是工作。來吧!他們告訴我你的晚餐已經準備好了。”他拉著我的胳膊,一起走進隔壁房間,精美的菜肴已經擺在桌上。伯爵再次向我道歉,說他外出的時候已經在外麵吃過了。但是他仍然像前晚一樣坐下來,在我吃飯的時候陪我聊天。吃完飯我又抽了一支煙,像前晚一樣。伯爵留下來陪我聊天,問我各種各樣的問題,一聊就是幾個小時。

  我覺得時間已經很晚了,但是什麽都沒說,因為我覺得有義務讓自己的客戶在各方麵都感到滿意。我沒有困意,因為昨天那長長的一覺讓我恢複了精力。但是,黎明到來之前潮水一般的寒冷讓我有點招架不住。有人說瀕死的人往往在黎明或者漲退潮的時候死去。任何在這個時候已經疲憊不堪卻又不得不忙於工作的人,隻要能感受到空氣中的變化,都會讚同這個說法。突然,一聲異常尖銳的雞鳴打破了清晨的靜謐。

  德古拉伯爵跳起來,說道:“怎麽又到早上了!我太粗心了,竟然讓你待到這麽晚。下次您一定不要把我親愛的新國家英格蘭描述得這麽有趣,這樣我就不會忘記時間了。”優雅地鞠了一躬之後,他很快地離開了。

  我回到房間,拉開窗簾,但是窗外沒什麽看頭。我的窗戶朝著院子,隻能看到一片正在變亮的灰色的天空。我又拉上窗簾,記下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5月8日。我開始擔心自己的日記會不會寫得太囉唆了。但是現在我很慶幸我從一開始就記得很詳細,因為這裏有一些事情非常奇怪,讓我感到很不舒服。我希望能夠安全離開這裏,或者從來沒有來過。也許是這個奇怪的夜晚引發了我的這種感覺,但是絕對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如果有個可以說話的人,我還能勉強忍受,但是沒有。我唯一可以說話的人就是伯爵,可是他-我擔心我是這兒唯一的活人。我盡可能寫得平實一點,這樣我還能承受得住,加上想象的話就會把我擊垮。現在開始寫一下我現在的處境。

  我上床之後隻睡了幾個小時就再也睡不著了。起床之後我把自己的刮胡鏡掛在窗戶旁邊,準備刮胡子。突然,有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隨後聽到了伯爵的聲音:“早上好。”我嚇了一跳,覺得很奇怪,因為我沒有從鏡子裏看到他,按理說我應該能從鏡子裏看到我身後的整個房間的。因為害怕,我的手抖了一下,割破了一點皮,但是當時並沒有察覺。我也問了聲好,又轉向鏡子看看是不是自己看錯了。這次我確定沒有看錯,因為他站得離我很近,我一扭頭就能看到他。但是鏡子裏還是沒有他的影子!我身後的整個房間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除我之外,裏麵再沒有一個人影。

  這太令人震驚了,比我這兩天遇到的這麽多怪事都要驚人。伯爵靠近我時,我本來就會隱隱感到不安,這件事更加劇了我的不安。此時,我看到剛剛割傷的地方流了點血,流到了我的下巴上。我放下刮胡刀,轉身去找膠布貼上。伯爵看到我的臉時,眼中閃現出著魔鬼般的狂躁。他一下抓住我了喉嚨。我掙紮著,他的手碰到了我胸前掛的十字架的鏈子。這對他起了作用,因為他眼中的狂躁迅速消失了,快得我都不敢相信他剛才有沒有暴怒。

  “當心點,”他說,“當心別割傷自己。這個國家比你想得危險得多。”然後他拿起刮胡鏡,說,“這個討厭的東西就是剛才發生的事情的罪魁禍首。它是導致人類虛榮心的邪惡之物。滾一邊去吧!”他打開窗戶,用力把鏡子扔了出去,落在院子遠處的石頭地麵上,摔成了無數碎片。然後他一言不發地出去了。這實在令我非常困擾,因為我不知道該看著什麽刮胡子了,除非看著表殼或者是刀片盒的底部-幸好它是金屬的。

  我走進餐廳的時候,早餐已經擺好了,但是到處都找不到伯爵。所以我獨自吃了早餐。奇怪的是至今我還沒有見過伯爵吃東西或者喝東西。他一定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人!早餐過後我在城堡裏稍稍溜達了一下。我走到了樓梯,發現了一個朝南的房間。

  風景很壯觀,我站的地方視野非常開闊。城堡建在一個極高的懸崖邊。從窗戶往外扔塊石頭,下落1000英尺也到不了底!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綠色的樹海,有些地方是山之間的裂口,樹海之中就會出現一道深深的縫隙。還有河流在山穀之間蜿蜒流淌,看上去處處都有銀線。

  但是我卻沒有描寫美景的心情了,因為我賞景之後又繼續探索這座城堡。門,門,到處是門,都上了鎖還上了門閂。除了窗戶之外,城堡裏沒有一個出口能出去。這裏簡直就是一座名副其實的監獄,而我就是監獄裏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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