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刑警隊二樓的會議廳。
這天上午,刑警隊一組和二組聯合召開案情分析會,作為刑警隊隊長的秦子峰率先發言。秦子峰舉起手中的一遝打印紙,上麵密密的一行行黑體字。
“根據這份屍檢報告顯示,最近這幾個星期咱們收集的屍塊都是從死屍上直接切下來的。也就是說這不是一係列殺人分屍案,而是一起盜屍分屍案。前幾天,我和小王走訪了臨近的幾家醫院和殯儀館,還有火化廠,得到了相關的證實。這些屍塊確實是從屍體上切割下來的,其中有幾塊屍塊上還殘存著某火化廠的圖章。喏,比如這張……”說著,秦子峰拿起一張照片放在投影機上,然後衝身邊一個年輕警官示意拉簾、關燈。
韓卿自始至終坐在離秦子峰很遠的位置上,她對這位刑警隊隊長有種畏懼感。可盡管如此,韓卿還是會感到秦子峰那冷酷的目光時不時地掃視著她。
會議廳陷入一片黑暗,一道刺眼的光柱打在韓卿身旁的幕布上。一隻慘白的斷手赫然出現在韓卿的頭頂,韓卿的心髒猝然一緊。
“大家請看。”一隻紅色水筆出現在幕布上,筆尖點指著那隻斷手。
“大家注意這個地方,對,就是斷口處……這裏有一道淺淺的藍色印痕。嗯,火化廠在焚燒屍體之前,通常會安排火化次序,然後在每具屍體上做相關標記。而這道印痕就是所做的標記,並且我們已經找到了與印痕相應的火化廠。可奇怪的是就在‘碎屍案’發生的半個月前,該火化廠的一名工作人員失蹤了。此人名叫張三駝,年紀大約三十多歲,由於他的失蹤很可疑,可能與‘碎屍案’有關,所以我們正在對他進行追查。”秦子峰麵無表情地換了一張照片,這次是一堆碎肉,分不清是來自人體的那部分,或許它根本就不是人身上的。
韓卿一陣反胃,她想吐,她惡心得厲害。剛才的那隻斷手,還有上麵的印痕讓韓卿想到了豬肉上的檢疫標簽。而那隻斷手,無論韓卿從那個方麵看,都不覺得它曾經是屬於人的,好像它原本就應該是一個單獨的個體。
韓卿再也聽不進去秦子峰的話了,她滿腦子都是那隻斷手,還有那個印痕。直到秦子峰突然說道“張武德”三個字,韓卿才仿佛如夢初醒般豎起了耳朵。
“張武德的死可能跟一筆巨款有關係,咳,這一點還是請沈牟白副隊長給大家講講吧,咳咳……”秦子峰突然咳嗽起來,他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秦隊,你沒事兒吧?”坐在一旁的沈牟白關切地問。
秦子峰用手絹捂著嘴搖了搖頭,忽然喉結劇烈動了一下,他衝眾人揚了揚手,然後急步走出了會議廳。
眾人一片茫然。
許久後,一個人站了起來,對眾人說:“我去看看秦隊,大家繼續講吧!”
說話者正是韓卿。
韓卿繞過幕布,快步跑出了會議廳。
走廊左側的樓梯口隱約傳來一陣陣咳嗽聲,韓卿小跑著追了過去。在韓卿的意識裏,秦子峰這個人永遠是一個謎團。剛才秦子峰突然停止講話,用手絹捂著嘴的時候,韓卿隱約地看見那雪白地手絹上竟然有些紅斑,那是血漬。
秦子峰吐血了。
水房的門虛掩著,裏麵傳出陣陣低低的咳嗽聲。韓卿躡手躡腳地來到門前,透過門縫向裏麵望去。
秦子峰一隻手拄著洗漱台,另一隻手在身上摸索著。終於他從上衣兜裏掏出了一個類似於酒器的紫色瓶子。秦子峰臉色煞白,嘴角還淌著血。韓卿判斷的沒錯,秦子峰剛才的確吐血了。
秦子峰吃力地扭開瓶蓋,然後貪婪喝起裏麵的液體。
他在喝什麽?韓卿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突然她的心髒緊繃了起來。
血!
不錯,韓卿看清了。瓶中的液體正沿著秦子峰的嘴角淌下,那赫然是一滴滴粘稠的、新鮮的血。
秦子峰在喝血!
韓卿感到一陣毛骨悚然,這讓她想到了歐洲的吸血鬼。她那種嘔吐感又來了,她捂著嘴逃也似的離開。可轉身時,不慎踢到了旁邊的鋁製垃圾桶。
這聲音被秦子峰聽見了,他急步跑了出來。在推開水房的那一刻,秦子峰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
“是她?”秦子峰擦了擦嘴角的血,詭異地一笑。
嗒嗒娛樂城,三樓經理室。
田旺誌走到窗前伸手去拉窗簾,這間房子太黑了,簡直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
“別拉。”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一隻白皙的手按住了田旺誌拉著簾布的手。田旺誌本能一縮手,剛才按在自己手上的那隻手怎麽那麽冰涼。
“我喜歡黑暗,所以請把簾子拉上。”一個黑影幽靈般出現在窗簾旁,它詭異地閃進更深沉的黑暗中。
田旺誌小心翼翼地拉上了窗簾,然後再環視了一下室內,最後定格在牆角處的一個沙發上。
“您幾時來的?我,等了您,很久了……”
“找我有什麽事兒嗎?”一個幽幽的聲音,分不出性別。
“咳咳。”田旺誌清了清嗓子,說:“我按照您的吩咐已經把事情辦妥了,候軍還有當年參與其中的所有人都已經從這個世界上徹底地消失了。”
“十七個人?包括司機和售票員,你做得很不錯,你比我想像的還要狠一些。”黑影發出一聲冷笑。
“您還有什麽吩咐嗎?”田旺誌謙卑地低著頭。
“剛才我忽然想起來了一件事兒,當年你好像也是那場火災的策劃者之一吧?”黑影輕搓著雙手,一雙猩紅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緩緩睜開。
“呃!”田旺誌心頭一緊,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他的後背抵在辦公桌上,他背著的手從桌子上拿起一把裁紙刀。
“不要怕,嗬嗬,你對我還有用。我不會要你的命的,再說你以為一把裁紙刀就能讓你有安全感嗎?嗯?”黑影站了起來,那雙猩紅色的眼睛閃著異樣的光彩。
“我……”田旺誌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著。
“鎮定點兒,我還有一件事兒要你去辦。”黑影伸出右手的食指在黑暗中晃動著:“再去殺一個人。”
“誰?”
韓卿逃也似的離開了警局,她滿腦子全是那張淌著血的嘴。水房裏的那個男人簡直是韓卿的噩夢,他太古怪了,太恐怖了。一個正常人怎麽可能喝血,而那個紫色瓶子裏裝的又是什麽血?
人血。
韓卿打了個寒戰,夏日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竟然沒有給她帶來絲毫暖意。她感到心裏涼颼颼的,好像生吞了一個冰疙瘩。
韓卿的家離警局不遠,準確地說是羅輕盈家離警局不遠,韓卿一直寄宿在羅輕盈家裏。從她十六歲那年就開始在她表姐家寄宿了,直到她工作了還沒有搬出去。雖說羅輕盈比她大一歲,但有時羅輕盈幼稚得像個孩子。
不久前,羅輕盈偶然間發現在懷孕了,孩子是已經死去的張武德的。後來不知道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張家,結果張武德的父母哭著跑到了羅家,哀求羅輕盈生下這個孩子。羅輕盈的父母自然不會答應,說羅輕盈還很年輕不能要這個沒名沒分的孩子,力勸女兒打掉孩子。韓卿雖然是羅輕盈的表妹,但她對生命有著一種特殊的依戀,她不忍心讓一個小生命就此消失。但礙於姨娘姨父的主張,又不好說什麽,隻能靜觀其變。
說來也怪,起初羅輕盈也是很堅決地要打掉腹中的生命的。可忽然有一天,她又反悔了,她咬著牙說要生下這個孩子。盡管她的父母極力勸阻,但羅輕盈卻似鐵了心地要生下孩子。
後來,韓卿好奇地問羅輕盈為什麽會突然反悔,結果羅輕盈的回答令韓卿瞠目結舌。
“他們不讓我生,我就偏生,我倒要試試看一個孩子到底有多難養!”
試試看?韓卿苦笑著搖了搖頭,心裏直說羅輕盈幼稚。生孩子、養孩子怎麽可以試,這又不是買衣服,不喜歡了可以換,甚至可以退。一旦孩子落地,這就意味著你將擔負起一份責任,這可是一生一世的責任。
韓卿走進小區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她步履輕盈地繞過一座單元樓,往左一拐,就到了羅輕盈家的樓前。
一個身影在樓前徘徊。
那是一個男子,麵容憔悴,病怏怏的,但眉目卻極是俊朗。
憑著作刑警地第六感,韓卿覺得這個人很可疑,於是朝他走了過去。
男子看到了韓卿,並沒有躲閃,反而迎著她走了過去。
兩人四目相對,大約遲疑了將近幾秒鍾吧。
韓卿認出了這個男子,鄭一平。
韓卿曾經在表姐的相冊裏看到過一張合影,上麵是三個男子:張武德、蕭逸、鄭一平。羅輕盈曾經隻用了三句話便描繪了這三個她這一生都無法忘記的男子。
張武德,相貌平平,沉默寡言,卻總能給人溫暖,而且甘於犧牲,一個值得托付終身地男人。
蕭逸,眉目清秀,臉上永遠掛著永恒的微笑,可誰也無法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一個愛情的守望者。
鄭一平,俊朗不凡,甚至可以用“天生麗質”來形容他,他的存在就是女人的噩夢。被愛,似乎是他的權力。
說到鄭一平的時候,韓卿發現羅輕盈的表情很冷淡,眼神很複雜。韓卿隱隱地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有過什麽。
“你好。”鄭一平看著韓卿,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你是鄭一平吧?我在我表姐的相冊裏見過你,我表姐是羅輕盈,我叫韓卿。”韓卿微笑著說。
“哦。”鄭一平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喜悅,回頭看了看羅家的大門。
“你是來找我表姐的嗎?”韓卿問。
“呃。”鄭一平猶豫了一下,點頭說:“是的,我要去趟外地,恐怕要很久都不能回來了,所以來跟她道個別。”
“哦,那你怎麽不進去呀?”韓卿問。
“她不在。”鄭一平神情黯然。
“進去等吧,可能是姨娘姨父陪她去醫院檢查身體了。”說著,韓卿掏出鑰匙,熱情地邀請鄭一平。
鄭一平擺擺手,說:“算了,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得走了。以後吧,這是我給她的信,麻煩你交給她吧。”
說著,鄭一平從衣兜裏掏出一封白色的信遞給韓卿,又回頭望了一眼羅家的大門,眼中滿是依依不舍。
韓卿接過信封,茫然地看著眼前的男子,正想要再問他些什麽。鄭一平低低歎息了一聲,然後對韓卿紳士地一笑,轉身離開。
夕陽下,鄭一平逐漸遠去的背影顯得異常淒涼,仿佛這一去便再無法回來。
韓卿拿著信來到大門前,掏出鑰匙正準備開門。不想門卻自己打開了,韓卿看到了淚眼婆娑的表姐羅輕盈,原來她在家。
可她為什麽不開門呢?
也許她的門早已在許多年前就對哪個男子關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