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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迷你式攝像機一個名叫巫美麗的女郎一一切都是從我和羊岩的約會被偷拍開始的,在那個芬芳的午夜,一架迷你式攝像機神不知鬼不覺地侵入旅館房間,把我和羊岩變成碟中人。

  那是我跟羊岩的惟一一次約會,他不是我男友。

  我相信每個女人一生中至少有一次這樣的經曆,與自己戀人之外的男人擦出火花,充滿猶疑和不解,就像是遇見了鬼,連自己也無法理解自己的行為,在這戀戀紅塵之中,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

  還是讓我從頭說起吧。有一天,我看到紅棉的朋友羊岩的一份名單上有我的名字,就問他這是什麽名單,羊岩說,是組織一次大型文化活動用的,到時你就知道了。

  羊岩還告訴我說,他曾經是個流浪歌手,寫很另類的歌,他的歌幾乎沒人聽得懂,是真正高級的藝術。在最窮的時候,他曾在地鐵底下賣過唱,一天能掙二十塊錢,能買半斤包子和一瓶燕京啤酒,他說他最善於模仿的是齊秦,還有那個新出來的叫楊坤的歌手,他都能模仿。他說他跟他們一樣,都有一個天生的好嗓子,還說現在誰都不模仿了,他正在組織一場大型文化活動,他列了一張"紅人名單",說來的全都是響當當的文化名人。

  羊岩正是打著這個"大型文化活動"的旗號接近我的。

  羊岩說我是新世紀最亮的星星,這都是因為我去年出版了一本被評論界捧得很高的小說《柔河》,一舉成名,成為最走紅的女作家之一。我開始小心翼翼,選擇自己的約會對象,注意我在讀者中的形象,我還竭力把自己打扮成《柔河》中女主角的模樣,頭發墨黑墨黑,筆直筆直,一直飄散到腰際。

  我所有的服裝都要適合這副長發飄飄的扮相,每回上電視之前,我最焦慮的不是應該說什麽話,怎樣說,而是應該穿什麽,怎樣穿。有時候,我承認我像個演員一樣過分注重自己的形象。

  二 在電視演播廳的強光裏,我第一次看見羊岩,他個頭適中,外形輪廓給人的印象很深。在高亮度的強光裏,看不太清他的眼睛。女友紅棉把他帶到這裏,沒有任何目的,隻是說"有個叫羊岩的人很想見你。"

  女友紅棉是個很神的女人,她以前在音樂台當DJ,已經幹到很紅的時候,忽然想去開店。

  我勸她不要去開店。

  "很辛苦的,"我手裏拿著電話機,另一隻手拿著風筒在吹頭發,"我勸你不要去。你現在不是挺好嗎?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紅棉說:"不滿足的地方多了。比如說你吧,走紅的女作家,你滿足嗎?"

  "那要看哪方麵了,"手中的風筒把濕漉漉頭發吹得像火苗一樣在空中舞動著,"比如說現在吧,洗完頭還得自己吹,要是有個情人就不一樣了。"兩年前我和春日原野分手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麵。他以前喜歡擺弄我的長發,站在我身後,一邊用風筒吹幹它們,一邊讚歎它們的美麗。

  紅棉說:"男人的作用不止是吹頭發吧?"然後,她就先在電話裏格格笑起來。

  她的聲音很迷人,她是一個應該用聲音工作的人,比如說在電台當DJ,就很適合她,可是,她卻要去開店。

  紅棉夢想著開一間精致生活用品店,名字她都想好了,叫"妖豔紅棉"。她是一個像旋風一樣的女人,來無影,去無蹤。有時一連幾天,她都在你眼前晃,有時一個月不見蹤影,有時帶來個莫名其妙的朋友,一起吃頓飯就沒影了,我也不知她哪兒來那麽多朋友。

  我們在電話裏談到羊岩,她說羊岩想見你。

  我問,羊岩是誰?

  她像沒聽見似地反問,你明天錄節目是幾點?

  化妝間的鏡子裏映著我的臉,一個男人站在化妝椅後麵擺弄我的頭發(在幻覺中,我覺得他很像當年的春日原野,可他不是,他隻是一個化妝師),他用一把"暗器"將我的頭發拉直,弄出絲光水滑的直發效果。而另一個女化妝師正忙著往我臉上撲粉掃腮紅,她的手像粉紅色的小粉撲子一樣軟,擦眼影的時候她的手指在我眼皮上"嚓"地那麽一下,舒服極了。

  紅棉像個精靈似的和我在同一麵鏡子裏出現。

  她躲在化妝師靈巧的手指後麵,笑了一下,並未開口說話。

  我到演播廳的時候,聽到觀眾正在導演的指揮下練習鼓掌,掌聲如雨點一般急驟。我看到羊岩的臉。

  他坐在第一排,身體略向前傾,雙肘撐在膝上。他沒有鼓掌,而是看著前方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紅棉坐在他身旁,表情豐富地東張西望,隔著7噸重的強光很頑皮地衝我笑,又扭臉跟她旁邊的男人說話,她是那種精力旺盛的女人,前麵幾任男朋友都被她折磨得夠嗆,背著她卻還都說她好。

  演播室的大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強光使空氣變成另外一種質地的東西,黏稠,沉重,像液體一樣呈現出淺的黃色。我在黏稠的光線中一點點地變小,我聽得見自己的聲音,卻看見中間那張紅沙發無端地空著。兩邊還有兩個嘉賓,一個坐在藍沙發上,另一個坐在綠沙發上,他們的發音晦澀難懂,說著一種奇怪的方言,每說一句話,就要拖一個長音。

  空氣中布滿了橫七豎八的聲音。

  我被壓縮得很小。

  羊岩說我那天看上去嫵媚動人,說話的聲音很好聽,那聲音在空氣中像水波紋那樣一波波地擴散開來,每一個字都聽得很真切。他說話的樣子很可疑,我完全記不起麵對鏡頭說了些什麽,當時腦子裏很亂,不喜歡那兩個拖長聲說話的家夥。我在強光裏講述《柔河》的寫作過程,感覺到有人一直在用奇怪的目光盯著我看。日後我和羊岩約會,羊岩告訴我,那天在電視台的兩小時,他一直有些控製不住自己,他很想走上台去摟住我。

  "摟住我?"

  "是的,摟住你,我也知道這想法很過分,但我就是控製不住自己。"

  "瘋了?"

  "可能是吧。"

  三 做完節目,我們沒跟電視台的人一起吃飯,羊岩說開車帶我們去一個地兒吃烤肉,紅棉立刻就驚呼起來:"太好了!吃烤肉。"紅棉的可愛之處就在於她是一個特別湊趣的人,隻要有她在,空氣立刻就被挑逗起來,熱鬧得猶如過節。

  汽車在北京夜晚平坦筆直的街道上行駛,走在長安街上,就像開進一條燈光的河流,光暈中的樓宇和行人,如同夢中的景置。我聽到自己說夢話似的聲音和紅棉回聲般的笑聲纏繞在一起,男人在一旁嗬嗬暗笑。

  紅棉說:"昨天夜裏,我房間裏飛進來一隻蝙蝠,黑色閃電一般在我蚊帳頂上盤旋轉。"

  "是怎麽進來的?"羊岩一邊開車一邊問。

  "怎麽進來的?飛進來的唄。"紅棉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眉飛色舞地說,"我呢,晚上坐在窗前看書,忽然覺得有點熱,就想打開窗子透透氣,我剛把窗子拉開,嘩地有什麽東西飛進來,速度之快,令人難以想像。"

  汽車仍在長安街上平穩地向東行駛,景物一一飄然後退,除了天安門,這條街上差不多所有景物都跟以前不一樣了,它變得很漂亮,就像我們小時想象中的未來世界的景色。

  羊岩說:"蝙蝠從窗口飛入,說不定這兩天有陌生人要來找你。"

  紅棉說:"陌生人來找我?男的女的。"

  羊岩說:"你自己想去。"

  紅棉說:"肯定是男的,'隻愛陌生人',這兩天我哪兒也不去了,就在家等著。"

  車子拐進一條較窄的街道,在一家燈火通明的烤肉店門口停下來。身穿顏色鮮豔的朝鮮族服裝的女孩熱情地迎上來,她的飄帶和粉裙子在暗夜裏輕柔地浮動,令人浮想聯翩。

  烤肉店裏煙熏火燎,每張桌上都有一個龐大的方形吸煙罩,鐵製的吸煙罩上用磁鐵吸著一張賬單,店夥計手裏拿著圓珠筆,不時地往上麵記點什麽。鐵罩下坐著一對對精致的小人兒,臉蛋被小爐裏的炭火熏得噴紅,由於這種奇異的光線作用,使他們一對對看上去全都不像現實中的人物,他們麵對麵坐在那裏,凝然不動,紅棉的笑聲浮在空中,我們是動的,他們是靜的,好像分屬於虛擬與現實兩個世界。

  羊岩說,小時候他自製架子烤肉吃。

  紅棉說,酷。

  羊岩說,有時候沒有肉吃,就烤粉絲。

  紅棉說,好酷。

  羊岩說,紅棉你能不能不說那個字,煩死啦。

  紅棉眼睛盯著別的桌盤子裏的東西,心不在焉地說,我說什麽啦?我說話帶髒字了嗎?

  男侍拿過來一本塑料皮菜譜,羊岩的手幅度很小地擺了一下,說,不用看了。

  然後他倒背如流似地說出牛肉、板筋、魷魚、生菜各幾何,男侍在一張紙上飛快地將數量記下了,說了句"稍等",人影一晃就不見了。

  羊岩坐在我和紅棉對麵,燈影裏的他麵部線條格外清楚,還真有幾分紅棉所說的那種"酷"。在此之前,我從來不知道什麽叫"酷",羊岩的長相給了我一個提示,我有點相信他曾經是個歌手了。

  他動手把一塊塊牛肉放到架子上去烤,紅棉一刻不停地坐在凳子上亂動,"熟了吧?"

  "熟不熟得聽專家的。"羊岩說。

  牛肉很嫩,煙很大,板筋硬得咬不動。羊岩給我們做了一個蔬菜包肉、包魷魚的示範,把那個包好的蔬菜包遞過來給我。紅棉嚷嚷著也要一個,羊岩用那樣一種眼神很可愛地瞟她一眼,說:"有你的,急什麽。"

  店裏的男侍不斷地過來更換炭板,甚是勤快。我不小心把油滴在裙子上,"讓我看一下。"羊岩探過身來問。

  四 我一上午都穿著白色縷空胸罩和白長褲在屋裏晃,隔一會兒去照一趟鏡子,我發現這種搭配很不錯,說不定會成為未來的時裝。我在廚房一邊聽音樂一邊給自己煮東西吃,音樂台正在播的是《野人花園》的歌《當我遇到你之前我已經愛上你》,那真是一首好歌,不快不慢的節奏很適合做飯,我在美妙的聲音裏剝蔥,覺得蔥的顏色特別鮮綠。

  午餐餛飩在10分鍾之前就已包好,整齊地碼放在桌上,以待下鍋。

  我早晨9點鍾起床,以前這個時間,通常要到穹頂遊泳館去遊泳,那地方離我母親家很近,我現在一個人搬出來住,離那家遊泳館遠了,隻好換一種健身方式。

  我在離住處不遠的地方,找到一家跳舞房,白天晚上都有老師在裏麵教舞,店名叫做"熱舞天堂"。

  我在"熱舞天堂"裏學跳芭啦芭啦舞,這種舞蹈起源於日本,原意是表達樹葉飄下來的優美姿態,舞蹈以手部動作為主,是時下最當紅的舞蹈,據說在日本、台灣、香港都很流行。這些都是跳舞房的老師給我們講的。老師很年輕,胳膊上的肌肉線條引人注目,他告訴我們他姓田,名叫田源。

  田源喜歡兩手啪啪那麽一拍,說:"那好,咱們再來!"

  上午來學舞的人並不多,零零星星幾個女人,總的來說都有一種鬱鬱寡歡的美。

  但音樂一響起來就不一樣了,她們的臉漸漸亮起來,舞動手臂,拍掌,甩開,交叉,擺手,音樂在身體裏遊走,幾分鍾之後,便跳出一身汗來。

  舞蹈課結束,我就去買肉餡和餛飩皮,中午時常包餛飩給自己吃,這種有湯、有水、滑溜溜的食品很合我胃口,而且我拌肉餡也是一絕,又鮮又嫩,蔥花切得極細,除了寫作之外,隻有做餛飩時我才會有那麽大的耐心。

  我一直穿著白色胸罩和白長褲在廚房裏做飯。

  《野人花園》的歌像時間一樣飄過去了,現在是新人楊坤的《飛船》。這個歌手使我想起羊岩,因為羊岩說過,他的聲音像楊坤。

  很棒的聲音。

  我端著剛煮好的餛飩坐到電視機前,電視台的編導昨天電話通知我說,節目今天中午12點半播出,正好可以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

  節目是三個嘉賓講述自己,一個講述他的愛情,一個講述流浪,我在鏡頭前講述《柔河》的寫作過程,聽起來感覺很奇怪,好像在聽另一個人在講述不相幹人的故事。

  我發現我很上鏡,在鏡頭前有表現欲。

  長發,黑衣,活脫脫從《柔河》中走出來的女主角。

  我甚至有點愛上屏幕上那個長發女子,覺得她比我美麗。

  電話鈴在12點46分響起,羊岩的聲音從聽筒裏冒出來,他說:"我在電視裏看見你了。"接下來是一大段不該有的沉默,我也沉默。這樣過了很長時間,我說:"我要去看電視了。"然後,電話就斷了。

  我想起那天晚上吃完燒烤,三個人站在霓虹燈下商量如何回家,零星的雨絲從空中飄下來,紅棉張開兩手掌心向天,半仰著臉。她這個動作很動人,使我想起"芭啦芭啦"舞裏的一個動作。

  開場就是兩手交叉向下,微低著頭,隨著音樂起,仰起臉來,一隻手、另一隻手,掌心向上。這個"掌心向上"動作就是紅棉此刻的動作。

  羊岩對紅棉說:"你去坐地鐵。"

  紅棉嘟著嘴說:"恐怕趕不上了。"

  羊岩說:"我不順路,沒法兒送你。"

  紅棉隻好說了拜拜轉身走了。

  我跟羊岩到黑暗處去取車。

  "你這麽把紅棉支走,她會不會生氣?"

  "就得把她支走。"

  他打開車門,我們坐進去。

  我好像有種預感,預感到我和羊岩日後在旅館約會那一幕。

  五 這天上午,"熱舞天堂"裏擠滿了人,白亮的光束如探照燈一般,在舞廳上空回旋掃射,我進門的時候,光線正好射到我眼睛上,我一下子什麽也看不見了,進入了一個銀色世界。

  我看見舞蹈老師田源的白色衣袖在銀色中舞動;看見水;看見倒置的天空;看見許多晃動不已的人腿。

  光束終於移開,我加入到群舞的行列中去,跟上舞蹈的節奏,右腳、左腳、右腳,兩手頻繁交換著位置,有時是交叉的,有時是像光線一樣開放的,"芭啦芭啦"

  舞的手部動作非常多,像幻影一樣變幻極快,稍一走神兒就像跟不上,這也是我喜歡這個舞的地方,跳舞的時候,可以盡量排除雜念,變成一個單純的舞者。

  我跳舞的時候是想讓心情平靜,有時接受太多的電話采訪,右邊的耳朵痛得要命。在電腦上打字,打多了手指也會痛。跳舞,隻有跟著節奏跳舞,才能進入另一種狀態,不去多想什麽。

  踏踏、啪啪、拍手、轉身。

  踏踏、啪啪、拍手、轉身。

  在單調的重複中體味一種簡單的樂感,我愛跳舞這種跟寫作完全不一樣的遊戲,節拍在寫作裏也是有的,不過不如跳舞直接。節拍如無形的彈簧,隻要一踩上它,整個人就會騰躍不已,身心在騰躍中感到愉悅。

  白亮的光束再次打在我額頭上,有個扛攝像機的男人將鏡頭對準我——我不知道他們在拍什麽,我在練習一個手部動作,就是把雙臂先平放在胸前,然後右小臂向右打開,左小臂向左打開,再重複一次:右小臂向右打開,左小臂向左打開。

  這個動作看似簡單,但要練出那種味道來也還是不易的,舞蹈老師動作爽利得猶如在用手臂在半空中斷波斬浪,一招一式帥極了。

  我們都在模仿。白亮的光束。攝像機。我不知道他們在拍什麽。跳舞跳舞,跟上節奏。旋轉,擊掌,繞動手臂。

  胳膊在半空中快速閃動,如無數飛舞的落葉。

  出版商安棟從落葉後麵探出臉來——他有一張結實的長臉。我覺得很奇怪,奇怪他怎麽會在這種地方出現。

  嗨他在舞的節奏中發出怪聲怪調的一聲喊,算是跟我打招呼。他說他正在拍一個為《柔河》做宣傳用的電視片,今天錄跳舞是電視片的一部分。

  "那你為什麽不事先告訴我一聲?"

  "這種事不用事先通知。"

  "搞突然襲擊?"

  "都是為了工作嘛。"

  我真後悔剛才跳舞跳得那麽起勁兒,錄出來的樣子一定傻極了。

  六 10點零9分,我在男朋友石鬆上手機上留下短信:"我去深圳了",然後我就如同被外星人劫持了一般,被安棟從跳舞場直接拽出來,塞進汽車。我說我什麽都沒準備就去外地這不合適吧,總得讓我回家拿兩件替換衣服,還有身份證工作證什麽的。

  "你的證件全都在我這兒。"

  安棟忽然開口說話,嚇了我一跳,這才想起前兩天他是派人來取過一回證件,當時我正忙昏了頭,忘了問他做什麽用。

  "給你男朋友發一短信息,說我們馬上動身去深圳。"安棟說。

  "是為《柔河》事嗎?"

  "你說呢?"

  安棟一張長臉像堆牆似地堵在我麵前,最近我被他安排得團團轉,他說要讓《柔河》的銷售突破20萬冊,他像一個精明的唱片商人那樣經營我的書,他帶著我南征北戰,到處簽名售書,有時我覺得自己像一個歌星而不像一個作家,因為安棟以前就成功地推出過流行歌手,深諳包裝、運作等一係列藝術之外的事情。後來他又成為一名成功的出版商,像包裝唱片一樣包裝的我書,《柔河》成為出版界令人驕傲的一筆。

  安棟突然調過臉來問:

  "玫瑰,給你男朋友留短信了嗎?"

  "留了。"

  "你現在感覺如何?"

  "被外星人劫持了。"

  聽了我的話,他不置可否地笑笑,說:"我這人辦事就這樣,講究效率。"

  "直接去機場?"

  "不,我們還得去接一個人。"

  "什麽人?"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巫美麗手搭涼棚站在一棵樹下,正在東張西望,我們乘坐的汽車滑落到她麵前。

  她的腳朝後抽了一下,好像汽車的黑色輪胎很快就要壓到她腳麵上來,幸虧她動作及時,才免於一場災難。

  "唷,我怎麽沒看見你們呀?"巫美麗尖著嗓子叫道。

  安棟滿臉堆笑地對她說:"我可是大老遠就看見您了,您多醒目呀。"

  "少貧啊。機票幫我買好了嗎?"

  "不買好我敢來見您嗎?"安棟把頭向一邊偏了偏,"上車吧。"

  巫美麗穿著極細極高的黑色高跟鞋,拉開車門的時候我聽到她的細跟紮進水泥裏的聲音,聲音極清晰,好像一把鋒利無比的冰刀,深深地、克服重重阻力地插入堅硬的冰層深處。

  巫美麗的聲音在車內狹小的空間裏變成一塊四邊帶刺的毛玻璃,它割痛了我們的毛發和皮膚,讓我們每一個毛孔都有毛發乍起的錯覺。她坐在前麵,不時地回過頭來與我身旁的安棟打情罵俏。

  安棟樂嗬嗬的,巫美麗說一句,他能接三四句,他那個貧呀,也許是一個美麗女人激發了他的想象力,他突然出口成章,原本略微口吃的毛病一下子好了,他像說繞口令一般說出一大串聯不口吃的人都感到吃力的話,還嫌不夠,還要加上手勢,他的手在我鼻尖兒前麵杵一下、杵一下,我的眼睛隨之閉一下、閉一下,後來幹脆閉上眼不敢睜開了。

  車窗外的景物在快速向後飛逝,我就要和我的城市做一個短暫的告別,誰會想起我嗎?還是等我回來的時候,一切都還是老樣子?一直在忙於公務的男友,說不定還沒發現我已離開北京,上了南去的飛機。

  羊岩會四處找我嗎?

  坐在候機大廳通透的玻璃房子裏,隔著玻璃凝望著遠處的雲,我仿佛看到天那邊還存在著另一個城市,與之相對應的,那座城裏也住著一個像我這樣精靈古怪女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寫作。

  屏幕裏的李雯在唱《愛你一萬年》。

  大廳裏出現了一點小小的騷動,中國足球隊的幾個人,麵色灰暗地出現在候機廳裏。

  一些瘋狂的球迷認出他們,並且追逐他們,希望能跟他們合影。

  我看到那些麵色灰暗的男人,被他們一一攝入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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