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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民族始祖——黃帝陵展祭

何正璜

春雨如絲,不覺又已是清明時節,滿以為在勝利後的今年清明,可以回到故園一掃母墓,不料交通困難重重,仍舊羈留在長安,悵然無緒中,決心移小孝為大孝,去參加致祭黃帝陵的隊伍。

黃帝陵在陝北中部縣(近改黃陵縣),離西安雖不甚遠,但因交通不便,旅途頗不安適,可是軒轅黃帝崇高的感召,更加堅定了這必去的決心,因而去征得省府的允許。

4月3日清晨,省府送來通知,祭陵人員定於今日午後5時在長安車站集合,請屆時攜零星各物,共乘專車出發,我們匆忙地準備了一下,於5時抵車站。

因為是專車,故站上別無閑人,頗為清靜,車上已預先貼好姓名,不勞選覓,並且一切設備較為闊綽整潔,所以雖然疲倦,卻還安適。

7時開車,窗外景物皆入溟濛,但聽呼呼風聲,掠車而過。少刻,抵鹹陽,樂隊排列站上吹奏,乃歡迎主祭的王議長及祝主席的。車須在此換軌北上,一陣很久的喧嘩後,才離鹹陽一徑北行。隴海路之副局長一行,並特以主人資格到列車各室中握手致候,意味殷厚。時已9時許,我們亦即入睡。

經過三原時,因車未停,所以不知道,當我們醒來,天色已微明,問茶房知已停在耀縣,時正3時半,因即起身盥洗,並吃著隴海路局招待的早點。

大家下了火車,在站上集立等候換汽車,時已6時,天雖晴而風極大,沙礫撲麵,但除有小汽車兩輛為主祭人員用者外,餘3輛皆為無篷大卡車,省府隨帶之祭陵樂隊,即有一車之重,所餘兩輛,幾不敷分配,車少人多,大家不免現出爭擠本色,秩序殊為不佳。

耀縣為我們重來之地,頗似一晤故人。臨上車時,遇見縣府段科長,知縣長已換,耀縣風光依舊。不過此次為歡迎主席等,民團特以武裝姿態出現,裝束頗為特異,束腰緊袖,首披長巾,各執槍矛刀戟,極似武俠影片中之俠客,亦似當年義和團的打扮,更有人妙喻為單刀牌香煙之廣告。此種全副武裝的雄姿,在科學發展到原子時代的今日,若令外人看見,倒也嚇一大跳。

日薄風勁 氣候特殊

7時許,各車陸續開行,日薄風勁,愈行愈冷,較之昨夜,實有二季之感。陝北的氣候,同它目前政治上的劃分,都令人覺得是一特殊地帶。

20裏至黃堡鎮,有水泥場及瓷廠,規模雖不大,但以在陝北尚有此工業雛形,亦頗難得,且水泥與建國有關,更覺可喜。

沿途風沙之大,難以忍受,不唯口目不可開啟,即呼吸亦時受阻礙。黃沙隨風起,如大海怒濤,一陣陣向車上撲來,車每因此暫停,待其稍散後,方能辨路前進。人民皆居於高低的原穴中,數十裏不見一房屋,若非稀疏而瘦弱的農作物,說明其地尚可耕收,令人真以為已到了沙漠地帶。

車行經的雖為公路,但因平日隻有公路而無汽車通行,祭陵汽車一年僅一度經此,故路麵之荒涼崎嶇,實不可形容。碎岩石堆滿道旁,似乎是尚未完竣的工程,人乘車上,跳蕩特劇,時時有被拋下的危險。

30裏至銅川,這是著名產煤的地方,車未停,直馳宜君。

過銅川約10餘裏,景色忽然改變,矮弱的麥苗,已不再見,居人的土穴,亦不再見。唯見漫山遍野,均是深深淺淺的桃花,一望數10裏,極目粉紅,它們不惹蜂顧盼,不受任何毀譽,在這漠漠的荒山中,享受它們鮮豔自由的青春,車中人多為這一大片粉紅看呆了。

10時,車抵宜君城,城門之闊與高,恰同一車,故乘客都得暫時低頭。

在宜君中心小學吃午餐,因早有通知到此,故特備盛飲數桌,菜肴之豐,與環境大不調和。

飯後,天漸漸下起雪來。想著這正是江南十裏菜花香的季節,而陝北竟在雪中,南北氣候之異,真是太懸殊。

幸雪片不大,車也仍在斷斷續續的小雪花中開駛,70裏抵中部縣郊外。此行一路淨是禿山荒原,無可觀述。但在這將近的郊外一山上,竟是蒼綠叢翠,青鬱茂森,方圓十裏即有人歡呼遙指,說是黃帝陵到了,全車人皆不覺轉身相向,同聲歡呼,這裏麵有驚歎也有讚美,因不僅陝北不易有此濃蔚綠林,即在他處,也很少有這麽多這麽大的柏林,其整齊幽美的遠景,令人萌生一種極其安恬崇高的情緒。一路被黃沙蓋悶了的心情,為之驀然一爽。

不一刻,車抵中部城下,城亦低小,市麵也很冷落,大家至此下車,上一很長的陡坡,到一較為整齊的建築內,大門上紮滿了柏枝與紙花,並貼了一些歡迎的標語。在此秩序較好,洗麵拂塵,各有定處,餐桌上也放好名茶,這周到的安排使大家受惠不少。

夜宿中心小學中,街上因天黑不得觀覽,又以過分疲倦,在到郵局去蓋了一個郵戳作為紀念後,即擁被入睡。

次晨(四月五日)4時起身,天已漸明,且紅紫璀璨,知為晴朗天氣,昨日大家對風雪的憂念,至是盡為一掃。

5時,匆匆吃過早飯,祭陵人員即準備開始登陵。我們因欲拍照,特先去陵上。

古柏參天 陵地幽美

黃陵一名橋陵,因在橋山上之陵,現在陵前來看:橋山並不高,隻是一個高丘,沮水環流山下,成一半圓,使山成了橋形,地勢頗為特別。山後又有華蓋山的三個高峰高聳,好像帝王用的華蓋,俯衝著這橋山,而與沮水合抱成一圓形,就在此一半山一半水的圓形合圍中,植有8萬株蒼翠參天的古柏。在這多古柏的叢繞正中,即是軒轅黃帝的陵地所在。高山與流水隔絕了外方,而使這10裏方圓之地,自成一翠綠的島。誰知道在陝北這樣荒涼幹旱、黃沙漫天的地方,會有這樣幽森美麗的仙境。沒有來過的人,有誰會知道中華民族的始祖就長眠在這一小塊土地中!是因為埋了他,這地方才如此美麗的,還是這山水奇特的地勢,原是為這偉大的人而生成的?我不能知道,我也不再想,我的心非常沉重,一步步向陵前走近,好像一個佛教徒看見了釋迦,伊斯蘭教徒看見了真主,基督徒看見了上帝,感情充沛到極點,也嚴肅到了極點,待走近碑石時,熱淚再也忍不住直滴了下來。

黃帝之可敬愛,不應該是一些人們向他堆砌的神秘性,而相反的,正因為他是一個真正值得尊敬的“人”,他勇敢,他聰明,有毅力,有計劃,有政治眼光,有科學頭腦,舉凡戰蚩尤,做舟車,製冠,造屋宇,定曆法,正五音,律度量衡,試作六書,改良醫藥等,無一不是奠定國家民族萬年的基礎,都是將整個民族由野蠻原始推進到文明幸福的不朽功績。他南征北伐,披荊斬棘地為萬世子孫開疆拓土,更在辛苦開辟的土地上,為民族後代艱難而慎重地播下了各種生活必需的種子,使這一民族能承繼光大,而生存得光榮,生存得幸福,生存得永遠!

他自己終於有一天睡下了,但他的血液、法規、發明、製度、希望和精神,應當是永生的,永生在我們每人的血液中、行為上和思想裏。

今天,我這個在他血統遺傳中四萬萬五千萬分之一的一個渺小的承繼者,來到民族始祖的墓前,俯念內亂無已,萬方多難,繼往維艱,開來不易,我悲傷,我慚愧,我感動得超過了理智。

繞墓一周,得見墳丘低小,較秦漢各陵之龐大修整,適成鮮明之對比。我國遠古本主張葬地不樹不封,黃帝墓因當時萬民感戴又加曆代培修,才有此小丘規模,也可見古代的質樸了。

墓前有一小亭,內置畢沅所立之巨碑,上刻“古軒轅黃帝橋陵”。碑後近陵處,新立一碑,刻“黃帝陵”三字。

祭陵典禮 莊重肅穆

天已大白,祭陵隊伍也走上來了。主祭官和陪祭人員都佩帶了紅黃各色的綾條,緩緩地引導著縣中同來參加的學生、軍隊及民眾們,都在陵前依次排列好,音樂隊則在陵側排立,亭上紮滿白花,亭前擺了供案,案上陳設酒醴、果品、祭菜、杯箸、香爐、燭台及麵製花供一副,案旁分置兩個花圈,上款同為“中華民族始祖黃帝靈鑒”。6時三刻,儀式開始,全體肅立後,即由樂隊奏哀樂,樂聲飄曳在萬株古柏間,嫋嫋環繞,複被高山送來哀微的回聲,人皆肅立若塑,音樂在此已盡到它最大的使命了。接著全體向陵行三鞠躬,墓上黃草刷刷作響,一時情緒至為嚴肅。接著恭讀祭文,讀者音調不錯,很能配合此時的空氣,再由主祭人獻香、獻帛、獻酒,獻畢又奏樂,於是禮成。由主祭人領導繞陵一周。

祭後,大家沿汽車路徒步行至半裏外之黃帝廟,廟背山麓,臨沮流,舊建已毀,此為省府新近所修。首為大門,過石道為辦公室,又過長甬道,為一卷棚,再過一坡道,為月台。後即享殿,勢頗軒敞,據雲殿中昔祀黃帝像,風後、力牧諸臣配享,現已失,僅供一黃帝木主而已。這一點,我認為最可惜,因為這對於黃帝的實際性及尊嚴性都有很大的損失。黃帝之在中國,本來其本身即是一崇高之偶像,他是一切可尊敬、可欽佩、可愛戴的總和,因為時間的遠久,他已在傳說中“神”化了。他不僅僅是一個英雄的神,並且成了整個中華民族精神的象征,所以我希望以後能在此塑有一尊不朽的雕像,以增加他在國人心目中的“生命感”。

黛色參天 廟中巨柏

廟中共有古柏15株,真是“黛色參天”,又高又茂。它們所經過的興衰滄桑,假若它們能說話,真應當是一言難盡。尤其是其中兩株,更異同列,一株在大門內,幹可十圍,皮堅如鐵,並不比別的高多少,隻是特別茂,一大片地都被這一株巨柏遮滿了。立在樹下,抬頭看,即像在一片深綠的森林裏,真是感覺到一個人太渺小。樹下立一石碑,上刻“黃帝手植柏”五字。究竟是否黃帝手植,亦未敢輕信,但以此樹之外表論之,縱非黃帝親手栽下,也應是那個遠古的時代所植立的。我們今日既無權力將柏鋸下以察其年齡,又複為其巨大外表所驚倒,也隻好不再敢胡思亂疑了。並且此柏之存在,最極可慶幸的。第一,可以做一表率,鼓勵人們植樹。想起每年都有植樹節,每到節日,官員們率眾親手植樹,但植至如今,毫無分曉。此柏或可刺激今後大小人員,懸想到千百年後,我一鋤之勞,也能蔚成巨木,錚錚不朽,而都樂於真心植樹,一人一株,中國之綠化當可不遠。第二,曆來中國每當朝代變換之際,前朝文物,必遭破壞,古代建築體製,僅能於文字中得見,列祖列宗們,於開國時的殺人放火,也使五千年文化古國,一物無存。此柏今矗立於此,正不知逃過了多少次的劫難,總算活到了今天,秉乘著四五千年來的春秋雨露而繼續繁榮,真是元老,真是祥瑞,真可慶幸。另一株在享殿前,巨細與其他古柏也無甚差異,隻是於皮皺裂,有如釘痕,樹下也有一碑,題“掛甲柏”,旁注“漢武帝征朔方還掛甲於此”,不知武帝有何異甲,竟經一掛之後,樹上即留下釘痕,經兩千年曾不見愈,真是奇異。若作正當解釋,自是柏中本有此異種,不足為怪。但這傳說是很美好的,漢武帝是中國有數的英主,遠征朔方歸來,特到黃帝陵前來告祭,其事其人其意義,都是完美之至。我們又何必一定要分辨絕無其事來作此焚琴煮鶴的笨舉動?漢武帝一代怪傑,肯在此解甲下拜,黃帝一定九泉含笑;能在柏幹上留下永久的釘痕,實是那次致祭的最好紀念。

陪陵靜坐 追懷偉跡

參觀畢,仍返陵上,祭陵人員均早離去,亭前案供亦已撤掉。四顧風聲中,隻見萬株古柏與一丘古陵在朝陽中靜對默默,柏林縱橫成行,日光斜射林中,黑影遍地,其嚴肅陰森,一如無頂之教堂。我登上陵後橋山,靠一柏根坐下,念萬方多難,一息幸存,能在今日陪軒轅黃帝靜坐一刻,實是個人生命史上可紀念的事,就此小暇,來檢索一些關於黃帝的事跡。

首先,這陵是真的抑是偽托?就是應當考據的:

《史記·黃帝本紀》:“黃帝崩,葬橋山。”

《黃帝本行經》:“黃帝塚在坊州橋山。”

《皇覽》:“黃帝塚在上郡橋山。”

《雍勝略》:“橋山在中部縣東北二裏,其山形如橋,沮水環繞之,即黃帝葬衣冠之所。周圍城塹五裏餘,樹柏萬餘株,橫順成行,參天傲日,數百裏外望之猶如煙霞霏微青翠玲瓏之狀。”

因為近年來疑古者之勇敢,不相信世上曾有黃帝其人,以為一切都是神話。既然掘地遺物無所得,刻辭銘文無可證,是有無黃帝大成問題,所以對陵的真偽不必說,根本對人即有疑問了。但實際上,不論從哪種觀點來說,這種見解都是錯的。《周易係辭》《大戴禮記》《爾雅》《說文》《白虎鹿》《史記》《國語》,這些書籍都不是說誑的冊集,周代去上古未遠,其記載不宜謬誤,應屬可信。並且國族元祖,聖神文武。學術事功,傳之曆曆,我們今日求謀統一,對之敬崇擁護之不暇,怎還能加以否認?日本為了發揚大和魂,鞏固其民族,不惜憑空造出一個神武天皇來。而我們一個真正的始祖,卻要不加承認,一定要將自己列為空桑之子,殊無道理。至於陵是否在此,亦係根據漢魏晉人之記載,隻要黃帝其人不假,葬此當無他說。

其次,陵中所葬是黃帝本人還是他的衣冠?又是問題。我們知道黃帝在生時,戰阪泉、殺蚩尤,後又披山通道,東至於海濱,西登崆峒之峰,南抵江湘,北達寧夏,最後合符釜山,鑄鼎荊山。可見一生奔波,未曾定居,崩於何處,實不可知,據幾種野史所敘,黃帝乃升仙而去:

《封禪書》:“黃帝采首山之銅,鑄鼎於荊山之下,鼎成,有龍垂胡髯下迎帝,黃帝上騎,群臣後宮從上者七十餘人,龍乃上去,餘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拔墜,墮黃帝之弓,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胡髯號,後世因名其處為鼎湖。”

《列仙傳》:“黃帝者,號軒轅。自擇亡日與群臣辭,至於卒,還葬橋山,山崩,柩空無屍,棺空,唯有劍舄在焉。”

《劍經》:“黃帝鑄鼎,以疾崩,葬橋山,後五百年,山崩,空棺無屍,唯有寶劍赤舄。”

為了這些神話,令人疑惑此陵中但葬黃帝衣冠,黃帝本人實已得道升天。可是,假若人類還不能確證能有成仙的事實時,黃帝亦人,應不能有此仙術。頂好的解釋,應是黃帝崩,群臣不忍其死,葬於茲,而言帝已仙去,但葬衣冠,如此說法,尚能近乎人情。

最後,黃帝究係中華民族的始祖,抑僅係漢族的始祖?這問題在民族意識澎湃的今日,實應有詳加討論的必要:

《史記·匈奴傳》:“匈奴,其先祖夏後氏之苗裔也,曰淳維。”

《晉書記載十六》:“姚弋仲,南安赤亭羌人也。其先有虞氏之苗裔。禹封舜少子於西戎,世為羌酋。”(國語魯語:“有虞氏禘黃帝而祖顓頊,郊堯而宗舜。”舜姓申屠,黃帝九代孫)

《晉書記載八》:“慕容魔,字弈洛瑰,昌黎棘城鮮卑人也。其先有熊氏之苗裔,世居北夷,邑於紫蒙之野,號曰東胡,其後與匈奴並盛,控弦之士二十餘萬,風俗官號與匈奴略同。”

《魏書·序記》:“昔黃帝有子二十五人,或內列諸華,或外分荒服。昌意少子受封北土,國有大鮮卑山,因以為號。此後世為君長,統幽都之北,廣漠之野,黃帝以土德王,俗謂土為拓,謂後為跋,故以為氏。”

《路史·疏仡紀》:“黃帝元妃生昌意,昌意有子三人,長田乾荒,次安,季悃,安處西土後曰安息。”(《漢書·西域傳》:“安息國王治番,兜城,去長安東一千六百裏。”《黃帝功德紀》:“安息在今波斯阿拉伯土耳其,為回教發祥之地。”)

一脈相承 共固邊圉

由以上各記載觀之,則黃帝不僅是漢族的始祖,亦同是藏族(羌)、回族(安息)、蒙族(匈奴)、滿族(鮮卑)的始祖(據《山海經》所載,苗黎族之禺號亦黃帝之子孫)。今日民族主義,是強梁者分化政策下,工作畸形的自主,一組組有血統密切關係的弟兄們,都被誘迫脫離了祖國。曆史的證據,才知道各族原是一係相承的親手足,自應互相提攜、關護,傾誠相愛,交流文化,共堅邊籬,組成一個真正完美的中華民族,向世界光明幸福的前途邁進。

想到這裏,幻覺地看見人類美麗的遠景,自己不覺啞然失笑。四望陵園黯黯,寒風穿林作響,天氣又已轉陰,空山古陵,鳥語蟲聲一時並絕,我隻得肅然起身,準備過陵下即拾道而歸。

在陵前再度撫碑小立,因念路途多艱,今生恐不易再來憑吊,戀戀不忍驟去。細審墓土,實無異處。可是我真羨慕這黃土覆蓋時的那個時代,那種新興蓬勃之氣象,相互原始的人情,真是可愛。當此土覆蓋時,中國的社會製度,人民生活,都已稍具規模,試比並世諸邦,尚在何處?除埃及已建國外,巴比倫尚未奠基,印度亦未定型,千年後才有希臘與亞述及至西方聖人摩西出世,已是1300多年以後的事了。更無論猶太羅巴與波斯了,這是我們可驕傲處,卻也正是我們應慚愧處。我懷著這兩種矛盾的情緒,撫摸墓土再三,才低頭拾起了一枝柏葉,依依的辭陵尋路走下山來。

最後,借唐舒元輿橋山懷古七律來結束這次的謁陵:

軒轅曆代千萬秋,綠波浩蕩東西流。

今來古往無不死,獨有天地長悠悠。

我乘驛騎到中部,古聞此地為渠搜。

橋山突兀在其左,荒榛交繅寒風愁。

神仙天下亦如此,況我蹙促同蜉蝣。

誰言衣冠葬其下,不見弓劍何人收。

哀喧叫笑牧童戲,陰天月落狐狸遊。

卻思皇墳立人極,車輪馬跡無不周。

洞庭張樂降玄鶴,涿鹿大戰摧蚩尤。

知勇神天不自大,風後力牧輸長籌。

襄城迷路問童子,帝鄉歸去無人留。

崆峒求道失遺跡,荊山鑄鼎餘荒邱。

君不見黃龍飛去山下路,斷髯成草風颼颼。

回到長安,雨中無聊,翻出祭陵的稿子,一片柏葉滑落了下來,我眼前不覺立刻又泛起了那民族的聖地,那翠綠的柏島。

選自1946年9月《旅行雜誌》

作者簡介:

何正璜(1914.6—),別名玉子,女,湖北漢口人。擅長美術考古。曆任西北藝術文物考察團團員,陝西省博物館陳列部主任、顧問、研究員。出版專著有《陝北東漢畫像石選集》《西北少數民族圖案選集》《唐代的戰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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