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當這個皇帝,太煩瑣了,每天要應付文武百官的參奏,考慮各種問題。我腦子裏想的,是安靜的生活,不受外界打擾。
我問大臣們:為什麽一定要讓我來承擔這麽沉重的曆史使命呢?
他們麵無表情地告訴我:因為你是帝王的兒子,你是國家的接班人。
我生氣了,大聲叫嚷起來:那我不想打仗不行嗎?為什麽總是要不停地打仗!
他們說:別無選擇,這個時代,戰爭就是主題,曆史的必然。
曆史?哈哈哈,我大笑起來。
曆史是個什麽東西?從古至今,曆史都充滿了你爭我奪、爾虞我詐、互相殘殺的血腥味,這其中,有多少的殺人狂、戰爭狂,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犧牲天下人的性命,不惜打得自己家破人亡,最後把自己的生命都賠了進去——可是,他們最終得到了什麽呢。名聲?榮譽?青史留名?流芳百世?……這些虛幻的東西留在曆史的扉頁中,不過是鏡花水月,留給身後人們幻想罷了!
我不學那些聰明人,我寧願做個傻子,不要名聲,不要榮譽,更不要那虛幻的青史留名,我隻要實實在在的快樂的生活。
看看那悠閑的浮雲,它在天上自由地飄蕩;
看看這美麗的花朵,它在春風中享受陽光。
這樣的生活多麽美好,這才是生命的真諦所在啊。
放下吧,所有的聰明人,請放下你們那沉重的曆史使命感,放下心中那份所謂的堅持,向我這個傻子學學,從容不迫地生活吧。
當魏國的軍隊兵臨城下時,我坦然地接受了這一切,我知道,一個西南邊陲的益州是無論如何也戰勝不了擁有半壁江山的中原沃土的。
城下的魏軍挑釁地叫囂著:“蜀漢的將士還想做一次決戰嗎?!”
不,我搖搖頭,我討厭戰爭,何況是在家門口的戰爭。我平靜地揮了揮手,就這樣,我的國家不再,兵不血刃地就結束了這一切。
所有人原先設想的種種結局,都是白費。
亡國之君?不。國與不國,在於我,又有什麽區別?
宴席上,觥籌交錯,樂聲此起彼伏,我享受著這樣美好的生活。魏國的司馬公試探性地問我:“是否思念故國的土地呀?”
我笑了,為什麽要思念呢?不在蜀地當國君,不用聽那些聰明人整天的嘮叨,在這裏能快樂地享受生活,何樂而不為?
我笑嘻嘻地看著他,發自內心地說:“這裏生活快樂,我不思念蜀國。”
他笑了,哈哈大笑,那笑聲中透露著洋洋得意,還有對我這個“傻子”的嘲笑。
我也笑了,傻傻地笑,隻是我心裏在想:看看誰笑到最後吧……
魏國的司馬公賜給我酒食和土地,封我安樂公。嗬嗬,多麽恰當的封號,最適合我不過了。
我又一次能夠安心種我的花草,看著它們自發地生長,隨意開放。
我欣賞這種處事的態度。
回首往事,都已煙消雲散。國家的興衰,漢室的光複,這些對於我來說隻是過眼浮雲。亡國之君中,再沒第二個如我一般恬然安靜,悠然自得的了。
幾十年過去了,昔日的亂世已經不再,天下統一;我的父親征戰一生,他滿懷遺憾地死去了;吳國的舅舅,也和他的國家一並消失了;先生的宏圖偉業,也早已蕩然無存;魏國,這個昔日強大的敵人,也被另一個王朝晉所取代了;而新王朝的創始者,那個不可一世的司馬公,也先我而去,埋入了黃土中……他們都不在了,隻有我還在。
我依舊傻傻地笑著,悠然自得地種著我的花草。
有時我覺得,曆史就像一條大河。我們不過是其中的魚兒,隨波逐流,有的魚兒逞強跳動一下,看到水麵,自以為得到了真諦,可以改變命運,其實,再怎麽變,魚兒依然是在這條河裏來去,無法改變河流的走向。
你們覺得自己很聰明嗎?你們覺得曆史能被你們左右嗎?哈哈哈哈,當這個世界上的人們嘲笑我傻的時候,我也在心裏暗暗地笑話他們:到底誰傻啊?
我可以大聲對這個世界說:我活得真實、坦然,我是一個幸福的人。
安樂公,這個名號,最適合我不過了。
東臨蜀水觀魚躍,西近行山聽鹿鳴。晚間蛙聲碎悅耳,朝雲截鬆如仙境。
多麽美麗悠閑的景色,這才是我心中淨土。
我由衷地、發自肺腑地感歎:此間樂啊……
【史書記載】
《三國誌·後主傳》:後主襲位於成都,時年十七……三年春三月,丞相亮南征四郡,四郡皆平。
《三國誌·後主傳》:艾至城北,後主輿櫬自縛,詣軍壘門……後主舉家東遷,既至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