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開——中國曆史的另類獨白

一

一個偉大夢想者的臨終獨白

天蒼蒼，地茫茫，我率大軍沿著這條古老的蜀道，艱難前行。這已是第六次兵出祁山，北伐中原了。

蜀道的艱難眾所周知，九曲回折的岩石路，滿地的亂石，兩側是高聳雲霄的峭壁，光禿禿的岩石在陽光照射下，散發出灼熱的高溫，讓人眩暈。

“丞相，天氣炎熱，大軍一路勞頓，又饑渴難耐，許多士兵都已中暑。”下屬稟報。

我從馬車上站起來，看到在這亙古大道的中央，疲憊的將士們，正在狹長陡峭的古道上，艱難地朝著遙遠目標前進……

幾個士兵像風吹倒的稻草稈子一樣倒了下來，隊伍失去了秩序，鬧哄哄一陣。將士們或拿出被單，或舉起紙傘，遮擋這惡毒熱烈的陽光。

我歎了口氣，這次出軍，才剛出劍門關，便遭遇如此炎熱的天氣。

“丞相，喝口水吧。”薑維，這個跟隨我四次出兵北伐的青年將領，多年來緊隨我的左右，一直是我的心腹大將。我汗流浹背，拿起水袋“咕嘟咕嘟”連喝幾口，濕潤的感覺穿過喉管，稍稍安撫了我浮躁的心靈。

“我軍這次遠征，遇上炎熱的天氣，影響進程，看來很難順利到達預期地了。”他不無擔憂。

我捋一捋胡須，汗水滴答：“薑維，你氣餒了？”

他對我的意誌總是虔誠地信服，然而這次，他的眼中充滿無奈。

“我軍六次討伐中原，國力每況愈下，軍隊少於休息，補給不足。今夏國內大旱，糧草不夠，丞相急於出兵，可是犯兵家之大忌了……”

我默認了他的看法。

可是，我無法再等，我的時間不多了！

在這荒涼的峭壁懸崖下，是一支征戰沙場多年的軍隊。它曾經是那麽英勇善戰，精武剽悍，在我的率領下，南征北討，創下多少豐功偉績。可如今，這支軍隊疲憊不堪地爬行在追求夢想的艱難大道上，前途一片荊棘，隻留下血跡斑斑，傷痕累累……

然而不論如何，我的意誌都不能被動搖！

我高舉國家利益的旗幟，告訴所有國民，我們一定要克複中原，恢複漢室江山，這是我們共同的夢！

我承擔了太多的壓力，已經無法放棄這個目標！一個偉大的理想，曾經被多少人狂熱執著地追求，然而，能看到的希望卻越來越渺茫——就像天邊的夕陽，美麗而絢爛，無限風光，可又在無可挽回地墜落，墜落，這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情。

曆史將我推向眾人膜拜的高峰。

我早已不像當年那樣意氣風發，也不再慷慨激昂。國家帝王在看著我，逝去的先烈們在看著我，普天下的百姓在看著我，手下的將士們在看著我，多年的老對手、老敵人也在看著我……

別無選擇。

我讓薑維扶著，走上高高矗立的岩石，俯視所有的將士們。

“將士們，我們出了劍門關，別無退路！此次出征，我等必能克複中原，贏回故土，勝利指日可待！上天是在考驗我們，我們絕不能因此氣餒，國家和人民期待著我們完成這一偉大的事業……”我的演說具有很強的效力，這是肯定的。我是一切行為準則的標榜，是精神的領袖。

岩石下，將士們激情昂揚，高舉武器，大聲呐喊！他們拾回信念，因我而狂熱。

我相信，我會成功的，整個國家在我的意誌下，一定會完成這個強烈的願望！

我的青年高徒再一次率領全體將士，高呼口號：克複中原，克複中原！

可是，炫目的光暈在頭頂上旋轉，我感到全身發熱，周圍的世界擠壓著我，令我無法支撐，一股力量湧來，我兩眼一黑，倒了下去……

大軍帳中，我從昏迷中醒來，緊接著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一口悶氣憋在胸口。

“丞相，您中暑了，天氣炎熱，您可要保重身體。”大將魏延關心地問候我。

“把守劍門關外各隘口要道的布置，你做得怎麽樣了？”我最關心的還是大軍的情勢。

“我都親自布置過了。”魏延向我稟報。我點點頭：“這樣吧，把你布置好的兵營地圖拿過來，今晚我親自研究。”

他略一猶豫：“軍營的把守我都已布置妥當，您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調理好身體，不要太操勞了。”

我擺擺手，拒絕了魏延的好意。

軍營的一切大小事物都必須經過我的親自審查，不然我不能放心，多少年來，我一直這樣兢兢業業，事無巨細。將領們對我這種做法頗有微詞，可是，偌大一個國家的運轉，沒有我的統籌安排怎麽行？先帝的囑托時時回蕩在耳邊，我必須負這個責任。

大帳外傳來將士們的竊竊私語。

“我軍此次出兵，天不逢時，出師不利啊……”

“丞相操勞半生，五伐中原未果，今又舉兵北討，豈不是勞民傷財！”

“皇帝日日歌舞，不理朝政，我等卻在此連年征討，血戰疆場，縱使能克複中原，那又能如何？”

將士們越來越對這個偉大理想產生質疑，連年的征戰讓他們心生厭倦。我長歎一口氣，空蕩蕩的大帳中，感到莫名的孤獨。

那是魏延在牢騷抱怨：“天氣炎熱，丞相總是令我把守隘口，大軍停留在此，進又不是，退又不是，怎能進軍中原！”

魏延勇猛善戰，眾人誇他行事果斷，思維敏銳。然而，他最大的缺點是——浮躁自傲，我不喜歡這樣的人。我一生行事謹慎，每一個細枝末節都不放過，每一次計劃都考慮周密。我不能容忍手下逞強好勝，哪怕他武功蓋世。

我常常懷念戰功赫赫卻又毫不張揚的子龍，他真該是天下所有將領們的楷模，他的勇猛和忠誠令人欽佩，他的風度始終是我挑選軍士的標準。

如今，最有戰鬥力的當屬魏延，他有著子龍將軍的膽色和能力，可是，卻完全沒有子龍的內斂謙遜，他太剛愎、自負。

我不喜歡魏延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