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病逝後,武帝後宮之中,又有尹、邢兩美姬爭寵。
尹美姬封為婕妤,邢美姬號稱娥,兩人平素從不會麵。一次,尹婕妤主動向武帝表示,願與邢娥相見,比較一下兩人的優劣。武帝當然希望後宮和睦相處,遂命其他宮女,扮作邢娥入見。尹婕妤見來人衣著華貴,長得也很齊整,隻是那身行頭穿在身上,好像很不習慣似的,連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她從這人既故作姿態又拘謹膽怯的言行中,一眼瞧破是他人頂替。等邢娥奉詔而至,尹婕妤見她服飾不過尋常,又沒有著意修飾,姿容卻很是秀媚,當下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遂悄悄低下頭,暗暗流眼淚。邢娥見狀,微微一笑而去。武帝窺透芳心,知道尹婕妤是自慚形穢,也不願委屈了美人,便曲意溫存,才算止住了她的眼淚。從此以後,兩人就再不見麵。後人尹邢避麵之說,便典出於此。
武帝晚年,還召幸了一個鉤弋夫人,生下了昭帝劉弗陵。不過,鉤弋夫人為這個皇帝兒子,卻丟掉了性命。《漢書》卷九十七上《外戚傳·孝武鉤弋趙婕妤》。
鉤弋夫人係河間趙氏人家之女。相傳武帝北巡過河,見眼前有一團青紫之氣,術士說此間必有奇女。武帝便遣人查訪,果然有一個趙家少女,豔麗絕倫。他前去一看,確如所言,隻是這女子一生下來兩手就拳曲不開。武帝命從人為她試著解開,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辦到,他便親自動手。說也奇怪,他的手剛一動,這女子的手便自然伸開,掌中還握著玉鉤,眾人都很驚奇。武帝遂將她載入後車,帶回宮中,當即召幸。老夫得一奇女,怎能不喜出望外,當即稱趙女為鉤弋夫人,又名拳夫人,並特辟一室,供她居住,號為鉤弋宮。
過了約有一年,鉤弋夫人有娠。過了十四個月,方生下一男,取名弗陵,遂進鉤弋夫人為婕妤。武帝聽說堯母慶都,懷孕十四月而生堯,鉤弋夫人也是十四月而生弗陵,就稱鉤弋宮門為堯母門。據說武帝老年得子,是因為鉤弋夫人通黃帝素女諸術,交接之時能使武帝返老還童,老蚌生珠。這自然是野史妄談,不足為訓。武帝的體質本來就很健壯,再加上富有四海,保養有道,老年得子也是常理中事。
但是,武帝的體質盡管健壯,畢竟年近古稀,每夕禦女,旦旦伐性,總有窮期。到了征和改元(前92)之時,武帝病已上身,精神疲憊。緊接著又發生了戾太子巫蠱一案,兒孫被殺,衛皇後投繯自盡,他精神上不能不受到摧殘。輪台悔詔以後,遂不複用兵,平日的種種嗜好,也一概戒絕。征和五年(前88),下詔改元為後元元年。盛夏時候,武帝在甘泉宮遭遇刺客,經此一嚇,更覺得心緒不寧。想到太子死後,尚未立儲,劉屈與李廣利兩年前就想蠢蠢欲動,自己一旦不諱,何人即位?膝下尚有三男,看來都不如少子弗陵體偉資聰,很像自己。但是,弗陵尚幼,其母鉤弋夫人正值青年。將來子得為帝,母後一定想著幹政,免不了成為呂後第二。想來想去,先選定了顧命大臣,交付了托孤重任,接下來就是處置鉤弋夫人了。
鉤弋夫人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得幸於武帝,雖然是少女嫁老翁,但這老翁畢竟貴為天子。一個鄉間女子,竟然鍾鳴鼎食,雍容華貴,住著鉤弋宮,生下了劉弗陵,宮門也改稱堯母門,這一生總算有一個兒子可以依靠,她感到了滿足。隻是近期以來,武帝卻不斷尋隙加譴,她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麽過錯。這一次,武帝又疾言厲色,當麵斥責。鉤弋夫人趕緊跪倒於地,脫簪謝罪。誰知道武帝竟然翻轉臉色,叱令左右侍女,把她牽扯出去,送入掖庭獄中。鉤弋夫人聽罷,真好似晴天裏響起了霹靂!她自入宮以來,還沒有受過這般委屈,不由得珠淚盈眶,頻頻回顧。武帝見她臨行時的這種可憐模樣,也不覺低下頭去。但一想到呂後專政,想到諸呂封王,想到“人彘”慘劇,想到漢室江山,便心一狠,擺擺手,催促道:“去去!你休想再活了!”鉤弋夫人還想再說什麽,已被侍女牽出,送交獄中。當天晚上,就被下詔賜死。
在西漢的皇帝中,劉邦冷落過薄姬,景帝冷落過栗姬,隻有武帝親手處置了兩個皇後、一個婕妤。在他處置的三個女人中,陳皇後和衛皇後都有意或無意被牽扯進巫蠱案中,隻有鉤弋夫人是最無辜的。僅僅因為她生了一個兒子,僅僅因為她這個兒子要當皇帝!一代紅顏,無端受戮。有人說,鉤弋夫人屍解成仙了,這無非是為同情她而編造的美好神話而已。
武帝長眠在五陵原上,有他的文臣武將陪伴著他,李夫人也不離左右。但至今在雲陽郊外,一壟黃土,一叢荒草,掩埋著一個屈死的魂靈。
武帝在賜死鉤弋夫人時,曾經顧問左右:“外人可有異議?”左右答道:“人言陛下將立太子,如何先殺其母?”武帝喟然道:“一般人哪裏知道我的深意?從來國家生故,多由主少母壯所致。你等難道沒有聽說呂後的故事麽?”左右聽了,方才無言。
話是這樣說,但對於鉤弋夫人來說,這結局畢竟太殘酷,太不人道了!
當然,鉤弋夫人的兒子劉弗陵,當了皇帝,開創了西漢的中興大業。鉤弋夫人如地下有靈,也許多少會得到一些安慰吧!
§§第七章 霍光輔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