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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阿河受阿江之托,捎上四樣重禮,坐著轎子到顧府去為阿江提親。過縣衙,經寺街,出西城門過了橋,就到了西街。難怪有句俗話說,窮東門,富西門。眼前,那一大片房子,果然氣度不凡。轎子在褚紅的、寬寬的、厚實的大門前停下。大門兩邊各蹲一尊齜牙露嘴的石獅子,進門,迎麵是鑲著金邊大福字的影壁,繞過影壁是花園,園中假山小橋,亭台樓閣,錯落有致,綠樹成蔭,奇花異草,十分雅靜;往後,一進三堂式的房子,雕梁畫棟,青磚小瓦,最顯眼的還是那座二層西式小樓,洋式門窗,紅綠玻璃。阿河大哥也是個見多識廣的人,但眼前如此氣派的宅院,在崇川城也是罕見的。順著長廊又拐了幾個彎後,他才被家丁護院引進顧大成的書房。

  “請坐!”顧大成請阿河入座。顧家和通明公司有業務上的往來,彼此是熟人,也就不講什麽客套,顧老爺朗聲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什麽風把賢弟吹來的?”

  “不瞞前輩,吾弟阿江常去你家茶樓喝茶,相中你家的茶娘月兒,今日特登門來提親的。”阿河靠船下篙,直來直去,實話實說:“吾弟阿江的學問和人品好得很。”

  “跟哥哥進城嘛,江家都是好男兒。”顧大成以誠相待,耐心聽阿河說明來意,但他解釋說:“可惜,我已經把月兒許配給二少爺顧爾了。”

  “君子豈能奪人之好。”阿河很遺憾地說,“吾弟有愛無緣,可他沒有告訴我月兒有婆家了。”

  “這,不能怪他。如果你早一天來提親就好了。”顧大成說出這話後,那張老臉頓露愧色。知內情的人都知道,他被官府放回來的當天晚上作出這個決定的,於是他雙手抱拳作揖,表示歉意道:“緣分的事難說啊!”

  阿河雙手一拱:“唉嗨,打擾顧老爺。”

  顧大成作揖道:“雖然無緣結親,但我們還是朋友啊!”

  阿河說聲“遺憾”,便起身告辭。

  楊柳岸綠,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

  年少時,阿江秉承父訓,立誌為江家光宗耀祖,而勤於讀書。十年寒窗,隻落教書身份,反把婚姻大事給誤了。爹娘為續香火,多次托人說媒。他都看不中意。媒人說的那些女子,不是有貌無才,就是有才無貌,豈能做意中人。這次來崇川教學,隻是想在崇川避避風頭,安心工作,並無擇偶之心。一旦遇著意中人,當不失良機,竭盡全力而取之。在“機器快”船上與月兒不期而遇,因茶起緣,愛上月兒。這女子貌相清麗,膚白如玉,秋波迷人,文靜而內向,頗有脫穎之魅力。且有祖傳茶藝,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有才有貌有德的好女子。

  阿河帶回來的消息使阿江感到很失望、痛苦,他的初戀失敗了,心裏苦澀、迷茫……於是,他想起李清照的詞:“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阿江心裏的縷縷情思躁動不已。他沒吃晚飯就返校了。

  人生有許多選擇。阿江在愛路上受挫,卻走上了革命道路。這一天真是不尋常的一天啊!

  阿江剛進校門,顧民元迎麵走來,伸出雙手握住阿江的手,很興奮地說:“阿江,我正找你呢!”

  阿江不解地望著顧民元,他想:平時很神秘的顧民元找我有什麽事呢?

  顧民元:“我邀請你參加朗誦會。”

  阿江問:“朗誦什麽詩歌?誰的作品?”

  顧民元:“郭沫若的,聞一多的,王統照的,還有殷夫的,柔石的……”

  阿江爽快地點點頭:“我去。”

  顧民元早就注意著阿江的言行舉止,對阿江進行考察,此刻他想趁這次活動,再對阿江進行一次考驗。“四一二”以後開展這類活動是很危險的。剛才見麵時,阿江神情憂悶,此刻神采奕奕,慷慨激昂地說:“別說朗誦革命詩篇,就是為革命獻身我也萬死不辭!”顧民元指著夜空說:“現在是革命的最危險時候。這是黎明前的黑暗。在漫長的夜色中,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濃的,但是夜色越濃越接近光明了,對此我是堅信不疑的。”他環顧左右,湊近阿江耳旁,壓低聲音悄悄說:“上級批準你加入共青團。”

  “好啊!”阿江早就意識到顧民元不是一般的人。此刻他重新打量顧民元,悄聲問:“你是共產主義的黨嗎?”

  顧民元點點頭。

  阿江無比激動地緊緊握住顧民元的手,顫聲說:“我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顧民元介紹阿江加入共產主義青年團,他莊重地說:“今天半夜後,在校園裏那個楸樹下舉行入團儀式。”

  阿江:“不見不散。”

  顧民元又點點頭。

  然後,他們各回各的宿舍。

  這時,學校的熄燈鍾早已敲過,但阿江怎麽也不能入睡。漸漸地,寢室裏鼾聲四起,他翻來翻去更睡不著了,想到將加入共青團的情景,激動不已。過了很久,才模模糊糊睡去。但一會兒又醒了,一看床頭的小鬧鍾才一點多,又睡下;過不多久又醒了,一看小鬧鍾才兩點,他再也不睡了,悄悄地起身。放眼天地,碧天如水夜雲輕。天河傾斜欲落,露珠清澈晶瑩,南鬥六星漸漸橫斜,北鬥七星閃爍光明。此時,天上雲氣散開,一寸長短的月牙從雲縫中露麵,好像斜傍屋簷,生出一個彎彎的玉鉤來。他走出室外,月夜大地的秋蟲吟唱撲耳而來,時斷時續、此起彼伏,有的纖細如絲,有的縱聲高亢,啊,好一首春之聲,別有韻味的充滿生氣的成熟吟唱。校園裏,滿眼樹木花草都沉浸在溶溶的月色中。阿江腦海裏冒出“清香不與群芳並,仙種原從月裏來”的詩句。然而,在那夜深人靜時飄忽著弱翅的流螢,顯得分外耀眼。這些高低明滅、去來無跡的小昆蟲,無聲無息,幾乎無蹤跡可尋,而此刻在阿江眼裏含情脈脈。他油然想起唐朝駱賓王《螢火蟲賦》中的詩句:“類君子之有道,入暗室而不欺。”這螢火蟲兒真像光明磊落的有道德的君子一樣,即使在無人看見的暗處,也決不做見不得人的事。夜深人靜,按照顧民元的約定,阿江來到高大的楸樹下。這棵楸樹,有人說是四先生當年建校時栽下的,從宣統元年至今,隻不過二十多年,而這棵楸樹有數百年了。有人說,這是康熙年間附近的老百姓栽下的,建校時,四先生保留了這棵樹。四先生認為,我國古代都是用楸樹作棋盤的,故有“楸枰”、“楸局”之說。阿江的感情十分豐富,在這月光如水的深夜,他獨自一人站在楸樹下,一陣風吹來,樹葉發出窸窸瑟瑟的聲響,他忽又想起宋朝詩人孫平仲《荊林館》:“古木森然滿驛庭,繁陰淩亂月分明。千枝萬葉誰拘管,攪著秋風一片聲。”此刻阿江覺得自己置身在中國革命的驛站上,麵對樹木繁密、明月中天,誰管得住這千枝萬葉的呐喊呢?這不是葉聲,而是中國革命在沉沉重壓下發出的不屈呼喊,動人心魄的呼喊。

  阿江正在遙想遐思之際,忽見遠處的曲橋上出現了一個人影,顧民元來了。

  阿江迎上去。月影濃重的楸樹下,開始了神秘的對話。

  顧民元:“你知道為什麽選在此時此刻讓你宣誓?”

  阿江說:“保密的需要。”

  顧民元:“你是有文學頭腦的好人,你不覺得此時此刻宣誓加入共青團,獻身革命不更有象征意義嗎?”

  阿江領悟地點點頭,深情地望著旁邊的花卉的月影說:“此情此景使我想起宋朝詩人謝枋得寫的《花影》:‘重重疊疊上瑤台,幾度呼童打不開。剛被太陽收拾去,卻叫明月送將來。’其意很深刻,花影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太陽的投射。在樓台重重疊疊的花影,是掃不掉的;即使太陽西沉了,而月亮又東升了,花影又出現了。隻要日月永恒,花影就會永存。雖然反動氣焰十分囂張,革命似乎處於低潮,但是隻要共產黨員存在,革命力量是永遠不會消失的!”

  顧民元被阿江崇高的情懷和堅定的信念感動了。他說:“你在現在這個黑暗的時代入團就是一個證明。我們現在舉行入團儀式吧。”說著,從懷裏取出團旗,用圖釘撳在楸樹的樹幹上。他右手握拳,舉過頭:“我誌願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獻身革命,永不變節!”阿江跟著右手握拳,舉過頭宣誓。顧民元說一句,阿江跟一句:“我誌願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獻身革命,永不變節!”兩顆火熱的心在同時迸跳,兩股沸騰的熱血在汩汩地流向中國革命之河,這兩滴水跟千萬滴水匯合在一起,將形成洶湧澎湃的巨浪,這是衝毀中國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巨浪,這是大海呼嘯擁抱旭日東升的巨浪!宣誓儀式完畢,顧民元熱情地擁抱阿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年十二月,共產主義青年團崇川縣委員會建立,今後,我們將會在縣委的統一領導下,風雨同舟了。”

  這時,東方露出了魚肚白的曙光……

  如果沒有月兒奮不顧身跳進濠河救起小少爺坤侯之舉,也許顧大成礙於情麵不好意思拒阿江大哥千裏之外,也許會重新考慮月兒的婚事。或許,考慮到顧環與顧爾爭奪月兒會引起兄弟間不和,顧大成能破天荒地改變主意,讓月兒外嫁找個好婆家,同樣對得起她死去的爹娘。然而,人總有自私的一麵。月兒的救人之舉,引起顧大成對月兒的重視,堅定了留下月兒做兒媳婦的信心。因為顧大成敬佩月兒不僅有高超的、精湛的茶藝,還具有她爹孫萬春遺傳給她的俠義心腸,所以顧大成怎麽舍得放走月兒。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何況顧大成是個愛才的人。

  阿江大哥阿河為阿江前來提親注定會失敗的。

  月兒也沒有料到,對二少奶奶一片癡情的二少爺很快對她有了好感。當二少爺得知救他兒子性命的人是他爹許配給他當續弦的、沒有過門的月兒時,喜出望外,從內心接納了月兒。但是,二少爺仍然沒有放棄尋找二少奶奶阿蘭,他是兩頭都舍不得放下。

  當大少爺找二少爺商量,請求他放棄月兒時,二少爺的態度很明朗:“爹已經把月兒許配給我了。”

  大少爺:“二弟,你有兒子,還納妾?”

  二少爺:“大哥,你有大少奶奶,為什麽還想娶月兒為妾,與我爭同一個女人?”

  大少爺:“二弟,因為我的女人是個不下蛋的公雞,所以想納妾。我和碧兒結婚好幾年了,她一直懷不上孩子。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再娶女人傳宗接代!”

  二少爺:“大哥,懷上懷不上孩子,不一定是女方的問題,你為納妾找借口,嫂子遲早會懷上的。”

  大少爺:“二弟,你把月兒讓給我,我會待她好的,我會感激你一輩子。”

  二少爺:“不行!你想違背爹的決定嗎?”

  大少爺:“如果,你同意了我找爹說去!”

  二少爺:“你是什麽哥呀?朋友妻還不能欺,可你竟厚著臉皮和弟弟爭一個女人。”

  大少爺:“一個女人都守不住,還想再占一個,你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硬是賴著茅坑不拉屎!”

  二少爺:“那你和月兒說去,她同意嫁給你,我沒屁放!你不怕人恥笑,我還丟不起這臉呢!你說的是人話嗎?吃著碗裏,瞟著鍋裏,簡直不要臉!你還是哥呢,枉為人兄!”

  二少爺痛心疾首,傷心透頂,親兄弟為一個女人爭得麵紅耳赤,不歡而散……

  大少爺顧環沒有放棄對月兒的追求,趁老爺離開崇川到上海談業務的這段時間,他對月兒展開攻勢,窮追猛打,逼月兒嫁給他:“月兒,我愛你,月兒,你嫁給我吧!”

  月兒說:“大少爺,我爹臨終前已把我交給顧家,托給老爺和太太,那麽老爺和太太就是我的爹娘,我的婚姻大事該由他們做主,請大少爺不要胡思亂想,好自為之。我們兄妹相處,別擾心煩神了。”

  大少爺:“月兒,我爹不顧我的感受,把你許配給顧爾,可是顧爾隻愛阿蘭,不愛你,你知道嗎?月兒,我和顧爾談過,他說,隻要你點頭,他願放棄你,把你讓給我,我會永遠,永遠,永遠愛你!”

  月兒說:“大少爺,不,我叫你大哥,你是逼我違背老爺,置我不忠不孝,做忘恩負義的人啊!”

  大少爺:“那又怎麽樣?你嫁給我,還不是顧家兒媳嗎?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我們結婚生子,他照當爺爺,這結果還不都是一樣,對不對?”

  月兒說:“大少爺,你是大戶人家的少爺,知書達理是本分,不能強人所難,我不點頭,除非你把我劈成兩半,不然我隻能聽老爺的安排,他叫我嫁誰就嫁誰!”

  大少爺:“月兒,你的心真狠,我給你跪下。你不答應嫁給我,我就不起來。”說著,顧環撲咚跪在地上。

  月兒說:“你愛跪就跪吧!”

  顧環的苦肉計激起月兒的反感。

  月兒柳眉倒豎,杏眼圓瞪,道:“男人,要像茶樹一樣要有與生俱來的堅韌、剛強、傲骨。為凜冽的寒風挾著暴雨襲來時,茶樹的枝條在狂風中掙紮。即使有時枝被折斷,葉被撕毀,但茶樹錚錚鐵骨獨立的自尊讓它寧折不變,決不會摧眉折腰跪倒在地,即使隻剩半節埋在地下的根,它也要不餒不屈的屹立如初。你枉為男人!”

  大少爺求愛不成,耍賴無效,隻好自己爬了起來:“月兒,本少爺看得起你,收你房,你呀,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著,悵悵走了。

  夜已深了。本來,酒家早該關門打烊停止營業了。可是長橋酒家還亮著燈火,臨街窗口的那張桌上,有個人豪飲猛喝,借酒排遣心中的煩惱,此人正是顧家大少爺顧環。

  顧環大呼小叫地喊:“小二,拿酒來!”小二點頭哈腰跑過來,說:“大少爺,已經子夜時刻,大少奶奶焐暖被窩等你回家呢!”顧環擺起少爺架子,把碗一摔,嘟噥道:“你也瞧不起我!”小二惶恐說:“不敢不敢,小的不敢!”顧環拿著酒碗砸小二:“你個小狗日的,活得不耐煩吧?”掌櫃從櫃台裏拿出一瓶燒酒,打招呼,道:“大人不計小人過,我陪大少爺喝兩杯,來,幹!”月西斜時,店家才把顧環打發走。“月兒,我愛你,愛你……你嫁給我吧……”顧環邊走邊喃喃自語著。說醉,路沒有走錯,說不醉,他的腿軟軟的,沉沉的,歪歪斜斜往家走了好半天終於到了家門口。“月兒,我愛你,愛你……你開門……快開門……”他敲門時,鍾樓上的鍾聲正好響了十二次。馮管家查崗聽到敲門聲,開門一看,是大少爺,便派護院家丁扶他進府。

  夜風撲麵而來,顧環的酒醒了一大半,推開護院家丁,說:“本少爺沒醉!”

  馮管家:“大少爺,大少奶奶等你呢,她在門口踮腳瞟了半天……剛回房的……你快進房吧。”

  顧環:“馮伯,我不要你管,你去,你滾。”

  他沒有回自己的房,徑直往月兒住處走去。

  他輕手輕腳地來到月兒房門前,掏出小刀撥開門閂,悄悄推門而入。

  “誰?”月兒聽到響聲,問。

  “我,我是大少爺,”說著,他奔到床前,撲上床。

  “大少爺,你出去……大少爺,你出去……大少爺你出去……”月兒大聲喊道。

  “來人啦,來人啦,抓賊啊!”月兒從床上滾到床後,爬起來,衝出門外邊跑邊喊。

  黑暗中,顧環撲了空,從床上爬起來,調頭就逃,很快消失在夜幕中。等馮管家召集人,領著眾家丁們舉著燈籠趕來時,已不見人影了。

  馮管家:“月兒,沒事吧!”

  聯想白天大少爺纏住她,死乞賴臉向她求愛的模樣,心裏感到恐懼,於是對馮管家說:“我搬到前花園住。”

  馮管家:“明天搬。今夜裏留兩個人值班。”

  月兒說:“馮伯,我怕,我怕……”

  馮管家:“月兒莫怕,莫怕。月兒放心,放心吧,馮伯會派人為你站崗,保護你的。”

  馮管家安慰月兒。他對府裏發生的這樁怪事,心裏一清二楚得很,但他不能明說,隻有等老爺回來,盡早把月兒和顧爾的婚禮辦了,徹底打消顧環對月兒的妄想和指望。

  馮管家沒有放鬆保家誣陷顧家的案子。派出兩名得力親信悄悄地深入進行調查。終於抓住調包、誣陷顧家的黑手,擊破保太祥的陰謀。

  然而,保家父子封住黑手之口,在酒飯裏下了啞藥,這兩個被關進牢裏的人第二天竟變成了啞巴。

  啞無對證。案情更加複雜化。

  表麵上保太祥沒有動靜,暗地裏卻磨刀霍霍,隻不過采用的手法不同。雖然保家也有茶館,可保三爺卻偏偏愛到“天水茶樓”喝茶,偏偏點名叫月兒為他沏茶、服務,不知道保三爺胡蘆賣的什麽藥,有事沒事提些問題考考月兒:“中國有幾大茶道?”

  月兒:“中國形成四大茶道,均為貴族、雅士、禪宗和世俗。貴族茶道生發於‘茶之品’,旨在誇示富貴;雅士茶道生發於‘茶之韻’,旨在藝術欣賞;禪宗茶道生發於‘茶之德’,旨在參禪悟道;世俗茶道生發於‘茶之味’,旨在享樂人生。”

  保三爺:“喝你泡製的‘天水茶’才是享樂人生呢。請問‘天水茶’用的什麽茶葉?”

  月兒說:“龍井,珠蘭都行,這根據客人需要,咱們茶樓集全國茶葉大全,客人喝什麽茶,就泡什麽茶。”

  保三爺:“一樣的茶方嗎?”

  月兒說:“根據客人的需要,嗓子痛和脹肚子配方不一樣,頭痛腦漲和關節痛疼配方又不一樣,各有各的病症,必須對症泡茶。”

  保三爺:“說來聽聽,是哪些方子?”

  月兒說:“三爺,行有行規,哪有這樣打破沙鍋問到底,對不起,祖傳配方,無可奉告。”

  保三爺:“此方傳了幾代?”

  月兒說:“乾隆當皇帝時傳下來的。”

  保三爺:“你一個小女子傳什麽傳,不如轉讓給本少爺如何?要多少錢,盡管說嘛!”

  月兒說:“再多錢也不轉讓。”

  保三爺:“請你到我家當茶娘如何?”

  月兒搖頭:“小女子不敢高攀。”

  保三爺高聲:“給你高薪,去不去?”

  月兒態度堅決說:“不去,不去!”

  雖然,保家三少爺軟磨死纏想得月兒的“天水茶”茶方,但是,月兒不吃他這一套,茶娘什麽人沒見過,不會上當的。三爺和她談茶論道更不是她的對手。不過,三爺不是省油燈,像塊粘膏糖整天泡在“天水茶樓”,夠討厭的。

  保家三少爺一天到晚泡在“天水茶樓”,使保太祥很生氣。保家的茶客到“天水茶樓”也就罷了,可連兒子也成了別人家茶樓的常客太不像話。保太祥氣憤地罵兒子:“你這個雜種,吃家飯,屙野屎!”

  保三爺:“爹,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我泡在顧家茶樓裏,收獲大呢!”

  保太祥:“你個納框子,是被顧家的小茶娘迷住了吧?整天無所事事,吊兒郎當的,收獲個屁!”

  保三爺:“敢賭嗎?”

  保太祥:“你有收獲,我叫你爹!”

  保三爺:“爹,你說這話是門縫裏瞧人,把人看扁了。你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盡心盡力幫你,反而不落個好,太令人寒心呢!”

  保太祥:“你說,你有什麽能耐為保家出這口氣!”

  “爹,你耐心聽我說吧。”三爺把自己的想法悄悄告訴保太祥,“你知道嗎?顧家的兩位少爺為爭一個茶娘爭風吃醋,鬧翻了,好戲在後頭呢!”

  保三爺:“我要讓顧家兄弟反目成仇,兩敗俱傷,逼那個叫月兒的茶娘在茶樓呆不下去。顧家沒有小茶娘的祖傳茶方就完了,我的保老爺,你懂嗎?”

  保三爺:“硬扳扳不動顧家,隻有來軟的,給顧家大少爺火上澆油,爹,你等著看好戲吧!”

  保太祥:“我還真不能小瞧你個納框子。越來越長進了,什麽時候學會這套用心計的本事?夠絕的。”

  保三爺:“顧家依仗四先生撐腰,哼,四先生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他的身體是日落西山,熬不過兩個月。”

  龍生龍,鳳生鳳。保家三少爺比保太祥更狠、更陰,他表麵上坐茶館無所事事狀,內心卻複雜得很。他乘虛而入,請顧環吃喝玩樂,挑撥離間顧家兄弟倆的關係。一日,他請顧環去賭博,待顧環進了賭場後,派人透風給顧老爺。

  顧老爺趕到賭場,抓了顧環現行,當場摑顧環兩個耳光,踢顧環幾腳跟,對顧環墮落之舉十分惱火:“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大少爺:“爹,你把月兒配給弟弟,我心裏憋得難受,才出來解悶的,怎能怪我!”

  顧老爺:“你賭博,還倒打一耙?”

  大少爺:“爹,人總有錯的時候,下次不賭了。”

  顧老爺:“畜牲東西,強詞奪理,滾!”

  父子倒鬧僵了。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籬笆紮得緊,野狗鑽不進。可大少爺恰恰是爛籬笆。一日,保三爺在西街口遇到大少爺,便拉他到偏僻處:“大少爺,你是不是顧家少爺,怎麽混得這麽糟糕?二少爺憑什麽擁有一切,還不是他有兒子,你沒有兒子的原因嗎?你該納妾,找個女人生個兒子。不然,顧家的財產都是二少爺的啊!”

  大少爺:“我爹把月兒許配給顧爾了。”

  保三爺:“這不公平,你真沒用。應該先大後小。”

  大少爺:“我沒有辦法改變我爹,他是說一不二的人。三爺,你說,我多窩囊?求我爹,求我弟,他們不理睬我,我還求過月兒,她也不理我,我想生米煮成熟飯,可沒有得手,差點被當賊打呀。”

  大少爺:“我爹把月兒許配給顧爾了。”

  保三爺:“不說了,我請你喝酒去。”

  大少爺:“我請客。”

  保三爺:“我請客。”

  一大早,郵差送來一封信。

  二少爺顧爾拆開信,閱後,他才知道這封信是阿蘭從上海寄來的。他悲憤地捶頭打胸,詛咒自己是個廢物,是個窩囊的男人,竟連和他同床共枕了三年、生了孩子的女人都拴不住,跟別人跑了。天!阿蘭不要他了,不要兒子了,也不要這個家了。他的人格、自尊,受到極大的侮辱,於是他發瘋似的衝出顧府的大門。進了酒家,獨飲起來。他借酒澆愁,喝的是餓酒,出了酒家,沒走幾步,就倒在地上。這時,月兒經過此處,看見他倒在地上,上前喊他:“二少爺,你醒醒。”無論月兒怎麽喊,他也不應聲。他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月兒急中生智,將他嘴巴撬開,把“天水醒酒茶”灌給他喝。“天水醒酒茶”具有醒酒的功效。那茶水慢慢地,慢慢地進了胃裏。他漸漸地,漸漸地醒了。他喃喃地嘮叨:“阿蘭走了,她不要我了。”“二少爺,莫傷心,莫難過,保重身體呀!”月兒擦淨顧爾的臉龐,扶他坐在濠河邊上的一塊大石頭上。

  天空如洗,很遠,很藍,宛如一頂大罩篷,罩著崇川的山山水水。那薄薄的霧在濠河的水麵上輕柔飄逸,陽光較強時,霧變成白中泛紅的、紅中有藍的氣體嫋嫋升起來。舉目遠眺,那山蒼蔥,周體褚紅的紫琅山紫氣蒸騰,隱隱約約的山形更顯得美妙而神奇。太陽當頂時,紫氣化成一朵朵彩雲,整個崇川城輝煌得很。

  聽顧爾對阿蘭的一片癡情表述,月兒油然升起對顧爾的愛憐和讚賞他對愛情的執著。

  月兒:“二少爺養尊處優,沒有經曆過磨難曲折,而這段時間,家裏連連出事……心理壓力太大,我理解你心裏的隱痛和獨寂。”

  顧爾:“月兒,你是個知書達理、聰明賢惠的好女子。你救了我兒子,救了我死去的靈魂,我能擁你一生是福啊,月兒,你是我的知音啊!”

  說著,他激動地擁抱著月兒,又說:“月兒,我真的愛上一個人,就不會再三心二意的,一心一意對這個人好。濠河作證,顧爾愛月兒,永遠永遠!”

  月兒:“二少爺,你早些回府吧。我的‘天水茶’喂了醉漢,還要回茶樓重新泡茶送到人家去呢。記住,以後別再喝氣酒悶酒,那會傷身體的。”

  顧爾望著月兒走遠的背影,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他失去該失去的女人,得到了該得到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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