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隱逸傳

  蒼天垂下日影,少微星借以記錄年歲;《文言》、《係辭》探幽索微,貞潔隱遁之人用以完善他的理論。所以即使有些人不願說話,他們的思想仍然被孔子采納;有些蔑視富貴的人,他們的計謀仍詳載於《孫子》一書。所以外表柔弱才能生存,是生活的常理;驕傲自滿就會受到傷害,這是上天的懲罰。遠古及近代的聰明人都明白這一點,他們耿介脫俗,正直有涵養,隱姓埋名在江湖之間,銷聲匿跡於塵世之外,濯清流以激勵自己的意誌,住洞穴以掩藏自己的光芒,周密安排以實現自己的誌願,杜絕機緣以撫平自己的心緒。他們的品德有玉一樣的光輝,冰一樣的純潔,碧川一樣地長流不息,高山一樣地巍然聳峙。他們從事最快樂的事業,修煉自己的美德,過去的事情不再追究,將來的安排遙遠而無憂愁。他們修身自保,因而後悔和吝嗇都無從產生,《詩經》中《考盤》一首所頌揚的美妙之處,全都在這兒了。就是在禮貌禪讓、爭訟全無的太平盛世,仍然要尊重隱士賢人以擴大王政的清明教化,征聘隱士用的禮物到達山岩中的洞穴,也出現在隱士所居之處。所以《月令》說“春季三月應招聘名士,致禮賢者”,說的就是這樣的情況。

  自從司馬遷首創體例,廣泛收集隱逸之人,載入《史記》,譙元彥的杜絕人事,江思悛的歌詠山林,使他們的賢貞純潔的行為更加高尚,使他們超塵脫俗的事跡更加鮮明。他們雖然沒有響應帝王的招聘,但他們的做法足以警誡貪婪而有野心的人。現在讚美他們高尚的德行,把他們的事跡收集起來,寫成這篇《隱逸傳》。

  孫登,字公和,是汲郡共縣人。家裏沒有其他親屬,在郡裏的北山上造了土窯居住,夏天把草編起來做成衣服,冬天就把自己的頭發披在身上。喜歡讀《周易》和彈琴,令人親近受人喜歡。不急躁,不發怒,有人把他扔進水裏,想要看看他發怒的樣子,他從水裏爬上來,反而大笑不止。經常在社會上遊逛,所經過的人家有的給他衣服和食物,他一點兒也不推辭,離開了就都不要了。曾經住在宜陽山中,有燒炭的人看見他,知道他不是普通的人,和他說話,孫登也不回答。

  文帝聽說後,讓阮籍去察訪。阮籍見到後,和他說話,他也不答理。嵇康跟著他遊曆了三年,問他的願望是什麽,最終他也沒有回答,嵇康每每為此歎息,將離開他時,對他說:“先生真是沒有一句話說嗎?”孫登於是說:“您知道火嗎?火生來是有光焰的,然而不用它的光焰,但最終還是用它的光焰。人生下來有了才能,然而不用他的才能,結果還是用了他的才能。也就是說使用光焰在於得到柴火,因為得到柴火才能保證火的光焰;人的才能的運用應該是認識真理,認識事物的實質,隻有這樣才能保全人的壽命。現在您才氣很大但認識不清,在當今的社會上難免遭遇災難啊。您難道沒有更高的追求嗎?”嵇康沒有聽他的說,果然死於非命。臨刑前作《幽憤詩》說:“和過去的柳下惠及今天的孫登相比,我都慚愧。”有人說孫登是因為對魏、對晉的態度,容易讓人產生懷疑,所以遭人防範。最後竟然無人知道他死在什麽地方。

  董京,字威輦,不知是什麽地方的人。起初是和隴西掌管計簿的官吏一起到洛陽的,一路上披發而行,逍遙自在,邊走邊吟詩作誦,常常住在白社中。有時則在集市上乞討,討得一些殘碎的綢緞絲絮,自己做一點衣服穿在身上,整匹的綢緞和很好的絲絮則不肯接受。遭到別人的推擠和辱罵,他一點也不憤怒。

  孫楚當時任著作郎,多次到社中和他說話,並且和他一起坐著車子回來,董京站著,不肯坐下。孫楚於是寫信給他,勸他說在天子賢如堯舜的世代,為什麽還要執迷不悟,不走正道。董京用詩來回答:“周朝滅亡了,頌聲就沒有了。夏朝衰落了,五常就混亂了。大腹便便的君子,一批一批地過去,而洋洋滿目的人群中,隻有隱士七人。他們難道不以天地萬物的造化為樂嗎?隻是感到身處肮髒時代的悲哀,對之以隱居獨處。沒有什麽東西讓我高興快樂,清沏的泉水可以喝,最高的道義可以吃。為什麽這樣淒淒惶惶,自己使自己疲勞不堪。河魚懸掛在野獸的門檻,再愚笨的人都知道將會發生什麽。古代最高尚的人,把自己的才能隱蔽起來,綾羅綢緞不能讓他們覺得溫暖,高官厚祿不能使他們感到榮耀,行動像河裏的流水,汩汩不停;靜止像寂靜的河川,默默無言。鸚鵡能說話,但是被眾人玩賞,這豈符合它的本意!燕子在羅網周圍盤旋,哪能不受到傷害?隼跑到很遠的地方去做窩,都是想去送死。看看那些跳到了橋上的魚,亂蹦亂動,幹涸而死。啊,魚和鳥相處在一起,一萬代都不明白這是什麽道理。從我的角度來看他們,才能明白其中的原因。哪裏知道不會有更精明的人,更深沉、更大度,也將窺察我的動靜,皺著眉頭而離開呢?萬物都很卑微,隻有人是高貴的。要想有所作為,萬裏九州都嫌窄,要是不想幹什麽,立錐之地也嫌大。”

  幾年後,隱遁而離開,沒有人知道他到哪裏去了。在他的住處隻發現一些竹子和兩篇詩作。其一是:“天的運行剛健簡潔,地的配合厚實密集,茫茫太蒼,就是這樣。後世仁義已去,以虛浮代替質樸,渾渾然的社會人事,誰能知道它的真實麵目。我要走了,將要離開這最虛妄的境地,返歸我將要去的地方。”又說:“碰不到孔子,為現在的那些優秀人才感到悲哀。優秀人士啊優秀人士,為什麽不遁世隱居以保存你們真正的自我呢?”

  夏統,字仲禦,是會稽永興人。幼年喪父,家裏貧窮,侍奉母親,以孝著稱,兄弟關係也很和睦,經常拾柴拾穀尋求食物,披星戴月,半夜才回家,或者到海邊去拾一些蚌蛤和螃蟹補充糧食。擅於言談,同族的人勸他出去做官,對他說:“您清廉質樸正直,可以在郡裏執政,如果和官府朝貴結交,一定會很顯貴,為什麽要心甘情願地在山林隱居,在江湖河澤中終此一生呢?”夏統聽後勃然大怒,說:“你們就這樣對待我嗎?假如讓我處於太平盛世,我可以和天子重臣共評議同出入,如果遇到混濁的時代,一定會和屈原一樣自沉江河,以死抗爭;如果處於這兩種時代之間,則自然會像長沮和桀溺一樣隱居遁世,那能在朝廷官府間委屈求生呢?聽見你們這樣說,不覺得寒毛盡豎,汗下如雨,麵紅耳赤,心熱如炭,目瞪口呆,兩耳嗡嗡作響。”說的人非常慚愧。夏統從此後不再和本族的人見麵。

  正好碰上母親生病,夏統侍奉湯藥,同族的人因此又見到了他。他的叔父夏敬寧祭祀祖先,迎請女巫章丹、陳珠二人。她二人均很美麗,服飾華美,能歌善舞,並且還能隱形。甲子夜一開始,她們就撞鍾擊鼓,中間伴以絲竹樂器,二人拿出刀子割破舌頭,並吞下刀子吐出火焰,弄得煙霧繚繞、流光如電。夏統的堂兄弟們想去看看,想刁難夏統,於是一起騙他說:“叔父得病,馬上就要好了,全家大小都認為是喜慶的事,所以想趁著這個機會祭祀祖宗,一起去祝賀,您可以和我們一起去嗎?”夏統跟他們一起去了。進門忽然看見章丹、陳珠二人在院子中間輕柔地跳著舞,像鬼神一般地談笑怪叫,東戳一指,西摸一下,對答應酬,不慌不忙。夏統見了後異常吃驚,掉頭就走,沒有從門出去,而是撞破了籬笆直奔而去。回來後責怪同去諸人說:“過去淫亂的習俗興起,衛文公為之感到悲哀;彩虹出現在東方,君子尚不敢明說;季桓子娶了齊國女子,孔子見了,駕車而回;子路見了夏南,非常憤慨。我常常恨不得砸爛叔向的頭,掐瞎華父的眼。沒想到你們諸位迎請了這樣的妖物,夜裏和她們一起遊戲,放縱你們驕傲不羈的情緒,縱容自己荒淫無恥的行為,亂了男女有別的禮節,破壞了貞潔高尚的節操,這樣做是為什麽呢?”於是躲到了床上,披頭散發地睡下,不再說話。弄得各位都很不好意思,立即趕走了章丹、陳珠二人,各自回家去了。

  後來夏統的母親病重了,他到洛陽去買藥。正好碰上三月上巳這天,洛陽王公以下的人都出遊到浮橋上,男女並駕齊驅,華麗的車子、服裝照亮了大路。當時夏統正在船上曬他買回的藥,達官貴人的車騎如雲般紛至遝來,夏統卻連看也不看。太尉賈充覺得奇怪,就問他是什麽人。夏統一開始並不回答。賈充又問了一遍,他才慢慢地說:“我是會稽人夏仲禦。”賈充使人問他會稽的風俗人情,夏統說:“那兒的人彬彬有禮,猶有大禹時代的遺風,太伯時代的仁義和謙讓,嚴遵應有的誌氣,黃公所表現的高風亮節。”又問他:“您在海邊居住,很識水性,能撐船搏浪吧?”夏統回答說:“是的。”夏統於是操舵正櫓,在大浪中盤旋,起初作了一個鯔鷠般的跳躍,接著又來一個鯆般的穿引,船頭如鳥般翹首挺進,船尾像獸尾一樣卷伏起來密切配合。撐一下長長的船梢,船就向前越進三次。當時風大浪高,雲遮霧繞,一會兒功夫就有八九條白魚跌入船倉。看的人都感到心驚肉跳,賈充的心裏尤其是這樣,於是換了一隻船和他說話,他答應的聲音如雷鳴一般響亮。想讓他出來做官,他則低著頭不說話。賈充又對他說:“過去堯也唱歌,舜也唱歌,您和別人一起唱歌而感覺不錯,您一定會返回來再和他們一起唱歌,這就能明白遠古的聖賢和前代的哲人們為什麽都盡情歌唱。您能唱你們當地的民歌嗎?”夏統說:“先公隻住在稽山,進見過天子,拜見過王公大臣,在偏僻的地方傳授教化,死了後安葬了。皇帝的恩澤像雲霧一樣布滿人間,聖明的教化仍然保存,百姓們受了感動因而歌唱,於是作了一曲《慕歌》。又有孝女曹娥,年齡才十四歲,堅貞和溫順的美德已經超過了梁、宋,她的父親墜江死後撈不到屍體,曹娥呼天哭地,憂傷悲歎,為了尋找父親的屍體,也投水而死。她死後,父女兩人的屍體一起浮出水麵。當地的人們為她的孝義深深感動,寫了《河女》一詩來紀念她。伍子胥上書勸說吳王,意見沒有被采納,受到迫害投海而死,國人為他的忠貞剛烈感到萬分痛惜,為他作了《小海唱》一歌。現在我就來唱唱這幾首歌。”眾人都很嚴肅,說:“好。”夏統於是用腳在船板上打著拍子,引吭高歌,聲音清越高昂,大風受到感應刮了起來,卷起海水湧向天空,電閃雷鳴,光影交加,雷雨大作,長風呼嘯,岸上沙塵煙霧般地湧起。王公以下的人都很恐慌,夏統停止了唱歌,這種種現象才消失。眾人各各相對,說:“如果不來洛水邊遊玩,怎麽能夠見到這樣的人。聽到《慕歌》的歌聲,便仿佛看見了大禹的容貌;聽到《河女》的歌聲,不覺眼淚潸然而下,就好像曹娥的高尚行為曆曆在目。聽《小海唱》這首歌,就好像是伍子胥和屈原站在我們的身旁。”賈充想炫耀自己帶來的文武儀仗隊,讓前來觀看的人感到羨慕,因而就向夏統告辭了。下令豎起赤色大旗,高舉各種儀仗,將騎兵排列成行,隊伍肅然侍立。不一會兒,軍鼓號角響聲大作,胡葭長鳴,車馬湧越,縱橫馳騁於大道上,又使歌伎舞女穿著豔麗的服裝,點綴著耀眼的首飾,密密地繞船四周。夏統端坐如舊,好像是什麽也沒有聽見,什麽也沒有看見。賈駐等回去後說:“這個吳國的小子是木頭人石頭心。”夏統回到會稽,最後竟不知何年何月死於何處。

  朱衝,字巨容,是南安人。年輕時即有很高的道德品行,性情安靜,清心寡欲,好學然而家道貧窮,常常從事農業生產。鄰居有人丟失了小牛犢,把朱衝的牛犢認作自己丟失的牛犢趕了回家。後來在林子裏找到了自己的牛犢,於是非常慚愧,把朱衝的牛犢趕來還給他,朱衝竟然不再收下。有牛到他的莊稼地裏吃莊稼,朱衝多次拿喂牛的食物給牛吃,而臉上一點都沒有不滿的神色。牛的主人非常慚愧,於是不再把牛趕到朱衝的地裏去了。

  鹹寧四年,皇帝征詔他為博士,朱衝借口有病沒有應詔。不久皇帝又下詔說:“東宮太子的隨從官員也應該是具有最高的道德品質、博通典籍的人,應該用朱衝作為太子右庶子。”朱衝每次聽說皇帝的詔書到了,總要逃到深山裏去,當時的人認為他是梁鴻、管寧一樣的人物。朱衝所居之地接近少數民族地區,少數民族人民對待他就像對待國君一樣,朱衝也依據禮儀製度對他們進行教導,整個縣裏的風氣都很良好,路不拾遺,村無壞人,毒蟲猛獸都沒有造成災害。後高壽而終。

  範粲,字承明,是陳留郡外黃縣人,漢代萊蕪地方官陳丹的孫子。範粲品行高潔,為人正直,也有陳丹的風格,並且博聞強記,掌握多種學問,每個方麵都可作人的老師,遠近的人有很多請他教授,不故作莊嚴矜持,但別人一見他,都很尊敬他。魏時州裏府裏都舉薦他做官,但他都沒有就任。很久以後,才應征做了治中一官,後又轉任別駕,又被任命為太尉掾、尚書郎,又被派出為征西司馬,所任官職都很稱職。

  宣帝輔政時,升任武威太守,到任後,選拔好的官員,創辦學校,鼓勵發展農業生產。當時周邊地帶少數民族經常侵擾中原地區,範粲公開設立防範措施,使敵人不敢再來進犯。開辟和西域各國的流通,使邊疆地區戰火停息。武威郡土地肥沃,富貴人多,珍玩異品到處都是,範粲抑製了奢華社會風氣形成蔓延。因為母親年老辭官。武威郡和野蠻的少數民族鄰近,範粲因為坐守在這一重要的位子上而辭官回家,朝廷非常不滿意他,把他降職為樂涫令。

  事隔不久,轉任他為太宰從事中郎。為母親守孝,以最孝的人著稱。守完孝後,又任太宰中郎。齊王蕭芳被廢黜後,被趕到金墉城,範粲穿了白色衣服給他送行,使左右的人都為之感動。當時景帝輔政,召集官員們開會,範粲又沒有出席。朝廷因為他當時名氣很大,都原諒了他。範粲又借口有病,閉門不出。於是皇帝特意下詔任他為侍中,被特派到雍州。範粲因此隻有假裝狂顛,不說話,睡在所乘坐的車子裏,腳不落地。子孫總是侍奉在旁邊,每當碰到娶嫁或做官等大事,總要悄悄地征求範粲的意見,他認為可以的就麵無表情,認為不行的就坐臥不安,妻子以此而知道他的意思。

  武帝登基後,泰始年間,範粲的同郡人孫和當時任太子中庶子一職,上表推薦範粲,讚揚他品行高尚,長期疾病纏身,應該讓郡裏用車子把他運到京城,讓皇家施恩於他,賜給他醫藥,如果能夠逐漸地好起來,一定對朝廷有好處。於是皇帝下詔命令郡裏縣裏為他提供醫藥,又賜給他二千石穀子的俸祿用作養病之資,每年都是這樣,還賜給他一百匹布。兒子範喬因為父親病得很重,謝絕不敢收下,皇帝下詔說不許不收。太康六年去世,時年八十四歲。他有三十六年不說話,死在他所睡的車中。大兒子名範喬。

  範喬,字伯孫,兩歲時祖父範馨去世,臨終時,摸著範喬的頭說:“很遺憾看不見你長大成人了。”把自己用過的硯台給了他。五歲時,祖母告訴了他這件事,他就拿著硯台哭。九歲入學,在同輩人中,說話從來不開玩笑。二十歲時,以樂安人蔣國明為師。濟陰人劉公榮有識人才的經驗,見了範喬後,非常器重他。朋友劉彥秋很早就有名氣,曾經對人說:“範伯孫這個人沉穩持重,思維縝密,我每次想挑他一個錯誤而始終做不到。”光祿大夫李銓曾經論述楊雄的才學比劉向高,範喬認為劉向整理刊定那一時代絕無僅有的書籍,整理了各種圖書,如果讓楊雄來做這些事,也就不是他的專長,於是寫了《劉楊優劣論》,很多文獻都沒有記載。

  範喬愛好學習,不知疲倦。父親範粲裝瘋不說話,範喬和他的兩個弟弟都放棄了學業,杜絕了各種人事往來,在家裏服侍父親,一直到範粲去世,腳步都沒有走出過村子。司隸校尉劉毅曾在朝廷上據理直言說:“假如範武威病得不是很重,就是伯夷、叔齊又活在了今天。像這樣的誠實和有信念,更是聖主應該褒獎的。他的兒子長期服侍生病的父親,名聲和德行影響都很大,如果不給予表彰和任用,就會被朝廷中愛惜隱士賢人的人諷刺、譏笑。”元康年間,皇帝下詔征求廉潔、謙讓、從事低微貧寒之業的人,不考慮他們的經曆,讓他們參與議政。尚書郎王琨於是推薦範喬說:“範喬天性純真,德行高尚,誌向遠大,節操高潔,儒家思想廣博精深,生活上安貧樂道,有誌於住偏僻的巷子,吃粗疏的飲食而毫無怨言,成年以後這種誌願更加堅決,確實是當今貧寒而有誌氣的人,身體力行地起到了糾正社會風氣的作用。”當時張華任司徒,各地所推薦的共有十七人,對範喬都特別地稱讚。又吏部郎郗隆也想尋求國內的隱居之士,範喬一直隱居避世,直到老年,這時任他為樂安令,他還是借口有病沒有赴任。範喬曾經有一次被推薦為孝廉,八次被推薦去公府做官,兩次被選為清白異行,一次被任命為寒素,都沒有接受。

  早先,範喬的同鄉人除夕晚上偷砍他家的樹,有人告訴他,範喬裝作沒聽見,同鄉人很慚愧,就把樹還給了他。範喬跑去對他說:“您過年時缺柴火,是想和父母一起過個愉快的年,有什麽慚愧的呢?”他很為他人著想。外黃縣令高頵感歎地說:“士大夫沒有不自私的,而範伯孫和藹公正,他的名字雖然不曾出現在官府的名單上,但這個人的寶貴和特別,現在讓人看得更加清楚。偉大正確的法則不再存在,然而還有仁義的人,確實是這樣的啊。”他修身立名,毫無瑕疵汙點,被同時代的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元康八年去世,時年七十八歲。

  魯勝,字叔時,是代郡人。年輕時即有才華,風格高尚,任佐著作郎。元康初年,升任建康令。到任後,著《正天論》,說:“從冬至後安置儀器,測量日影移動的速度,考察日、月、星的變化。我認為日、月直徑隻有一百裏,不是一千裏,星星的直徑才十裏,不是一百裏。”於是上表要求諸侯王公給予討論。“如果我說得有理,應當改正前人的失誤,還天地星辰以本來麵目。如果我的看法得不到驗證,我甘願受罰,以表明法律的公正無私。”事情沒有回音。曾經年複一年地觀察天象,知道將來變故頗多,於是借口有病辭去官職。中書令張華派兒子去勸他再出來做官,又一次征聘他為博士,推薦他為中書郎,都沒有就任。

  他的文章著述被人所稱頌。因遭逢戰亂而失傳,隻有《墨辯》注保存下來的序裏講:

  “名”是用來區別異同、明辨是非的,它是道義的分門別類,是實行政治教化的基本依據。孔子說:“一定要正名,名不正則事情就不能辦成。”墨子著書,作《辯經》來闡明什麽是“名”,惠施,公孫龍繼承他的學說,也因辯明什麽是“名”而名顯當時。孟子反駁墨子,但他在辨別用語、使用適當的言辭這一點上則和墨子相同。荀子、莊子等人都責難、批駁名家,但也不能動搖它的理論。

  名字所表現的事物一定有具體形狀,但觀察它的形狀不如辨別他的顏色,所以有“堅白”的爭辯。“名”之間的區別一定是很清楚的,但再清楚也不如“有”和“無”,所以有“無序”之辯。“是”中也有不是,“可”中也有不可,所以叫做“兩可”。同中有異,異中有同,這就叫做“辯同異”。最同裏麵就沒有不同,最異裏麵就沒有不異,這統稱為“辯同辯異”。因為有同異,就生出了是非;因為有是非,就生出了吉凶,以辯明一個事物的名字就可以追究到天下社會風俗的高下,這是辯明名字的最高目標。

  從鄧析到秦朝的名家,每一代都有文章很難理解。後代的人就更沒有傳承學習的了。到現在已經五百多年,名家著作也就亡佚了。《墨辯》分上下經兩部分,每《經》都有《說》這部分,共四篇,和這部書的其它篇章相連接,於是隻有它被保存下來。現在用《說》來對照、解釋它所屬的《經》,將各條附在對應的各章節後,有懷疑的地方就空缺出來。又從其他著作中摘出有關條款,匯集成《形》、《名》二文,粗略地解釋一下它們的大意,以待大家指正。希望有振興衰微事業人,也會以此為樂。

  董養,字仲道,是陳留浚儀人。泰始初年到洛陽,不做官求榮。楊後被廢除後,董養遊曆太學,在講堂上感歎道:“建造這個講堂,為了什麽呢?每次翻閱國家的赦罪文件,看到謀反、政變的人都得到寬大處理,殺祖父母、父母的人卻得不到寬大處理,是因為王法不能容忍這樣的事。為什麽公卿大臣們如此議論朝政、製定法典,天人之理不講了,大的災禍就要來臨了。”因此寫了《無化論》一文批判這種現象。

  永嘉年間,洛城東北步廣裏地麵下陷,鑽出兩隻鵝,蒼青色的一隻飛走了,白色的不能飛。董養聽說後感歎到:“周代各國統治者盟會的狄泉,就是這個地方。現在出現了兩隻鵝,蒼青色的代表匈奴等少數民族,白色的代表我們的國家,後事就盡在不言中了。”回頭對謝鯤、阮孚說:“《周易》上說能夠辨明事物征兆的就是神,你們可以隱姓埋名地躲藏起來了。”於是和妻子挑著擔子去了蜀地,沒有人知道他最後死在什麽地方。

  霍原,字休明,是燕國廣陽人。年輕時剛強有誌氣,叔父因犯法將被判處死刑,霍原到獄中去申辯,備受刑罰,終於使叔父得以免罪。十八歲時,觀看太學舉行禮節儀式,因而就留在太學裏學習。貴族子弟聽說他來學習,很器重他,想見見他,因為他出身低微,名氣不大,所以是一起晚上去他那裏。父親的朋友同郡人劉岱將要舉薦他,還未舉薦自己就病重了,臨終時對他的兒子劉沈說:“霍原向往高尚正義,清虛自守,將會成為獨特的人才,你以後一定要推薦他。”後來霍原回到鄉裏。高陽人許猛一向佩服他,正好碰上任幽州刺史,將要去拜訪他。主簿攔住車子說車子不能走出幽州地界,許猛隻好歎息而遺憾地停了下來。

  霍原在山裏住了很多年,有門徒百多人。燕王每個月都要送酒肉禮品給他。元康年間,劉沈任國大中正時,上書薦霍原應升任二品官員,司徒不同意,劉沈於是上表據理力爭。皇帝下詔告命令司徒參與討論,結果中書監張華命令陳準提升議任他為上品官員,皇帝下詔說可以。元康末年,霍原和王褒等都因為賢良被征召,詔書屢次下發到郡縣,郡縣按禮節發送派遣,都沒有赴任。後來王浚想要謀反,使人來向霍原谘詢,霍原不作回答,王浚耿耿於懷。又錢的形狀有遼東囚犯三百多人,憑據有利的地理位置,依山為寇,想把霍原劫持去作首領,也沒有辦到。當時有一首謠言說:“天子在什麽地方?就在附近的豆田中。”王浚認為“豆”就是指“霍”,逮捕了霍原,把他殺了,把他的頭懸掛起來。他的門徒痛哭不止,半夜時把他的屍體偷來,偷偷地埋掉了。遠近的人都十分震驚,沒有人不覺得他冤枉並且為他感到痛惜的。

  魯褒,字元道,是南陽人。博學多聞,不願做官,甘心過貧困生活。元康之後,政府崩潰,法律典章蕩然無存,魯褒為時風的敗壞感到悲哀,隱姓埋名,寫了《錢神論》一文以諷刺社會的貪婪現象。大意是:

  錢的形狀,有乾坤之象,裏麵方,外麵圓,把它堆積起來就像山一樣,一旦流通就像水一樣。它有時動有時靜,有時通行,有時被人收藏,方便了買賣交易,而它自己卻不怕有所損耗。長期使用,不乏來源。所以能夠生命長久,被社會上的人看作寶貝,對它的感情猶如兄長,把它叫做“孔方”兄,失去它就貧窮孤弱,得到它就富碩昌盛。它沒有羽翼而能飛,沒有腳腿而能走,它能夠讓生活窘迫的人露出笑容,讓處境困難的人開口說話。錢多的人處處向前,錢少的人裹足退後。向前的人成了官長,退後的人則成了奴仆。官長們越來越富,奴仆的則越來越窮。《詩經》上說:“多麽歡樂啊,有錢人;多麽可憐啊,這些孤獨者。”

  錢即是泉,再遠的地方也能去,再深的地方也能到。京城的衣冠人士,疲勞於講壇上,已經討厭再聽那些清談,聽到它就昏昏欲睡。但一看見“孔方”兄,沒有人不立即驚醒。在錢的保佑下,沒有不吉利的事,何必一定要先讀書,然後才能富貴呢?過去呂公對著空口許諾就滿心歡喜,漢高祖略施小利就降服了他,文君脫去了布衣衫,披上了綾鳳綢緞,相如乘上大馬高車,解下了犢鼻之繩。他們官高位尊,名聲顯赫,這些都得力於錢的力量。空口許諾是最虛的,然而卻有了實際的結果;小利雖小,卻可以形成親密的關係。從這一點來看,就可以把錢看作神物,沒有德行而受到尊敬,沒有勢力卻炙手可熱,能夠推開官府的大門,進入皇帝的宮殿。有了它危險可以變為安全,死人可以變活,富貴的人可以使他貧賤,活著的人可以使他死去。所以官司訴訟沒有錢不能贏,紛亂糾葛沒有錢解不開,冤家仇人沒有錢不會和解,就是有好名聲,沒有錢也傳不開。

  洛城中的公子王孫,達官貴人,喜愛“孔方”兄,沒有止境。拉著“孔方”兄的手,緊緊抱著它,不計較它的磨損,也不管它使用的年限,總是有那麽多人向往它,想要擁有它。諺語說:“錢沒有耳朵,但它能夠使喚鬼神。”但凡現在的人,隻是想錢而已。所以有人說軍隊沒錢,召不來兵;打仗沒有賞賜,戰士不會衝鋒向前。做官的人沒有人推薦介紹,不如幹脆回家種田;即使有推薦介紹的人,但沒有錢,和沒有翅膀而想飛,沒有腿腳而想走沒有兩樣,是根本行不通的。

  憤世疾俗的人一起傳誦他的文章。

  魯褒沒有做官,沒有人知道他死在什麽地方。

  任旭,字次龍,是臨海章安人。父親任訪,是吳南海太守。任旭幼年喪父,身體羸弱,兒童時期勤奮學習。長大成人後,誌向遠大,清正廉潔,不同流合汙,同鄉人都推重並愛護他。郡將蔣秀器重他的名聲,請他出任功曹。蔣秀為官貪髒汙穢,每每不守法紀,任旭嚴肅地勸止他。蔣秀不接受他的意見,任旭辭官而去,在家裏閉門講學,修身養性。很久以後,蔣秀因為犯事被捕,任旭去給他送行,蔣秀感慨地歎道:“任功曹是一個真正的好人,我違背了他所提的意見,所以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還有什麽可說的呢?”不久後又被舉為孝廉,任命為郎中,州郡提拔他為郡中正,他堅決推辭回到家裏。

  永康初年,惠帝廣求清正廉潔的人,太守仇馥推薦任旭,說他清貞潔素,學識廣博,詔書命令州郡按禮節發送派遣。任旭認為朝政變化多端,誌趣趨向隱遁,所以借口有病沒有應征。不久天下大亂,陳敏叛變,江東名豪都受牽連,隻有任旭和賀循意誌堅定,陳敏最終也未能使他們屈服。

  元帝鎮守江東時,聽說他的大名,就征召他任參軍,親自寫信給他,想使他一定到任,任旭借口有病堅決地推辭了。後元帝升任鎮東大將軍,又征召他;到任左丞相時提拔他任祭酒,都沒有就任。晉中興後,官府派公車征召他出山,恰逢他母親去世。此時司空王導創立學校,選拔天下通曉經典的人,任旭和會稽人虞喜都因為具有隱居避世的思想而被征召,事情還未辦妥,恰逢王敦叛亂,不久元帝又駕崩,這件事情於是被耽擱下來。

  明帝即位,又征召提拔他任給事中,任旭說自己病重,一年不到任,尚書因為他拖拉把他除名,仆射荀崧認為這樣做不行。太寧末年,明帝又下詔準備禮物征召任旭,詔書才下,明帝又駕崩。任旭於鹹和二年去世,太守馮懷上書認為應該追贈他為九列,碰到蘇峻作亂,這件事也沒有辦成。任旭的兒子任琚,做官做到大宗正,最後死於家中。

  龔壯,字子瑋,是巴西人。廉潔自守,和同鄉人譙秀齊名。父親和叔叔被李特殘害,龔壯多年都沒有除去喪服,勢單力薄不能複仇。李壽戍守漢中,和李期有矛盾,李期即是李特的孫子。龔壯想假手李壽以報仇。於是勸說李壽說:“閣下如果能吞並向西的土地,聽命於晉,人民一定樂於您這樣做。並且舍小利得大利,用危險換得安全,這是上策。”李壽同意了他的建議,於是率領軍隊討伐李期,果然攻克了他。李壽仍任原職,想讓龔壯做官,龔壯誓死不出仕為官,也不接受任何給他的賄賂、饋贈。恰逢久雨成澇,百姓饑餓不堪,龔壯上書勸李壽,讓他歸順朝廷,贏得朝廷歡心,滿足人民的心願,永遠成為朝廷的藩國,造福後代子孫。李壽看了上書後內心很愧疚,藏在心裏沒有說。於是派人出使少數民族部落,龔壯知道後勸止他不要這樣做,李壽又沒有采納他的意見。龔壯認為萬物之本沒有比忠、孝更大的,既已利用李壽殺了李期,報了私仇,於父親、叔叔已經盡孝;又想使李壽歸順朝廷,以盡臣職,於國盡忠。李壽既然沒有聽從自己的建議,龔壯隻好聲稱自己已經耳聾,又說手也拿不得東西,終身沒有再去成都,隻是研究考釋經典,思考文章辭意,至李勢執政時去世。

  早先,龔壯常常歎息說中原人多通經學,而巴、蜀人粗鄙淺陋,加上碰到李氏的災難,未收有學生,著有《邁德論》,史書大都沒有記載。

  孟陋,字少孤,是武昌人,吳司空孟宗的曾孫。哥哥孟嘉,是桓溫的征西長史。孟陋年輕時就清白做人,品格高尚,穿的是布衣,吃的是粗食,以讀書自娛。從來不談論社會上的事,也不和官場人物結交往來。有時去釣魚,也一個人前往,連家裏人也不知到他到那裏去了。母親去世後,他十分悲哀,身體幾乎完全垮了,有十多年不喝酒不吃肉。同族親友反複對他說:“少孤!誰沒有父母?聖人製定喪禮製度,是要讓賢孝的人隨便地守一下孝,讓不孝的人努力地遵守它。如果你身體垮了,沒有了後代,這樣反而不孝了。”孟陋聽了這番話,有些醒悟,然後慢慢地才好起來。由於這件事,孟陋名揚天下。

  簡文帝輔政後,任命他為參軍。他借口有病,沒有赴任。桓溫親自前往訪問他。有人對桓溫說:“孟陋品行高潔,學識上是儒學大師,應該把他召進朝廷,讓他發揮作用。”桓溫歎息說:“會稽王尚且不能讓他屈就,更不敢指望他參與議政了。”孟陋聽後說:“桓公正猜著了我不出去的原因。天下萬人,十分之九不當官,他們那能都是高士呢?我是有病,不敢赴命應召,不是以高士自居。”由於這個原因,名聲更大。

  他博學多聞,精通很多經籍,特別長於《三禮》,為《論語》作的注通行於世。後高齡而逝。

  譙秀,字元彥,巴西人。祖父譙周,以通曉儒學著稱,在蜀朝名聲顯赫。譙秀年輕時即沉默寡言,不和社會上的人來往,知道天下不久就會大亂,提前就斷絕任何人事往來,即使是本家和母親家族的人,也不見。郡裏察訪他為孝廉,州裏舉薦他為秀才,都不就任。李雄攻占了蜀國後,占有了巴西地區,李雄的叔父李驤、李驤的兒子李壽都很仰慕譙秀其人,準備了禮物和乘坐舒適的車子征召他,他都沒有應召。常常戴著皮帽子,穿著破衣服,在山間草澤中耕種,龔壯常常為他感到歎息。桓溫滅了蜀後,上疏推薦他,朝廷認為譙秀年紀已經大了,加上路又遠,所以沒有征召他,派遣使者傳達所在地區長官每年四季去慰問他。不久範貢、蕭敬相繼叛亂,譙秀因避難去了宕渠,鄉裏同族一百多人因為要依靠他,跟他前往。譙秀八十多歲了,別人想替他挑擔子,譙秀說:“各家都有年紀大的和身體差的人,你們應該首先照顧自己的家人。我的力氣仍然足以生活自理,那能夠讓我以垂朽之年連累你們各位呢?”九十多歲去世。

  翟湯,字道深,是尋陽人。為人厚道純樸,仁慈廉潔,對社會上的事不屑一顧,親自種田,別人如有饋贈,那怕東西再小,也不肯接受。永嘉末年,寇賊蜂起,聽說了翟湯的名聲和德行,都不敢冒犯他,同鄉人依賴他而平安無事。

  司徒王導提拔他做官,他沒有答應。隱居於縣境的邊界南山。始安太守幹寶和翟湯為通家之好,派船送東西給他,對跟船的小官吏說:“翟公廉潔、謙讓,你把信交給他後,把船留下就走。”翟湯沒有人可以派來把船還給幹寶,於是隻有買些絲綢織物,讓人帶給幹寶。幹寶本來是想讓他得些實惠,沒想到反而給他添了麻煩,更加慚愧和感慨,鹹康年間,征西大將軍庚亮上書推薦他,成帝征召他為國子博士,翟湯沒有應征。建元初年,安西將軍庾翼北征石季龍,大量征調奴仆充軍,告訴具體經辦人員免除翟湯所應輸送的奴仆。翟湯把他的奴仆全部交給鄉裏官員,這些官員接到上級指示一個也不接受,翟湯依據所征調的限額,解放了他的奴仆,讓他們自己組織起來成為普通百姓。康帝又以散騎常侍征召翟湯,翟湯以自己年老多病為借口,堅決推辭。七十三歲時死於家中。

  翟湯的兒子翟莊,字祖休。年輕時就以孝悌友善著名。遵奉翟湯的風格情操,親自耕種,說活從不涉及庸俗的事,平時所做的事隻是釣魚。成年以後,不再打獵。有的人問:“釣魚和打獵同是傷害生命的事,而先生您隻去掉了其中的一樣,這是為什麽呢?”翟莊說:“打獵的行為由我發生,釣魚的行為由魚餌發出,不能夠全部去掉,所以先去掉那個傷害行為厲害的。況且魚是貪吃魚餌而吞了鉤子的,責任怎麽在我呢?”當時的人認為他會說話。晚年時也不再釣魚。州府很鄭重地任命他,用官車來征召他,他都沒有就任。五十六年時去世。

  他的兒子翟矯也有高尚的情操,多次謝絕提拔任命。翟矯的兒子翟法賜,孝武帝征召他為散騎郎,也沒有就任。社會上傳說他也有隱者的道德品行。

  郭翻,字長翔,武昌人。伯父郭訥,任廣州刺史。父親郭察是安城太守。郭翻少年時即有誌氣和節操,謝絕了州郡的提拔,不願被推選為孝廉秀才。在臨川安家,不和官場上的人來往,隻以釣魚打獵為樂。生活貧困,沒有正式職業,想要開墾荒地,先插標誌說明,一年後沒有人來認領這塊土地,郭翻才開墾耕種。稻子快熟時,有一個人來說這塊地是他的,郭翻把快熟的稻子全部給了他。縣令聽說後責問那個人,把稻子還給了郭翻,郭翻不肯接收。曾經乘車出去打獵,離家百餘裏遠,途中碰到生病的人,把車子送給了他,自己卻步行回來。他釣得的魚和打得的野獸,如果有人要買,便送給他,分文不取,也不告訴他自己的姓名。由於這些事情,老百姓都很敬重他。

  和翟湯一起被庚亮推薦,官車征召為博士,沒有就任。鹹康末年,乘小船暫時回到武昌給父母、親屬上墳,安西將軍庾翼以皇帝舅舅的身份,親自去拜訪郭翻,想讓他出來做官。郭翻說:“人的性格各有不同,那裏是可以強逼的!”庾翼因為他的船又小又窄,想讓他坐大船。郭翻說:“您不因為它鄙陋微賤而親臨它,它本來就是山野之人的船啊。”庾翼躬著腰進到小船中,整整一天才離開。

  曾經把刀掉在了水裏,有一個過路的人幫他撈了起來,因此他就把刀送給了那個人。那個過路的人堅決推辭,郭翻說:“假如剛才你不把它撈起來,我怎麽還能得到它!”過路人說:“我如果要了這把刀,將被天地鬼神所責備。”郭翻知道他最終不肯要,又把刀沉到了水裏。過路人很遺憾,又跳入水中撈起了這把刀。郭翻於是不拂他的好意,收下了這把刀,並給他十倍於刀的錢。死於家中。

  辛謐,字叔重,是陝西狄道人。父親辛怡,是幽州刺史,社會上的名門望族。辛謐年輕時即有大誌,博學多聞,善於作文,擅長草書、隸書,他的墨跡被認為是當時的楷模。性格恬靜,不亂交際。被征召任太子舍人、諸王文學,屢征不應。永嘉末年,任命辛謐為散騎常侍,撫慰關中。辛謐因為知道洛陽將要陷落,所以應征。劉聰攻陷長安後,任命他為太中大夫,他堅決推辭,沒有接受。又經曆了石勒、季龍統治的時代,都沒有應召赴命。雖然生活在喪亂之中,但超然獨立,視榮利如糞土。

  冉閔篡奪皇位後,又準備了禮物征召他為太常,辛謐給他寫信道:“過去許由謝絕帝堯的封官,而堯把天下讓給他,是幫助顯示他清高的節操;伯夷離開了自己的國家,介子推逃避帝王的賞賜,都名垂青史,萬世流芳。這些都是避世隱居永不回頭的人。然而賢人君子即使是位居高貴顯職,也和隱居山林沒有兩樣,這即是明白事物本性的奧妙,哪有知道這一點的人呢!所以不被禍患困擾的人,不是因為逃避了它,而是因為潛心靜誌、清虛自守而善於應付它。我辛謐聽說事物到了極限就會發生變化,比如說冬天向夏天的轉化;到了最高點也就十分危險,比如說把棋子壘得很高就會坍塌。君王的大業已經成功,還長時間地和他相處,這就不是顧全性命、遠離危險的做法了。應該借著事業的成功,安心臣服於當朝,並且一定要有許由、伯夷的廉潔謙讓、與世無爭,才能夠享有古代仙人王子喬和赤鬆子的高壽,永遠作為君王的助手,這難道不是很好嗎?”因為不吃東西而死亡。

  劉驎之,字子驥,是南陽人,光祿大夫劉耽的本家。劉驎之年輕時即崇尚樸素,清心寡欲,退讓謙虛,不修邊幅,沒有什麽名氣。喜歡遊曆自然山水,有誌於隱居避世,曾經因為采藥到了衡山,進入了大山的深處忘了返回,看見一溪泉水,水的南邊有兩個石頭壘成的園倉,一個門開著,一個門關著,溪水很深,水麵又寬,過不去。想要原路返回,迷失了道路,碰到砍伐樹木做弓箭的人,問他怎麽走,才得回到家裏。有人說石倉裏都是靈丹妙藥等,瞵之想再一次去看看它,最終也沒有搞清它的方位。

  車騎將軍桓衝聽說了他的名聲,請他出任長史,他堅決推辭,不肯接受。桓衝曾經到了他的家裏,他正在給樹修剪枝葉,使者傳達了桓衝的問候。劉驎之說:“您既然肯委屈地到我家來,應該先去拜望家父。”桓衝聽說後非常慚愧,於是就去拜望他的父親。他父親讓驎之回來,驎之這才回到家裏,撣著短襖上的塵土和桓衝說話。父親讓驎之從屋裏拿出濁酒和蔬菜給賓客們吃喝,桓衝讓人代驎之給客人們斟酒,驎之的父親推辭說:“讓手下人斟酒,不合我這山野之人的本意。”桓衝十分感慨,到黃昏時才告辭返回。

  驎之雖然出身於名門望族,但對普通老百姓也很講義氣,凡是和他相熟的人家裏結婚送葬,他都親自到場。住在陽岐的時候,剛好住在官道的旁邊,人來人往,沒有不在他那裏歇腳投宿的。驎之總是為他們提供飲食,安排住宿,有的人認為他很勞累辛苦,反而害怕經過他家門口。凡是別人送給他的東西,都不接受。離驎之家一百多裏的地方,有一位孤老奶奶,病得快要死了,歎息著對別人說:“誰將安葬我呢?隻有劉長史了。怎麽才能讓他知道我就要死了呢?”驎之早先就聽說她有病,所以就去探望她,恰好碰上她去世,於是就親自置辦棺材安葬了她。他就是這樣地具有仁愛惻隱之心。後高齡而終。

  索襲,字偉祖,敦煌人。虛心,清靜好學。州郡任命,推舉他為孝廉、賢良方正,他都借口有病,一一辭謝了。自己則潛心研究陰陽方術,著有十多篇天文、地理方麵的文章,頗有啟發。不與社會交往,常常獨言自語,或長籲短歎、涕哭流淚,有時問他,也不答話。

  張茂執政時,敦煌太守陰澹,感覺索襲為人奇異,特去拜訪他,逗留了一整天,出來時歎息說:“索先生德高望重,是有名的儒者,真可以向他請教大道理。”陰澹將舉行鄉射之禮,打算聘請索襲擔任三老。對他說:“當今四方寧靜,將舉行鄉射禮。先生年高望重,道德為當今之冠,尊老養老,實在應是您這樣的賢德儒者。不是梧桐樹,而希望有鸞鳳落下翅膀;謝曹公盼望蓋公駕到,實不是這樣。但至聖如孔夫子,有邀請,他也去;大德如孟夫子,有聘請,他也到。都是為了弘揚大道啊!現在委屈你,是為了遵崇道義教化,不是做官,想你或者可以答應吧。”後來,索襲病逝,時年七十九歲。陰澹穿上素衣,參加了葬禮,贈送銀錢二萬。他說:“人們有餘的是富貴,眼睛想看的是五色,耳朵想聽的是五音。而索先生拋棄眾人所要的,要了眾人所拋棄的。品味無味之事物於恍恍惚惚之時,兼有玄妙於眾多奧妙之中。住宅不到一畝,卻誌在九洲,身居塵俗之中,而心在天外。就是高人逸士如黔婁、莊生,都不及他啊!”贈諡號“玄居先生”。

  楊軻,天水郡人。年輕時喜歡研究《周易》,成年後沒有結婚,學業精微,有學生數百人,常常吃粗疏的食物,喝冷水,穿粗布衣服和破麻絮做的袍子,別人不能忍受這樣的遭遇,而楊軻卻不以為恥,悠然自得,從不和那些不了解他的人來往。即使是跟著他學習的學生,如果不是很有成就的入室弟子,也不可能親口跟他說話。想要教授什麽東西,一定要旁邊沒有其他人時,才教給他的入室弟子,讓他們一個一個地遞相傳授。

  劉曜篡皇位後,征召任命他為太常,楊軻堅決推辭,沒有應從,劉曜由於對他尊敬而沒有強迫他,於是楊軻隱居去了隴山。劉曜後來被石勒擒獲,秦地的人向東遷徙,楊軻留在長安。石季龍登上皇位,準備了專門征召隱士的禮物和舒適的車子去召他出來做官,他借口有病,沒有出山。使者強迫他出來,他才上車。看見了石季龍後,不向他行禮,石季龍跟他說話,他也不答腔。石季龍下令讓他住在永昌的官邸中。分管人員因為楊軻粗野傲慢,請求上司按“大不敬”的罪行處罰他,季龍沒有同意,下令說楊軻想幹什麽就讓他幹什麽。

  楊軻住在永昌,石季龍每次送東西給他,他都口授感謝信,讓弟子記下來,文辭總是很美,看到的人都佩服他的水平高。石季龍想要察訪他的真正興趣所在,就偷偷命令美女半夜裏去打動他,他卻不為所惑。又讓人把他的學生們全部帶走,派強壯的羯族武士穿上盔甲拿著刀對著他,並偷走了他的衣服。楊軻看著這一切不發一言,一點也不害怕。常常躺在泥土壘成的床上,蓋著布被子,赤裸著睡在中間,下麵也沒有墊絮。潁川人荀鋪,是一位好奇的人。到了楊軻那兒和他談經,楊軻閉著眼睛不予回答。荀鋪掀開了楊軻的被子,露出了他的身體,狠狠地嘲笑了他。楊軻的神情仍很安然,沒有絲毫驚奇、發怒的樣子。當時的人都認為他是隱者焦先的徒弟,沒有人能估量出他的肚量的深淺。

  後來上書皇帝陳述自己的思鄉之情,要求許他回到老家去,石季龍用舒適的、包著車輪蒲草的車子給他送行,免除了十戶農民的租稅,讓他們供應楊軻的生活必需品。自從回到秦州,仍然教授學生,從未停止。後來秦人向西逃跑到了涼州,楊軻的學生們用牛車載著他逃跑,被戍守的軍隊追趕上,抓住並把他們殺害。

  苻堅張忠,字巨和,中山人。永嘉政變時,去泰山隱居。性格恬靜,清心寡欲,主張清虛自守,吃靈芝服丹石,修煉導養之法。冬天穿著亂麻作絮的袍子,夏天用繩子係著布衫,一動不動。沒有彈琴讀書的愛好,也不研究經書典籍,宣揚主張以“虛無”為根本。他的住處是依崇岩幽穀的地勢,鑿地為窟而成。弟子也住山洞,住處離張忠六十餘步遠,五天去朝拜他一次。他的教法是不用言語而用形體來說話,弟子跟著他學習,是通過觀看他的形體變化。他在他居住的洞頂上放了一個道壇,每天朝拜。吃飯用瓦器,鍋用石頭鑿成。左右鄰居送給他衣服食物,他都不接受。喜歡多事的年輕人問他水澇旱災的征兆是什麽,他說:“上天不說話,而四季照樣運行,萬物依然生長,陰陽曆象這類事情不是深山裏一個貧民老頭子所能知道的。”他打發外麵的人,都像這個樣子。年齡七、八十了,而視力和聽覺一點兒也沒有減退。

  苻堅派人去征召他。使者到的時候,張忠才洗完澡起來,對弟子說:“我沒有幾年活了,不能夠違背當今君主的意誌。”洗完澡就上了車。到了長安,苻堅賜給他帽子和衣服,他推辭說:“年老體衰,頭發也掉了,已不能穿朝服、戴朝冠,還是請允許我穿便服入朝覲見吧。”苻堅同意了他的請求。覲見時,苻堅對他說:“先生您在深山老林裏隱居,研究探索道義思想,獨善其身有餘,兼濟天下不足。所以老遠地委屈先生您來,將像周武王尊敬呂尚一樣,把您也看作可尊敬的父輩。”張忠說:“過去因為戰爭動亂,我隱居泰山,和鳥獸做朋友,以保全我不長久的性命。現在碰到君主賢明如堯舜的時代,心裏想著一定要博取君主的歡心。然而年齡大了,意誌也消沉了,不能夠再盡忠效力了,‘尚父’的比喻,我是不敢這麽想的。我生性喜歡住在山裏,全部的感情都傾注在懸崖和山穀之間,請求您賜還我剩下的年月,讓我回去,死在泰山。”苻堅用舒適的車子給他送行。車到華山時,他歎息著說:“我是東嶽泰山的道士,將要死在西嶽華山,這是命啊,有什麽辦法呢!”走了五十裏路,將出關時死了。使者騎馬飛馳告訴苻堅,苻堅派遣黃門郎韋華拿著帝王的信物予以吊唁,用豐盛的禮品祭祀他,宣揚他,賜給他官服。贈給他的諡號是“安道先生”。

  宋纖,字令艾,是敦煌效穀人。年輕時即有遠大的誌向,沉靜安詳,不和社會人士交往,隱居在酒泉南山。學習研究經緯之學,有弟子三千多人跟他學習。不應州郡的提拔任命,隻和陰甬、齊好打交道。張祚當權時,太守楊宣把他的像畫在家裏的小門上,進出都看著他,並讚頌道:“他頭枕何處的石頭?在那一條河流洗漱?他的形體不能夠看見,名聲也不能夠尋求。”酒泉太守馬岌,是一位高尚的人,帶著大隊人馬和儀仗,敲打著鑼鼓,去拜訪他。宋纖躲在高樓的頂層,不願和他們相見。馬岌歎息地說:“他的名字可以聽說,然而身體卻不能夠見到,高尚的品德可以景仰,然而風彩卻不可目睹,我從今以後知道先生是人群中的蛟龍了。”在石壁上刻詩說:“紅色的山崖深百丈,青色的峭壁高萬尺。奇特的樹木鬱鬱蔥蔥,那個人的品質如白玉,是國家的寶貴人才。他的住處這麽近而人卻那麽遠,實在讓我心裏掛念。”

  宋纖給《論語》作過注,寫有數萬字的詩歌頌詞。八十歲了,還堅持學習,毫不倦怠。張祚後來派遣使者張興帶著禮物召他去做太子友。張興強迫他,反複和他講道理,要他應征。宋纖長歎地說:“我道德品質比不上莊生,才能不如幹木,怎麽敢違抗君主的命令。”於是隨著張興一起到了姑臧。張祚派遣他的太子太和以摯友的身份去拜訪他,宋纖說有病而不見他,饋贈的東西一概不收。不久升任為太子太傅。很快,宋纖給皇帝上書說:“我生性不合世俗禮儀,內心羨慕向往著蠻荒遠古,活著不因活著而欣喜,死了不因死去而悲傷。早就寫有遺囑,告訴諸位親朋好友,在山就停在山裏,臨水就投進水中,放在沼澤地上會露出形體,在有人居位的地方就埋進土裏。既不要告訴我的家人,也不要寫信給他們。現在就是我要死的時候,請滿足我的心願。”於是不食而死,時年八十二歲,贈給他的諡號是“玄虛先生”。

  郭瑀,字元瑜,是敦煌人。年輕時即超塵脫俗,向東遊曆張掖一帶,拜郭荷為師,繼承了他的事業。精通經文辭義,善於爭辯談論,多才多藝,會寫文章。郭荷去世,郭瑀認為是父親生了他,老師培養了他,君王給了他地位,然而依據五服服喪製度,為教師服喪是不夠重的,這大概是聖人的謙虛,於是就穿了喪服中最重的斬衰這一種,墓旁築廬守靈三年,喪禮完畢後,隱居於臨鬆薤穀,鑿石洞居住,吃柏樹的果實以使身體變輕,著有《春秋墨說》、《孝經錯緯》,知道姓名的弟子有一千多人。

  張天錫派使者孟公明帶著帝王的信物和探望隱士的禮物,駕駛裝有蒲草包著車輪的舒適的車子征召他出山,給他寫信說道:“先生的光彩被深深地埋沒著,卻胸懷真誠,誌氣超遠,心情與最高的境界一樣良好,興趣與四季的更迭一樣變化無窮,那裏知道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天下等待著救世主的出現。我勉強趁著時運,擔負主理國家的大業,想和你們這些賢明君子一起把國家治理好。過去傅說在殷朝像龍一般翱翔,尚父在周朝像鷹一樣飛揚,孔子的車不敢停下,墨子要出發等不到天明,都因為老百姓處於災禍之中,不能不去相救。君主不能遺世獨立,大業是由眾人去完成的。何況現在天下被少數民族所霸占,兩個都城也成為少數民族的巢穴,天子避難江東,名流也散失在少數民族人群中,災難之深重,自開天辟地以來聞所未聞。先生懷有匡經濟世的才能,坐在一邊旁觀而不相救,是對老百姓不盡仁智,我私下裏感到不太明白。所以派遣使者前來,空出重要的位子,盼望先生的到來,願先生能顧惜我們的國家。”孟公明到了山裏,郭瑀指著翱翔的飛鴻對他說:“這種鳥,怎麽能夠把它裝進籠子呢?”於是遠遠地逃匿,滅絕了行蹤。孟公明逮捕了他的門下人,郭瑀歎息說:“我是逃避俸祿官爵,不是因為有罪才逃避,怎麽能夠因為避世隱居,施行大義,反而害了門人。”於是出來應征。到姑臧時,恰逢張天錫母親去世,郭瑀束起頭發去吊唁,拜了三拜就出來了,回到了南山。

  張天錫被廢黜後,苻堅又用舒適的車子征召郭瑀出山,幫助國家製定禮儀製度,正好碰上他父親去世,這件事便被耽擱下來。太守辛章派了書生三百人跟著他學習。到了苻堅末年,略陽王穆在酒泉起兵造反,以響應張大豫,派人去請郭瑀。郭瑀歎息說:“站在河邊,拯救落水的人,也不管自己的生命有無危險;病了三年的人,也不知道哪天就不行了;魯仲連在趙國,為了正義不惜據理力爭,何況人民即將被少數民族統治者蹂躪,怎麽能夠不拯救他們呢?”於是和敦煌人索嘏一起帶領五千人起義,運糧三萬石,以響應東邊的王穆。王穆任命郭瑀為太府左長史和軍師將軍。他雖然身居要職,然而嘴裏總是念念不忘黃帝和老子,希望事業成功、天下安定之後,仍然隱居,追尋伯成的遺蹤。

  王穆受到挑拔離間,向西討伐索嘏,郭瑀勸阻說:“過去漢代安定了天下,然後就討伐有功之臣。現在事業還沒有成功就殺掉他們,馬上就可以看見麋鹿野獸在現在朝廷所在這個地方遊蕩。”王穆不聽他的勸阻。郭瑀出了城門大哭不止。揮手告別城門說:“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回去後拿被子蓋住臉,不和人說話,七天不吃東西,有病回到了鄉裏,早晚隻求快死。夜裏夢見自己乘著青龍飛上了天,飛到屋頂上就停住了,醒後歎息道:“飛龍是在天上的,現在停在了屋頂上。‘屋’這個字,是‘屍’下麵放個‘至’字,龍飛到屍體上,喻示著我將要死了。古代君子不死在家裏睡覺的屋子裏,何況我是一個真正的正直的人呢!”於是到了酒泉南山赤崖閣下,吸了一口氣就死了。

  祈嘉,字孔賓,酒泉人。年輕時家裏貧困,上進好學。二十多歲時,有一天夜裏忽然窗子外麵有一個聲音說道:“祈孔賓,祈孔賓,隱居去吧,隱居去吧,入仕做官,在社會上鑽營,是很苦的,不可能愉快。所得到的不值一文,所失去的重如泰山。”第二天一早他就向西去,到了敦煌,跟著老師讀書,很窮困,沒有吃的和穿的,任書生養一職以自給,於是博覽經傳,精通大義,向西遊曆海邊、邊境,教授門生一百多人。張重華征召他為儒林祭酒。他性格溫和,從容閑雅,教授學生不知疲倦。依據《孝經》體例作《二九神經》。當朝卿士、郡縣守令彭和受業學生中有成就的人有二千多,張天錫稱他為先生而不叫他的名字。後高齡而終。

  戴逵,字安道,譙國人。年輕時即博學多聞,喜歡談論,善於寫文章,會彈琴,精通書法和繪畫,其它技藝無不精通。少年時,用雞蛋汁淘洗白瓦屑作《鄭玄碑》,又寫了文辭自己刻在上麵,詞采華麗,器物精妙,當時的人沒有不驚異和讚歎的。自己不以入仕做官為樂,所以常以彈琴寫字自娛。在豫章拜術士範宣為師,範宣很賞識他,把哥哥的女兒嫁給了他。太宰、武陵王晞聽說他會彈琴,派人去叫他來,戴逵當著使者的麵摔破了琴,說:“戴安道不做王公貴族的唱戲人!”晞很憤怒,於是改請他的哥哥述。述聽到命令後很高興,抱著琴就去了。

  戴逵後來遷居到了會稽的剡縣。品性高潔,常依據禮儀製度行動處事,認為放縱、不拘小節是不合禮義之道的。於是著有這樣的論說:

  雙親去世,因為采藥就一去不複返的人,是不孝的子孫;君王危險而經常出入近旁的人,是苟且偷安的臣子。古代的人沒有因為這些而損害禮儀、典章,這是為什麽呢?是因為知道禮義的宗旨。知道禮義的宗旨,就不被人們的行為所迷惑。像元康年間的這些人,可以說是喜歡隱居而不追求隱居的宗旨,所以有舍本求末的弊病。這樣做就像是認為西施漂亮而學她皺著眉頭,羨慕有道的人,所以也把頭巾的角折起來。他們之所以羨慕這些人,並不認為他們的行為是美好的,隻是外表上跟著他們學。紫色之所以混同於大紅,是因為它像紅色。所以老好人貌似公正和氣,這樣就混淆了有德的人和無德的人;狂放的人貌似豁達,這樣就混淆了道德品質高尚的人和道德品質不高尚的人。然而竹林七賢的放縱,是有病才皺眉頭這一類,元康年間那些人的放縱,是無德而折頭巾角這一類,這難道能不分辨清楚嗎?

  儒家崇尚名譽,其根本是想激勵賢人的產生,既然已失掉了它本來的作用,那麽就會有以貌取人的做法。情懷失去了純真,以外貌欺騙眾人,它的弊病是最大的。道家不講究名聲,是想鼓勵世人看重實質,如果違背了它的原意,就是沒有意義的行為。本性和禮儀都受到損害,那麽仰慕和吟詠都會被忘卻,這樣的弊病也必定是最上一等。這兩種弊病,不是因為失去了它的本意,而是因為這樣做的人一定是假托這兩種本義作幌子的。道有規律可循,而弊病是無規律可循的,所以《六經》也有失誤,王政也會有弊病。如果違背了根本宗旨,就是聖賢也沒有辦法。

  奉行公正的人當然不是十全十美、萬無一失的,怎麽能夠不懷念遠古的英烈,不向近代的賢人看齊呢?如果相信他們,想向他們看齊,然後才行動,商議以後才說話。一定要先辨明他們的追求之所在,尋求他們的用心是什麽,了解他們各種行為的宗旨,明白他們外表粗樸,而內心深具美德的原因何在。如果這樣,道路雖然不同,而他們的最終目標就可以看清楚了;行跡雖然紛亂複雜,而他們的意誌卻是不相違背的。不這樣的話,就會忘記如何返回,就像波浪一樣隨風而動,為物所驅使,被假象所欺騙,被喧囂華麗的東西迷惑,內心裏喪失了道的實質,用流行的時尚來取代了真理的追求,用塵俗的汙垢來蒙蔽自己純真的天性,使千年以後的人們譏笑嘲諷,怎麽能夠不慎重呢?

  孝武帝時候,戴逵多次被征為散騎常侍、國子博士,他都以父親有病為借口不去上任。郡縣的官吏不停地催逼他,他於是逃到了吳國。吳國的內史王珣有一座別館在武丘山,戴逵偷偷地去拜訪他,與他遊玩相處了十多天。會稽內史謝玄擔心戴逵長期在外不回來,於是上疏說:“我看見譙國的戴逵一心向往脫俗之風,不願被現實的事務所纏繞。棲息在簡陋的房屋之下,把琴與書當做自己的朋友。雖然多次下令征他做官,他卻保持高劉裕潔的操守而不回頭。超脫塵俗,獨自追求自己的誌願。並且快到六十耳順之年了,身體經常有病。如果一旦遭遇大病,就會逐漸加重而至病危。現在皇帝的委命並未撤除,他就有遭受風霜侵害的危險。陛下既然愛護和器重他,就應該使他的名聲和身體一起存留下來,請您撤消征召他為官的任命吧。”上疏報到上麵之後,皇帝批準下來,戴逵才回到了剡。

  後來王珣為尚書仆射,上疏再次請求征戴逵為國子祭酒,並加散騎常侍征召他,他再一次不應命。太元二十年,皇太子剛開始繼位,太子太傅會稽王道子、少傅王雅、詹事王珣又上疏說:“戴逵極其堅持他的操守,獨來獨往,年齡已經很大,卻更加清高。皇太子品德謙遜,其恩澤已普及到外麵,應該對戴逵加以表彰和任命,使他得以參予政治。戴逵既然看重隱居的節操,必然會以不輕易出山為美德,應該讓下麵的人準備周全的禮節來征召他。”正在此時,戴逵因病而死去。

  戴逵的長子戴勃,具有和父親一樣的風範。義熙初年,朝廷征召他為散騎侍郎,不應命,不久死去。

  陶淡,字處靜,太尉陶侃的孫子。父親陶夏,因為道德品質敗壞被廢黜。陶淡幼年喪父,喜歡按摩導養之術,說是成仙之道因祈求可以得到。十五、六歲時,便煉丹服藥,不吃東西,不結婚。有家產千金,奴仆數百人。然而陶淡終日端坐,不問家事。很喜歡讀《周易》,擅長占卜算命。在長沙臨湘山中蓋房子住下,養了一頭白鹿和自己作伴。親朋故友中有人來探望他,他總渡河離開,沒有人能夠走近他。州裏選舉他為秀才,陶淡聽說後,轉移到羅縣埤山中,從此沒再回來,沒有人知道他死在什麽地方。

  
更多

編輯推薦

1中國股民、基民常備手冊
2拿起來就放不下的60...
3青少年不可不知的10...
4章澤
5周秦漢唐文明簡本
6從日記到作文
7西安古鎮
8共產國際和中國革命的關係
9曆史上最具影響力的倫...
10西安文物考古研究(下)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西安文物考古研究上)

    作者:西安文物保護考古所  

    科普教育 【已完結】

    本書共收入論文41篇,分7個欄目,即考古學探索、文物研究、古史探微、遺址調查報告、地方史研究、文物保護修複技術、文物管理工作。

  • 浙江抗戰損失初步研究

    作者:袁成毅  

    科普教育 【已完結】

    Preface Scholars could wish that American students and the public at large were more familiar...

  • 中國古代皇家禮儀

    作者:孫福喜  

    科普教育 【已完結】

    本書內容包括尊君肅臣話朝儀;演軍用兵禮儀;尊長敬老禮儀;尊崇備至的皇親國戚禮儀;任官禮儀;交聘禮儀等十個部分。

  • 中國古代喪葬習俗

    作者:周蘇平  

    科普教育 【已完結】

    該書勾勒了古代喪葬習俗的主要內容,包括繁縟的喪儀、喪服與守孝、追悼亡靈的祭祀、等級鮮明的墓葬製度、形形色色的安葬方式等九部分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