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四年八月,陳西瀅和淩叔華回北平度暑假,在一則廣告的鼓動下,終於圓了淩叔華童年登泰山的夢想。陳西瀅也很理解妻子的願望,親自跑到旅行社,購買了去泰山和曲阜的往返旅遊票,決定次日即刻出發。
淩叔華翻了一下日曆,第二天是八月二十二日。
他們乘午後三點十分的車離開北平,二十三日下午五點半到達泰安,安排好賓館食宿住下。第二天早飯後在大路上每人叫了一乘二人抬山轎,一步一顫地奔泰山而去。
進入岱宗坊便走上登山之路,他們經玉皇閣、關帝廟、“孔子登臨處”、紅門、萬仙樓,便到了有名的鬥母宮。
鬥母宮是依山而建的一座庵廟,明清時香火很盛,尼姑能琴善詩,貌豔如花,留下許多風流傳說。
淩叔華泰山之遊
他們問起從前能彈古琴的老尼姑,被告之四年前已經化去。現在這裏隻有六七個人,但輩份卻排到了四代,最小的還是個孩子。
上行二三裏,便是石經峪。一塊十來畝大的摩崖,臥碑上刻著金剛經,字大如鬥,是六朝人的遺作,原有千餘刻字,現隻剩三百多字。工人拿著墨棰拓字,特揀出可成聯成對的字出售。淩叔華未有買字,隻照了幾張像接著上山。
再過壺天閣、藥王廟、中天安即到了步雲橋。
淩叔華喜水,凡有瀑布處,不辭崎嶇都要上前一看,然這裏瀑布隻是平常,她隻讓陳西瀅給她照了幾張像留作紀念。鑒於這裏山景甚佳,照相不能達其高遠,叔華便坐下來寫生。
走到五丈夫鬆,時已過午,叫茶點菜,伴以自帶麵包佐餐。吃過飯再上路,過天街、碧霞宮、東嶽廟,走小路上玉皇頂。他們看無字碑,探海石、孔子廟。泰山是五嶽之尊,許多文人雅士不遠萬裏前來尋訪,一睹山的神奇。他們也不放過這個機會,周遊一圈,陳西瀅跑到崖上,登高望遠,叔華戲他攝影留念。因未安排第二天看日出,且已下午四時,他們便結束泰山探訪,照原路下山。
回到賓館付完轎資,已是晚上七時半了。
第二天一早,由泰安乘頭班火車去兗州,再從兗州乘人力車。三十五裏平林秋野,他們坐的人力車如廟會上的旱船,一路狂奔,到曲阜城門已是十點三刻。
進城又是走街串巷,到孔廟,已是十一點半了。
他們從孔廟正門進入,先看了孔子講經處,再看大成殿。內有孔子塑像、乾隆寫的“萬世師表”、孔子周遊列國刻石、孔子家譜碑、孔宅故井、習禮堂等。出廟已是午時一點多了。車夫帶他們到酒館用餐,飯後兩人又乘人力車到孔陵參觀。叔華寫道:
出北門約行四五裏,便望見一條路上都是枝幹枒杈的古柏,中間夾著兩座白石牌坊,映著藍藍的天,美極了。這條柏林,約有一裏多長,我們從旁穿過去,可看到全景。若在路上走,可以享受到濃蔭奇香。車夫似乎不知道我們意思,他們在外麵走了一會方才到柏路上去。
他們到第二座石坊下車步行,從中間穿過去便是孔陵正門。兩旁有華表、石豹、石馬、石俑,直對中間享殿。殿後有碑亭數座,都是皇帝祭孔時的紀念,內有宋真宗、清康熙和乾隆的禦碑。
他們在禦碑亭前喝茶,守陵人向叔華說:
孔陵周圍十餘裏,現在墳地一天比一天增加。凡孔姓成過丁的都要葬在這裏墓地。一年少說也有二三百起葬事,每天至少有一次送殯的,多時還有兩三起……
守陵人的話或許要打折扣,但上述數字也真是可觀了。
在回兗州的路上,叔華感歎:“中國人生活的太苦,孔子幫不了什麽忙”,他做了幾千年帝王的清客,睡在偌大墓地,未免使這好好先生太難為情了。
結束了泰山、曲阜之行,回到北平,她便秉筆疾書,寫下了那篇《泰山曲阜紀遊》的長文,刊登在《國聞周報》上。淤積在心裏的孤寂和困擾,此時她仿佛釋然了許多。
行走在山水間的淩叔華,大自然裝飾了她的夢境,那一抹雲、一座山、一泓水、一株樹,無不在她心裏恒久地回蕩著。給了她氣蘊,給了她秉賦,同時也給了她無盡的愛,藝術的情趣不就是這樣陶冶出來的嗎?
第十五章主編《現代文藝》
一九三五年二月,珞珈山十八棟門前的木筆
(玉蘭)又吐出新綠,山下桃花含苞待放,所有的景物都為春的顏色打開著,惠風和暢,綠意盎然,
這是武漢三鎮一年中最美好的季節。
在幾位文化界朋友的倡導下,淩叔華接手創辦了武漢日報《現代文藝》副刊。開始,她和幾位朋友交換過幾次意見,但沒有議出什麽固定宗旨。刊物出版在即,她隻好寫了幾點開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