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七年(1930)秋天,淩福彭的身體江河日下。
李若蘭給在美國的小女兒淩淑浩一連去信,詳細描述了她父親日趨惡化的健康狀況。並說她父親已回到南方,在那裏,他能夠從床邊的窗戶看見他的荔枝林。看了母親的來信,淩淑浩本想回去看望父親,但又不能拖著身子去做這樣一次遠渡重洋的長途旅行。托馬斯·道遠·陳(即淑浩兒子)出生後不久,她又接到一封家信,告知她父親去世了,家人把他埋在番禺。
也是那一年,淩淑浩在美國匹茨堡完成醫學實習後,接受了陳克恢(協和大學淑浩的老師)的求婚,於一九二九年七月十五日,在巴爾摩小教堂舉行了婚禮。
儀式過後,淩淑浩坐上陳克恢的“雙門納什車”,在去印第安納波利斯的途中度過四天蜜月,陳克恢便接受了伊利·李利製藥公司為期一年(研製麻黃)的合同,淩淑浩做他研究室的助手。之後不久,淩淑浩發現自己懷孕了,她穿著一件大褂掩蓋了七個月。
以此推算,淩淑浩生下兒子當是一九三○年的事了,而在《家國夢影》一書中魏淑淩寫成“一九三三年秋”是不準確的。應該是婚後到一九三一年之前,她父親從病重到病逝,她從懷孕到生子這段時間的事。
根據番禺深井村村誌為淩誌康提供的淩福彭的墓碑和材料所記,準確時間是一九三一年深秋。
淩福彭最早離開北京轉道上海,又從上海回到廣東城西荔枝灣,是在民國十六年(1927)春天,那時國民革命軍北伐,占領了南京,時局很亂,上海(租界城市)成為比較安定的地方。受南方影響,北方的軍閥政府也加緊思想控製,形勢一天天惡化,加之學校常年欠薪,已不利於文化人的生存,因而許多學人紛紛南下上海謀職。胡適那時在美國訪問,知此情況,幹脆不回北京,直接去了上海。葉公超、梁實秋、劉英士、丁西林、饒孟侃等人,應暨南大學鄭洪年校長之聘,也先後去了上海。
深井村村誌提供的材料亦說,民國十六年(1927)淩福彭也去了上海,住在女兒淩淑萍家。因女兒與鄭家結親,淩福彭也與鄭家父輩過從甚密,到上海後便與鄭公館比鄰而居。
在上海住了一段時間後,外麵傳言,有人要綁架淩福彭,於是他便迅速離開上海,到廣州荔枝灣“定香館”二女兒淩雪山家居住。淩雪山的丈夫潘壽西是廣州十三行富商潘文岩的後人,潘家原是福建同安人,乾隆間由閩到粵,入籍番禺。
導致淩福彭病逝的主要原因,是民國二十年(1931)秋天回鄉祭祖。他不得不拖著病骨支離的身子,承擔這次“主祭”之責,到深井後,是人們把他從車上抱下來的。這次祭祖,因路上受了風寒,回到廣州他的病情便惡化了。
淩福彭病故後,在廣州停欞“七期”,請僧人做道場,賓朋吊唁。深井村的材料說,他的棺槨是上等楠木做成,價值千兩白銀。到深井安葬,雇的是兩隻洞艇遊樂船,一隻運棺木,另一隻運親屬,從珠江碼頭上船,沿江東下,再運到深井江瀝海(村南邊的河)碼頭下船,由杠夫抬往福旋岡墓地安葬。
淩福彭的墓碑是百天以後第二年壬申(1932)三月刻立的,碑文是:
清授光祿大夫潤台府君
一品夫人先妣馮夫人墓
民國壬申三月祀子啟恂、啟凇孫念本、念賜、念曾、念珠立石
後來有鄉人說淩福彭的墓地犯衝,“福旋者覆船也”。民國癸末(1943)孟冬,由叔華的兄長啟恂、啟淞遷墓地於大飛岡(坐寅向甲庚之原,向庚兼甲庚)。大飛岡在村北的飛鵝嶺,珠江從腳下穿流而過,形如天鵝飲水,這裏有深井八景之一“飛鵝飲澗”之稱。
淩福彭的葬禮李若蘭是否有偕女兒們參加,材料沒有提及,查遍淩叔華的文字,沒有一處寫她父親病逝的事,隻是上世紀五十年代在小說《古韻》中寫了早年對父親的記憶。
而母親李若蘭用信件傳遞了淩福彭從生病到病逝的信息,成了家族中僅存的記憶,盡管時間上有些錯位,細節應該是準確的。
嗚乎!一代大儒淩福彭,就這樣殞落了。
曇華林時代的淩叔華,接下來是否會走出生活的沉悶和寂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