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突圍

5 酸溜溜的感覺

　　2003年5月12日，國際護士節。本來隻是個很平常的節日，隻有醫院裏的護士美眉們會意識到這一天的與眾不同，但SARS的肆虐，給了護士們一個傾情表現的機會，當然，也引起了社會各界對這一天的重視。

　　不過，SARS隔離病區的護士們卻無暇享受這一天的輕鬆和快樂，反而要加倍努力地工作，就怕玷汙了這個節日的神聖，辜負了社會的關愛。因為，這一天會有更多的眼睛注視著她們。

　　莫言因為得到了艾清的血清救治，果然療效神奇，短短幾天工夫，便又恢複了生機。現在，不但體溫開始下降，而且，已能夠坐起來吃點東西，跟護士們聊天說笑了。

　　多虧了艾清的妙計和舍己奉獻精神。SARS病區指揮部在綜合分析了艾清和莫言的病情後，全麵認真地檢測了艾清的血液情況，最後認為，這個方案的成功概率遠遠大於風險，便決定采納艾清的建議。

　　決定采納這個建議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它可以成為莊主任的心理療法的重要組成部分。莊主任分析了莫言和艾清的心理後認為，通過血清救治，可以大大強化他倆之間的心理暗示作用，會使艾清覺得她為救治莫言做出了她所期望的貢獻，也會使莫言覺得是艾清救了自己，對艾清產生更強的心理接受力。這樣，對他倆的恢複都會產生更好的效果。

　　莊主任不愧為全國著名的心理學專家，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他倆心有靈犀，互相鼓勵，互相安慰，康複速度令人稱奇。所以，他倆都沒被列入正式的SARS臨床診斷病例。

　　隨著身體的不斷康複，他倆之間的心裏卻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當然，別人是看不出來的。

　　艾清開始意識到莫言對自己越來越尊重、越客氣了，並不像前幾天那樣時刻透著期待、依賴的神情。雖然他還會時不時地跟她看玩笑，叫她賴皮狗，但那種口吻更像是一個大哥對小妹的關愛。而且，他的目光始終在回避自己，再也沒有那天說出那三個字時那種充滿渴望的激情。盡管那天他虛弱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但他當時的眼神至今令艾清砰然心動。

　　更讓艾清心裏酸酸的是，莫言對護士們的態度卻越來越熱情，特別是對那個叫小芹的護士，似乎特別關照。看他那樣子，跟她們聊天好像特別開心，完全可以用“談笑風生”這個詞來形容。她甚至才發現，莫言原來是一個非常健談，非常風趣幽默的人。

　　怎麽能讓艾清不酸呢？這些護士的確不錯，的確可愛，的確辛苦，的確盡心盡責，但不管怎麽說，那還是她們的本份，應該做的。那個小芹，不就是幫著傳了幾次紙條嗎？有什麽特別好的？難道我艾清哪方麵不如她？憑什麽對她那麽好，反而把我晾在一邊？再怎麽說，我艾清也是獻出自己的鮮血來救你的，你血管裏還流著我的血呢。

　　不過，艾清還是一個講道理，善於解剖自己的好美眉。她心裏的那股酸勁並沒有表露出來，她覺得自己不應該雞肚腸小心眼。

　　她也在自我反思，難道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好像沒有啊。要不，就是那天他說出那三個字的時候，我沒表態，他耿耿於懷了？那也太經不起打擊了吧。我又沒說不同意，當時我的確是心慌意亂沒想好嘛。

　　還真讓她猜對了，正是那天艾清的態度，使莫言覺得自己根本毫無希望。他還一直後悔那天頭腦發昏，一衝動竟真的說出了不該說的那三個字。當然，莫言並不是耿耿於懷，他在心底裏是真的熱烈地愛上了她。

　　他覺得，這次自己的命是她獻出鮮血來救的，自己跟她已密不可分，為此，他倍感欣慰和幸福。但正因為這樣，他才有意跟她保持距離，甚至有點疏遠她。因為，他想到了那個阿堅和那些親密無間的合影，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不應該做不道德的人。

　　她那天的回答不是已經清楚地表達了她的意思了嗎？難道還要她直截了當地說NO才肯作罷？那樣的話，不是太不知好歹了嗎？所以，經過幾天的痛苦思索，他還是決定把自己的愛埋在心底，徹底封存起來。祝他們海枯石爛，永遠幸福吧。

　　小芹興奮地跑進病房，衝著莫言和艾清就喊：“你們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莫言和艾清麵麵相覷，不明白有什麽值得她那麽大驚小怪的。“你說，什麽日子，是五月十一、二號吧？”莫言知道她問的並不是幾號，而是有什麽特別意義。說實在的，與世隔絕了那麽長時間，他的確有點孤陋寡聞。

　　“今天是護士節哎，我們的節日。”她的口氣中透著自豪，就像孩子誇耀自己的六一兒童節似的。

　　“真的？這麽說我們該送你鮮花了？可惜我們出不去啊，要不，你幫我們去買？”莫言逗趣道。

　　“嘿嘿，非常時期，沒敢這麽想。護士長剛剛給我們開過會，要我們今天加倍把你們照顧好，不允許有半點紕漏，說這才是‘護士節’的真諦呢。你們可要多多包涵啊，否則，我可就慘了。”

　　“這麽說，今天你們反而更痛苦了？”艾清插話道。

　　“那倒不能這麽說，我們還是挺開心的。讓這SARS一鬧，我們護士的地位提高了，‘護士節’也有人重視了。”

　　“這倒也是，我過去從來沒聽說過還有‘護士節’的。是不是今年剛設的？”莫言假裝不懂，還在繼續逗她。

　　“誰說的，這是‘國際護士節’，都有好幾十年了，是為了紀念南丁格爾而設的。呆會兒，大樓下麵的廣場上還要表演節目呢，是其它病區的護士排演的。聽說衛生局長還要到場講話，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哎。”

　　“噢，我們這兒能看到嗎？”

　　“當然啦，放在廣場上表演就是為了讓我們隔離病區的病人能看到，也為了防止SARS傳染。”

　　“這麽說來，我們是因禍得福啦。”

　　果然，等她們忙完了常規工作，醫院的高音喇叭就響起了音樂聲，給冷清多日的醫院帶來了別樣的生機。

　　一會兒工夫，年輕的護士們三三兩兩地從醫院的各個角落匯攏到住院大樓前的廣場上，一下子熱鬧起來。

　　住院大樓的各個窗戶裏馬上都探出了一顆顆興奮的腦袋，隻要能挪動身子的病人大概都擠到了窗前，等著看這個前所未有的文藝演出。

　　場地布置很簡單，沒有花裏胡哨的東西，隻拉了兩條標語，便烘托出今天的主題和當前的特殊氣氛。一條是“向護士們致以節日的祝賀！向戰鬥在‘非典’第一線的護士們致敬！”，另一條是“眾誌成城，戰勝‘非典’！打贏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不一會兒，不知從哪兒冒出幾個領導模樣的人，大概就是小芹所說的衛生局長一行和醫院的陪同領導。場地上沒有主席台，也沒有椅子可坐，所有人都按事先的安排站定，慶祝“護士節”大會暨文藝演出便開始了。

　　整個過程很簡單，總共才半個小時。除了兩位領導的講話花去了一半時間，還有一半時間就是本院護士們排演的三個節目。那些從窗子裏伸出來的腦袋才剛剛興奮起來，活動便結束了，都有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也難怪這些病號，不論是得SARS的，還是別的什麽病，反正都已經在裏麵關得不耐煩了，忽然遇上這麽個熱鬧事，眼睛都發綠了。沒想到就麽快就沒了，當然不過癮。

　　這些平時動不動就做兩、三個小時報告的領導，今天，居然不到十分鍾就都打住了，是不是沒地方坐，吃不消長篇大論？偏偏今天這些觀眾都是如饑似渴，嫌短不嫌長。不過，大家還是都能理解，非典型時期自然要采用非典型方式辦事了。

　　大家都指手劃腳地評論著剛才的節目時，莫言卻一聲不響地坐回到自己的病床上，悶著頭一會兒奮筆疾書，一會兒凝神思考，一副哲人的模樣。不多久，他興奮地抬起頭，向小芹喊道：“小芹，你過來！”

　　小芹乖乖地走到他床前，不明白他想要幹什麽。莫言神秘地把那張剛才還在奮筆疾書的小紙片塞到她手裏，輕聲說：“沒別的送你，這個就算是送給你‘護士節’的禮物。”

　　小芹看他那副神秘的模樣，又把一張紙條悄悄地塞在自己手裏，以為他是寫了情書什麽的給自己，臉刷地紅了起來。

　　不光是小芹這樣以為，邊上的其他護士和艾清都看在眼裏，也這樣以為，所以，一位眼疾手快的小護士還沒等小芹臉上的潮紅褪去，早就上前一把從她手中搶過了那張紙片。

　　大家齊聲起哄道：“念念，快念出來大家一起享受。”

　　小護士展開紙片，聲情並茂地念道：

　　鄰家女孩——2003“護士節”有感並贈小芹

　　我以為

　　你是一支百合，

　　典雅莊重，高貴純潔，

　　我以為

　　你是一柱白蓮

　　一塵不染，婷婷玉立，

　　我以為

　　你是一朵茉莉

　　嬌美玲瓏，沁我心脾，

　　哦，你隻是一位鄰家女孩，就因為你穿上了一襲白褂。

　　我以為

　　你是我媽媽，

　　任勞任怨，兢兢業業，

　　我以為

　　你是我姐姐，

　　無微不至，關懷備至，

　　我以為

　　你是我女友，

　　溫柔體貼，含情脈脈

　　哦，你隻是一位鄰家女孩，就因為你穿上了一襲白褂。

　　我以為

　　你是聖母，是愛神，是天使，

　　你隻是一位鄰家女孩，就因為你穿上了一襲白褂。

　　哦，你隻是鄰家女孩，

　　我慶幸，你是鄰家女孩，鄰家女孩。

　　念完詩，所有人傻傻地呆了三秒鍾。她們原以為一定有很多肉麻的話可供她們好好地大笑一番，沒想到竟是一首如此優美感人的詩，而且，他幾乎是一氣嗬成的。

　　還是艾清帶頭鼓起掌來，大家也跟著七嘴八舌地讚歎不已，把莫言讚得如神人一般，弄得他手足無措，露出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可愛表情。

　　艾清的心思則更加複雜。她一方麵暗暗佩服莫言的才氣，感歎自己有眼不識泰山；另一方麵，心裏那份酸溜溜的感情又升騰起來。

　　雖然這不是一封情書，也不是愛情詩，隻不過是讚揚護士的普通詩，用在哪個護士身上都合適，但這畢竟是他專門送給小芹的，為什麽不送給別的護士，或送給所有護士呢？這至少說明小芹在他心目中有特殊的地位。

　　還有，他這個“鄰家女孩”的靈感哪兒來的？肯定是從她身上來的。說她是“鄰家女孩”無非就是說她親切、可愛、觸手可及嘛。這最後一句“我慶幸，你是鄰家女孩，鄰家女孩”不就暗含著他對她有意思嗎，要不然，有什麽好“慶幸”的？

　　這樣想著，剛才的高興勁自然沒了影子。她借口有點累了，便悶悶不樂地捂上被子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