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突圍

莫言4月25日：絕配級愛情

　　SARS真正光臨這座城市總共還不到一個星期，可仿佛已過了很漫長的一段日子。其實，我應該有資格做完全的見證人。

　　回憶一下，一星期前的這個時候，也是一個窮開心的周末晚上，我跟黃毛，還有大胖、條子，我們四個在那家叫“一醉方休”的破酒吧裏找樂子，一家夥喝了兩箱多啤酒，真的一醉方休了。

　　那時候我們在聊什麽？噢，最興奮的是評論美眉們的P股，不，應該叫臀部。我也搞不懂怎麽會聊著聊著就聊到這上頭去了。我們討論了古今中外的、電影裏的、圖片上的，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們身邊大家都認識的美眉們的臀部。最後得出結論：中國美眉的臀部不行。

　　這不是妄自菲薄，我們也熱切地希望中國美眉有性感美麗的臀部，衝出亞洲，走向世界。但我們發現，這是上帝的錯誤。

　　凡是黃種美眉的臀部都不行。不夠圓潤，不夠豐滿，不夠彈性，不夠緊繃，一般是鬆鬆垮垮，還有點被地心引力吸引的感覺，這樣的臀部當然不夠性感啦。

　　而總體水平最高的，應該是黑人或有黑人血統的雜種美眉的臀部。要想印證這個結論很容易，隻要看一場中國隊與古巴隊的女排比賽就一目了然了。

　　怎麽想到這個會如此興奮？我並沒想寫這些低級趣味的東西，都是空虛的緣故。

　　我們聊得最多的，是伊拉克問題，這是一星期前的時尚，也是高尚的談資。我們聊得很廣泛、很深刻、很久遠，專家們也不過如此吧。

　　我們談到了薩達姆的蹤影，談到了古巴比倫的文明，談到了幼發拉底與底格裏斯的恩怨，也談到了阿拉伯人的思維和美國人的哲學，還有沙漠和石油。我們夠關心世界，夠憂國憂民了吧。

　　可是，眨眼間伊拉克仿佛變成了封存久遠的記憶，它似乎離我們很遙遠，再也沒人去理會它了，就是因為這小小的SARS病毒。我突然有一種世事變遷，滄海桑田的感覺。就這幾天給我的感覺，在此之前，我還總是嫌世界變得太慢，刺激的東西太少。

　　人就是這樣長大的嗎？世事就是這樣變幻的嗎？那麽，下星期的這個時候我會怎麽樣？我可以解放了嗎？我會染上SARS嗎？或者，又會切換一個新的時尚主題，比如說，洪水？

　　賴皮狗說我是書呆子，我自己也越來越有這種意識。我幹嘛要去操這份閑心，世界變幻莫測，生活不是更精彩紛呈嗎？

　　是不用我操這份閑心，但外界傳過來的各種信息總是讓人心神不寧。今天我們被告知502已被轉為臨床診斷病例，是不是也在兆示著什麽？所以，心裏始終有一種隱隱的憂慮，難以讓自己能像一個星期前的現在那樣瀟灑狂放。

　　說不清這種不安到底來自何方。也許是被隔離的正常心理？也許是網絡、新聞還有外麵的緊張氣氛對我的影響？或者隻是直覺？我的直覺向來不準，但願再不準一回吧。

　　還有一種可能。這幾天太沒事幹了，無事就會生非嘛。關在這樣一個隻有幾十平米的小小空間裏，能發生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所以，就會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雞毛蒜皮的小事，你看，不是每天都有事嗎？可是潛意識中也許感覺這些事還不夠刺激，於是，就生出不安來，實際上，是在期待發生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

　　行了，我不是心理學家，不可能琢磨出什麽名堂來，扯這些沒影子的事反而更讓人心煩，還是回憶回憶那些啼笑皆非的事倒是蠻愉快的。

　　今天的確出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算是今天的大事吧。我雖然出了點醜，但還是挺有收獲，感覺又長大了一分，至少，對女人又多了一分了解。這種收獲是可遇不可求的，讀一百本書也不見得能學到這種知識。又要感謝SARS了。

　　越來越感覺女人比男人複雜，今天的事又在一個新的領域強化了這種感覺。

　　我記得自己的生理課學得挺好，兩次考試一次得100，一次是99分，就是腳氣是真菌病還是細菌病沒搞清楚。女人的那點特殊性誰還不知道？每天電視裏連篇累牘的廣告雖然做得挺曖昧，其實，連小學生都明白是怎麽回事。可是，今天的行為證明，也許我連小學生都不如，她喊我大笨牛是一點都不冤枉。

　　我沒想到這東西那麽可怕，原以為生理周期就生理周期吧，也就有點反應而已，哪裏想到會出那麽多的血？怪不得書上說血崩是要死人的，原來正常情況就有那麽多的血啊。看來做女人是麻煩，還有點恐怖，還是男人簡單。

　　賴皮狗她自己倒是沒事兒似的，除了有點尷尬，沒見她有什麽慌張。大概每月來一次，早就見怪不怪了。她還把那東西叫做“外婆”，虧她們想象力豐富，想出這麽個“昵稱”來，弄得我像個傻瓜似的差點沒去找她外婆。

　　最逗的還是那位王大媽，把衛生巾買來了還不算，還要隔著幾個樓層向我喊話，把這事提高到防SARS的高度來認識。

　　“小夥子呀，我說你們小夫妻沒經驗，你老婆來月經，是抵抗力最弱的時候，現在這種時候，你一定要叫她更加注意個人衛生，多洗洗，多洗洗啊。噢，你們在裏麵反正也沒事，別玩得太累了，你叫她好好休息，你沒事多體貼點，多燒點好吃的。要買什麽菜隻管說一聲，我們幫你辦。”

　　天哪！熱情也有可怕的時候。她這大肆宣揚還不算，還要把我們扯成一對。這倒好，一通大喊大叫，連我也跟著一塊丟人。

　　我怎麽辦？難道還要跟她說我們不是夫妻？不是夫妻怎麽會住一起，那還說得清嗎？我隻能虔誠地連連點頭，隻盼著她快點把話說完，快點回家休息去。

　　話得說回來，事後回味一下她的話，還真透著溫馨，好像我們這一家子是舉案齊眉，恩恩愛愛，過得挺有味道的。這種感覺很陌生，很特別，很新鮮。

　　我想，真正小兩口子的家庭生活也跟這差不離吧，還能怎麽樣？要真如此的話，相當於我現在就在實習階段，將來我真到了那一天可就從容不迫了。

　　除了這件大事，今天總體來說過得挺愉快，沒有預期的那麽度日如年。跟賴皮狗這樣的美眉住在同一個屋頂下，我發現我的生活基本上被她控製著主動，包括喜怒哀樂、衣食住行。這是一種無形的力量，你別想掙脫。我不明白這種力量來自何方，仔細體會，也許就在她的大呼小叫、手舞足蹈和發嗲耍賴之間。

　　因為她過得開心，所以我也很愉快，正如昨天她死去活來，我也如熱鍋上的螞蟻，我就是這樣被她牽著鼻子。

　　當然，她以為我真是一頭大笨牛，什麽都傻呼呼的，其實我的第六感覺還是捕捉到了她表現出來的一些異樣的東西。這種東西很微妙，我說不清，但我相信應該不是我神經過敏。

　　在陽台上看球的時候，她靠得我很近，我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好聞的體香，這是一種獨特的氣味，令人興奮，令人想入非非。有那麽幾秒鍾，我很衝動，差點沒有克製住。但我還是偉大的，最終克製住了，而且沒露聲色。否則，她肯定把我當成色狼，這以後的日子就沒法過了。

　　她也有過異樣的舉動。當她看得忘情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把身體往我這邊擠，還把手壓在我肩上。她也許是把我當成了她的男朋友，才做出無所顧忌的動作。因為後來她意識到後，馬上就把動作糾正了。我寧願這不是她的錯誤意識，但即使是下意識的錯誤，至少也說明她心裏並沒把我當壞人。要不然，她一定高度戒備，絕不可能發生錯誤。

　　還有，她也有過一個眼神，雖然短暫，但還是泄露了天機，說明她心裏也並不是一潭靜水的。我又要用“攝人心魄”這個詞了，隻有這個詞能表達我當時的強烈感受。

　　我說我不是神經過敏，還有一個強有力的證據，但這個證據來得不那麽光彩。當然，我絕沒有別的企圖，也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嗜好，隻是她鬼鬼祟祟的神情實在挑起了我的好奇心，一衝動才不得以而為之。

　　吃完晚飯我洗碗，天經地意我沒二話。她照例上網瀏覽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反常的是，我洗罷碗走出廚房，離她還有好幾米呢，她就手忙腳亂地關掉了正在瀏覽的一張網頁，眼神裏透著慌張，仿佛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怕我發現，還故意東拉西扯地轉移我的注意力。這不是明擺著“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所以，等她梳洗完畢進了臥室，我剛才上電腦搜索了一下她晚上上網的曆史記錄。我是搞網絡的，這點事還不是小菜一碟，她當然不會想到我還有這一手。不過，正因為這樣，我感到心裏很不安，下次絕不能再幹這種事了。讓她知道了，非跟我拚命不可。

　　我查到了，她關掉的那張網頁其實也沒什麽，是一個叫“星座情緣”的網站，專門測定男女愛情配合力的，都是無稽之談。我看了一下，關鍵是她關掉的內容裏正好有我的星座血型和她的星座血型之間的配合力測定。

　　這還不說明問題嗎？至少，她心裏有這種念頭，才會去做這種測定。令人振奮的是，我跟她的配合力是“絕配”級的，這回，我願意相信它不是無稽之談了。

　　這麽說來，我真的有戲？我應該采取怎樣的態度和行動？這方麵一點經驗都沒有，連個請教的人都沒法找。本來，可以找一找黃毛，這小子是“專家”級的，現在，我隻有傻眼了。

　　管他的！先睡覺吧，如果上帝真的想成全我，明天起來一定會有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