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下午在各自的悶氣中平靜度過。
看來,時間是解決一切問題的良方。一下午過後,所有的激動、憤怒和火氣都已漸漸消褪,理智回到了頭腦中來。兩人都開始麵對現實,思考著如何度過這段非常時期,不過,誰也拉不下麵子首先表示和解的意思,還是一個在臥室一個在客廳,各自為政。
“平安老伯”的電喇叭聲又一次響了起來:“各位隔離區的住戶請注意,你們的晚餐已經送到樓道口,請你們戴好口罩,趕快來取,趁熱吃,有利於健康。”
依舊是滑稽可笑的腔調,依舊是不厭其煩的重複。
因為莫言坐在客廳,艾清不願意出來,也是想試一試莫言會不會把她的飯帶上來。反正,她一點也不覺得餓,不吃晚飯都無所謂。
莫言是男人,自然不能像女孩子那樣小心眼,再說,他本來就不是那種人。中午的那一通火也是被逼出來的,要不是這突如其來的事件和艾清的無理取鬧,他才發不出那麽大的火呢。
冷靜下來,他自己也有點後悔,怎麽能對小美眉如此刻薄呢,也太沒男子漢風度了。不管怎麽說,自己還要在她的屋簷下生活幾天呢。更何況,使小性子本來就是美眉們的通病,怎麽可以與她們一般見識?這會兒,除了無聊得難受,莫言已沒有任何怨氣。
“平安老伯”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莫言起身,隻用了一分鍾時間就把熱騰騰的飯菜取了回來。
“飯取回來了啊!”莫言朝天喊了一嗓子,算是招呼艾清吃飯了。
這姿態已經夠高了,再要他怎麽熱情地去請她,那絕不是他的性格,是萬萬不可能的。
艾清自然是聽到莫言的那嗓子的,而且,她也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心裏自然而然地升起幾分得意,但她還是故作矜持地磨磨蹭蹭了好一會才走出臥室。
這時,莫言已經開始津津有味地吃著自己的那一份。午餐因為亂哄哄的,情緒也不好,究竟吃了些什麽已完全不記得了。現在才發現,這些盒飯其實非常豐盛。可以說,莫言幾乎天天吃盒飯,卻從來沒有吃到過如此豐盛而又味道可口的盒飯。說起來,這也是托了SARS的福了。
艾清旁若無人地先上衛生間洗了一把臉,改善了一下形象,然後打開電視機,心裏還暗暗嘀咕著,看來真是個榆木疙瘩,隻會傻坐著,也不知道打開電視看看。其實,哪裏是莫言傻,他是不好意思像主人似的自作主張。
這時,客廳裏馬上熱鬧了許多。艾清並沒回避莫言,而是坐在小餐桌的另一側,正好與莫言麵對麵,這既是為了顯示自己的主人地位,也是做出不記前嫌的姿態,但她始終沒吭一聲,一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二是還不好意思說。
哇噻!飯菜是又好又多,她哪裏吃得下這許多?再瞥一眼莫言,他正吃得狼吞虎咽,盒裏的飯菜已吃掉大半。艾清順手拎起一隻大雞腿就放到莫言的菜盒裏。這時,莫言嘴裏正塞著一大口飯菜,見她把雞腿拎過來,嘴裏“嗯嗯嗯”地說不出話來,兩手拚命阻攔,意思是不要了,我吃不下了。
“討厭!讓你吃你就吃。”這就算兩人又說上話了,艾清的方式果然巧妙。
莫言不是傻瓜,當然明白她這是用非典型方式表達和解的意思。沒法拒絕,隻是苦了自己的胃,死撐著才把這隻雞腿消滅掉。
按理說,晚飯後應該是生活最豐富的時間,但也許是這突如其來的隔離讓他們還無法適應,也許是彼此都還不習慣對方的存在,也許是中午的怨氣還沒完全消失,反正,雖然緊張的氣氛已經消褪,但也沒有絲毫的生氣。兩人隻是默默地看著電視,連聊天的欲望都沒有,唯一的動靜便是艾清拿著電視遙控器,“叭嗒、叭嗒”不停地換頻道。
對莫言來說,這也沒什麽大奇怪,他本來話就不多,在一個令人尷尬的陌生環境,麵對一個難纏的美眉,他能說什麽?可艾清就不一樣了,她是個從來都耐不住寂寞的人,居然連說話的興致都提不起來,一定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這一點,連她自己也沒搞明白。
好不容易捱到九點鍾,艾清打了個哈欠,把遙控器扔給莫言道:“你要看就再看一會吧,我梳洗去了。”說完,便把自己關進了衛生間。
莫言並沒有看電視的嗜好,隻是閑著無聊,有心沒心地看著。艾清去梳洗了,他隻能等她梳洗完畢,進了臥室,才能考慮自己的安排,所以,雖然不想看,也還是看著。
過了半個多小時,艾清從衛生間出來,穿著一件寬大的粉色睡裙,一頭長發盤在頭頂,外麵罩一隻絲網,像頭上頂著棵青花菜。莫言在老電影裏見過富家女子有這樣的裝扮,沒想到一身時尚的她,在素麵朝天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感覺頗為新奇,不過,他沒動聲色,就像根本沒看見她似的。
艾清也沒再理會莫言,管自己進了臥室。不一會兒,捧出一條毛毯扔在沙發上,眼也不抬地說:“呶,這條毛毯給你。隔壁的房間是娟子的,不經過她的同意我沒權讓你住,你就在沙發上將就吧。”
“謝謝。毛毯就不用了,我有。”說著,他用手一指中午那位警察交給他的大包袱。原來,那是社區專門為他準備的一大包生活用品。
“放著吧,用不用隨你。”說完,艾清轉身便往回走。
“哎!艾……小姐。”莫言叫住了她。
“幹嘛?別叫我小姐,你知道我叫艾清。”艾清停住腳步,轉身說道。她沒想到他還會主動叫她,而且這稱呼她也不喜歡。
“嗯,艾清,你能不能給我一個空白本子,或者……幾張白紙也行。”
“幹嘛?”
“我想……寫點東西。”
“寫日記?‘非典’日記?”
“不知道。你有沒有?”莫言感覺她有點多管閑事了,便不耐煩地追問。
艾清沒再吭聲,不一會兒,從自己臥室裏拿出一本女孩味十足的小日記本給他:“可以嗎?”
“謝謝。”莫言接過本子,輕描淡寫地道了聲謝。
莫言並沒有寫日記的習慣,倒是喜歡在沒事的時候寫點感悟式的小文章或者小詩什麽的。今天發生的一切使他產生了不少新奇的想法,而且,他料定這幾天一定會無聊透頂,所以,才忍不住問艾清要個小本子寫點什麽。剛才艾清的問話倒是啟發了他,寫點日記也未嚐不可,或許還能寫得更詳細些呢。
艾清倒是被莫言向她要本子這事提醒了,真的有了寫“非典”日記的想法。她本來就有寫日記的習慣,隻是平常的日子乏善可陳,流水賬記著又沒意思,所以,總是斷斷續續,寫寫停停。近來,已經很久沒有寫日記了,似乎總是缺乏寫日記的心情和激情。這會兒,她的激情卻被莫言無意中莫名其妙地激發起來。
她趕緊關好自己的臥室門,找出塵封已久的日記本,埋頭寫起來。
§§B篇 日記,在恐怖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