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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魏理海的傷也不輕,腦袋上鮮血直流,兩條腿還一瘸一拐。由於受了傷,他的步子也就慢了。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剛出老蟲口,薑鶴卿就追上來了。薑鶴卿直接抄近道,從幾棵大樹中間穿插過來,又連跑帶跳,忽地從荊棘叢上一躍而過,飛身站到了老蟲坡裏那條唯一的小路中間。

  見薑鶴卿站在自己前頭,擋住了去路,魏理海惱怒不已。他握著槍,指著薑鶴卿,橫眉怒目地厲聲吼叫:“薑鶴卿,你小子難道真的不想要命了嗎?剛才那一槍,有人替你擋了,算你小子命好。但現在呢?現在前後左右可是一個人都沒有了,還會有人替你擋子彈嗎?你小子的命還會有剛才那麽好嗎?我實話告訴你吧,老子是出了名的神槍手,百步殺人,從來不用開第二槍的。現在咱們倆之間的距離,多說著也就二十來步。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吧,這麽近的距離,老子要是開槍的話,你還有活下去的可能嗎?我看你還是識相點吧,現在逃命還來得及!”

  薑鶴卿往後退了幾步,退到一棵巨大的樹下站住了。他不是怕魏理海,而是想起了王宇。王宇被魏理海一槍撂倒了,這是一個慘痛的教訓。薑鶴卿覺得,應該吸取這個教訓。他曉得魏理海槍法好,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他也深知光憑自己的赤手空拳是對付不了魏理海的。所以,他不想把魏理海逼得太緊。他麵對著魏理海,遠遠地站定,滿臉嚴肅地說:“魏理海,你別誤會我了,我不是來害你的,而是真心實意來幫你的。你已經走得很遠了,再這麽走下去,可就真的回不來了。難道你真的願意一輩子背負漢奸賣國賊的罵名嗎?難道你一點也不為自己的後半生想一想嗎?難道你沒有父母、親人、妻兒老小嗎?你不為自己著想了,難道也不為父母、親人、妻兒老小想想嗎?當前的形勢你也不是不知道,日本鬼子真的是走到窮途末路了,快撐不住了,眼看著就要徹底完蛋了,你死心塌地地跟著他們走,能有什麽好結果呢?你好好想想吧”。

  “好好想想?哼,我根本就不用想,”魏理海一聲冷笑,“什麽好結果、壞結果,老子我都不在乎了。我看你呀,就省點唾沫吧,別再哆嗦了,行嗎?再說下去的話,老子的槍可就不認人了。你要我好好想想,那你自己為什麽不好好想想呢?老子有槍,老子的槍法好,這形勢對你可是大大的不利呀!你他娘的就是再能跑,能像兔子一樣滿山躥,能像野雞一樣在樹上飛,老子照樣能一槍撂倒你!這事你信不?你他娘的又不是遊擊隊的,何苦非得跟我過不去呢?跟我過不去,對你有什麽好處?難道你真的不怕老子手中的這把槍嗎?”

  “不怕!”

  “不怕?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不怕,為什麽往後退呀?再說嘍,你往後退那麽幾步管用嗎?”

  老蟲口出現了老田和李克寬的身影,他們朝老蟲坡這邊跑過來了,李克寬的肩上還背著一杆長槍。一眼瞥見他們,薑鶴卿的心裏有底了。他站在前麵一動不動,“嘿嘿嘿”地連笑幾聲,對著魏理海大聲喊道:“魏理海,你還別吹牛!你槍法再好,也打不著我,老子有飛毛腿!”

  “飛毛腿?嘿嘿,”魏理海連連冷笑,“你就是有孫猴子、土行孫那種功夫,能竄天入地,翻江倒海,我照樣也能打你十槍百槍,槍槍都中,把你打得渾身窟窿,你信不?”

  “嘿嘿,老子不信!你以為老子我不懂槍,好蒙騙呀,是嗎?你槍裏的子彈是有數的,能有幾粒呀?老子還就真不信你這會兒能打我十槍百槍,槍槍都中!”

  “你不信?”

  “沒錯,老子不信!”

  “那好吧,你等著,老子開槍了啊!”

  “開吧,我薑鶴卿不就在這裏站著嘛,你的手別瞎抖啊!”

  “我真開槍了啊!”

  “嗨,開吧,囉嗦什麽呀?”

  魏理海也不做瞄準姿勢,手一抬,忽地開了一槍。這一槍沒打中薑鶴卿。薑鶴卿早就做好準備了,就地一滾,躲進了附近的灌木叢中。

  薑鶴卿忽然不見了,魏理海也不尋找。他朝著下山的小路,拔腿就跑。

  薑鶴卿躲過了一槍,但也上了一個當。那灌木叢極其茂密,裏麵布滿了茅草、荊條、藤蘿和帶刺的植物。薑鶴卿為了躲子彈,慌不擇路,躲進了那灌木叢,也就被那些難纏的植物纏住了,一時之間哪裏脫得開身!他左扯幾下,右扯幾下,衣服都被撕得破爛不堪了,渾身上下露在外頭的皮肉也都被刺傷了,才好不容易從灌木叢中掙紮出來。但到這時,魏理海已跑出二十來丈遠了。

  薑鶴卿顧不上衣衫破爛和渾身上下的隱隱刺痛,拔腿就猛追。好在他年輕力壯,身上小傷口雖多,卻並不影響四肢的靈活性。他沒費多大功夫,就追上魏理海了。

  見薑鶴卿那麽快就跑到自己的前頭了,魏理海不覺一愣。但他這一次不同,既不說話,也不瞄準,隻冷笑一聲,抬起手來,便開了一槍。

  這一槍來得突然,左閃右躲都已經來不及了,形勢萬分危急。見頭頂上有一根樹枝橫向伸過,薑鶴卿靈機一動,雙手攀住樹枝,身子往上一翻,忽地竄到了樹枝上。那子彈一聲呼嘯,從樹下穿過,打在了前麵的樹幹上。

  薑鶴卿躲過了一劫,但也給魏理海留下了可乘之機。魏理海一邊使勁地朝前跑,一邊高舉手槍朝爬在樹上的薑鶴卿瞄準,一邊還大聲喊叫道:“老子開槍了!老子朝樹上開槍了!看你還能往哪裏跑!”這一來,薑鶴卿便被他迷惑住了。他還以為魏理海真的要往樹上開槍呢,於是便一個勁地往樹頂上爬。等到爬到樹頂上了,他撥開密密麻麻的樹葉朝下一看,卻見魏理海匆匆忙忙地從自己的身子底下跑過去了。他深知自己上當了,便連忙從樹頂上往下爬。但等到爬到樹下,站到路上時,魏理海已經跑出去三四丈遠了。

  薑鶴卿氣急了,抬腿便猛追。突然,魏理海站住了。他回過頭來,狠狠地看了一眼薑鶴卿,便迅速地瞄準他連放了兩槍。這兩槍是瞄準了放的,薑鶴卿又毫無防備。顯然,他再無躲避的可能了。但這時,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人。隻見那人身子一晃,猛地站到了薑鶴卿的前麵,用自己的身體替薑鶴卿擋住了那兩顆急速飛來的子彈。

  替薑鶴卿擋子彈的是老田。他擋住了子彈,保護了薑鶴卿,自己卻受傷了。他雙腿一軟,倒在地上人事不知。魏理海放的那兩槍都打中了老田的要害處,一槍從左肩下穿過,一槍射進了腹部。而且兩處傷勢都很重,鮮血直往外湧。見老田傷勢沉重,昏迷不醒,薑鶴卿又悲傷又心急,不知如何是好。正在這時,幸好李克寬來了。薑鶴卿連忙把老田托付給李克寬,自己一個箭步衝了出去,朝著魏理海便猛追不舍。

  魏理海正連滾帶爬地往前跑,沒料想薑鶴卿已飛身而至,站到了他的前麵。魏理海冷冷地看了看薑鶴卿,照樣什麽話也不說,抬手便開槍。但他這一槍沒打中。旁邊就有一棵大樹,薑鶴卿隻輕輕一閃,身子便躲到樹後去了。一槍沒打中,魏理海多少有些慌張。他愣了一下,看見薑鶴卿從樹後閃身出來,手一抬,又要開槍。但這時候,薑鶴卿已容不得他再開槍了。他從那棵樹的後麵出來後,便迅疾轉到了另一棵樹的後麵。這另一棵樹離魏理海很近了,不足七八尺遠,已經完全處在薑鶴卿的攻擊範圍之內。薑鶴卿隻在樹後稍作停留,便忽地躥了出來,左腿朝前一邁,右腿忽然飛起,往前猛力踢出,一下子就踢到了魏理海拿槍的那隻手。頃刻間,魏理海手中的那支槍便不翼而飛了。薑鶴卿這一踢,魏理海受傷不輕。那隻拿槍的手又麻又痛,老半天都抬不起來。魏理海覺得莫名其妙,還沒搞清薑鶴卿是怎麽踢的自己呢。他正茫然四顧、目瞪口呆時,薑鶴卿的第二次打擊又迅速開始了。薑鶴卿的這一次打擊與眾不同,用的不是腿,也不是手,而是P股。隻見他身體一扭,那P股忽然朝著魏理海猛地一撞。魏理海猝不及防,一下子便被撞倒在地了。薑鶴卿沒容他爬起來,緊接著又開始了另一次更加猛烈的“P股打擊”。隻見他往上一竄,兩條腿在空中忽然收攏,整個身子猶如泰山崩塌般急速落下,P股一下子便落到魏理海右腿的膝蓋彎上了。這一招叫做“羅漢坐禪”,也是楊林拳中的有名招式。魏理海的膝蓋彎本來是懸空的,哪裏經受得起薑鶴卿“羅漢坐禪”巨大力道的打擊。隻聽“啪”的一聲脆響,他的腿骨折了。

  跌遭慘重打擊,魏理海痛得呲牙咧嘴,眼淚橫流。他癱倒在地上,一邊摸腿,一邊“唉喲”、“唉喲”地亂叫喚。

  薑鶴卿沒有再施打擊。他靜靜地站在一旁,淡淡地笑了。笑了一陣,他看了看魏理海,輕聲說:“剛才好心好意勸你投降,你死活不肯,非要一根筋走到底。現在好了吧,槍也沒了,腿也折了,我看你還有什麽能耐!”

  “是呀,我跑不掉了,我魏理海今天栽在你小子手上了,算我倒黴!但你也別高興得太早啊!”魏理海臉上的表情不陰不陽的。突然間,他手一伸,又從身上掏出來一支手槍。他拿著那支手槍,朝著薑鶴卿略略一瞄,立刻便開槍了。

  魏理海這一槍開得太突然了,薑鶴卿沒有料到,防不勝防。他離魏理海隻有丈把遠,哪裏躲得開呀!結果,這一槍打在了左大腿上,薑鶴卿站立不住,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上。

  薑鶴卿倒在地上了。魏理海看著他,冷笑著說:“薑鶴卿,沒想到吧,老子還有一支槍呢!哼、哼,這回我看你還能往哪裏跑?”

  “往哪裏跑?哼、哼,跑不了,我就不跑唄!大不了不就是一個死嘛,有什麽可怕的,”薑鶴卿笑笑,“再說嘍,人生在世,誰無一死啊,就看怎麽個死法就是了!為名為利死呢,被人笑話;為國為民死呢,被人稱讚;當漢奸賣國賊,出賣國家民族利益而死呢,遺臭萬年;為了保衛國家民族的利益而死呢,那就能流芳百世。所以呀,我根本就不怕死,即便是被你打死了,那我也很高興,因為那也不會白死的,至少還能落個抗日的好名聲呢,且比你他娘的漢奸賣國賊名聲好聽得多!”

  “死到臨頭,你還嘴硬,”魏理海拿槍對準薑鶴卿,“好吧,既然你不怕死,那我就成全你。老子這就送你上西天,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忌日!”

  魏理海瞄準了薑鶴卿,手搭在扳機上,馬上就要扣動了。正在這時,薑鶴卿突然就地一滾,滾到了一個巨大的灌木叢背後。

  薑鶴卿突然不見了,魏理海不覺一愣,旋即大叫起來:“薑鶴卿,你他娘的不是說不怕死嗎,怎麽到頭來還是跑了呢?”

  “嘿嘿,嘿嘿,”薑鶴卿連連冷笑,“老子不怕死,那是千真萬確,一點錯都沒有的,但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打死我呀,對不?就這麽死,實在有點不值啊!再說嘍,你他娘的還沒死,我哪能就死呢!好歹我也得死在你後頭呀!不然的話,閆家五爹會要怪責的呀,對不對?”

  魏理海伸頭探腦,瞪大眼睛,朝那大灌木叢看了半天,也沒看到薑鶴卿。他掃了掃四周,見丈把遠的地方有一塊大石頭,便一步一挪地向那塊大石頭爬去。費了好大的勁,他總算爬到那塊大石頭旁邊了。他喘喘氣,便一歪身子,背靠著那塊大石頭坐了下來。但他剛坐下來,正想歇一歇,那大灌木叢裏就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他一愣,神情立馬高度緊張起來,大喊大叫道:“薑鶴卿,你他娘的在幹什麽哪?”

  “我在幹什麽?嘿嘿,我沒幹什麽呀!嘿嘿,我真的沒幹什麽,”薑鶴卿一邊說,一邊伸出一隻手來,那手裏拿著一支小手槍。原來,他找到了自己剛才一腳踢飛的魏理海那支手槍,“喂,魏理海,你好好看看喲,這是什麽呀?”

  “哈哈哈,哈哈哈,”魏理海笑了,笑得渾身打顫,“薑鶴卿呀薑鶴卿,你可真好笑!你以為撈到救命稻草了是吧?告訴你吧,那槍是空的,裏邊早就沒子彈了!”

  薑鶴卿一愣,瞄準魏理海就摳動扳機。旋即,他把那槍一扔,拖著長音說:“真他娘的晦氣,好不容易找到槍,卻又沒子彈!”

  魏理海還在笑。又過了一陣,他才停住笑,不陰不陽地說:“薑鶴卿,實話跟你說吧,如今決定勝敗的,不是兵,不是將,而是槍和子彈。今天上午這一仗,皇軍勝了,遊擊隊敗了,這你已經知道了吧?你曉得皇軍勝在哪裏嗎?你曉得遊擊隊敗在何處嗎?告訴你吧,皇軍勝,勝就勝在槍好子彈足;遊擊隊敗,敗就敗在槍差子彈少。皇軍的槍炮彈藥多好呀,能不打勝仗嗎?遊擊隊就憑那麽幾杆破槍,幾粒打不出槍膛的臭彈,就想打敗皇軍嗎?跟你說吧,那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異想天開!”

  “別他娘的扯遠了,老子就說目前!你有槍不假,你的槍好也不假,但那又怎麽樣?那能保證你不束手就擒嗎?”

  “束手就擒?就憑你們幾個被老子打傷了的殘廢!嘿嘿,實話告訴你吧,薑鶴卿,老子不僅有好槍,而且還有上百粒好子彈呐!上百粒好子彈意味著什麽呀?意味著老子還可以殺上百個人,明白嗎?老子剛才已經打倒好幾個了,王宇,田默,還有你小子薑鶴卿。老子今天陪你們玩到底了,反正我有槍有子彈。你們來多少人,老子都不怕。你們來一個,老子就放一槍。你們來兩個,老子就放兩槍。老子一槍一個,統統送你們上西天!”

  “一槍一個?哼,做你娘的美夢吧!”薑鶴卿說完,忽地又是一滾,滾到了一棵巨大的栗子樹後頭。他用手撐起身子,慢慢地靠著那栗子樹坐下了。

  薑鶴卿的動靜大了點,魏理海不覺又是一驚。他急忙把手槍舉起來,忽而朝左邊指指,忽而又向右邊瞄瞄。亂瞄了一陣,見沒動靜了,他又大呼小叫起來:“薑鶴卿,你瞎折騰什麽呀?你腿受傷了,又沒有槍,折騰有用嗎?跟你說實話吧,到這時候了,人再怎麽折騰也都沒用了,槍就是唯一的決定因素。老子有槍,你們沒槍。”

  “誰說我們沒槍?”遠處突然傳來了說話聲。

  魏理海探頭一看,隻見李克寬站在遠處的一棵樹下,正端著一杆長槍向他瞄準。魏理海大吃一驚,急忙身子一矮,把腦袋縮進了大石頭後麵。

  李克寬開始喊話了,陣陣渾厚的聲音不斷傳來:“別躲了吧,魏理海!老子已經看見你了,你躲也躲不掉的,明白不?你王八蛋不是說我們沒槍嗎,睜開你的狗眼看看吧,老子手裏端著的不是槍是什麽?”

  “糟糕,他們有槍了,而且還是一杆長槍。長槍的射程遠,火力大。僵持下去,明顯對我不利。不行,我得找機會趕緊幹掉李克寬,讓他啞火!”魏理海暗地裏琢磨道。他慢慢地蹲下來,將身子完全趴伏在地上,把腦袋貼著地麵從側翼伸出,睜大眼睛,緊張地察看著前方。突然,他看見李克寬貓著腰,端著槍,悄悄地走過來了。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悄悄地掏出槍,瞄準了李克寬,猛地一扣扳機。隻聽一聲清脆的槍響,那子彈就朝著李克寬疾射而去了。

  突然間,“啪啦”一聲巨響,李克寬倒在地上不動了,臉上身上到處鮮血淋漓。但他不是被魏理海那一槍打倒的,而是傷在自己的槍下。原來,當魏理海開槍時,李克寬也扣動扳機了。但李克寬沒想到,他的那粒子彈是臭彈,不僅沒打出去,傷到敵人,反倒在槍膛裏爆炸了,把他自己炸成了重傷。

  眼看著李克寬倒在地上不動了,魏理海立馬瘋狂起來。他對著薑鶴卿藏身的那個地方大喊大叫道:“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呀!這下好了,這下太好了!薑鶴卿,你們什麽也沒有了,快投降吧,老子饒你不死,放你一條生路!”

  眼睜睜地看見李克寬倒在地上血流不止,薑鶴卿悲痛欲絕。這時聽見魏理海在瘋狂地叫喊,他不禁滿腔憤怒一齊迸發,抓起一塊大石頭就朝魏理海砸了過去。

  周圍再沒有能爬得起來的人了,就剩下薑鶴卿一個對手了。薑鶴卿沒有武器,赤手空拳,腿還受了重傷,行動明顯不便。魏理海衡量了一下力量對比,總覺得優勢還在自己一方,不覺開心地笑了。“行了,下一步得趕緊發報了!”琢磨到這裏,他轉身對著老蟲坡下使勁大喊起來:“老Q,老Q,你快過來!”

  老Q是齊博安的代號。齊博安本來是一個普通的遊擊隊戰士。魏理海用兩根金條和第三小隊隊長的職務收買了他,使他變成了一個死心塌地的漢奸、特務、賣國賊。昨天傍晚,齊博安突然遭到了小白虎的攻擊。魏理海擔心他已暴露身份,被老餘抓住,就當即決定,要他火速逃離遊擊隊,帶著無線發報機躲進了老蟲坡。魏理海明確告訴他,一旦發現了有價值的情報,他就會來找他,讓他把情報發送給界石鎮的日本軍官矢川中隊長。

  齊博安就躲在老蟲坡下部的一個山洞裏。那山洞很隱蔽,周圍全都是齊人深的茅草、荊棘和灌木叢。他聽見魏理海的喊聲了,當即便一邊扯著嗓子答應,一邊背著無線發報機,貓著腰鑽了出來。

  齊博安出來了,離他不遠的一處灌木叢立馬有了動靜。幾根樹枝微微顫動了一下,一叢茅草也紛紛向兩邊分開。很快,灌木叢中走出來了一個麵貌清麗、身條窈窕的姑娘。那姑娘就是周以倩。

  周以倩是老餘親自安排在老蟲坡裏的。她的主要任務就是看住齊博安。臨來的時候,老餘曾反複叮囑周以倩:“把薑鶴卿放在老蟲口,把你放在老蟲坡,目的就是要你們一人守住一個,把魏理海和齊博安強行隔開,讓他們見不著麵,說不上話,聯係不了發無線電報的事。他們發不了無線電報,鬼子就無法知道老蟲澗絕壁上還有個密道,從而也就不可能知道我們遊擊隊躲進了盤山後頭的楊陳澗。這樣一來,我們遊擊隊也就安全了。以倩呀,你的身上可是擔著我們臥蠶山遊擊大隊全體將士的安危呀,使命極其光榮、重大喲!”

  自從聽了老餘這番話後,周以倩就把自己和整個遊擊隊聯係在一起了。她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看住齊博安的戰鬥。魏理海開的那幾槍,她都聽見了。她清楚地知道遊擊隊已經沒子彈了。因而,她也清楚地知道那幾槍全都是魏理海打的。“魏理海開槍打的是誰呢?”“他開槍打鶴卿了嗎?”“鶴卿被魏理海打中了嗎?”“鶴卿現在還好嗎?”“鶴卿在幹什麽呢?”這一係列問題都在她腦子裏轉過。她不敢往深裏想。她害怕自己往深裏想會挺不住。她更害怕自己往深裏想會分心走神,從而使得齊博安有可乘之機,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悄悄地溜過去。

  看見齊博安從洞裏鑽出來了,周以倩身子一轉,飛塊地趕了過去。

  齊博安正在悶頭趕路,沒料想會有人劫他,突然看見周以倩站在前頭,攔住了路,不禁吃了一驚。他愣了愣神,立馬眯起雙眼,滿臉堆上笑,淫兮兮地看著周以倩說:“喲,周姑娘,你怎麽來了呀?想我了吧?”

  周以倩正眼都不瞧齊博安一下,冷冷地說:“想你?是呀,是想你,想要一口吃了你!實話告訴你,老子今天就是專門來找你的,已經在這裏恭候多時了。說吧,你是想死呢,還是想活啊?你要是想死呢,我不攔你,可以成全你,投河上吊、拳打腳踢任選一樣。你要是想活呢,那就乖乖投降,老老實實地跟我走!”

  “喲謔,周姑娘,有話好好商量嘛,幹嘛說得那麽狠呀?哥哥這陣子有點急事,沒工夫陪你玩。你就在這裏等等吧,我一會兒就過來,一會兒就過來!”齊博安嬉皮笑臉,一邊說,一邊抬腿往前走。他壓根也想不到周以倩是老餘特意安排在老蟲坡裏專門對付他的。他更不想不到周以倩這麽一個表麵看起來文弱的姑娘家會是他強勁有力的對手。

  “想走?你走得了嗎?”周以倩一聲斷喝,身子忽地飛了起來,隻見她右腿猛地朝前踢出,那腳尖刹那間就踢到了齊博安的下巴頦上。

  周以倩這一下踢得不輕,齊博安那張瓦刀臉立馬就變樣了,笑容不見了,苦相現出來了,鼻子、嘴巴、眉毛、眼睛扯到了一起。齊博安抬起右手,摸摸下巴頦,強忍住眼淚說:“唉喲,你瞧你瞧,哥哥的下巴都被你踢腫了!我可告訴你啊,哥哥是喜歡你,才不跟你動手的,可你別把哥哥逼急了啊!逼急了,可就沒你好受的嘍!”

  “沒我好受的?是嘛!嘿嘿,你以為老子怕你呀!”周以倩連連冷笑。齊博安摸下巴的那隻手還沒放下來,周以倩的第二次進攻又開始發動了。隻見她身子微微一縮,忽然平地躍起,右腿往前一伸,猛一發力,那腳尖又踢到齊博安的眼睛上了。齊博安一驚,上身急忙後仰。但他上身往後仰得太急,整個身子也就保持不住平衡了。他P股一沉,不覺跌坐在地上,那台無線發報機也摔在了一旁。

  見齊博安的無線發報機摔落在地上了,周以倩不覺大喜。她腳一邁,手一伸,撿起那台無線發報機往肩上一扛,抬腳就跑。齊博安還在揉眼睛呢,等到發覺無線發報機不見了時,周以倩已經跑出三四丈遠了。他大驚失色,也不及瞄準,掏出手槍便打。

  齊博安這一槍,打中了周以倩的小腿。那地方雖不是要害處,卻很有點妨礙走路。周以倩不覺一跤跌倒,趴在地上了。

  “嘿嘿,要你別逼我,你就是不聽,這下好了吧?受傷了吧?動不了了吧?乖乖,好好待在這裏別動啊,哥哥一會兒就回來陪你玩!”齊博安嘻嘻淫笑著,伸手摸摸周以倩的臉蛋,背起無線發報機走了。

  很快,齊博安就走到魏理海跟前了。魏理海的脾氣急躁得像要吃人,一見齊博安,就大聲吼叫道:“快發報!快發報!內容你聽好了啊:矢川中隊長,我等經過細心偵察,在盤山老蟲澗頂端北側石壁上發現秘密通道。那通道直接通向盤山之後的楊陳澗。現查明,遊擊隊剩餘力量已全部集結在楊陳澗,請速派兵力剿滅!聽明白了嗎?別發錯了啊!發錯了,老子要你的狗命!”

  齊博安匆匆忙忙地擺弄著發報機。但當他正要將電報發出時,一雙粗壯有力的大手突然從後麵伸了過來,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喉嚨。緊接著,一個俏麗的人影又從側麵跑了過來,一伸手,把那台無線發報機拎起就走。

  掐住齊博安喉嚨的是薑鶴卿,拎走無線發報機的是周以倩。這兩個人的突然出現,是魏理海意想不到的。他大驚失色,急忙抬起手來,舉槍瞄準了周以倩。但當他正要摳動扳機時,後麵忽然伸過來一隻胳膊,死死地卡住了他的脖子。

  卡住魏理海脖子的是王宇。他沒有死,在石板地上躺了一陣便蘇醒了。他連爬帶滾,費了好大勁才趕了過來,終於在最關鍵的時刻發揮了重要作用。

  魏理海氣急敗壞,回手便是一槍。這一槍打中了王宇的腰部,王宇撲地倒下了。魏理海的身子自由了,但周以倩和薑鶴卿,連帶齊博安,卻都不見了。“唉,真他娘的倒臭黴!”魏理海一聲長歎,滿臉沮喪。

  電報沒發成,魏理海不得不另想辦法了。他扶著大石頭站了起來,雙手做成喇叭狀捂住嘴巴,對著老蟲坡下又高聲大喊起來:“老Z,老Z,你快過來”。

  老Z是趙雲起的代號。趙雲起和齊博安一樣,原來也是第三小隊的普通戰士。魏理海又是給金條,又是許諾他去外國留洋,說盡了甜言蜜語,千方百計地拉他當內奸。

  趙雲起就在附近不遠處的灌木叢裏趴著。他聽到魏理海的喊聲了,便連忙背著無線發報機躬身走了出來。那無線發報機就是張玉珊原來使用的那一台。

  周以倩小腿受傷了,走路不大方便。她就躲在一個灌木叢裏,離趙雲起藏身的那個灌木叢不遠。她和小珊是最要好的朋友,經常去報務室找小珊,因此對小珊原來用的那台發報機再熟悉不過了。一抬頭看見了趙雲起,而且看見趙雲起身上赫然還背著張玉珊原來用的那台無線發報機,周以倩又驚又怒,恨得咬牙切齒,不禁在心底裏暗自大罵起來:“王八蛋趙雲起,沒想到害死小珊的原來是你呀!好啊,你撞在老子手上了!今天要不好好收拾你,把你的腦袋割下來,老子就不姓周!”

  趙雲起也看見周以倩了。他忽地身子一矮,躲在灌木叢後,朝周以倩拋來一個眼色。那眼色很怪,卻又很溫和,絲毫沒有敵意。周以倩見那眼色怪怪的,不覺愣了一下。但她還沒來得及琢磨那眼色是什麽意思,趙雲起忽然又對她做動作了。這一次的動作更令人莫名其妙,他居然把自己的手槍連帶子彈夾一起扔過來了。

  “他怎麽把手槍扔過來了呀,莫非要投降?”周以倩正這樣想,忽見趙雲起又向她打起了手勢。趙雲起的手勢有兩下,第一下是拿手指了指周以倩,第二下是把手做成開槍狀指了指魏理海。這手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是要周以倩開槍打魏理海。周以倩終於明白趙雲起的意思了,連忙拿過他的手槍來,瞄準了魏理海。

  見周以倩拿槍瞄準魏理海了,趙雲起點點頭笑了。他彎腰從灌木從裏鑽了出來,直起身子,快速地向魏理海走去。

  一見趙雲起,魏理海就急不可耐地大喊:“快,快,快發報!”

  趙雲起卻絲毫也沒有要急著發報的樣子。他垂手站立一旁,不慌不忙地問:“是發剛才你要老Q發的那封電報嗎?”

  “是、是、是,就是那封電報,就是那封電報,內容一字不改,你趕緊發吧!”魏理海心急如火,說話就像放槍似的,快極了。

  趙雲海微微低頭,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說:“哦,就是那封電報呀,那就不用發了,我已經發過了!”

  魏理海一愣,忙問:“你發過了?什麽時候發的?”

  “就是剛才發的,”趙雲起輕聲說,臉上依舊掛著一層淡淡的笑意,“剛才你要齊博安發報時,我已經聽到了。我見齊博安沒發成電報,曉得你還會找我來發電報的,為了更安全些,便提前把那封電報發走了!”

  “哦,很好,那就沒別的事了,咱們走吧!來,雲起,你過來一下,攙一攙我!”魏理海大概很欣賞趙雲起的做法,話說得很溫和,臉上也爬滿了笑意。

  趙雲起穩穩當當地走過來了,走到了魏理海的身邊。突然間,他手一揚,舉起無線發報機朝魏理海的頭部猛地砸了過去。這一下砸得很猛,速度快極了,魏理海的腦袋立刻便被砸開了一道很寬的口子,鮮血往外直冒。但魏理海的反應也極快,他立刻便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手一摳扳機,子彈急速射出,射進了趙雲起的身體。趙雲起身子一軟,終於倒在地上不動了。

  魏理海似乎還不解氣,槍依舊對準了趙雲起。但他根本來不及開槍了。薑鶴卿已經到了他的身後,胳膊肘一彎,牢牢地勾住了他的脖子。緊跟著,張麻子也來了,到了他的身前,死死地抓住了他那隻握槍的手。

  趙雲起不行了,但還沒有咽下最後一口氣。他使勁地睜著眼,一動不動地盯著張麻子,斷斷續續地說:“麻、麻哥,這、這些日子來,我、我的樣子讓、讓你惡心了哦!但、但那是我、我裝出來的。沒、沒辦法,我、我不裝,魏理海那、那王八蛋就、就不會信的,你能理、理解吧?”

  張麻子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語不成聲地說:“能、能理解,好、好兄弟,麻、麻哥誤會你了,對不起你喲!”

  趙雲起很高興,眼睛裏閃著亮光。他盯著張麻子的臉,笑著說:“沒、沒事,我、我不在意!隻、隻要你能、能理解我,那就行了!我、我趙雲起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怎、怎麽會投、投降小、小日本呢!告、告訴你一、一個秘密吧,那、那電報,我沒發。我、我把發報機的一個零、零件拆、拆下來了。那、那零件還、還在我藏、藏身的那個地方,你去撿、撿回來安、安上。”

  “好,我記住了,你放心!麻哥我一會兒就去把那零件撿回來!發報機,我們遊擊隊還要用的,對不對?”張麻子說。

  “對、對、對,發報機有、有用,發報機對咱們遊、遊擊隊太、太有用了!”趙雲起氣息越來越弱。忽然,他伸出一個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褲兜,嘴巴不停地張開合上,合上又張開。顯然,那褲兜裏有東西。

  張麻子連忙伸手往趙雲起的褲兜裏掏,結果掏出來兩根金條。他拿起那兩根金條,在趙雲起的眼前晃了晃,問:“兄弟,你是指這個嗎?”

  “是,是,是他、他娘的魏、魏理海給、給我的。他、他想收、收買我,沒、沒門!你、你替我交、交給老餘吧,讓、讓他給、給遊擊隊買、買槍、槍支彈藥用。哎呀,我、我們遊擊隊太、太缺槍、槍支彈藥了,吃、吃了多、多大的虧、虧呀!”趙雲起話音越來越弱。終於,他頭一歪,眼睛一閉,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劉春雲剛才重新安排幹部時,一個字都沒提魏理海。顯然,他對魏理海很有看法。後來談到對戰敗要做檢查時,劉春雲又明確提到了“領導層裏有內”幾個字。雖然當時他沒來得及把“內”字後頭的那個字說出來,但根據上下文的意思,老餘已猜出那個字必是“奸”字無疑。從劉春雲這一切異乎尋常的行為中,老餘明顯地感覺到,他已覺察到魏理海的嚴重問題了。因此,下到楊陳澗,把幾件大事稍作安排後,他便急急忙忙地趕到衛生隊去看劉春雲,想和劉春雲深談一次,從他的嘴裏了解一些有關魏理海的情況。但很遺憾,他去晚了,劉春雲已經死在手術台上了。

  劉春雲到底沒能把魏理海的秘密、特別是魏理海的來曆以及他指揮攻打界石鎮過程中的陰謀詭計等許多關鍵秘密說出來,這對老餘和遊擊隊來說,當然是一個極大的遺憾。老餘帶著這個極大的遺憾,心情很不痛快地進了密道,來到了老蟲澗的絕壁崖上。這時,張麻子也已把魏理海帶來了。

  魏理海麵對著老餘,跪在石板地上,腰彎著,腦袋耷拉著,臉陰沉著,目光呆滯,看不出一丁點活力。

  老餘鄙夷地掃了魏理海一眼,冷冷地說:“魏理海,沒想到吧,你這個陰險狡猾的內奸、特務終於束手就擒了,成了人民的階下囚,要接受人民的審判了!”

  魏理海不說話,麵無表情,就像一根木頭樁子戳在地上似地一動不動。

  “到這個地步了,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老餘聲音冷峻。

  魏理海還是不說話,依舊直直地跪著,麵無表情,一動不動。

  老餘盯著魏理海,從頭一直盯到腳,就好像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似的。盯了好一陣,老餘把眼神從魏理海的身上移開,望向遠處,十分嚴肅地說:“魏理海,我們黨的政策,你應該是知道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交代問題吧。問題交代清楚,認識深刻,態度好的話,可以饒你不死!”

  魏理海的腦袋動了動,偏了一下,肩膀也晃了一下,但依舊一聲不吭。

  老餘忽然從遠處收回眼神,靜靜地看著腳下的絕壁。看了好一陣,他慢慢地收回目光來,掃了魏理海一眼,冷冷地說:“魏理海,你沒看見嗎?你的腳下可就是懸崖絕壁呀!懸崖絕壁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死路一條!麵對著懸崖絕壁,難道你沒有感覺到死路一條的可怕嗎?我們讓你說話,讓你自己主動地交代問題,隻是想給你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找一條活路走。如果你以為不說話,我們就不知道你的犯罪事實,就沒法給你定罪,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其實,一年多來,你做內奸,當特務,暗中勾結日本鬼子,出賣遊擊隊的核心機密,致使遊擊隊一次又一次地遭受重大損失,這所有的罪責,每一宗,每一件,我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的那些犯罪事實,如今我都曆曆在目呢,難道你不說,我就不知道嗎?要不要我給你提個醒,一件一件地說說呀?”

  魏理海的肩膀忽然抖動了一下,鼻子裏哼出了一聲,似乎是想要說點什麽了。但當老餘細心靜聽時,他卻又什麽都不說了。

  “哼、哼,不想說是吧?不想說,那就讓我來給你提提醒吧,”老餘一抬頭,眼神又望向遠處的盤山頂峰。他一邊看山一邊說,就像聊天似地,聲音不大不小,不疾不徐,“魏理海,你的內奸活動,早在東山時就已瘋狂地開始了。那個時候,你剛來遊擊隊不久,僅僅擔任了東山隊的副隊長,權利還不是很大。但盡管如此,你的罪惡活動卻還是給我們遊擊隊帶來了很大的損失。在東山,你主要有兩次比較大的犯罪活動:一次是將我帶隊出外執行任務的事告訴了鬼子,致使我們歸隊時,在駐地北出口窪地遭受伏擊,二十多名戰士不幸陣亡;另一次是我負傷住進盤山寺後,老田帶隊轉移,你又將部隊轉移的時間、路線、地點等密告鬼子,致使部隊數次轉移均遭失敗,不得不冒險南走長沙,結果損失巨大。這兩次犯罪活動,罪孽深重,我沒說錯你吧?”

  魏理海也許跪的時間久了,有些累。他忽然扭動了一下腰,挪了挪腳,把頭歪向一側。同時,腰也更彎了。

  老餘瞄了一下魏理海,繼續不疾不徐地說:“在東山時,你因為剛來部隊不久,情況還不熟,活動還僅限於傳遞情報。到盤山後,你情況熟了,活動也就更猖狂了,很快就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向了遊擊隊的最高權力機構。你首先是利用張大經和金大腦袋的矛盾大做文章,故意挑撥離間,借機竊取了第三小隊的領導權。然後,你就利用手握第三小隊領導實權的機會,肆無忌憚地發展內奸、特務,並建立了一個以你為核心的內奸組織,從而為你大肆開展特務活動奠定了組織基礎。後來,你的一係列特務活動,就都是憑借這個組織基礎來進行的。這,我沒說錯你吧?”

  魏理海顯然疲憊極了。他精神萎靡,麵如死灰,強撐著身子,東倒西歪地跪在地上,樣子就好像要癱倒在地一般。

  看著魏理海那萎靡不振、醜態百出的樣子,老餘絲毫也不憐惜。他目露鄙夷神色,繼續用鏗鏘有力的聲音說道:“你的內奸活動,是在劉春雲來到遊擊隊後迅速發展到高潮的。首先,你利用劉春雲盲目冒進、好大喜功、考慮問題不細致、完全不懂軍事的弱點,故意討好他,奉承他,麻痹他,獲取了他的信任,從而使自己竊取了大隊長的職務和最高軍事指揮權力。然後,你就利用這些竊取的權力為所欲為,無所不用其極,實施了一列重大罪惡活動。這一係列重大罪惡活動,幾乎每一項都是足可以定你死罪的。比如說吧,你把遊擊隊的作戰方案和兵力部署密告給鬼子知道,使得鬼子得以從容調整兵力部署,對我遊擊隊實施合圍伏擊,導致我四百多名戰士和兩位中隊長葬身鬼子的伏擊圈內,這難道不是死罪嗎?再比如說吧,你指使齊博安故意穿著女人的衣服偷偷潛入發報房,搶走發報機,殘忍地殺死女報務員張玉珊,這難道不是死罪嗎?還有,在進攻界石鎮時,你領著前鋒隊伍單兵獨進,卻故意把大隊幾個最高的核心領導幹部留在後麵的高地上,使他們完全處在鬼子大炮的射程之內,以致他們幾乎全部陣亡,這難道不是死罪嗎?夠了,不用說更多了。僅僅是這幾項罪過,你就該千刀萬剮了!”

  魏理海麵如死灰,整個人都快癱倒在地上了。他的腰拚命地朝下彎著,腦袋使勁地往下垂著,身子也忽左忽右地不斷扭動著。他跪的這地方本來就離山澗邊沿很近。因此,他的身子一扭動,整個人就挨山澗邊沿更近了。

  “往前挪挪吧!別再往後退了!再往後退,可就要掉到山澗裏去了,”老餘一邊大聲說,一邊伸出左腳踢了踢魏理海,“你呀,人很聰明,但也有很多致命的弱點。你的最致命的弱點是什麽呢?那就是過高地估計了自己,過低地估計了別人。你總以為別人都是阿鬥,看不出你的陰謀詭計。但其實,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我們都洞若觀火,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就以搶劫發報機這事來說吧:表麵上看,你的目的很單純,就是為了搶劫發報機,因為要搶劫發報機,所以就不得不殺了張玉珊。但其實,你的目的並不在這裏。問題很明顯,你並不缺少發報機。你的真實目的是什麽呢?是要嫁禍於齊博安,掩蓋和隱藏你自己,以便使你自己能夠逃脫人民的懲罰,並在遊擊隊裏繼續潛伏下來。”

  興許是老餘的這幾句話點到要害處了,魏理海忽地一偏身子,抬起頭,斜眼掃了一下老餘。緊接著,他的肩膀又抖動了幾下。老餘以為他要開口說話了,連忙停住話頭不說了,靜靜地看著他。

  但魏理海並沒有開口說話,他依舊低著頭,看著地,一言不發。老餘向他掃了一眼,輕聲說道:“當然,你的更致命的弱點,是過低地估計了人民群眾的覺悟。從竊取第三小隊隊長職務那一刻起,你就開始想方設法地拉攏別人下水了。但你拉攏成功了幾個呀?實話告訴你吧,你拉攏成功的,隻有齊博安一個。除他之外,你誰都沒能拉攏成功。老Y早就把你的秘密告訴我了。W也早就揭發你了。小T甚至更早,你頭天晚上給他送金條,他第二天一大早就把金條交給我了。至於你重點拉攏、培養,而且十分信任的趙雲起,那就不用我說了吧?實踐證明,他從來就不是你的人,而是我們遊擊隊的好戰士,忠於祖國、忠於人民的英雄!魏理海呀,你又是送金條,又是許諾人家出國留洋,一個勁地拉攏人家,幾乎說盡了甜言蜜語,使盡了高招,可人家就是不跟你走,那是為什麽呢?這事你思考過嗎?沒思考過吧?好吧,我來告訴你:中國人是有良心的,中國人的血是熱的,中國人的骨頭是硬的!良心、熱血、硬骨頭,這就是我們中華民族自立自強自大自尊的基礎。有了這個基礎,我們就一定能夠打敗日本鬼子,取得最終的勝利!”

  魏理海的頭突然抬起來了,神情顯得異常痛苦。他看著老餘,哀求說:“別、別說了,求、求你別、別說了,給粒子彈吧!”

  老餘看看魏理海,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說:“給粒子彈?那不可能!我們遊擊隊子彈太寶貴,要留著打鬼子用,你選個別的死法吧!”

  魏理海吃力地扭轉身子,看了看前麵的萬丈深淵,眼睛裏閃現出一絲畏懼神色。

  “怎麽?害怕了?那好吧,我們做點好事,送你一程!”老餘鄙夷地一笑,旋即回頭看了一眼張麻子。

  張麻子就在老餘身後。他轉身出來,快跑幾步,忽地抬起一隻腳,就像踢足球那樣,對準魏理海的身體猛地踢出。張麻子這一腳正好踢到了魏理海的前胸上。魏理海把持不住,身子忽然疾速地向前滾動,一下子就跌入萬丈深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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