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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助義校慧女贈田 救災民姑侄施粥

  人們雖說經過一番舍生忘死的施救,可是,撈上來的聶小剛已經與人們陰陽兩隔。

  楊雪梅見聶小剛氣絕身亡,頓覺天旋地轉,忍不住失聲痛哭,顧不得太陽不太陽,朝著一座閃閃悠悠的木板橋跑去。換在平時,楊雪梅無論如何不敢走如此一走一顫悠的木橋,可眼下似乎不覺得木橋在抖動,踉踉蹌蹌地跑到聶小剛身邊,摸著聶小剛那白骨生生的腳板,一口一聲“小剛哥”“小剛哥”地哭叫著。哭著哭著,竟然暈厥過去……

  楊雪梅醒來時,已經躺在自己閨房的觀音床上。母親楊周氏坐在床沿上,臉上爬滿淚痕,手中搖著一把蒲扇,對著她輕輕地扇著,嘴裏數落著丫鬟碧玉:“你也是,怎麽不拖住她,由著她的性子來?那麽多人,今後說什麽閑話的都會有。”

  “媽,這事您別怪碧玉姐,是我一時控製不住自己。您要罵就罵我吧。”楊雪梅聲音微弱地說。

  “你可醒了!嚇死我了。”楊周氏破涕為笑,左手拉著楊雪梅的手掌,摩挲著,輕言細語地說,“雪梅,你是爸媽的心頭肉,乖乖女。你知書達理,怎麽能這樣不講分寸呢?你和小剛好,媽心裏明白,也沒有過分地幹涉。小剛是個好孩子。不過,你和他還沒有訂婚,更別說拜堂了,在那種大庭廣眾之下,怎麽能抱著他哭呢?”

  楊雪梅又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泣起來,說:“媽,在我心裏,小剛就是我的夫君……”此時,她想起簽上讖語中“忘卻無心有水濤,多耳君子逞英豪”的話,如夢方醒。“忘卻無心”不是個“亡”字麽?“有水濤”不是個“壽”字麽?這不是暗示劉壽死亡麽?至於“多耳君子逞英豪”就更加明白不過了。當初,怎麽就是理解不了這話呢?當參悟透了此話時,此話已經變得毫無意義了。命,這就是命啊!楊雪梅越想越傷心,不由得放聲大哭起來。

  “你們莫非……”楊周氏大吃一驚,臉色驟變,目光灼灼地盯著楊雪梅。

  “沒,我們什麽也沒有做。不過,我這一輩子再也不會嫁人了。我要為他守節。”楊雪梅擦幹眼淚,一字一頓,說得很是堅決,“嫁妝還是繼續幫我辦,尤其是那副棺材不能少,我要留在娘邊過老,省得到時候我老了還要自己買棺材……”

  “你這孩子,越說越沒譜!不許瞎說,好好休息休息,我去幫你熬一碗燕窩湯,調理調理身子。”楊周氏佯裝生氣道。

  “我不是瞎說,我說的是真心話,而且說到做到。”楊雪梅哽咽著。

  令楊周氏始料不及的是,一向溫柔賢淑的楊雪梅,真的王八吃秤砣--鐵了心,堅決不嫁人。聶小剛死後,一個又一個媒人上門為楊雪梅提親,都被楊雪梅麵紅耳赤地趕跑了。楊雪梅一邊在自己頭上插一朵紅色的絨花,表明是少婦不是少女,一邊叫木匠在閨房裏釘一個白鷺架,做一個聶小剛的靈牌放在白鷺架上,親自在靈牌上寫著:“亡夫聶小剛之位”。每逢初一、十五,楊雪梅都要盛一盅滿飯,放到靈牌前,默默地念叨一番:小剛哥,回來吃飯吧,這裏就是你的家。尤其是對那副用杉樹結疤做成的棺材,特別熱心,成為至愛。楊雪梅請漆匠先用夏布蒙好,再用四川生漆漆了一遍又一遍,漆得好似黑色玻璃,能清晰地照見人影。楊雪梅還親自在棺材頭上的擋板上用紅漆寫上一個入木三分的“福”字。引得十裏八村前來觀看的人絡繹不絕,成為人們茶餘飯後嘖嘖稱奇的談資,都說那副棺材超過了一百副普通棺材的造價,堪稱稀世之寶,今後埋進土裏永遠不會腐爛。

  楊雪梅的婚事成了楊振遠夫婦的一塊心病:聶小剛死了十年,女兒二十七歲,還在娘家做老女,想起來臉上就發燒。漸漸地,楊振遠憂慮成疾,苦思冥想許久,想出個移花接木之計,要將女兒許配給小她三歲的聶小剛的弟弟聶小強,看她是否會將對聶小剛的癡愛轉移到與其有血緣關係的聶小強身上。臨終之前,拉著楊雪梅的手,無神的眼眶裏飽含著渾濁的老淚,說:“女大三,抱金磚。他們哥倆長得很相像,你嫁了他,聶小剛在九泉之下也會感激你。教養婚配是做父母的責任和義務,我沒看見你成家,心有不甘,死了也不會閉眼啦。你就答應爸爸,點點頭,答應了這門親事,不要讓我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

  楊雪梅嗚咽哭泣,心亂如麻。違心地點頭,欺騙臨死的父親,於心不忍;真心地搖頭,擊碎父親最後一線希望,更是於心不忍。楊雪梅十分為難,她看著父親那近乎絕望的眼神,心碎了,低著頭,用手背擦一下眼淚。

  “好,好,你點了頭,點了頭,我放心……”楊振遠話未說完,含笑離世,滿臉安詳。

  楊振遠去世不久,楊周氏思念成疾,病入膏肓。知女莫如母,她知道楊雪梅當時並沒有點頭,也知道勸不了她。臨終前,同樣拉著楊雪梅的手,流著淚說:“千歲的爹娘包不了百歲的子女,你自己今後的路,自己好好走,做娘的已經無能為力了。做娘的死不足惜,隻是放心不下你,到了那邊心裏也不得安寧……”

  “媽,我會好好把握自己,不會給家裏人丟臉,您就放心吧……”楊雪梅嗚咽道。

  父母死後,哥哥楊雪龍在外忙於生意上的事情,無暇顧及也無法顧及楊雪梅的終身大事,也就幹脆不管,任其自由,隻是將家裏的事情委托楊雪梅全權料理。另外,將女兒彩蓮放到白馬寨家中,一是白馬寨村裏有完全小學,上學方便,免得接送;二是省得楊雪梅在家寂寞,多一個小女孩多幾分熱鬧。

  一天,楊雪梅淚光閃閃地將碧玉叫到跟前,交給她一個紅包裹,說:“碧玉姐,你在我家裏二十來年,浪費了你的美好青春,對不住了。你現在老大不小了,要再待下去就毀了你一輩子。我不能毀了你,你回娘家去,找一個合適的後生結婚去吧。這包裹裏是你的工錢,還有一雙玉石手鐲,算是我送給你的結婚禮物。我們雖是主仆,卻情同姐妹。今後有空,你常來這裏走走。你別忘了,這裏是你半個家,家裏有一個同吃同住了二十多年的妹妹。”說著,忍不住淚水滂沱。

  “小姐,您不還沒出嫁嗎?你不嫁我也不要出嫁。”碧玉哭著說。

  “傻姐姐,別說傻話了,我永遠不會出嫁的。你走吧……”楊雪梅抱著碧玉失聲痛哭起來。

  楊雪梅辭掉碧玉後,再也沒請丫鬟,隻是請了幾個能幹的中年婦女做傭人,做些家裏的雜事。田裏的長工大部分還是原來的,隻是幾個年紀大的辭退了,換成年輕的。楊雪梅也不再把自己看成千金小姐,而是看成一個名副其實的家庭主婦,每天除了繡花、織布、看書、寫字外,還抽空教侄女楊彩蓮做作業,甚至幫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雜事。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起,中國就戰火不斷,人們苦不堪言;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盧溝橋事件”爆發,日本對華侵略戰爭全麵開始,中國大地頓時浸泡在戰爭的血水裏,老百姓更是民不聊生。

  一九三九年四月的一天,白馬寨突然來了幾位身穿長袍的斯文人,找到族長,秘密地商議大事。過了幾天,兩百多個十四五歲的少男少女湧進了白馬寨,坐進了白馬寨小學的教室裏,而原來坐在教室裏的小學生則暫時搬到了白馬寨“楊氏家廟”裏上課。楊雪梅一打聽,才知道那些新來的學生是南昌江南中學的學生。一九三九年三月二十七日,南昌淪陷,被狗日本占領了,南昌市三十萬人口銳減到不足四萬人,教育界名流徐穀生先生創辦的江南中學在南昌難以為繼;為了教育興國,救亡圖存,徐先生將學校搬到了白馬寨。徐先生選擇白馬寨,自然是看中了白馬寨儒學底蘊深厚,比一般地方更加重視教育。試想,如果不重視教育,一九三四年,村裏能辦起一所完全小學麽?

  徐先生選擇白馬寨可謂明智之舉。

  白馬寨族長很快召開相關會議,動員全體村民,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盡快興建江南中學校舍。楊雪龍接到楊雪梅的書信,很快寄來一千塊大洋,資助建校。不到半年,兩棟兩層的教學樓和一棟平房食堂拔地而起。

  江南中學在白馬寨辦得如火如荼,學生既學文,也學農。平日裏,語文、數學、曆史、地理,什麽都學;農忙季節,老師則帶著學生去白馬寨農場參加勞動。避免了讀書人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弊端。不僅如此,學校還在師生中秘密發展了一批共產黨員,有的解放後成了國家的棟梁之材。當然,這是解放以後人們才知道的。此為後話。

  一九四五年九月九日,日本第十一集團軍司令笠原幸雄在南昌無可奈何地遞交投降書。不久,江南中學遷往更加適宜發展的廣闊天地豐城縣城。

  這天,風和日麗,離開白馬寨幾十年的楊道康先生突然回村,找到族長,說:“族長叔叔,聽說江南中學搬到縣城去了,為了方便我們白馬寨的子弟讀書,不讓教學樓浪費,我想在我們村創辦自己的中學,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致和中學。”

  “哦?此乃好事一樁,我舉雙手讚成。可為何叫致和中學?”族長問道。

  “聖人言:‘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所以,我取致和為校名。”楊道康說。

  族長一聽,高興地說:“此名甚好,此名甚好。賢侄有如此善舉,村裏自然鼎力相助。農場的收入仍然歸學校所用,不夠部分再設法資助。隻是師資力量可有著落?”

  楊道康胸有成竹地說:“師資力量問題不大,我有幾個好朋友都是教書的,再聘請一些,就能解決。”

  族長點點頭,沉吟良久,忽然問道:“賢侄在外幾十年,很少回家,究竟從事何業?莫非也是教書?”

  “一言難盡,什麽都幹過,今後再慢慢聊吧。”楊道康神秘地笑笑。

  致和中學的辦學方針正如其校名一樣,力求中和。不少願意讀書但家中經濟拮據的學生,學校免收其學費。如此一來,致和中學很快就在豐城一帶叫響了,許多老師慕名前來教書,薪水低一點也毫無怨言。眨眼建校一年,周年校慶正值新學期開學之際,白馬寨街上到處貼滿紅紅綠綠的標語:“熱烈慶祝致和中學建校一周年!”“辦好教育,振興中華!”“歡迎有誌青年來致和中學讀書!”等等。標語上的字一律是中規中矩的顏體字,雄壯圓渾,力透紙背,極具功力。族長看著標語,對楊道康點頭稱讚道:“學校人才濟濟呀,能寫出如此漂亮的毛筆字,不簡單。”楊道康笑笑說:“哪裏,這是楊雪梅寫的呢!我聽我們本村的老師楊學儒說,楊雪梅的毛筆字得了當年楊崇文老先生的真傳,顏體字寫得爐火純青。我便請她代勞。沒想到,果不其然。此女子真乃我們白馬寨的才女也!”

  致和中學校慶過後的一個星期天,白馬寨村裏出現了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這天,楊雪梅和楊彩蓮一道,從街上買菜回來,走進總巷不遠,忽見一男子躺在地上。楊雪梅嚇了一跳,大聲叫喊道:“誰?怎麽打跌?”那人一聲不吭。楊雪梅牽著侄女楊彩蓮,來到那男子身邊蹲下,見他麵黃肌瘦,雙目緊閉,不知死活,伸手在他鼻孔邊試了試,覺得尚有微弱的呼吸。“還是活的,別怕。”楊雪梅給楊彩蓮壯膽。

  “姑姑,可能是餓得這樣,你看他瘦得皮包骨頭。”楊彩蓮說。

  楊雪梅點頭稱是,自己麻著膽子扶起男子的頭,要楊彩蓮端過竹籃中半缽子水豆腐,用調羹舀了一調羹,送到男子嘴邊。男子的嘴唇慢慢翕張,露出一條縫,順著縫流進了一點點水豆腐。一會兒,男子的嘴巴張大了一點,灌進了兩調羹水豆腐。男子終於睜開了眼睛,感激地看著眼前兩位女子,很不好意思地掙紮著搖搖晃晃站起來,說:“謝謝二位救命之恩。”

  楊雪梅鬆了口氣,說:“先生,你怎麽餓成這樣?”

  男子點點頭,聲音微弱地說:“我已經三天沒進食。”

  楊彩蓮幾乎驚叫起來:“我的媽呀,人是鐵飯是鋼,一餐不吃餓得慌。他三天沒吃,怪不得餓暈了,要是我早就餓死了。”

  “先生,你這是要去哪裏啊?”楊雪梅問道。

  男子拽緊肩上的一個布包袱,搖頭歎息道:“逃荒之人,天地茫茫,何處是安身之處,我也不知,走到哪裏算那裏吧。”

  “逃荒?”楊彩蓮詫異地問。

  “是啊。”男子無力地答應。

  楊雪梅略微思索一下,說:“先生,這樣吧,你先喝了這些水豆腐,再去我家歇息歇息,吃點東西,等過兩天體力恢複了一些再走。好麽?”

  男子點點頭,感激地接過缽子,將小半個腦袋埋進缽子裏,“咕嚕咕嚕”,眨眼工夫就將水豆腐喝個精光。舔了舔嘴唇,有點羞澀地笑笑,說:“現在好多了,能走了。”於是,跟著楊雪梅來到“振遠居”。

  男子走過“地師府”,抬頭看看門口的對聯,充滿敬意地說:“原來地師府就建在這裏?今日一見,算是飽了眼福。”

  “先生也知道地師府?”楊彩蓮驚奇地問道。

  “知道,天下誰人不知,江西有個天師府,還有個地師府?隻是久聞其名,未能親睹。今日得見地師府,真是意外驚喜。”男子喜悅道,“這地師府建造得真是不簡單,氣勢恢宏。”

  “那當然!”楊彩蓮自豪地說,“這是我家遠祖楊雲翔老先生建造的。崇禎皇帝對他可喜歡了。他幫崇禎皇帝選了萬年吉地,隻可惜崇禎皇帝沒福受用。”

  “你呀,嘴快。”楊雪梅瞪了楊彩蓮一眼。

  “沒關係。我也聽村中大人說起過楊雲翔老先生為崇禎皇帝選萬年吉地一事。楊雲翔老先生堪輿知識真是了得!”男子說著,到了“地師府”旁邊的“振遠居”。男子看看那長龍一般的磚瓦房,臉上露出驚詫之色,猶豫了一下,小心地問道:“這就是你們家?”

  “怎麽樣?還可以吧?這是我爺爺楊振遠老先生建造的,故名‘振遠居’。”楊彩蓮爽直地說。

  “哎呀,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麽大的民房呢,真是開了眼界。”男子欣喜地說。

  “那當然,我們村在全豐城都是有名的。我們村有錢的人多,你看看,全村沒有一棟土坯房,一色的磚牆屋,一棟比一棟建得雄偉。”楊彩蓮滔滔不絕地說。

  “彩蓮,你不能少說兩句麽?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不怕人笑話。”楊雪梅再次瞪了楊彩蓮一眼。

  楊彩蓮向男子做了個鬼臉,吐吐舌頭,說:“看見嗎?我姑姑管我可嚴了!”

  “原來你們是姑侄倆,我還以為是母女倆呢。”男子說。

  “和母女倆也差不多。”楊彩蓮說。

  說話間,三人來到“振遠居”的第一進大廳。這是楊振遠本人的,現在成了楊雪梅的住所,後麵五進依次是楊雪龍五兄弟的。楊雪梅安排男子坐下後,親自到廚房盛來一大碗白米飯,飯上蓋著些蘿卜幹、黴豆腐、搗碎的茄子拌辣椒之類的菜,充滿歉意地說:“對不起,早餐一般不做菜,就隻有這種鹹菜和蒸菜。中餐做一點菜,早餐先就這樣將就一點吧。”

  “有飯吃就是神仙了。白米飯都能吃三碗,還講什麽菜!謝謝,謝謝。”男子端過碗,狼吞虎咽起來。

  “慢點,別噎著。”楊雪梅柔聲說。

  吃過飯,男子臉上有了一點紅色,精神也足了,與吃飯前判若兩人。長長的臉,顴骨突出,眼睛深陷但很有神,西裝頭,一副書生模樣。

  楊彩蓮說:“哎,這位大哥,你飯也吃了,水也喝了,我們還不知道你何方人士,姓甚名誰呢。”

  “對不起,我隻顧吃飯,忘了介紹。我是安徽鳳陽人,姓蘭,名誌義,在西南聯大讀書。”男子充滿歉意地說。

  “能讀得起大學,家境還不錯嘛,怎麽會逃荒呢?”楊彩蓮不解地說。

  “原來家裏還勉強能度日,近兩年父親生病,家裏的積蓄都花光了。今年遭大旱災,赤地千裏,我再也讀不起書,便回家。走到家裏,父親已經病故,母親跟著村裏人逃荒去了。我們村一個人都沒有,全部逃荒去了。我一個人隻好也跟著人們逃荒。我昨天晚上就昏過去了,今天醒來,隻有我一個人,便瞎走,走到這裏來了。”蘭誌義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

  “怪可憐的。”楊雪梅跟著眼圈紅紅的,說,“蘭誌義,你這一路風塵仆仆,去洗個澡,換了衣服,我幫你洗一下。過兩天再走吧。”

  “是要去洗澡,我都聞到你身上有怪味了。”楊彩蓮說。

  楊雪梅狠狠瞪了楊彩蓮一眼,嘴唇動了動,沒說什麽。蘭誌義臉卻騰地紅了,低聲說:“對不起。逃荒的人,身上哪有好聞的?”說著解開包袱拿衣服,突然掉出兩本包著封皮的書來。正要拾起,不料楊彩蓮手快,趕緊撿起來,說:“什麽書?”說著翻開封皮,隻見那本課本大小的書是《共產黨宣言》,那本小冊子的書是《論聯合政府》。“這是什麽書?我可從來沒見過呀。”

  蘭誌義臉上掠過一絲驚慌,很不自在地說:“沒什麽,我在路上撿到的,便帶在身邊,以備不測時用。”

  “哦?我看看。”楊雪梅從楊彩蓮手中拿過那本小冊子《論聯合政府》,翻了翻,翻到最後一頁,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最後那句話上:“一個新民主主義的中國不久就要誕生了,讓我們迎接這個偉大的日子吧!”嘴裏輕輕地念著“新民主主義的中國”。許久,征詢地望著蘭誌義,說:“蘭誌義,這書我們能看看麽?”

  蘭誌義臉色很不自在,口吃地說:“你想……看那就……看吧,不過,千萬別……讓外人……知道了……”

  楊雪梅見蘭誌義驚慌得有點失態,知道這書不尋常,隱隱覺得這個蘭誌義不普通,便神色凝重道:“你放心,就我們姑侄倆,絕不會讓第三人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蘭誌義心裏微微釋然。

  楊雪梅靜靜地看了蘭誌義一會,忽然問道:“蘭誌義,你能不去逃荒麽?”

  蘭誌義一愣,說:“誰還願意逃荒呢?可是,不去逃荒又去哪裏安身呢?”

  楊雪梅說:“你是個名牌大學的學生,學問一定不錯。我們村有所致和中學,如果你願意教書,我去和校長說說,看需不需要你教書。如果需要,不就可以安身嗎?”

  蘭誌義一驚,說:“這麽好的事我能不願意?就怕校長不要我呢。”

  “我這就去問問。你去洗澡。”楊雪梅說著就走。

  約莫半個時辰,楊雪梅樂嗬嗬地回來了,對蘭誌義含笑道:“校長聽說你是西南聯大的學生,非常高興,很爽快地答應了。這下你就可以不去逃荒了吧?”

  蘭誌義大喜過望,高興得咧開嘴笑道:“我可碰到貴人了,碰到貴人了!”

  “貴人不敢當,但絕不是壞人。”楊彩蓮笑著說。

  “好人,天大的好人!逃荒的都能遇上你們這樣的好人那就好了。不過,逃荒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你們也沒法幫。我估計這幾天會有許多逃荒的路過你們這裏。”蘭誌義說。

  “兵荒馬亂,天災人禍,都趕到一塊了,逃荒的恐怕少不了。”楊雪梅若有所思地說。

  果然,第二天,白馬寨村裏就湧來一夥一夥的逃荒者。人們或三五成群,或孤身一人,或扶老攜幼,或拖兒帶女,一個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走路微微顫抖,隨時都有被風吹倒的危險。走到白馬寨街上,看見店鋪就伸手討錢,看見住戶就伸碗討飯,大人點頭哈腰,小孩哭哭唧唧。楊雪梅看得心酸,心裏像壓著塊石頭,沉甸甸的。回到家裏,找來侄女楊彩蓮,說:“彩蓮,真的來了好多討飯的,看著都寒心。我看這樣,我們要廚房裏現在就煮粥,煮好了用大桶裝到總巷口,在那裏搭一個棚子,設一個攤子,專門免費供粥。你再去街上包子鋪裏說一聲,所有的包子都送到總巷口來,我們全買了,送給災民吃。”

  “姑姑菩薩心腸,我照辦就是。”楊彩蓮趕緊跑向白馬寨北邊的街上,一到包子鋪門口,就大聲呼叫,“老板,你的包子我家裏全買了,請你送到總巷口去。送完了接著蒸,蒸好了又送去。”

  楊雪梅交代了廚房煮粥,又叫來幾個長工,在總巷口用曬簟搭一個棚,棚上貼一張紅紙,寫著“災民包子稀飯供應點”九個大字。一切布置停當,楊雪梅交代一個年輕長工,提著一麵銅鑼,站到總巷進口,敲一下鑼,吆喝一聲:“各位災民請注意,大家往前走,去總巷口領包子稀飯--”

  不到一袋煙工夫,總巷口黑壓壓圍滿了災民,人們生怕晚了領不到稀飯包子,拚命地往攤子邊擠,一個個伸著黑乎乎的手,爭相叫著“給我,給我”,弄得楊雪梅舀滿一勺粥,不知倒給誰的碗裏。

  敲鑼的長工重重地敲一下鑼,大聲說:“大家排好隊,一個一個來,這樣圍著沒法發包子稀飯。”其他兩個長工也幫著維持秩序,才慢慢地排成一條長龍似的隊伍。

  蘭誌義下了課,聽說楊雪梅在總巷口施粥,一路小跑來到總巷口,換下全身衣衫濕透了的楊雪梅,說:“姑姑,你歇一歇,我來。”昨天楊雪梅帶著他去學校報到時,他就說,“我也叫你姑姑吧。”楊雪梅大度地一笑,說:“行啊。”

  蘭誌義一邊舀著粥,一邊說:“各位父老鄉親,我也和你們一樣,是逃荒的,多虧了這倆姑侄相救。姑姑叫楊雪梅,侄女叫楊彩蓮,白馬寨人。大家吃了她們供的稀飯包子,不要忘記了她們的名字,要走到哪宣傳到那,讓天下人都知道這好心人。”

  “蘭老師,千萬不要這樣說。‘善欲人見,不是真善。’這麽點小事,還要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那不成了沽名釣譽麽?”楊雪梅製止道。

  “他嘴巴不多說一些話,人家不知道他是老師呢!”楊彩蓮笑著說,說得蘭誌義滿臉通紅。

  出乎楊雪梅意料的是,吃了稀飯包子的災民並不走。有的剛吃過,又跑到後麵排隊去,隻領取包子不要稀飯;有的吃飽了,包袱裏也裝滿了,便從總巷口走進村,東遊遊,西逛逛,不知道想幹什麽。然而,外麵的人又陸續來到總巷口,弄得村前圍牆下領粥的隊伍一直延伸到村子西北邊的北屏禪林門外的“放生池”邊。

  人多尚在其次,最要命的是許多人重新走進白馬寨村子裏以後出不來,他們在六十四條巷道裏東走西竄,無頭蒼蠅一般,就是找不到出口,怎麽也回不到總巷口。於是,人們大呼小叫,兒呼母喊,有的叫爹,有的叫娘,有的叫孩子他爹,有的叫孩子他娘。叫急了,有的幹脆嗚嗚地哭起來。更為甚者,他們吃飽了,喝足了,容易內急,可是一下子找不到茅廁,急得嗷嗷直叫,有的實在憋不住,就在巷道裏解決。巷道裏到處是一堆堆黑乎乎、黃澄澄的或稀或幹的大便,弄得臭氣熏天。七十來歲的族長在家裏聽說楊雪梅向災民施粥,便拄著拐杖來看個究竟。走到巷道裏,隻見一個中年婦女光著P股,蹲在牆腳下大便,族長忙說“晦氣”,匆匆往回走,走進另一條巷道。沒想到,剛拐進巷道,就一腳踩在一泡稀屎上。族長捂著鼻子,“呸呸”地吐了兩口,氣憤地說:“成何體統,成何體統!”篤篤地走到總巷口,皺著眉對楊雪梅說:“雪梅,你是做了件大好事,可也弄得村裏不像樣子。”於是,將剛才所見所聞說了出來,說,“這樣下去不行,得想個辦法。”

  楊雪梅想了想,對怒氣未消的族長說:“族長叔叔,您看這樣行不:您讓金剛哥護村隊的兄弟們到村裏間間角角去找一下,看見生人就帶出來;然後,在總巷的進口站一個哨,攔著人不得進總巷,從北屏禪林那裏繞道蓮花塘,再來到這裏;這裏也派一個人把守,災民隻準出來不準進去,領了包子稀飯的人隻準往前走,不準往後走。這樣,就不會有災民跑進村裏出不來了,也不會有災民總待在這裏不走。您看行不?”

  族長點點頭,說:“也隻好如此了,我吩咐下去。”

  果然,領取包子稀飯的隊伍漸漸縮短。災民們吃飽以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村子,許多人自言自語道:“白馬寨,白馬寨,這個村子真奇怪,進去了,出不來。”有的說:“逃了幾個月的荒,走了幾千裏路,還沒見過白馬寨這樣的地方。這個村子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到了第四天,逃荒的人漸漸不見了,楊雪梅守候了近兩個時辰也沒見一個災民,便宣布撤掉“災民包子稀飯供應點”。

  施粥結束了,楊雪梅也累得趴下了,全身的骨頭像散了架,渾身酸痛難忍,回家晚飯也沒吃,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第二天中午,才覺得全身的骨頭又鬥攏了榫頭,身子又變成自己的了,喝了半碗人參湯,吃了小半碗飯。

  蘭誌義由於剛任課,情況不熟悉,忙於備課和一些生活上的瑣碎事情,自從施粥的第一天到現場幫著舀了一陣粥後,這幾天就沒有露過麵。第五天上午,聽人說楊雪梅累病了,心裏惦記,吃過中飯,抽空來到“振遠居”。

  蘭誌義進了“振遠居”第一進,楊雪梅在床上午休,堂前空空蕩蕩。從中門往後看去,隻見楊彩蓮站在第二進的中堂前,麵對著一個畫像發呆。蘭誌義連喊三聲“彩蓮”,楊彩蓮才回過神來,轉身看著蘭誌義,說:“誌義哥,你來了?”

  蘭誌義走近楊彩蓮,瞅一眼中堂上掛著的那個畫像,問道:“那是誰?令尊大人麽?”

  “什麽‘認真’不‘認真’,我老公!”楊彩蓮沒好氣地說。

  隻見畫像上的青年濃眉大眼,長方形的臉盤棱角分明,如果穿上戎裝,便是一員威猛的武將。蘭誌義覺得好奇,說:“你結了婚?先生在哪裏高就?”

  “好好教你的書,管這個閑事幹什麽?”楊彩蓮滿臉不悅地說。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問,向你道歉!”蘭誌義說著向楊彩蓮深深地一鞠躬,然後說,“聽說姑姑累病了?人呢?現在可好些了?”

  “難為你記掛,好些了。你來得不是時候,正在午休呢。”楊彩蓮說。

  “哦。要不,晚上再來。”蘭誌義轉身正要走,楊雪梅從閨房裏款款地走出來,招呼道:“蘭老師,虧你還記掛姑姑,謝謝你。”

  蘭誌義見楊雪梅來到堂前,趕緊走過來,關切地說:“現在好些了?”

  “謝謝你記掛,好些了。老了,身子骨不中用了,做幾天這樣的事就累倒下了,真沒用。”楊雪梅自我解嘲地說。

  蘭誌義笑著說:“姑姑才多大年紀,就說老了?”

  “男到三十一枝花,女到三十老媽媽。我都三十六七歲的人了,早過三十了,成了老太婆了。”楊雪梅也笑著說。

  “你呀,自己不說,走出去,別人最多估計你二十三四歲。”蘭誌義說的是真心話,他根本不相信楊雪梅有三十六七歲,楊雪梅也確實不像三十六七歲的人。江南的女子皮膚細潤不顯老,加之楊雪梅長得漂亮,保養得體,更是如此。

  “你就不要說奉承話了,我自己天天照鏡子,還不知道自己的模樣?不說這些沒用的了。彩蓮,給蘭老師泡杯茶,不能叫人幹坐著。”

  楊彩蓮很快端來一杯香噴噴、熱騰騰的龍井茶,說:“蘭老師,請用茶。”等蘭誌義接過茶杯,笑著說,“蘭老師,我打個字謎你猜,看看你肚子裏到底有多少貨。”

  “別沒大沒小,人家是名牌大學的學生,你一個初中生,還想考人家?尊重點。”楊雪梅生嗔道。

  “沒關係,我就喜歡彩蓮這樣的性格,直爽。再說,猜謎語也益智。”蘭誌義說。

  “就是嘛。不一定讀的書多猜謎語就厲害。我就是非常尊重他,才叫他猜謎語呢。你聽好:言青不是青,二人土上蹲;三人牽牛少一角,草木之中藏一人。四個字,你猜猜。”楊彩蓮說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蘭誌義。

  蘭誌義緊鎖眉頭,端著茶杯,口裏默念著那四句話,咕咕叨叨,在堂前踱來踱去。

  “你就別晃來晃去了,弄不好把我姑姑都晃暈了。坐著就動不了腦筋啊?”楊彩蓮笑著說。

  楊雪梅忍著笑,說:“你別吵,各有各的思考習慣。”

  蘭誌義轉了幾圈,停下來,一跺腳,興奮地說:“猜出來了!是‘請坐奉茶’四個字,對不對?”

  “算你蒙對了。沒白轉圈。”楊彩蓮撇撇嘴。

  蘭誌義臉色微紅,悄悄地瞟一眼楊彩蓮,羞澀地笑笑。

  楊雪梅笑著批評楊彩蓮說:“你呀!人家到底是名牌大學的學生,腦子不比你笨。”

  喝了茶,蘭誌義起身想走,楊雪梅看看中堂上的掛鍾,說:“上課還早呢,再坐一會嘛。我正想請教一個問題呢。”

  蘭誌義忙說:“姑姑可別這麽說,我可受不住,您有話請講。”

  楊雪梅猶豫了一下,皺著眉,說:“新民主主義國家是個什麽樣子的國家,你知道麽?能說給我聽聽麽?”

  蘭誌義心裏咯噔一下,望望楊雪梅,心存戒備,閃爍其詞地說:“這個嘛……我也說不好。從那小冊子上看,好像和現在的國家有所不同吧。這個人是從你們江西的井岡山走出去的,現在在延安,是共產黨的主席。聽說這個人很得人心,延安的老百姓非常擁護他。”

  “延安?離我們這裏很遠吧?”楊彩蓮插嘴說。

  “遠著呢。那裏已經實行土地改革,窮人個個有田地。”

  “土地改革?怎麽改?”楊雪梅突然來了興趣。

  “就是將地主老財的田地分給窮人,真正做到‘耕者有其田’。”

  “耕者有其田?我們這裏有很多窮人沒有田,那今後也會得到田地哦?”楊彩蓮說。

  “如果我們這裏到時候也成了延安,那可能就會那樣。得人心者得天下,從曆史發展的角度看,共產黨有可能會得到天下。哎呀,我也隻是瞎說,你們別當真。”蘭誌義再一次看看中堂的掛鍾,說,“姑姑,我要走了,學校裏很多事。校長說,橋東、秀市、杜市、張巷、石灘,甚至豐城街上都有好多學生要來我們致和中學讀書。學校要擴建,但是一下子又籌不到錢。校長說下午開教師會,要大家出主意,想辦法。還說老師的工資也暫時停發,大家共渡難關……”

  蘭誌義走後,楊雪梅躺在堂前睡椅上,仔仔細細地閱讀起毛澤東的《論聯合政府》來。看了幾遍,閉目養神,腦子裏不停想起蘭誌義說過的一些詞句,什麽“土地改革”,“耕者有其田”,“得人心者得天下”……

  忽然,楊雪梅眼前走來兩個穿軍裝的女子,一個稍胖,一個略瘦。兩個人都笑嘻嘻的,和藹可親,拉著楊雪梅的手,說:“雪梅姑娘,走,跟我們去一個地方。”

  楊雪梅說:“去哪裏?”

  女軍人說:“到了就知道了。”

  楊雪梅腳高腳低地跟著女軍人來到“楊氏家廟”,裏麵坐滿了婦女,前麵豎著一塊大黑板。瘦一點的女軍人走到黑板前,首先自我介紹道:“我叫薛明,我的這一位同事叫葉群。我們奉命來到這裏舉辦婦女講習班。”然後,指著黑板上寫著的“共產黨”“人民民主”“婦女解放”等字樣,說:“本來,我們的婦女講習班是教大家識字的;可是,咱們白馬寨的女人不一樣,都有文化。因此,就用不著教識字了。我在這裏就給大家講一講共產黨是個什麽樣的黨,人民民主是怎麽回事,廣大婦女同誌怎樣爭取解放……”

  人們靜靜地聽著。

  講到婦女解放時,女軍人的語調變得有點興奮,聲音提高了幾度,說:“中國的婦女一直處在社會的最底層,受到政權、族權、神權、夫權四大繩索的束縛。可是,我了解到,咱們白馬寨的婦女地位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基本上是男女平等。我真感到高興!我們婦女解放,就是要像白馬寨這樣,婦女不僅在社會上享有和男子平等的權利,而且在家裏也要享受和丈夫同等的權利!我要高興地告訴大家,咱白馬寨的女人是幸福的女人,是值得驕傲的女人!”

  “嘩嘩嘩……”響起一片掌聲,楊雪梅的掌聲鼓得格外響亮。

  一會兒,胖一點的女軍人站到黑板前,將一張寫著歌詞和曲譜的白紙貼在黑板上,揮舞著手說:“我來教大家唱歌。歌名是《十送紅軍》。”說著,試了試嗓子,唱開了:“一送(裏格)紅軍(介子個)下了山……”

  “一送(裏格)紅軍(介子個)下了山……”婦女們的聲音很大,但顯得參差不齊,還不如那女軍人一個人唱得好聽。

  女軍人拉著楊雪梅站到人們前麵,對大家說:“我看楊雪梅唱得不錯,她很有文化,請她帶領大家唱。好不好?”

  “好--”

  “我唱得不好,唱得不好……”楊雪梅使出全身力氣爭辯著……

  “姑姑,你什麽唱得不好啊?”楊彩蓮在第二進中堂裏閑坐,聽見楊雪梅的叫喊聲,連忙趕過來。

  楊雪梅被楊彩蓮叫醒,發現自己竟然酣然入夢,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又夢見葉群、薛明兩個人在我們這裏辦婦女講習班的事呢。”

  “這都十二年了,你還沒忘記?”楊彩蓮說。

  “忘不了,這輩子都忘不了。她們讓我懂得了許多新的道理。聯想起蘭老師剛才說的話,我總覺得這世道要變了,要改朝換代了。”楊雪梅說。

  “我也覺得民國這個樣子是長久不了。”楊彩蓮說。

  “彩蓮,我有個想法,和你商量商量。共產黨得了天下,肯定要在全國實行土地改革。與其到時候土地改革分掉田地,還不如現在我們主動讓出田地。村裏致和中學經濟有困難,我們幹脆將田地送給學校,以解學校燃眉之急。你覺得如何?”

  楊彩蓮想了想,點頭說:“好啊,我讚成。可是,我無職無權,說話沒用。您最好征求一下我爸爸、叔叔的意見。”

  “那是必須的。如此大事,我怎會獨斷專權?我這就給他們寫信,征詢意見。”楊雪梅說著,找來文房四寶,書寫家信一封。

  這正是:

  天災人禍百姓苦,姑侄行善樂施粥。

  深謀遠慮行大義,捐田助教無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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