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政治文化的文獻係列裏,有一份既有學術價值,又有倫理價值的官箴。古人言:“為官者,不讀四書五經遭人恥笑而已,而不通《官箴》則殆之深不可言。”四書五經要讀,官箴要通,讀乃通之基礎,通乃讀之神用。這裏透露出一條信息,即儒家思想在官箴中是居於基礎性的。
為官要有學問。官箴提供了一套適宜官場的官道和官術。確實,官箴書的內容裏充雜著教人升官發財、投機鑽營、陽奉陰違、明哲保身、處事圓滑、八麵玲瓏等官場把戲,這些確是需要批判。但是,仔細全麵了解曆代官箴書,可以發現,其中大多是言之有據、思之有理、拿來可用的。如曆史上有存在價值的官箴,大都出於儒者之手,更有不少是學問搞得好,官也做得好的,如韓愈、柳宗元、司馬光、範仲淹、王安石、呂坤、呂本中、張養浩、張居正、王陽明、曾國藩,無不如此。這裏我們想要申明的是,儒家思想是中國曆代官箴的最主要的理論淵源之一。官箴影響力的深刻性和長遠性,也正好說明了儒家思想的深刻性和長遠性。所以本文的分析將立足於此作適宜的展開,以深化儒家思想在中國仕文化曆史中的深厚性和主導性。
何謂官箴?《辭海》(1979年版)解釋謂:“百官對王所進的箴言。”又謂:“後世因稱官吏之誡為‘官箴’。”在中國文化的曆史傳承裏,“官箴”的影響力由來已久。據查,“官箴”一詞最早見之於《左傳襄公四年》,記“帝甲)命百官官箴王闕”。西晉學者杜預注:“使百官各為箴辭戒王過。”孔穎達疏曰:“漢成帝時,揚雄愛《虞箴》,遂依放之作《十二州二十五官箴》,後亡失九篇,後漢崔駰、駰子瑗,瑗子寔,世補其缺;及臨邑侯劉騊駼、太傅胡廣各有所增,凡四十八篇,廣乃次而題之,署曰《百官箴》,皆放此《虞箴》為之。”由此看來,官箴最初的含義是官員們對君主的諫言,隻是到了後來,官箴才成為對一般官員們的警誡。從現存的官箴資料看,正式的官箴書應該始於宋代,以呂本中的《官箴》為最早,以元代張養浩的《三事忠告》(《牧民忠告》《風憲忠告》《廟堂忠告》)為規範,又以清代最為發揚光大。鑒於《虞箴》開啟的曆史意識影響了後來儒家的政治道德傳統,所以,本文的重心放在《虞箴》一書的源流上,來考辨一下官箴影響力的深刻來源。也即要揭明:官箴以儒家思想為理論基礎,儒家思想反過來使官箴意義深遠。考慮到《百官箴》、《三事忠告》和宋元明清幾代的一大批官箴在本書的其他章節裏有適當的展開,這裏的主要工作是對第一部官箴和承接《虞箴》話語結構的《州官十二箴》(揚雄)、《官箴》三首(崔駰)來作細節性的分析,確實也很必要從儒家的學術觀點去展開這樣的檢討。其實,《虞箴》、揚雄的《十二州官箴》、崔駰的《官箴》三首,不僅是作為辭賦具有相同的文學結構,更為重要的是作為官箴,體現和反映出來的儒家政治道德思想,具有一種深刻的曆史反省精神,這是我們所要揭示的原則和重視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