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窗外滿街燈火,魏來蝸居在與朋友搭夥的出租屋,靜靜地坐在台燈下麵,正寫一封信。這封信,他寫給自己。
親愛的魏來:
見字如麵。
很久沒給你寫信了,隻是因為近來太忙,事情太多,再加上也不知道寫什麽好。畢竟來成都這麽久,也沒混出個什麽名堂,總感覺很寒酸,更無顏見父老鄉親和親朋好友。見諒,親愛的,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錯。
最近,喜歡看一些與工作無關的書。偶然,我在一本書上看到,井岡山一帶有一種能閃閃發光的樹,當地人稱它為“燈籠樹”。它是一種常綠闊葉樹,每逢晴天的夜晚,樹上熒光點點,發出耀眼的光芒。
前段時間,在同事電腦桌麵上看到一段視頻,俞敏洪說,我們都應該做一棵樹,活著是美麗的風景,死了依然是棟梁之材。是的,我想做一棵樹,一棵在成都發光的樹,即使在遙遠的地方,人們也能看到我。
大約一年前,我從大巴山深處出發,踏上開往成都的火車。那時,我忐忑不安,有些後怕,還有一絲緊張。確切地說,成都對於我而言,完全是一個陌生的地方。隻是兒時讀《三國演義》,零星記得那是蜀漢的都城,那裏有武侯祠,那裏有諸葛亮指揮千軍萬馬的影子……火車上,我看著窗外的故鄉——巴山巍巍,渠水泱泱。是的,親愛的,我將離開故土,去追尋自己的理想。在那裏,我將生根、發芽,然後結出豐碩的果實。
盡管我知道,在北京、上海,我沒能讓自己發光,甚至很狼狽。
但是,親愛的,我並沒有放棄希望。抱著對成都這座“來了就不想走的城市”的美好期望,我再次鼓起勇氣出發了。我知道,在這裏,我得再次振作,也滿懷期待。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不知不覺,來成都已將近一年。在這個陌生的環境、陌生的領域,我做著有些陌生但又似乎熟悉的工作。每天早早起床,很晚睡覺,與白領、老板、領導打交道,與炒飯、麵條、米粉“套近乎”。看書的時間少了,做事的時間多了。懶散的心情沒了,緊張的情緒滋生了。是的,盡管日子很苦,壓力很大,但還得鼓起勇氣去麵對。我要不斷地學習,掌握文字處理技巧、采訪手段,以及人際交流技巧,然後好好消化它們。
記得雪萊曾說過,冬天來了,春天離我們還會遠嗎?
我固執地相信,光明就在遠方。春天就在人生的下一個路口,我正在向它趕去。
近日,達州的一朋友來成都。他是一位作家,在上世紀80年代成名,其後在文學圈悠閑混了一輩子。夜裏,他請我吃飯,並介紹了一些朋友給我認識,托付他們照顧我。飯桌前,這些成功人士舉止淡定、自信、從容,“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從他們的臉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明天。
飯後,朋友拍了拍我的肩膀慈祥地說:“魏來,你在成都好好混,未來會是你們的!”聽到這話,我似乎一下來了精神,仿佛就真看到了陽光燦爛的景象。
深夜,沒有外出,待在朋友和我共租的房間裏,冷風徐徐,思緒萬千。打開窗戶,遙望蒼穹,星星在閃爍,在跳躍。這時,手機信息的鈴聲響起,我打開一看,是遠在鄉下的母親發來的短信,“兒子,要堅持,不要怕困難。真失敗了,就回家,家裏有我們!”
看著這短信,我淚流滿麵。我在心裏默默地對自己說:“魏來,你要堅強。你是一棵樹,成都,今夜會讓你發光!”
魏來2010年3月魏來寫完信,抬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鍾,時針已指向11.他雖然感覺很累,但是卻睡不著,也沒有洗漱,就躺在床上胡思亂想。
由於近些天工作壓力大,在單位試用了大半年也沒有轉正,魏來心裏還是有一些浮躁。畢竟成都這個城市的消費水平比較高,像他這樣從農村出來的青年,如果沒有一份穩定且收入豐厚的工作,是很難在這個城市立足的。高中讀書時,老師們常掛在嘴邊的承諾:“同學們,堅持吧,奮鬥吧,考上大學,你們就能擁有閃耀的明天!”當時,備戰高考的學子就像打了興奮劑一樣,頓時激情高漲。但是,沒過多久,又都像蔫了的茄子。於是,各科老師又會想方設法鼓動大家,儼然“戰場上的宣傳鬥士”,為每一位學子加油助威。然而,時過境遷,當年老師們的身影早已遠去,留給大家的卻是對現實的無奈,和對未來的迷茫。
魏來到成都,是從一封自薦信開始的。當時,他剛剛去了北京和深圳,在頂級大城市的漂泊經曆,讓魏來徹底傻了眼。僅是二本學校畢業的魏來,在這些大城市找工作四處碰壁。當時,他甚至帶著簡曆去新華社毛遂自薦。沒想到,當他轉了三次地鐵,又搭上一路公交,到了新華社總部時,魏來徹底傻眼了——新華社的門前是武警站崗。當魏來興衝衝地準備進去找總編時,卻被武警攔了下來,“沒有預約,不能進入!”年輕的魏來,當時就像一個泄氣的皮球,這個中國頂級的媒體,他是連門也進不了了。沒有辦法,魏來在新華社門口呆坐了一小時後,落寞地離去。之後,魏來在北京的大街小巷穿梭,奔波於各類公司的大門,那一段經曆讓他終生難忘。也是從那時起,魏來才深深地體會到孤獨與弱小是多麽可怕。
在北京,魏來在報紙上看到了一篇報道,文中對當前的就業現狀作出分析:在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一個異鄉人,月薪8000元也僅僅隻夠吃飯,談不上其他娛樂消遣,更談不上小康。這些一線城市,已成為他們可望而不可即的山峰。
看到這報道後,魏來覺得似乎就是在寫自己。他像大多數人一樣,成了北漂一族。當時,他寄住在一個網友那裏。網友姓李,名耳,老家在貴州。李耳所租住的公寓在北京2環,房間是一個單間,一共隻有15個平方,每個月的房租是3800元。在李耳左邊隔壁住著一個中國傳媒大學的研究生,每天早出晚歸,極少碰頭。在李耳右邊隔壁住著一個北大的本科生,學法律的。這人是外地人,在北京待了6年。6年裏,由於他一直未能發跡,所掙得的工資僅夠生活。三十歲往上數的人了,卻沒有一個女朋友。因為,現在的女生大多都很現實,沒房沒車沒潛力,免談!不過,也不能怪這些女生。人往高處走,誰不想自己過上美好富裕的生活呢,誰願意跟一個窮書生混吃一輩子呢?年輕時,還有青春和美貌,或許不太在意;一旦年老色衰,姿色不再,那時最現實的就是生活。窮困的日子,讓一些女生望而卻步。所謂的名牌大學,如果沒有經濟基礎做後盾,在現實麵前也隻是個笑話。
在北京等地漂泊的經曆,讓魏來徹底屈服了。他感到灰心喪氣,覺得再也沒有明天。當時,一大批大學生掀起回鄉潮,開始逃離一線城市。魏來,也加入到了這一大軍之中。無奈的魏來最終回到了家鄉達州。回到故鄉的魏來,對自己剛畢業時的年輕氣盛,感到十分可笑。剛畢業時,他還天真地以為可以像李白一樣,仗劍行遍天下,施展遠大抱負。後來仔細想想,他才知道自己被騙了。所謂的李白、杜甫等人,在唐朝時也是到首都長安“西漂”,隻不過李白是“富二代”,杜甫是“官二代”而已。李白的父親是鹽商,萬貫家財,李白仗劍出遊時,一年之內接濟落魄書生的錢就有30餘萬。而杜甫的爺爺杜審言是初唐“文章四友”,父親還是奉天縣令,40歲之前杜甫還是靠家裏出資遊覽祖國四海河川。想到這些,魏來才明白,自己的“北漂”有點不靠譜,一切都要量力而行。
魏來在家鄉達州找了一份保險公司的工作,順便備戰公務員考試。但是,雖然回到了家鄉,但對於達州來說,魏來依舊陌生。因為,他在農村長大,家也在農村。即使到了離家不到兩小時車程的達州市,他依舊沒有安全感,依舊沒有自己的歸宿。在達州的一年裏,魏來參加了兩次公務員考試、一次教師考試,但是都名落孫山。地方越小,工作崗位就越少,爭搶的人也就更多。魏來依舊不幸運,沒能找到穩定的平台。
不過,後來還是等到了柳暗花明。有一次魏來上網,在新浪微博看到了成都一家報社總編的認證賬號。於是,魏來再次采取毛遂自薦的方式,向這位總編推銷了自己。慶幸的是,魏來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伯樂”,他沒有被“錢規則”,順利進了這家單位。
當時,魏來背著一大包自己發表的文章,在成都見到了這位總編。總編翻了翻魏來的作品,輕輕地點了幾次頭,然後說:“基礎不錯,先來鍛煉鍛煉吧!”於是,魏來便成了《西都晨報》的一位試用記者,一幹便差不多一年。
但是,到成都來的這段時間,魏來並不快樂。很多次,他都想離開成都,回到自己的家鄉達州的一個小鎮,盡管他知道小鎮所能提供給他的工作機會幾乎為零。猶豫糾結了一次又一次,他依舊沒能下定決心。畢竟在成都市能找一份媒體的工作還是相當困難的。
魏來沒有花家裏一分錢,憑運氣和才華打入這個圈子。他的家裏人很自豪,認為魏來很上進,大學沒有白上,沒有辜負父母的期望,為他們減輕了不少負擔。當家鄉人聽說魏來是報社記者時,大多豎起大拇指感到自豪。其實,家鄉人哪裏知道,記者也不過是一個跑腿的“文字棒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