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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烏鴉知反哺,百善孝為先(2)

  青青的三蛇酒

  陶詩秀

  青青娘生病了,風濕性關節炎,吃了很多藥都沒見效。不久,青青娘就再也走不動了。她得依靠一根拐杖。青青就娘一個親人了,那時,她正上小學五年級,看到娘痛苦的樣子,她哭了,哭得很傷心。

  一天,白胡子的阿三公對青青說:“可憐的孩子去泡製一瓶三蛇酒吧,用三種不同的毒蛇泡酒,可讓你娘重新站起來。”青青的眼裏放出了亮亮的光。

  青青在草叢裏捉到了第一條蛇。那是一條寸白蛇,40厘米長,青青壯著膽子,用鐵鉗將它鉗住,那蛇便在青青的手中不停地掙紮。青青將寸白蛇抓得很緊,她準備將它處以極刑。在水中,青青用左手不停地擦著它冰涼的軀體,一遍又一遍,直到自以為幹淨了才罷休,然後回到家,將它掛在牆上,看它“翩翩起舞”。

  寸白蛇是毒蛇的一種。青青拿過一瓶烈酒,取下那活生生的幼小生命,輕輕地將它投入酒中。

  酒瓶是玻璃的,能清楚地看見裏麵的一切。蛇在水中一樣具有旺盛的生命力,有著劈波斬浪的功夫。可它不知道這回卻是身處絕境。一樣是清澈的液體,不過不是水,是酒。

  一會兒,蛇不動了,青青不甘心地用小棍敲打著酒瓶,但蛇還是不動。

  突然,蛇一躍而起,又活了,但未及瓶口,它又軟綿綿地往下沉。快到瓶底時,它將口張開,吐出一串氣泡,很長的一串。青青久久等待的就是這串氣泡。那氣泡便是蛇毒。青青笑了,眼下,她已成功了三分之一。

  青青將要抓第二種毒蛇。可她不知道第二種蛇叫什麽。青青想要碰碰運氣。

  阿三公告訴青青,蛇的頭號天敵是黃鼠狼,它一旦聞到黃鼠狼身上散發出的那股臊味,便會渾身軟,任憑對方宰割。青青的眼睛,又亮亮的。

  終於,青青在雞窩旁用鐵鉗抓住一隻黃鼠狼,按照阿三公的吩咐,雙手抓住它的雙腿,用力一折。隨著黃鼠狼的一聲尖叫,它的肚皮底下便噴出一股清清的液體--尿。青青屏不住呼吸,張口吸進一口臊氣,那臊氣熏得她直發嘔,青青忍住了,又湊過尿瓶。

  帶上黃鼠狼的尿液,青青又去屋後的草叢,她用兩個小棉球在那黃鼠狼尿裏浸透,然後放在鞋裏、口袋中,她手拿一把小叉,仔細地尋找,可是一連三天,草叢中都沒有毒蛇出沒。

  第四天,草叢中出現了一條棋盤蛇,它全身盤成一個圈,周長約30厘米,正舒服地曬著溫暖的太陽。棋盤蛇明顯地發現了青青,它細小的眼睛狠狠地盯著她。

  青青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將手中的叉頭對準蛇的頸部猛地叉去。好準,又中了!蛇頭再也不能抬起,隻能左右擺動!青青握叉的手幾乎用盡全力,左手慢慢往下靠,準確地一把掐住蛇的頸部。不料這時,棋盤蛇尾猛地一殷,纏住了青青的小腿,而且一圈又一圈地越來越緊。

  青青的臉白了。她努力地聞了聞,沒有聞出任何黃鼠狼的臊味。糟了,那臊氣已經揮發盡了,對於棋盤蛇,再也不起作用了!

  這時,青青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腰間,那裏有一把小刀。隻要青青將那蛇攔腰割斷,她就會轉危為安。可是,青青放棄了,隻有完好無損的活蛇對她才會有價值,她怎能輕易放棄呢。

  蛇在做垂死掙紮。強烈的求生欲望使它的氣力更大。青青的小腿疼得幾乎撕裂。也就那麽一會兒,青青的小腿疼痛突然止住,她抬頭一看,蛇尾已經散開,在地上扭動。她趕緊將它套住,掛在一旁的小樹上。

  看著抓住的棋盤蛇,青青笑了。她活動了一下筋骨,拖著疲憊的身體慢慢站起來,去取那條毒蛇,猛然感覺腳踝處像被針深深地紮了一下。一低頭,一條同樣大的棋盤蛇正從腳邊滑過,瞬間消失在草叢中。青青急忙從衣服上撕下一條布帶,死死地紮在傷口的上部,再從腰間取下小刀,在傷口處縱劃數刀。然後雙手用力往外擠壓,毒血便從傷口流出,但傷口還是迅速腫脹起來,數分鍾後,傷口不再流血,但開始劇烈疼痛。青青從口袋中取出雄黃,敷住傷口。阿三公告訴她,被毒蛇咬了,雄黃就是解藥。

  夜色朦朧時,青青試著站了起來,用小叉撐著,忍著痛,艱難地回到家。棋盤蛇又在酒中掙紮。

  青青的第三種蛇抓得很順利。那是一種青竹蛇,常年活動在竹林中,但它的皮膚與翠竹同一個顏色,很難被人發現。青青倒出黃鼠狼的尿液,臊味四處彌漫,那蛇就從竹上摔下來了。青青用鐵鉗按住,眼淚卻嘩嘩地流了下來。她的三蛇酒終於要配成了!

  一個月後,青青盯著她的三蛇酒,笑容中掛著淚水。她要親自品嚐她的三蛇酒,為了娘,青青倒出一杯酒,怯怯地喝下去。然後,她坐在床頭,一動不敢動,靜靜地聽著自己的心跳。不一會兒,她感到肚裏發熱,頭有些暈,接著心跳加快,呼吸也粗重起來,胸口開始發悶。糟了,中毒了!青青想喊,但喊不出來,喉嚨裏像有什麽東西堵著。

  症狀愈來愈明顯,青青渾身發懶,眼淚簌簌地下落。青青在心中不停地呼喊,娘,娘!娘在屋裏聽到了青青的聲音。娘問,青青,你怎麽了?青青醒了,艱難地爬起來,將娘扶起,端起一碗熬好的藥給她。然後,青青輕輕地替娘揉著關節,而且盡力低下頭,怕娘看出她的恐懼。娘始終在呻吟中跟青青說話,幸好是晚上,燈光昏暗,娘沒發覺女兒額頭上的汗水。整整一夜,青青躺在床上,惶恐地恭候著死神。天亮了,青青移動一下雙腿,居然還能動,又活動了一下其他部位,都正常,青青大聲喊了一聲,娘,我沒有死!

  阿三公來了。阿三公嗬嗬地笑了:傻閨女,你不是中毒了,你是喝醉了呀!直笑得青青低下了頭,臉頰紅得像桃花。

  端著三蛇酒,青青說,娘,這是風溫酒,西藏那邊的醫生叔叔來鄉裏賣的。娘笑了,皺紋裏擠滿了笑。

  半年後,娘果然能下地走動了。娘康複了。青青悄悄地將那三條毒蛇提到了竹林,挖個坑,埋了。青青流著淚說,小蛇兒,謝謝了。

  孝順的關門聲

  陶詩秀

  搬進新居不久,每天淩晨時分,樓上都會想起很大的關門聲,接著,便是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

  幾天下來,關門聲每天準時響起,我受不了,要上樓理論。先生勸我說:“我們剛剛搬來,你這樣貿然上去,會傷了和氣。”我想了想,就征求先生意見:“要不,我們去找找居委會主任,請她去幫忙說說。”先生同意了。

  居委會主任聽了投訴後勸慰我們說:“你們還是先忍忍吧,那是一戶不幸的人家,半年前,爸爸出了一場車禍,媽媽又患了癌症,臥床不起。我猜關門的準是那個毛小子,想來也怪可憐的,大家就寬容寬容吧!”

  是的,準是那個男孩,十六七歲的樣子,很是清秀。我想,就再忍忍吧。

  又是幾天,關門聲依然如故,我終於敲響了樓上的門。是那個男孩開的門,他很是惶恐,一個勁兒地道歉:阿姨,對不起,下次我一定小心……

  但第二天晚上,那關門聲又響了起來。我剛要動身,先生卻說:“再忍忍吧,也許他是習慣了,慢慢就會改過來的。”

  幾天後,果如先生所料,關門聲消失了。我躺在床上,屏住呼吸,側耳細聽,樓上的腳步聲也跟先前大不一樣了,很輕很輕,極小心的樣子。“老公,你算得真準啊!”我話一出,卻發現老公的眼中含著淚水。

  他哽咽著說:“樓上那個媽媽死了,這些天來,男孩白天上學,晚上去一家酒樓打工。他想治好媽媽的病,但媽媽還是死了……”

  又是一個晚上,在樓道口,我碰上了那個男孩。他垂頭喪氣地向我走來,“阿姨,您一定又是失眠了。前些日子,影響您睡覺了,真是對不起。”過了一會兒,他又顫聲說:“其實,那關門聲我是特意的。媽媽就快不行了,不能說話,聽覺也一天不如一天。我大聲關門,就是想讓她聽到兒子回來了,好放心地睡去。以後再也不會了……”

  男孩還說了些什麽,我已聽不下去了。淚水湧上我的眼眶……

  回報父愛那滋味

  岩石

  27年前,在父親臥床不起、病情最為嚴重的時候,我恰好在家等待畢業分配,有幸和父親度過了難忘難舍的最後日子。

  父親退休前是一名維修工,平時不愛說話。小時候,我就記得他總是蹬著一輛三輪車,風裏來雨裏去的,刷油哇,鑲玻璃呀,幹得又快又好。那兩道三輪車的車轍,好像是兩道時間的軌跡,慢慢地,我們就長大了。父親對自己的晚年很滿意,說自己三代同堂,兒女也孝順。遺憾的是,父親不到70歲就得了癌症。

  父親得的是食道癌,到了晚期,吃東西很困難,隻能吃豆漿泡油條。上世紀70年代末,連豆漿、油條這樣的小吃也很缺少,買時要起早排隊,還限量供應。那時,每天天不亮,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頂著凜冽的寒風去三馬路火燒鋪給父親買早點。看到父親吃力地將油條掐成一小段一小段,再在豆漿裏長時間地浸泡,我的心就如刀剜一樣難受。

  有時候我去晚了,排了一早的隊,輪到我時卻已籃空桶淨。為了父親的早餐,我隻好去鴨綠江飯店對過的冷食宮二樓買鮮奶、油條。因為牛奶價錢貴一點兒,許多人不買,所以反倒容易買到。可每當這時,父親會不高興,說:“沒有就不吃,怎麽買這麽貴的奶回來呢?”我知道父親是怕多花錢,是惦記著家裏。

  隨著父親病情的加重,他連豆漿、油條也咽不下去了,而且經常是吃一半吐一半。同時,父親體質急劇下降,終於臥床不起了。後來,父親連排便的力氣都沒有了,即便是咬著牙、鼓著肚子也無濟於事。不忍看到父親的痛苦,我就用手幫他摳。從此,我又承擔了給父親清洗糞便的任務。父親很不安,我安慰他說:“小時候,我們不也是父親屎一把、尿一把地拉扯大的嗎?盡孝的機會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我對父親說:“爸爸,我很榮幸。”爸爸聽了,眼淚就流出來了。

  那天,報到的通知來了。我高高興興地拿著人事局簽發的派遣證,第一個要告訴的就是父親。他聽了,臉上露出少有的笑容。得病以來,父親幾乎再也沒笑過。當晚,父親還在我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將我工作的消息告訴了來我家玩的同學。盡管父親說話很吃力,但臉上的笑容仍是少有的燦爛。他的笑,一直印在我的心底,成為一道永遠的記憶。

  那天,父親說了不少話。我很驚奇,以為是父親吃的中藥見效了。那時,我還在內心裏為他祈禱,我相信世界上沒有比那更純真、更虔誠的祈禱了。

  第二天早上,父親病情突然惡化,母親說要給他穿衣服時,他點了點頭,同意了。他好像還想說什麽,但隻是嘴張了幾下,沒說出來。很快,父親就去世了。

  那年是1979年臘月十八,上午9點,父親走了。是在得知我--他最小的兒子有了工作的消息後走的。那一年,他剛剛70歲。

  回家

  楚橫聲

  一大早,鮑威爾接到父親漢默的電話,漢默的聲音顯得很疲憊:“孩子,你在忙些什麽?”

  漢默是一個樂天的老頭,鮑威爾的母親去世以後,他獨自住在四十裏外小鎮上的一間大房子裏,每天種花剪草,或者帶著他的狗散步,生活得閑散自在。

  這個電話不同尋常。鮑威爾有些擔心,他說:“爸爸,您好嗎?您的聲音聽起來不大對頭。”

  “是的,”漢默說,“你多久沒有給我打電話了?”

  鮑威爾有些羞愧,他已經很久沒有問候爸爸了。“我太忙了,”他用誇張的語調說,“您知道我正竭盡全力讓我的公司壯大起來,這需要時間。不過,以後我會時常給您打電話的。告訴我,您那兒出了什麽問題?”

  “我的狗--但願你還記得它……”

  “記得,我當然記得。”鮑威爾急忙說,“它叫老虎,跟您七年了。它怎麽了?”

  “它死了。”漢默的聲音愈加有氣無力。

  鮑威爾很驚訝,這條狗之所以叫老虎是因為它十分凶猛強壯,怎麽會突然就死了呢?

  “在生命的最後幾天,它不吃任何東西,被活活餓死了。它無法吃東西,它被人用棍子打斷了牙齒,用刀子刺破了肚子。”

  “為什麽會這樣?”鮑威爾叫了起來。

  “因為它咬傷了三個人。”

  “老虎為什麽咬人?”

  “因為,”漢默的聲音很遲疑,“…因為有人打了我一記耳光。”他哽咽了,“老虎,它是為了救我才咬人的。”

  “誰打了您?”鮑威爾咆哮起來,不能容忍有人欺侮他的父親。

  “打手,他們是打手。”

  “打手?”鮑威爾迷惑了,漢默是一個本本分分的老頭,跟打手能扯上什麽關係?他問:“爸爸,他們為什麽打你?”

  “我欠了他們的錢。”漢默壓低了聲音,“是高利貸。”

  “什麽?”鮑威爾簡直不敢相信,漢默,這個一生正直快樂的老頭會欠人家的錢,而且還是高利貸。“您缺錢嗎?爸爸。”

  “當然。”

  “您每個月都有退休金,在銀行還有一筆不小的存款,怎麽還會缺錢呢?”

  “存款?它早就不在了,我隻用一天的時間就把它們輸光了。”漢默聽起來無比沮喪。

  “輸光了?”鮑威爾大叫起來,“爸爸,您在賭錢嗎?”

  “是的,我的孩子。”漢默說,“輸光了我的存款,還有……還有我的房子和車子。”

  “噢,我的上帝。”鮑威爾喊道,“怎麽會這樣?”

  “可是,已經這樣了。”漢默平靜下來,“我的兒子,我得和你商量一下,你現在有多少錢?”

  “噢,爸爸。”鮑威爾說,“您欠了多少錢?”

  “三十萬,如果今天還的話隻有三十萬。”

  “隻有三十萬?”鮑威爾絕望地說,“好吧,我有這筆錢,賣掉我的公司我還可以剩兩三萬呢。”

  “我可憐的兒子。”漢默憐惜地說,“那你這些年的努力不是都白費了?”

  “那有什麽辦法呢?”鮑威爾說,“如果我不還這筆錢,您就沒有了安樂的晚年,或許,”他頓了頓說,“我也就沒有了爸爸。”

  “謝謝你,我的兒子,”漢默說,“那麽,你什麽時候來替我還上這筆錢呢?”

  “下午,三點以前。”鮑威爾難過地說,“那個時候我想我已經賣出我的公司了。”

  這時,他聽到話筒裏傳來兩聲狗叫的聲音,聽起來很是耳熟,他疑惑地問:“爸爸,我好像聽到了老虎的叫聲--是它嗎?”

  “就是它。”漢默的聲音又恢複了他熟悉的戲謔和快樂,“我的兒子,它沒有死,我也沒有欠別人的高利貸。我隻是想提醒你,如果你連你的財產都可以為我放棄的話,那麽至少現在,你該回來看看我了。”

  背著硬幣回家

  蘇霽虹

  同事小江酷愛收藏硬幣,他隻收集最普通的一元錢。大家都勸他不如收藏古幣,一元錢人民幣發行量這麽大,將來就是成了文物,也沒多少升值潛力。小江不置可否地笑笑,依舊每天早晨拿10元、20元去買早餐,換回一把硬幣;下班,又借口坐公交車到處找人換硬幣。難道這普普通通的硬幣有什麽玄機?

  公司負責燒菜的李阿姨每天要去菜場,零錢自然不少,小江常常和她換硬幣。看著他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樣子,我們決定從李阿姨入手,挖掘小江的秘密。李阿姨禁不住我們的“威逼利誘”,終於說出了實情。

  小江家住湖南山區,中專畢業出來打工。第一次回家過年時,他為了給家人備禮物,費勁了心思。看到城裏老年人都穿的花花綠綠的,小江決定給母親買件新衣服。李阿姨自告奮勇陪他去買,挑了一件寶藍色的中式棉衣,綢緞麵料的,一隻金色的鳳凰從下而上飛在胸前。小江高高興興背著那件新衣和一大包禮物回家了。

  母親一輩子隻穿過家織的土布衣服,幾乎所有的衣服新的時候都是靛藍色,逐漸掉色成灰藍色,最後變得看不出顏色。如此鮮豔華麗的衣服,或許在她的夢裏都沒有出現過吧?果然,母親見到那件棉衣,驚歎了一聲,就不言語了。她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刺繡的鳳凰,無論小江怎麽勸,她都不肯試穿一下,仿佛那衣服一碰即碎似的。後來,母親把棉衣送給了新過門的嫂子,嫂子也舍不得穿,又送給了她妹妹。

  第二年,提前三個月,小江就開始向大家谘詢春節回家要帶的東西。有人提議,帶海貨。誰都知道,平時下館子,遇到可口的菜,小江總要念叨,父母這麽大年紀了,還從沒吃過這樣的美味呢。於是,小江主動給李阿姨打下手,努力學習烹飪技術。過年的時候,他給家人帶回去幾大包對蝦、黃魚鯗、鰻魚幹等幹海鮮,還有10多隻原本活蹦亂跳、到家已奄奄一息的毛蟹。

  小江做了一桌海鮮,父母沒吃幾口,隻是憨憨地、滿足地笑著。小江有點難過,他不知道應該怎樣表達對父母的深情。他給母親一千元錢,一再囑咐她想買啥就買,城裏女人都愛吃零食,瓜子、花生什麽的,母親一定也喜歡。然而,節儉慣了的母親舍不得花錢,都存下來,說是留著給他買房子娶媳婦。小江無法告訴父母,一千元在城裏隻能買一隻腳那麽大地方。

  小江是個有心的孩子,他覺得母親舍不得花錢,主要是舍不得破開一張百元大鈔。錢是讓人享受用的,不是當畫看的。如果他給母親一千元硬幣,母親每天花兩、三塊就不會心疼了。於是,他打算積攢1000枚硬幣,準備春節的時候送給母親。

  聽到這裏,我們幾個女同事眼圈都紅了。以前,總以為給父母幾張大鈔就很孝敬了,完全沒考慮他們有沒有享受到這種“孝順”。“孝順”不應該僅僅是讓父母親“感受”一下的美好詞語,應該是能讓他們真真切切享受到的實際行動啊。

  於是,大家都開始收集硬幣,集體的力量大,臨近過年,1000枚硬幣終於找齊了。上稱一稱,足有6.5公斤。李阿姨幫小江把硬幣包裹好,免得嘩嘩響引來賊偷。如果賊知道這是一份沉甸甸的孝心,估計不會對小江下手的。小江背著那一大包硬幣上路了。

  那年南方大雪,火車滯留在半途中。為了能早點回家,小江提前兩站下了火車,抄近路步行30多公裏到了縣城,再換乘鄉下的農用三輪車到山邊,最後一段山路隻能手腳並用了。山路又滑又陡,小江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回到家。

  那1000枚硬幣出現在父母麵前時,他們都流淚了。

  背著媽媽上大學

  2006年9月5日清晨,荊門職業技術學院,薄霧輕籠著校園,清寒襲人。

  秋風瑟瑟吹過,樹上的一片落葉隨風飄舞,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後,靜靜地落在路邊一位正捧書晨讀的女孩肩上。

  女孩站起身,合上書,走回寢室,輕輕地推開門。“芳豔!”母親杜桂蘭醒來了,用一口濃重的寧夏方言輕聲呼喚著,摸索著,從枕邊摸出自己的衣服。“媽,早上挺涼的,您還是多穿點。”劉芳豔從上鋪的紙袋裏翻出一件外套,幫母親披上。

  梳頭、洗漱、煮土豆麵,劉芳豔麻利地為母親做完這些後,抱起書本,匆匆向教室趕去。

  這是新學期的第一天,劉芳豔輕快地走著,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曾經的滄桑與苦難,夾雜著輕輕寒意撲麵而來,卻從她的笑容裏一閃而過。

  劉芳豔,荊門職業技術學院計算機繪圖係的學生。誰能想到,這樣一個清瘦、個頭不高、麵容清秀的女孩,背著盲母上大學,用稚嫩單薄的雙肩把一個破碎的家高高撐起,為年邁失明的母親撐起一片晴空!

  為了病重的父親,14歲的小芳豔叩開縣長的家門

  1985年,劉芳豔出生於寧夏固原市隆德縣下衝村。那裏是名副其實的黃土高坡,惡劣的環境鍛造了芳豔的堅強,可每說起父親,她總止不住淚水漣漣。

  14歲那年,芳豔的父親患上食道癌,給這個一貧如洗的家一道晴天霹靂。雙目失明的母親整日以淚洗麵,老實憨厚的哥哥不知所措,年幼的芳豔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與絕望。北方的冬天冷得可怕。那天下著大雪,氣溫零下10多攝氏度,滴水成冰。芳豔頂著漫天飛舞的雪花,翻山越嶺來到縣政府。這一天,是她讀書以來第一次曠課。

  芳豔從沒見過縣長,但為了救父親,她鼓足勇氣敲響了縣長辦公室的門。可是,縣長不在。中午,縣長還沒回來,芳豔從書包裏掏出冰冷的饅頭,慢慢啃著,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要救父親,我一定要等到縣長!

  下午下班了,縣長還沒來。芳豔急了,拉住一個叔叔一問,才知道王學寬縣長辦完事後直接回家了。

  雪下得更大了,凜冽的北風刮在臉上如刀割一般,芳豔按熱心人的指點,踏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走向縣長的家。

  晚上9點,她敲開縣長家的門。或許是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孩的拳拳孝心感動了王縣長,他二話沒說,安排民政局批了1000元錢。

  錢很快花光了,芳豔和哥哥隻好含淚把父親從醫院拖回家。看著父親食不下咽,枯瘦如柴,芳豔知道,父親的日子不多了。

  劉芳豔揣著借來的200元錢,請人給父親做了口棺材。看到棺材,父親的眼淚洶湧而出:“娃,我死了,用兩塊木板一夾就行了,你們留點錢過日子!”芳豔哭著抓住父親的手:“爸,您沒吃過一頓好飯,沒穿過一件新衣,連住的房子也破破爛爛。女兒治不好您的病,隻能把這個做厚實點,您到那邊,就不會再挨凍受淋了。”

  幾個月後,父親帶著牽掛,撒手人寰。

  為了失明的母親,她攜母輾轉千裏打工求學

  父親去世後,生活的重擔壓到了劉芳豔和哥哥身上。2003年9月,劉芳豔曆經千難萬苦,如願考取了荊門職業技術學院。同年11月,哥哥外出打工,失去了聯係。

  在千裏之外求學的芳豔,放心不下家中年邁失明的母親:媽媽燒火做飯時有沒有燙著?山路坎坷,會不會摔著?摸不到回家的路,是不是又在外忍餓挨凍……去年5月,芳豔從鄰居的電話中得知,母親上山拾柴時,摔得渾身是傷。放下電話,芳豔再也忍不住,號啕大哭。“我已經失去父親,再也不能失去母親了。”輾轉了一夜,芳豔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休學。

  從此,芳豔背著行囊,牽著母親,闖到天津,在一家火鍋店安頓下來。打工的日子,芳豔一邊悉心照顧母親,一邊省吃儉用賺學費,一晃8個月過去了。

  今年2月,芳豔攜母重返她日思夜想的荊門職院。學校領導得知芳豔的經曆後,十分感動,為她們母女提供了一間宿舍和每月100元生活費,同時,還為芳豔安排了兩份勤工儉學的工作:在校食堂端菜和清掃9間教室。

  每天傍晚,是芳豔和媽媽最快樂的時光。媽媽聽著芳豔洗衣服、整理房間;芳豔讀書讀報給媽媽聽,或講學校裏發生的趣聞趣事。有時,母女倆手牽著手,在校園裏散步、曬太陽……

  母親的牙齒掉光了,芳豔毫不猶豫拿出辛苦攢下的200元錢,為母親裝上一副假牙。從醫院出來,芳豔買來一個蘋果,遞到母親嘴邊。母親慢慢嚼著、品著從未吃過的蘋果,開心地笑了。“是我拖累了芳豔啊!”采訪時,杜桂蘭撫摸著芳豔的手,歎了口氣。“媽,您看看別人,上大學都難得見到媽媽,我天天可以看見您,比他們好多了!再說,您是我媽,孝順您是天經地義的呀,我就樂意做您的‘眼睛’和‘拐杖’!”劉芳豔偎著媽媽,臉上盛滿幸福。

  鴉鵲反哺,羔羊跪乳,劉芳豔的回答亦如此簡單:生我是娘!

  孝無聲,愛無休。劉芳豔背負的不僅僅是年邁的親娘,而是一座感恩的大山,更是恪守人倫的孝道。她用無私的孝心舞出人間的善與美,綻放出了生命的奇跡。

  爭奪倒數第一

  這是發生在勞教所的一個故事。

  重刑犯及其家屬要參加一場跑步比賽,由兒子背上自己的父母,繞著運動場跑一圈,最先到達終點者為勝。

  在等待發令槍響時,原本熱鬧的會場突然變得肅穆起來。犯人們身著深藍色的囚衣,蹲下並向前微傾著探出身子,背上自己的父親或母親。

  “啪”的一聲槍響後,參賽者們開始前進,卻沒有一個人大步向前。相反,他們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唯恐比別人快一步,唯恐驚嚇了背上的親人。

  擔心兒子受累的母親老淚縱橫;滿頭白發的父親輕輕地拭去兒子的淚水,卻放任自己淚流滿麵;小心翼翼、緩慢前行的兒子們的腳步越來越沉重,越來越遲緩……

  賽場變成了淚的海洋,哭聲陣陣。他們多麽想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他們能再細心地感受父母羸弱瘦小的身體。輕巧的體重令他們倍感沉重,就這樣慢慢地背著,就像兒時父母背著他們一樣。童年裏,父母的脊背上承載了他們無數的快樂與幸福。在父母的後背上,他們眺望著遠方的世界,撥弄著手中的玩具,吃著自己喜愛的食物,玩累了,就靜靜地趴著美美地睡一覺。就這樣玩著鬧著,他們長大了。而這時,父母卻已經老了,白發多了,背也駝了,可他們始終無怨無悔,為的隻是孩子今天好、未來好。可為人子女的他們,有誰曾真正關心過老人?本以為自己的孩子會在人生的道路上,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不承想,他們卻意外地走進了監獄的大門。悔恨、自責、痛苦糾纏和噬咬著父母早已傷痕累累的心,直至他們肝腸寸斷。

  孩子坐牢,父母的心又何嚐不是在“坐牢”?他們望眼欲穿,身心俱疲;他們頭發花白,形容枯槁,一心盼著兒女能早日歸來。家還是原來的家,溫馨幸福;父母依舊是原來的父母,愛意永在,一如從前。

  爭奪倒數第一,慢慢地行走,每一步小小的挪移,都是心靈的震撼。愛意、悔意、恨意在犯人們的心頭纏繞,他們靜靜地回憶,一點點,一段段,如電影影像一般在腦海中一幀一幀地播放。成長、成熟、成就,這一刻,似乎穿越了千年;這一刻,又讓人心碎不已。它凝聚了父母太多的心血與付出,可是他們卻真的沒有在意,他們傷了父母。

  爭奪倒數第一,背上的世界需要用心去感受。它讓犯人們找回了迷失多年的心靈,也終於了解到,父母為他們,付出了多麽辛苦的一生。

  手心裏的溫暖

  周末下午,已經兩個月沒去探望母親的我攜妻兒回家。年近花甲的母親笑得臉上開了花,一定要上街買點好菜招待我們。她說:“你們回來,媽給你們煮飯,不是受累,是高興呀!”

  我便說:“我陪你去吧!”

  母親樂嗬嗬地說:“好啊,一起去,你說買啥媽就買啥。”

  到菜市需要走一段人行道,再橫穿一條馬路,此刻正是下班時問,大街上車來車往,川流不息的人群匆匆而過。母親年齡大了,雙腿顯得很不靈便,她提著菜籃子,挨著我邊走邊談些家長裏短的生活瑣事。我耐心地聽著她的訴說。人老話多,樹老根多,母親這把年紀,自然絮絮叨叨,別人不願聽,做兒子的還能不聽?

  穿過馬路就是菜市了,母親突然停了下來,她把菜籃挎在臂彎,騰出右手,向我伸來……

  一刹那間,我的心靈震顫起來--這是多麽熟悉的動作呀!

  上小學時,我每天都要穿過一條馬路才能到學校。母親那時在包裝廠上班,學校在城東,工廠在城西,母親擔心我出事,每天都要送我,一直把我送過馬路才返身回去上班。有一次,幼小的我和母親賭氣,自己一個人跑在前麵,就想衝過馬路。剛跑到路中心的時候,遠方一輛大貨車呼嘯而來,我頓時嚇得呆了,竟然傻傻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直到後麵有人猛地將我推出,隨我一同撲倒在地上。我抬頭時,迎上的是母親那又氣又急的臉,她眼裏的那種惶恐和委屈在以後的日子裏時時從我腦海裏閃現出來。從那以後,在過馬路時,我再也不敢和母親賭氣了,她也更加小心,總是向我伸出右手,把我的小手握在她的掌心,牽著我走到公路對麵,然後低下身子,一遍遍叮囑:“一定要小心……”

  這麽多年過去了,昔日的小手已長成一雙男子漢的大手,昔日的泥石公路已改造成混凝土公路,昔日年輕的母親已經皺紋滿麵,手指枯瘦,但她牽手的動作依然如此嫻熟。她一生吃了許多苦受了許多罪,這些都被她掠頭發一樣--掠散,但永遠也抹不去愛子的情懷。

  我沒有把手遞過去,而是伸出一隻手從母親臂彎上取下籃子,提在手上,另一隻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對她說:“小時候,每逢過馬路都是你牽我,今天過馬路,讓我牽你吧!”

  母親的眼裏閃過一絲喜悅,笑容蕩漾開來,像我小時候一樣,緊緊地攥著我的手。望著兩鬢斑白的母親,我忽然一陣心酸,眼看著淚水就要噴湧而出,趕忙轉過頭,提高聲音說:“媽,就到了,咱們買菜去!”

  一個魚頭七種味

  在朋友家吃晚飯,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紅燒魚剛端上桌,朋友便不聲不響地伸出筷子,把魚頭夾到了自己碗裏。

  回去的路上,我不禁疑惑地問道:“一起吃過那麽多次飯,我怎麽都不知道你愛吃魚頭呢?”

  他答:“我從來不愛吃魚頭。從小到大,魚頭一直歸我媽。她總說,一個魚頭七種味。於是,我和爸就心安理得地吃光魚肉。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本書上說,所有的女人在做了母親之後,就會喜歡吃魚頭。原來,媽騙了我二十年。”朋友微笑著說,語氣平靜地如遠方的燈火。

  “現在,也該換我騙騙她了吧,不然,她要我這兒子幹什麽?”他又說。

  我一下子怔住了。夜色裏,這個平日裏再熟悉不過的男人,竟然讓我刮目相看。

  不久後的一天,我去朋友母親的單位辦事。時值中午,我請她跟我一起吃個午飯。沒想到她上來點的第一個菜,就是沙鍋魚頭。

  朋友的話,在我心中如林中飛鳥般驚起。我不禁向她轉述了朋友那天說的話。

  “是嗎?”朋友的母親笑了起來,嘴角有著小小的酒窩。“我是真的喜歡吃魚頭,一直都喜歡。是我兒子弄錯了。”

  “那您為什麽不告訴他呢?”我問。

  她慌忙擺手,說:“不,千萬不要。孩子大了後,跟父母的關係也像隔著一層東西,像玻璃杯裏的水,滿滿的,看得見,可是流不出來,體會不到。對彼此的愛,都擱在了心裏。”她的聲音低了下去,“要不是他每天跟我搶魚頭,我怎麽會知道,他已經長這麽大了,已經懂得體貼媽媽、心疼媽媽了呢?”

  沙鍋魚頭來了,在四溢的香氣裏,我看見她眼中有淚光在閃爍。

  她微笑著,夾了一個魚頭放在我碗裏,招呼我說:“嚐一嚐,一個魚頭七種味呢。”

  父母不會在原地等你

  電視節目主持人楊瀾,有一次采訪了1998年的諾貝爾化學獎獲得者--美籍華人崔琦。

  崔琦出生在河南農村,父母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民,但是他媽媽頗有遠見,咬緊牙關省吃儉用,在崔琦12歲那年將他送出村讀書。這一走,便成了崔琦與父母的永別--後來他到中國香港、美國,成了世界名人。談到這裏,楊瀾問崔琦:“如果你12歲那年不外出讀書,結果會怎麽樣?”

  觀眾都以為崔琦肯定會回答,結果當然就是他不會有今天的成就,也許現在還在河南農村種地。可是崔琦的答案卻大大出乎大家的意料,他說:“如果我不出來,三年困難時期,我的父母就不會死。”說到這,崔琦後悔得流下了眼淚。在他拚搏奮鬥的過程中,他肯定不止一次想過他的父母,也想過有一天終於和父母相守在一起。但世事不盡如人意,驀然回首時,父母已經離他而去。從此,他的人生無論怎樣輝煌,終究無法彌補父母已經不在的遺憾。

  我想起了前不久從美國歸來的一位朋友,接到他的電話時,我頗感意外,因為這位朋友遠在美國工作,想在國外定居,父母也很支持,工作學習都很順利。我們都以為,他在美國定居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現在有好多人不是都想方設法跑到國外去嗎?

  可這事到了決定的關頭,他猶豫了。他們常年生活在國外,看著朋友們來回奔波於中、美兩國之問,這回有朋友的母親病重了,要回去探望。下回又有朋友的父親去世了,要回去奔喪。回來後,朋友們都長籲短歎,後悔不已,言語中出現了很多很多的“早知道……早知道……”。這種情況讓他戰栗不已,跟著也有了電話恐懼症。他害怕聽到來自國內的電話,特別是家裏的電話。恐懼一直圍繞著他。雖然父母也很支持他在美國定居,但是父母單獨留在國內,的確也是很令人擔心的事情。思前想後,他下了個大決定--回國!美國的朋友們都出乎意料地支持他,希望他別重蹈覆轍,好好地陪父母走完最後的人生道路!於是,他回國了。

  回國後,他在城裏上班,父母在離城不遠的郊外居住,過著田園般悠閑的生活。他每天都回家吃飯,周末沒什麽活動的時候,也待在家裏,陪父母聊天、下棋。某一周末,朋友們約他出去玩,說:“你天天回家陪父母,和朋友們都聚會少了,一直待在郊外多悶啊。走,去好好地玩個天翻地覆,少陪父母兩天沒事的。”他拒絕了朋友的邀請,淡定地說:“父母老了一輩子在等你,等你出生,等你長大,等你上學回家……現在,父母老了,他們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等呢?他們不會一直在原地等你的!”說完後,他就回家了。他所不知道的是,那天的聚會沒辦成,朋友們都馬上趕回家了……因為,父母不會一直在原地等你的!

  看完後,我感慨萬千,以前的輔導員曾對我說,她的很多同學博士畢業後離開香港去了美國。盡管有一些人在學術領域發展得相當不錯,但是,他們的內心始終充滿了矛盾。隨著年齡的增長,大部分同學的父母年齡已經六十有餘,但美國這邊的事業又放不下,很多人都會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左右為難,就像頭頂懸著什麽東西,時刻會砸下來一樣。

  很多人背井離鄉,甚至遠至海外,為了追求他們的夢想,追求事業有成,追求前途無量。他們總是想著等著自己有了錢,一定好好孝敬父母;想著買了大房子就一定接父母來住;想著忙過了這一陣子一定回家看望父母……然而,父母是不會一直在原地等你的。也許,等你有一天飛黃騰達時,父母卻已經離你而去了,讓你留下一輩子“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悔恨和遺憾。

  子曰:“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年少時不懂這句古語的含義,曾私下恥笑:為什麽總要留在父母身邊呢?曾經我堅信“好男兒誌在四方”,有夢想,就要去雲遊四方。

  帶著這個夢想,我們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家鄉,也真正離開了父母的身旁,曾經為自己能實現這一願望而自豪,曾經為自己能走出家門而慶幸。殊不知,世事艱辛,唯有離開家鄉的人能深刻體會。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一次次遠走,一次次離別,歸期卻不可知。回頭再望,家鄉是如此美麗,父母身邊是何等溫馨。再仔細讀“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這句話,方覺其中的奧秘。

  這句話出自《論語》中的《裏仁》這一篇。意思是,父母在世,不出遠門。如果要出遠門,必須要有一定的去處。方,在這裏是指方向、地方、處所。不過,這句話要辯證地理解:孔子既強調子女應贍養並孝順父母(遠遊就做不到了),但又不反對一個人在有了正當明確的目標時外出奮鬥。

  不知道,我們是否算是“遊必有方”呢?

  每一次回家,都是來去匆匆。放一次大假,總是很晚才回去,又很早就返歸了。即使在家裏待了一段時間,也是整天對著電腦,忙這忙那,忙東忙西,連和父母聊天的時間都沒有。也許是真的忙碌,也許是習慣了漂泊,也許唯有父母不會挑剔我們的所作所為……

  每一次長時間的分別後,父母給我第一眼的感觸便是,父母又蒼老了許多,額頭上的皺紋又增加了許多,身體狀況已經大不如從前……而逝去的光陰,卻無法再找尋。

  子遊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論語》中對“孝”的強調,一直是從情感意義上進行說教。“孝”注重的是情感與精神的慰藉,而非物質的滿足。等到“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夜已深了,不知遠在家鄉的父母,是否此刻依舊在忙碌,或者正在牽掛著遠方的遊子?

  讓兒子背您一次

  我和妻子今年接母親到城裏來過年,從下車到回家路上,母親都很高興,但當到了我住的那棟舊式樓下時,她一聽我說我們住在頂樓七層,就再也不肯上去了。

  母親說:“那麽高啊,看著就頭暈,怎麽能住人啊?”

  我跟她解釋說上去住下後就不顯得高了,要是怕頭暈就不要往下看,和家裏的平房一樣感覺,但母親就是不挪步。

  母親患有時輕時重的老年癡呆症,這次我回老家,看見母親手裏拿著梳子,卻急得團團轉,四處找她的梳子。走時我怕她老人家一個人在家出意外,就決意把她接到城裏和自己一起住,但她不肯,說一輩子在這個家沒出過門,也不想出門,家裏雞鴨豬狗熱鬧,也離不開。好說歹說,最後約定過了年就把她送回老家去,母親這才勉強跟著我進城來。現在好不容易把她連哄帶騙接到城裏,她卻不肯上樓。我知道不能著急,母親有病,惹惱了,她返身就走,那就前功盡棄了。

  我心生一計,忙趴在母親耳朵邊說:“還記得小時候你背我上山嗎?”

  母親說:“我咋會不記得,那時候你是個懶小子,纏著要和我一起上山摘柿子,走幾步就耍賴不走要我背。”

  我說:“那時候您總是說我還沒有一捆柴火重,一心要我吃得胖一點。現在你看看,你兒子都快要150斤了,媽你再背背我試試,看你還能不能背得動我?”

  母親憨笑一聲說:“傻孩子,都長成大人了還和我頑皮。”

  我說:“那你讓我背背您,看我能不能背得動。我背著您在這小花園裏轉一圈,試試我的力氣。”

  母親說我胡鬧,累趴下不是玩的。我說沒事,小時候都是你背我,現在兒子背您一回,就當還賬。也是想叫你看看,兒子膘肥體壯,你就是回老家住不是也放心?

  母親嗬嗬笑了,老老實實趴在我的背上。我說媽您閉上眼睛一會兒,再睜開的時候一定會看見一樣好東西。

  母親聽話地閉上了眼睛,於是我背起她就順著樓梯往上躥。她雖然體重不足100斤,但連續兩層樓梯背上去,我還是禁不住氣喘如牛。母親警覺地問:“好像是在上樓啊?”

  我說不是,是兒子背著您模仿上山,感覺就像爬樓梯。就這樣我又爬了兩層,等母親睜開眼睛時我已經背她上到四樓了。這下母親發現我是在往樓上背她,掙紮著要下來。我說不行,兒子要一個勁兒背你到家才放手。母親急了,揪著我的耳朵求告說:“放我下來,我自己往家走。”

  母親是怕把我累壞,我卻怕一鬆手她又跑到樓下去。靠著樓梯欄杆喘息的時候,母親一把抓住欄杆再也不撒手,我隻好無奈地放母親下來,但卻不鬆開她。我對母親說:“知道兒子為什麽要背您上樓嗎?背著媽媽,就是背著幸福上樓,再累也不怕。讓兒子每天都看見您,能多少報答一點您的養育之恩,對兒子來說是莫大的幸福,真的!”

  母親聽了我的話後不再掙紮,卻掉了淚,落在我的脖頸上。她又說:“放開我,我自己走上去。既然兒子都說我是幸福不是累贅,那我就住下了。媽媽知道你是趁過年把我誆到城裏,不會再讓我回去的。媽媽其實不是怕高,多高的山都上去了,這才有多高?媽媽是怕給你添麻煩。”

  我兩眼一熱,趕緊扭過臉去,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攙扶著母親一步一步地朝樓上走去。

  把愛摟進懷裏

  張蘭允

  小時候,我們喜歡躺在父母懷裏撒嬌使性子,那是我們對父母感情上的依賴、眷戀。成年後,特別是自己也做了父母後,才會切身體驗到被孩子依賴、眷戀是一件多麽幸福而滿足的事情!

  深秋時節,年逾古稀的父親突然高燒不退,開始以為是感冒,但所有抗感冒的藥物輪流上陣,還是無法阻擋高燒的囂張氣焰。到第七天,本來就因胃病多年瘦骨嶙峋的父親幾乎形容枯槁。做CT時,父親的兩腿一直在顫抖,我上前一把抱起他。瞬間,溫柔的心疼、深深的憐愛如潮水一樣漫過我的心。我的鼻子一陣陣酸疼,淚水情不自禁奪眶而出。

  確診肺結核後,父親開始了住院治療。

  那是一段和父親朝夕相守的日子:每天輸液、吃藥、喂飯。夜幕降臨,依偎在床角給父親邊捶腿邊聊天。父親患病後,一直是我替他剪手指甲和腳指甲,每次把他幹枯得像樹枝一樣的手腳抱在懷裏,複雜的情愫讓我感慨萬千。認真、仔細地把他的指甲一點一點剪短、磨平……那一刻,我感覺他不僅是我的父親,更像是我的孩子,非常需要我的百般嗬護、疼愛。而每當那時候,父親的表情真的很乖--眯著眼,一幅安詳恬靜的陶醉模樣,甚至不知不覺睡去,發出輕微的鼾聲……

  父親還沒出院,哥哥就打來電話:母親突然口吐白沫兒,不省人事。我一陣眼黑,在醫院走廊裏騰雲駕霧,把查房的醫生撞了個趔趄。安頓好父親,我就往家趕。原來母親牽掛父親,著急上火感冒發高燒,氯丙嗪吃多了導致昏厥,盡管脫離了危險期,但還是神誌不清。那一夜,母親迷迷糊糊出現幻覺,翻來覆去無法入睡,聽著她嘴裏胡亂叨念著,我的心一下像被針紮一樣疼,淚水不聽使喚地流著。我抱著母親,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不斷地安慰著她!漸漸地,母親安靜下來,在我懷裏睡著了。她的睡姿像極了一個孩子,我把臉貼在她滿頭的白發上,它們仿佛一條條歲月的河流,帶我穿越時空隧道回到了從前:當年那個年輕美麗的母親回來了;當年那個背著我小跑十多裏夜路,送我看診的母親回來了……

  抱著母親一直到黎明。當初冬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到母親臉上的時候,母親醒了,她怔了一會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你這丫頭,抱著我做什麽?”我故意撒嬌地碰碰她的額頭:“媽,你不是老說我小時候您不抱著我,我就睡不踏實嗎?現在我不抱著您,您就睡不香啊!”我看到,母親臉上蕩漾出孩子般純真滿足的笑容。

  近半年的精心治療,父親的肺結核治愈,母親的身體恢複得也不錯。父親消瘦的臉上漸漸有了些紅暈,母親眉宇間的皺紋似乎也舒展了許多。

  哥哥剛給父親理過發,他穿著駝色羊絨衫,白襯衣翻出領子,灰色西褲的褲線筆直挺拔,閑適地坐在陽光燦爛的陽台上,顯得那麽清俊儒雅。我伸出手,悄悄地從背後摟住父親:“老爸真酷,參加老年模特隊完全可以傾倒老太太一大片。”母親瞪了我一眼:“去,死丫頭,沒大沒小的。”我馬上吊住母親的肩膀:“老媽更靚,像夕陽玫瑰黃宗英。”父母都被我逗得眉開眼笑了。那一刻,我突然有點兒為自己感動,能給父母帶來歡樂感覺的人,才是真正的好孩子啊。哪怕父母已白發蒼蒼,我們已人近中年,照樣可以在他們麵前撒嬌耍賴皮--親情需要表達,更需要用獨特的身體語言去表達。

  我是父母最小的孩子,自小備受寵愛。我12歲讀寄宿中學,每次周末回家,父親都會親昵地撫摸我的頭,親吻我的臉,母親幹脆摟著我睡。那時候,每當看到外國電影裏父母與子女熱烈相擁和張口閉口“dear”“love”,動輒“kiss”的鏡頭,我總是激動得躍躍欲試,恨不得馬上回家和父母擁抱,並反複策劃想象著那令人神往的一幕。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也不知不覺受環境的影響變得不善於表達了,也不喜歡把“愛”“想念”說出口了。看著父母一天天增多的白發和一道道深深的皺紋,心裏的疼愛和感慨一波一波湧過來又一次一次退下去,但就是說不出口。常常是積攢了好多體貼關愛的話,甚至都溜到嘴邊了,可一麵對父母,就變成了簡單的問候和幹巴巴的安慰。

  父母的接連生病,讓我終於在長大後用身體溫馨的擁抱淋漓盡致地表達了那份積蓄多年的柔軟深情,並拾回了小時候與父母無限親昵的習慣。和母親一起躺著嘮嗑,給母親梳頭,幫父親掏耳朵,濃濃的親情在發際指間無聲無息地流淌著……

  是的,我們長大了,覺得自己那麽大人了,還和父母擁抱親熱,多做作!但是,在父母眼裏,我們永遠都是孩子,他們的愛與嗬護也不會因為我們同樣也有胡子和皺紋了而減少一絲一毫的。小時候,我們喜歡躺在父母懷裏撒嬌使性子,那是我們對父母感情上的依賴、眷戀:成年後,特別是自己也做了父母後,才會切身體驗到被孩子依賴、眷戀是一件多麽幸福而滿足的事情!

  小時候,父母總在盼望孩子長大成人。像小鳥一樣的我們羽毛豐滿了,卻都飛出了父母的羽翼,剩下父母相依為命,共守孤單清寂的人生歲月。想一想,壓彎父母腰板,壓顫父母步履的,豈止是無情的歲月?是兒女們長大的過程啊!

  有一句話讓我終生難忘:愛一個人,就把這個人摟進懷裏。當我們無法用語言表達心中的熱愛、牽掛、感動、心疼、依戀等強烈而微妙的情緒時,那就學會擁抱吧,不張揚,卻情深意長,不做作,卻自然而然。

  把愛摟進懷裏吧,讓最溫暖深沉的親情在心中幸福地湧動!

  娘過生日那一天

  鳳仙草

  去年冬天,哥打來電話說:“妹,咱回家給娘過個生日吧,都出來快一年了,還沒有回過家,咱得回家看看。”

  我沒有反對,說:“我盡量在那天回去。”哥說:“一定啊!”我說:“一定。”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哥才放下電話。娘的生日在下周,而我這段時間非常忙,脫不開身。但為了能回去見爹娘,我還是把各種急辦的事情往前趕,並且把一些可以緩辦的事情暫時擱起來。

  到了娘的生日那天,我跟公司領導請假,領導說:“今天有客戶要來,能不能先陪陪客戶,這個客戶很重要。”我考慮了一下,我離家近,天黑能趕回家的。於是我給哥打了個電話,就沒有提前回去。

  等我把手頭上的事情都忙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我趕緊換了身衣服,攔了一輛出租車就往家裏趕。我說:“師傅,能不能開快點,我急著回家。”司機回頭看了一眼焦急的我,說:“已經夠快了,你看這路能跑多快?”我理解地點了點頭,說:“我急著回家,今天是我娘的生日,我想盡量早點趕回家。”司機又回頭看了我一下,沒有說話,隻是用腳猛踩油門。

  快到村莊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但我依稀看見路旁站著兩個人,很熟悉的身影。車即將從他們身邊經過的時候,他們彎著腰直朝車裏瞅。“停車!”我大聲地衝司機喊。司機被我嚇了一跳,猛地把車刹住。我把錢塞給他,顧不上解釋便跳下車。

  那是我的爹娘,他們在路口等我。看見是我,他們想笑一笑,可是冷風已經把他們的臉吹得僵硬了,他們隻是咧了咧嘴。我想哭,一刹那的工夫,我真的想哭。

  爹娘把我擁在中間,慢慢地朝家走去。他們沒有問我怎麽現在才回來,隻是替我拉了拉衣服領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回到家,哥和嫂子、侄女在百無聊賴地看電視。看見我回來了,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說:“爹和娘中午就做好飯菜等你,你可好,現在才來,爹和娘都在村口站了一個下午了。”爹擺手不讓哥再說,娘拉我入席。

  菜涼了,娘說去熱一熱,我和嫂子去幫忙,娘不讓,娘讓我們陪爹說話。娘在廚房裏大聲地咳嗽,爹說:“我去看看。”我和哥也站了起來,爹說:“沒事,你們坐著,你娘的老毛病又犯了。”停了一會兒,聽見廚房裏爹在訓斥娘:“你也真是的,孩子們今天都來了,你還咳嗽個啥,淨讓孩子們擔心,你不會忍一忍?”之後,爹在廚房裏幫娘熱飯菜,我們再也沒有聽到娘的咳嗽聲。

  吃過飯我們要去洗碗,爹和娘攔不住,便一起進了廚房。娘從缸裏舀水,爹又大聲訓斥娘:“大冬天的,你讓孩子們用涼水洗碗,凍著咋辦?”娘趕快燒水。

  哥想得比我周到,他給娘帶來了藥,還帶了幾件衣服,嫂子也給爹娘買了許多吃的。爹和娘隻說:“你看你看,讓你們破費了。”我把前幾天發的工資拿了出來,爹和娘死活不要,我說:“拿著吧,要不女兒心裏不是個滋味兒。”娘這才拿了。

  晚上,我睡在東屋,哥一家睡在爹娘的隔壁。我睡不著,想起來走走,剛想推門,就聽見爹和娘在外麵低聲耳語。

  娘說:“這丫頭還是那毛病,睡覺不踏實,你聽她在屋子裏亂動。”爹說:“小聲點,一個閨女家,在外麵跑來跑去的,不容易,今天咱們給她把門,讓她睡個安穩覺。”娘說:“老大也不容易,房子還沒買,啥時候才能熬出頭呢?”

  我重新回到床上,盡量不弄出聲響。

  第二天早上,公司來電話,問我能不能盡量早點回去。哥那邊也在接公司的電話,小侄女不習慣睡鄉下的舊木床,吵鬧著要回去。

  爹和娘對望了一眼,娘臉上的皺紋輕輕地聳動了一下,偷偷背過臉哭了起來。爹拉了一下娘,娘的哭聲更大了,但是很壓抑,怕被我們聽見。

  我們還是聽見了娘的哭泣聲。我把手機關掉,撒謊說:“我沒事,公司說再給我放幾天假。”哥也說:“是一個朋友來的電話,假期還長著哩。”小侄女還是哭,說:“爸爸騙人,他隻請了一天假。”哥掄起巴掌,“啪”的一聲打在小侄女的身上,小侄女的哭聲更大了。娘走過來,想哄哄小侄女,小侄女卻躲到嫂子背後,不讓娘哄。

  爹說:“都走吧。”爹說完就大步回到屋子裏。我聽見爹在屋子裏抽著鼻子,聲音很響。

  嫂子拖出小侄女,說:“孩子小,不懂事,我們真的還有假,我們都請了好長的假。”娘說:“回去吧。”

  爹和娘送我們走,爹在走出家門的那一刻,低聲吼道:“誰也別哭,擦擦淚,別讓鄰居們笑話咱。”於是,我們都揚著臉,強裝著笑,和鄰居們打著招呼走出了村子。

  到了村口,娘還是哭了,爹就用眼瞪娘:“哭啥哭?有啥好哭的?咱過得好好的。孩子們又孝順,還知道給你過生日,你這模樣咋讓孩子們安心走呢?孩子們在外麵工作不容易,你還讓他們擔心咱?”

  我們是徒步走的,爹和娘就一直站在村口看著我們,爹拉著娘的手,娘直直地看著我們,不時地擦著眼淚……

  把媽媽畫在眼睛裏

  章子

  兒子七歲那年,我在前夫三番五次的吵鬧中,簽下了離婚協議書。他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而他的畫也剛剛在全國獲獎,正是他人生最輝煌的時刻。從他的眼神中,我常常看到那種娶了平凡女人做妻子的落寞。的確,除了服侍丈夫和兒子外,我還真的沒有其他長處,而且年近四十歲,已是“豆腐渣”的階段。

  我隻得夜夜咬著被角吞咽淚水。每次兒子從夢中驚醒,他都會縮在我的臂彎裏,小嘴一抽一抽地說:“媽媽,別哭,爸爸不要你,我要你。”看著燈光下兒子的小臉,我笑了,笑出滿腔的辛酸和淒楚。

  那時,兒子已能替我洗衣、做飯。我在一家超市上班,每天早出晚歸,沒多少閑空照顧他,心中常感愧疚。

  我發現兒子鬱鬱寡歡,是在他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有幾天他回家後悶聲不響,默默地寫完作業後,非常懂事地幫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

  看著他像大人似的沉思,我忍住心頭的悲酸,問他:“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是不是在班上挨了老師的罵,或者受了別的同學的欺負?”他都搖頭說:“媽媽,你別擔心,真的沒事。”

  但是有一天,他還是說出了他的心事:“媽媽,我想學畫畫。”

  “為什麽?你不是一向都很討厭畫畫嗎?”我很驚訝,印象中,他真的討厭畫畫,沒想到這次他的態度卻十分堅決:“媽媽,我真的想學畫畫,長大後要當一名畫家。”說完,他竟哭了起來。

  從小到大,兒子隻在五歲以前為玩具和糖果哭過,最近三年來,我從未見他再掉過眼淚。哪怕他爸爸跟了另一個“媽”,離開家那會兒,也未見他因骨肉分離而號啕大哭。他爸一直在外寫生作畫,父子倆的感情一向淡薄。看著他委屈的樣子,我也不禁淚流滿麵。我說:“阿木,我的好兒子,不論你想做什麽,媽媽都支持你!”他抹幹眼淚笑了,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時我便想,這或許隻是兒子一時的心血來潮,或者是他繼承了他爸爸的繪畫天賦也未可知。我給他買回一些畫冊,供他臨摹。沒想到他每次放學回來,一做完作業就沉浸在他的習畫中。隻是他的表情依然不快樂,常常對著畫冊發呆,我更驚奇的是他老是對著畫冊上的一幅《眼睛》臨摹。

  “眼睛不好畫。特別是眼神,必須有功夫,你還是先畫別的吧,比如電視機、書、茶杯等靜物。”我開導他。

  兒子點了點頭,表麵答應了,回過頭又畫起眼睛來。我沒有阻止他,如果他真的對繪畫感興趣,那麽,讓他從難做起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顯然,兒子畫眼睛很吃力,他往往畫了又撕,撕了再畫,一副痛苦的表情。

  一天夜裏,見他又撕下好多張紙,我忍不住問他:“阿木,那麽多好畫的你不畫,為什麽偏要畫眼睛呢?”

  “因為……”他欲言又止,末了才吞吞吐吐地問我,“媽媽,眼睛是人體最重要的部位,你說是不是?”

  “所以,你就專畫這人體上最重要的眼睛?”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地問他。他紅著臉沒吭聲,望著我難為情地笑了笑。

  期末考試的時候,兒子的成績依然是全班第一名,學校獎勵了他一支鋼筆和一個筆記本。我則送了他一本很精致的繪畫本,還答應帶他去郊遊。

  但兒子沒有絲毫的高興,他說:“媽媽,我們不去郊遊好不好?我想求你一件事。”

  “好吧,隻要你說出來,媽媽什麽都答應你。”我笑著對他說。

  “這個假期,我想請你天天陪我,給我當模特兒。”他說。

  兒子取出他最近的習作,我驚詫地發現,幾天不見,他的畫大有長進,那滿紙的眼睛逼真而傳神。兒子說:“我不想畫眼睛了,我要畫真實的人物,媽媽就是我最理想的模特兒。”

  我微笑著問他:“阿木,長大後,難道你真的想成為一名畫家?”

  他點點頭,靜靜地注視著我,似有滿腹心事的樣子。

  我坐了下來,麵對他,讓他一筆一筆地畫下我的眼、鼻、口及全身。我想,這就是做媽媽的責任。隻是,在這次作畫中,我發現兒子的眼睛距畫紙太近,有時臉幾乎貼在畫紙上,好像看不清筆墨的樣子。

  “距畫紙遠一點,太近了對眼睛不好。”我多次糾正他,隻是短暫的一會兒,他又伏下身去。我想,以後得多多提醒他,要不,小小年紀眼睛近視就麻煩了。

  整個假期,兒子都一直待在家中,每天在我下班前做好飯菜。吃過飯他就說:“媽媽,坐下吧,我們開始畫畫。”每次作畫他都很投入,不滿意就撕掉重畫。隻不過他每次看我的表情都很憂鬱,而且老是改不了距畫紙太近的毛病,氣得我直搖頭。

  有一天晚上,他在燈光下又莫名其妙地問我:“媽媽,如果一個人沒有了眼睛,他會不會死?”

  我笑他老是拿一些惹人發笑的問題纏我,但又不想因盲人的形象在他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就模棱兩可地回答:“怎麽會呢?一個人怎麽會無緣無故就沒了眼睛呢?”

  兒子點點頭,似乎揣摩著我的心思,一會兒又問:“如果要想醫好一個瞎子,是不是要花好多好多的錢呢?”

  這時,我就想起了他老是不愛惜眼睛伏在畫紙上的情景,於是靈機一動說:“是的,醫治眼睛是很貴的,而有的眼病搞不好就會成為瞎子,所以保護眼睛十分重要。”

  兒子沉默了。

  新學期開學後,兒子的班主任來家訪時告訴我,兒子近來總是神思恍惚,老喜歡對著窗外發呆。兒子明顯有了心事,我為自己的粗心深深自責。

  兒子回到家,我問他:“阿木,你到底有什麽事兒瞞著媽媽?說出來讓媽媽幫你。”

  “媽媽,給我當最後一次模特兒吧,然後我再告訴你。”他頑皮地對我一笑,自顧自地摸出了畫筆。

  我坐了下來,看小家夥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這次,他沒有直接對我描摹,而是畫了一雙眼睛。那雙眼睛好大好大,幾乎占滿了整張畫紙。看得出,那是一雙孩子的眼睛,天真並充滿稚氣。兒子說:“這是我的眼睛,媽媽別動,現在我把媽媽畫在我的眼睛裏。”

  在“兒子的眼睛”裏畫上“媽媽”,真是別具一格的創意啊,我禁不住暗暗喝彩。在那雙“眼睛”裏,留下了一個“媽媽”慈祥的麵容,一隻“眼睛”一個“媽媽”,神態和麵容幾乎一模一樣。在作畫時,他的神情一如以前那樣專注,隻是畫著畫著,他的表情越來越凝重,那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依戀。漸漸地,他把兩個“媽媽”都畫完了,並用畫筆歪歪扭扭地寫上標題--《媽媽永遠在我眼中》。寫著寫著,兒子的雙眼漸漸濕潤,突然間,他伏在桌上號啕大哭起來。

  我吃驚地望著兒子,他將那幅畫捂在胸口,聲淚俱下地說:“媽媽,阿木就快成為瞎子了,阿木就快看不見媽媽了,阿木隻能把媽媽畫在自己的眼睛裏……”

  看著他反常的表情,我拍著他的肩,嗬斥他:“阿木,別胡鬧,到底出了什麽事?”

  “媽媽,我看東西真的很模糊。同學們說,我將很快變成瞎子!”

  這時,我才想起兒子這些天來的點點滴滴,想到他老是伏在桌上這個改不掉的習慣。難道他的視力真的出了問題?我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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