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敲響了上課的鍾聲

二

　　薑紅也懷孕了。

　　這當兒，她發現了老公的外遇。如同晴天霹靂，將她打懵了！一直以來，她以為她的婚姻固若金湯，她為她的婚姻驕傲。她絕對地信任範平原，哪怕全天下的男人都搞外遇，她老公不會的。

　　他每月給她錢，每周帶她們娘倆度周末，每個假期帶他們出去旅遊。她的生日、小柔的生日、結婚紀念日、他們第一次認識的日子，他都不會忘記。

　　最讓薑紅放心的是，範平原是個事業狂，整天有看不完的卷宗，出不完的庭，他對女人都目不斜視。也許也是自卑，他個頭矮小，相貌平凡，這樣的人，搞外遇的幾率大概也少吧。

　　“沒想到！他竟然····！我真是瞎了眼，怎麽就沒有發現？”

　　那個女的是開服裝店的，結過婚，離了，和別人一筆經濟糾紛。範平原幫她打贏了官司，討回了幾十萬元的債務。那女人就以身相許。

　　薑紅在範平原的包裏發現了避孕套，她因為有孕在身，好久不與老公同房，這個蹊蹺的避孕套，如同手榴彈，炸得她血肉橫飛。

　　範平原承認了，他說自己隻是一時衝動，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毛病”。

　　薑紅完全不能接受。她為他生兒育女，他卻背著她，睡到了別的女人的床上。天呐，這什麽世道！連枕邊的丈夫都不能相信，這世界還有什麽是真的？！

　　大戰之後是冷戰。薑紅不吃不喝，不理睬範平原的求饒和保證。範平原情急之下打電話給葉小凡，讓她來勸勸老同學。不管怎麽樣，看在兩個孩子的麵子上，要吃點東西才行。原諒他這一回。

　　“哼！他還說孩子，要不是孩子，我也和你一樣離婚了！”“離婚”兩個字一出口，薑紅的眼淚就成串地流下來。

　　多日未見，薑紅瘦得厲害，臉色黃黃的，帶著孕婦的斑紋，肚子還沒有顯露出來。暑假裏見麵時，她還曾告訴葉小凡，打算再懷一個。說的時候，她是喜悅的。她說，“我們老範想要個男孩，一兒一女，湊成個好字。”她一口一個“老範”。當時，葉小凡正為秦海洋的事傷神。

　　沒想到，在她眼裏最幸福的女人，現在是這番模樣。葉小凡看著難受。

　　“是的，你和我不一樣。你有孩子，為了小孩，你也應該保重自己。”葉小凡坐在薑紅的床頭。她給她端來保姆煲好的雞湯。

　　“要是你，你會離婚的吧？你一定會！”薑紅推開雞湯。

　　自然。葉小凡是早離了的，她眼裏揉不得沙子。可是。她不能這麽勸薑紅。她現在有孕在身。

　　“我要把孩子打掉！”薑紅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別瞎說了。都兩個月了。你們一直想要的。”

　　“他怎麽能這樣？他怎麽能這樣？你說！男人怎麽都這麽個德行啊！”

　　葉小凡不知該怎麽勸說她的朋友。因為，對於男人，她也是深刻的不信任了。

　　“你不是說了嘛，婚前睜大眼，婚後睜一眼，閉一眼。他知錯了，知錯能改就好！”隻好這麽安慰她。

　　“我不是睜一眼閉一眼，我是瞎了眼。”

　　“你就給他一次機會吧。夫妻之間總會經曆點風浪。你曾經也這麽勸我。你看看，和我比起來，你什麽都有，房子、車子、孩子。女人，也許該現實一點才好。別落得像我這樣。”葉小凡說著自己眼圈也紅了。

　　“如果我能像你這樣，自由身，就好了。可是，我們有孩子····我不願意我的孩子生活在單親家庭，我不願意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如果離婚，我不會把孩子給他的！”

　　“你沒有工作，你拿什麽養他們？”

　　“我為了他，為了這個家，嘔心瀝血，一路跟著他，他有今天，難道沒有我的功勞？！”

　　“是啊，正因為如此，你才要珍惜。你們也不容易，大學就開始好起。老範也不是壞人，他對你也很好。你不是說過的嘛，這世界上，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最幸福的事。”

　　葉小凡不說還好，一說，薑紅哭得稀裏嘩啦。她說她要去找那個女人。要看看這騷貨賤貨是個啥模樣！

　　“哪個天殺的狐狸精，天下的男人都死絕了，勾引別人的老公！破壞別人的家庭！”

　　她邊哭邊罵。葉小凡渾身發顫，她知道薑紅氣急了，口不擇言，然而，這每一句話都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葉小凡身上。她想象著，秦海洋的太太也這樣子咒罵過自己吧。

　　良久，薑紅伏在葉小凡的肩上，軟軟得說道，“我愛他，我舍不得，我不想離婚啊！”

　　從薑紅家裏出來，葉小凡好久都平靜不下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苦，活著，誰也不比誰舒服。曾經以為最和美的家庭，居然也不可靠。愛是什麽？婚姻是什麽？

　　薑紅罵的那些話，深深刺痛了她的心。我是麽？是那可憐又可鄙的小三麽？

　　天呐。

　　可是，從頭至尾，她都不是故意的，她沒有要傷害任何一個人，她傷害的隻是自己。她甚至都沒有得到過秦海洋。

　　誰是第三者？

　　秦海洋說，對於相愛的兩個人來說，其他人才是第三者。他說，他愛她，他要她！

　　可是，又有什麽用？再轟轟烈烈的愛情，也敵不過世俗的婚姻。他們的愛情如同海邊的沙器，一陣風浪就可以將它擊垮，填平，淹沒····

　　她想起海邊的那一夜。那是開學前的一天，他們終於見上了一麵。他帶她去海邊，一個比小梅沙還遙遠的金海灘。

　　幹淨遼闊的海域，大風嘩嘩地吹拂著，海浪發出雄渾的呻吟，映著旁邊孤獨的山石和遺世獨立的別墅。

　　他妻子已經出院了，他女兒也從國外回來。女兒知道了父母的事，很痛苦，她責問父親，“你這樣的年紀談愛情，媽媽呢？她老了，又有病，她怎麽辦？這不公平！”

　　秦海洋愧對女兒，一直以來，女兒在她心目中都是第一位的。可是，當他不可遏製地愛上葉小凡之後，連想念女兒的次數都少了。愛情多麽強烈！他這一輩子還從沒有這樣的魔狂過。

　　他要得到葉小凡，要和她在一起。

　　然而……

　　一路上都沒有說話，他隻是盯著遠方開車。他要去荒涼的地方，要去無人的沙灘。他要帶著葉小凡遠遠地離開，離開那可厭的紅塵。

　　車停下來了。他們在海邊停下。大風吹揚起葉小凡的長發，白色的連身長裙鼓蕩起來。他們互相凝視著，目光傾訴著渴念。幸福和痛苦相依相隨。

　　他們擁在一起，緊緊的，葉小凡小小的身影，仿佛要被揉碎，變成嵌入秦海洋體內的一顆白芽心。

　　他們並排躺在沙灘上，大地是張巨大的席夢思，多麽柔軟，快要將人融化，無邊的天空，是籠罩他們的白紗帳，海浪從腳邊襲來，一陣一陣，將他們打濕，覆蓋……

　　一直到天黑····

　　葉小凡心裏是明白的，他是來和她告別。他必須回去，他隻有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