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敲響了上課的鍾聲

六

　　網絡時代，禁止學生網遊，確實無異於螂比擋車。這一點秦朗說的對。必須正視這個現實。

　　葉小凡很佩服班上的科學課代表董繼超——外號“超人”。他之所以被尊為超人。確有過人之處。

　　首先他學習成績良好，始終保持在年級前10名。超人長得稍稍有些胖，不是那種現在學生中常見的肉墩墩的走不動路的肥佬，他的胖，頗有大將風度。個頭比一般孩子高點。兩隻佛祖一樣的長耳垂，總是笑眯眯地。

　　“超人”之超人處，首先體現在學習上，他不愛說話，自習課上，無論哪個時段去看他，他總是招牌似地把頭埋得很低，在那兒奮筆疾書。不像別人交頭接耳。他總是這麽狂寫。用杜維的話來說，太恐怖了，讓人心裏發毛。課間也寫，午休也寫。見縫插針地寫。直到把墨水寫完了，才會默默地站在一群打鬧的人旁邊，臉上掛著憨憨的笑。

　　葉小凡在班上大力表揚了超人同學如饑似渴的學習精神。杜維不服氣，跑來爆料。“他拚命趕作業是為了玩電腦。”

　　葉小凡不信。特地做了明察暗訪。那天周五自習課，超人狂寫完作業，下課鈴一響，超人收起書包，臉上掛著幸福又憧憬的笑容，飛快地出了教室。

　　葉小凡故意叫住他。問他這麽急去那兒。

　　他略微靦腆地楞了一下。然後，說，去小姨家。

　　哦，那麽急，去小姨家吃飯？

　　“超人”點點頭，又小聲地補了句，玩一會兒遊戲。

　　他說得很輕巧，但也很堅定。盡管他知道葉小凡對遊戲的態度。

　　葉小凡凝視了他幾秒。超人從不撒謊！看來，杜維說的也對。

　　那——你快去吧！葉小凡道。她自己都奇怪，居然一句也沒有多囉嗦，讓他走了。

　　超人感激地應了一聲，一步並著兩步地邁開了步子。

　　其實，隻有對他，葉小凡才敢這麽放心。

　　因為，她了解他的品質。和他父親通過一次電話。說到遊戲的事。他父親說，這孩子酷愛遊戲，不過，他有個特點，無論玩得多麽熱火朝天，隻要時間一到，決不多拖延一秒。

　　確實是眾多學生中的一朵奇葩。

　　超人玩遊戲和學習一樣認真。

　　連一向自負的杜維也不得不佩服。

　　他在周記中寫到，“周天，一群人在某個小區玩三國殺，其中最激動，最麵紅耳赤的即是超人。他昨天用一天時間完成了全部作業，好不容易今天叫到他來玩牌。玩到正起勁，隻見他看了看表：‘呀，11點了，我得回家玩電腦了。’隨後不顧眾人反對，頭也不回地徑直離開了。”

　　像超人這樣有著卓越自控力的孩子確實不多。許多人做不到，杜維也做不到。杜維智商高，一堂課別人聽四十分鍾，他幾分鍾就懂了。剩下的時間就坐不住了。開始搞東搞西，玩起手機來。在木棉中學，手機是不允許帶進課堂的。可是，總有學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為了手機問題，辦公室爆發過N次師生衝突。宋子立沒收了多部手機，家長求情也沒用。說到初三畢業才給。即便這樣，還有學生不知死前赴後繼地帶來，沒收一部，又買一部。宋子立恨得牙癢，一經發現，連家長一起訓。有些家長怕孩子，沒辦法，又怕老師，隻好兩頭受氣。周林也沒收過學生上課玩手機。有一次，她的課，正上得起勁，聽到“滴”的一聲。很輕微很輕微的一聲。周林耳朵尖，立馬停下講課，準確地找到了聲音來源地。

　　那個倒黴蛋被拉到了辦公室。周林氣壞了，在辦公室大聲重複著事件的過程。“還得了？上課玩手機，我讓他交出來，居然跟我強！還捏著不放！”她氣得不僅是學生玩手機，更是學生對她的犯上作亂。

　　那個倒黴蛋看上去是個很斯文漂亮的男孩，不像一般調皮的和老師作對的孩子。足見，手機的魔力之大。

　　秦朗說，唉，周老師，對於你，手機就是一部手機，對於孩子，說不定手機就是他的世界。你沒收了手機，就沒收了他整個世界。

　　年輕人理解年輕人。周林說，我們老了，隻知道玩物喪誌。電玩就是當今最可怕的物！

　　手機屢禁不止。在高壓之下，學生也學乖了。偷偷帶，調靜音，欺軟怕硬，在副科或管得不嚴的老師課堂上玩。

　　杜維一向聰明，可是，他居然一時糊塗玩到宋子立的課上，被逮了個正著。

　　宋子立將他拎交葉小凡處理。

　　杜維認栽。寫了1000字的保證書，將功贖罪，又提交了自己辛苦總結的課堂玩手機之秘笈，詳細披露學生如何在老師眼皮底下玩手機之貓膩。

　　為了不擔告密之名，文中的學生，一律都是代號。

　　以下是他的交代。

　　俗話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一點充分體現在C身上。（嘿！他不說自己！）

　　眾所周知，宋老（他不敢叫“老禿”了）是所有老師中最嚴的，也是最厲害的一位，他眼尖，手快，狠毒，令班上眾多上課不認真的同學頭疼。可是，C正是廣大學生中的神人，她不僅敢玩，居然還能以十四萬高分玩塗鴉跳躍，破了她幾個月的記錄！這件事被當作神話至今在班級乃至年級流傳。經過長期觀察，我總結出了下列高級技巧。

　　1，裝備：各科書本練習一摞，攤開正在講解的書本若幹，沒蓋筆蓋的筆一支，亂七八糟而特地留有一塊空地的抽屜，且旁邊就有一本隨時蓋在手機上的大教科書一本，最後是一隻手機。

　　2，時機：老師轉過頭去寫黑板，讀課文，或是與其他同學熱火朝天地問答時，都是十分良好的機會，一定要好好把握。

　　3，坐姿：不能過於端正，也不能過於歪扭，盡量輕鬆，假裝你正在認真看書本。書本要稍稍超過課桌的桌麵外，身子要靠近桌子，保持向講台看，而眼睛則看抽屜裏的手機，這樣老師一眼掃過去，會以為你在看課本的後半部分。

　　4，回應：老師講話時你需要微微點頭，顯示你在聽，老師問問題時，你要和其他人一起回答，而且把成績比較牛叉的同學的回答大聲重複一遍。當遊戲一關通過的間隙，要盡可能地吸引老師的注意力，最好能與他對視。表示你一直在認真聽課。

　　5，好搭檔：你需要一個能替你警示的搭檔，好在危機關頭讓你提前有足夠的時間應對。

　　6，良好的心態：沉著冷靜，隨機應變，有張有弛，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葉小凡看著這篇“傑作”不由感歎，老師和學生的關係，就像那部著名的美國動畫片，貓永遠鬥不過老鼠。

　　不過，聰明反被聰明誤。深諳鬥貓之道的杜維，居然還是失手了。這不能怪他，要怪隻怪他玩心太重了。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超人那樣的。當然，C是另一種女超人。

　　C是班上把手機功能發揮到極致的人物。其膽大潑辣，令人歎為觀止。若不是得罪人太多，被披露出來，葉小凡還真不知道，學生中有如此神人。這些孩子，比我們想象的厲害多了，即使天天和他們打交道的父母老師，也不一定了解。

　　C的手機除了短信、電話基本功能外，著重用於玩遊戲，看小說，上網，上Q，看電視，修改圖片，拍照，錄像，錄音……還有作弊。同學們深受其苦。

　　坐在C前麵的是乖孩子徐瑞。C在後麵喊“徐瑞”，徐瑞一回頭，“幹嘛？”哢嚓一聲，徐瑞無辜的表情就給記錄在手機裏了。她用這種手段屢試不爽，抓拍功夫越來越強，記錄了許多人的瞬間。然後在女生中傳看欣賞點評。搞得男生們都很怕她，十分不爽。

　　但又不敢告密。因為許多人有“把柄”在她手。比如班上電腦是老師上課用的，課間午休時，一幫男生冒險圍在講台電腦前見縫插針地打遊戲，在他們玩得正嗨的時候，C悄悄地錄了下來。有男生甚至追到女廁所門前，讓她刪，結果，她刪是刪了，卻早已藍牙給別人了。男生們敢怒不敢言。C放言，誰要是不聽她的，她就把“案底”傳遍五湖四海。

　　所謂五湖四海，不外就是家長父母。家長就是他們的天，他們的海。他們就是要瞞天過海。

　　針對學生帶手機到校的共性問題，學校德育處策劃了一次突擊檢查活動。不知誰走漏了風聲。班上學生一時陷入恐慌之中。他們的智慧也再次得到了體現。手機被藏至空調、講台、窗簾等各個角落。連開明的好脾氣的老師也成了窩藏犯。秦朗一時間腰間掛滿了手機，搞得好像個走私販子。

　　原來有那麽多人帶手機到校！

　　突擊檢查虛張聲勢，最後竟然不了了之。

　　手機之患，奈何。奈何。

　　從前的老師們大約不知道今天教育者之苦吧。

　　時代確實不同了！

　　§§這兒不是象牙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