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敲響了上課的鍾聲

五

　　那一刻，我覺悟了

　　我們不安驚恐地坐在教室裏，不敢直視坐在講台上的老師。

　　我是第一次看見威嚴的從來不認輸的老師流露出如此失望的樣子。教室裏彌漫著一股火藥的氣息。

　　老師坐在講台上，用手捂著臉，已經在一片陰影中沉默五分鍾了。同學們沒有一個敢動的，紛紛低著頭，手心冷汗直冒。

　　終於，老師伸出一隻手，示意班長過去。對他說，“去準備五張紙條，給那五科任課老師，寫出他們的課上最鬧的五位同學，然後交給我。”我的心仿佛被什麽利器狠抓了一下：我知道，肯定少不了我。

　　就在剛才，我們上美術課時，朱老師要叫走幾位同學，去商議下周文藝匯報演出的事。脾氣一向火爆的美術老師在這之前，剛剛對我們發了一頓火。她要求很嚴，幾乎每堂課都要發火。女老師似乎脾氣都很大。正好在這個時候，朱老師來了，要叫人出去。美術老師忍耐不住了，衝出門，對著朱老師就罵了起來，罵我們不守紀律，罵美術課不受重視，想占用就占用……·。

　　朱老師陰沉著臉走進教室，讓叫出去的人重新回到課堂。

　　她現在讓我們全班都留下來了，自己坐在講台上，一句話也不說。

　　班長已經帶著紙條回來了。

　　老師一張一張地翻看，我覺得悲劇已經降臨在我頭上了。果然，我得到了每一位老師的“認可”，站到了講台上，雙腿發軟，撐著牆壁。所有被點到名的同學都站了出來。老師讓其他同學先回家，隻留下我們七個同學。那一天的色彩幾乎都是灰黑色的，老師讓我們幾個按點名次數的多少站成一排，我排在第一個。

　　沒有想到的事出現了：老師坐在講台上哭了起來，我們站在底下，不知所措。許久，老師整理好麵容，站在了我麵前。她對我說，“剛才，我像是被美術老師扇了一記耳光，現在，我也要扇你們。你們同意嗎？”我們同意了。隻見老師一個巴掌扇過來，那一刻，我覺悟了！這一巴掌一下把我從夢中扇醒，這一巴掌是老師恨鐵不成鋼的良苦用心。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違反校紀了。

　　這是賴文豪月考的一篇作文。葉小凡激動地將這篇作文發給秦海洋看，她有他的郵箱，他們現在的聯係大都是通過電郵或電話。秦海洋不久前曾向葉小凡約過學生稿件，他那個報業集團下麵辦了個子報，每周有個校園專刊。陶珩杜維的作文都上了報。賴文豪的文章讓她激動和意外。

　　這是葉小凡見到的賴文豪寫得最長的一篇文章，考試卷上的格子紙都寫滿了，還超出外麵來。

　　“你覺得怎麽樣？可以發表嗎？”秦海洋打來電話，葉小凡劈頭就問。

　　“不能！”

　　“為什麽？寫得不好嗎？”

　　“作為一個初一學生來說，寫成這樣，應該不錯，可是，你覺得這樣的文章發表出來，不是有損你們教師的形象嗎？”

　　葉小凡噤了聲。

　　“這倒可以當成一個典型案例，我們的教育存在多少問題！據一份統計資料顯示，百分之四十的中小學老師心理不健康，或者亞健康。你看看，作文中的那兩個變態老師！這樣的老師怎麽能培養出健康的下一代？”秦海洋提高了聲音，他也激動了。“最可悲的是，你看那個結尾，他覺悟了，覺悟出這一巴掌代表老師的恨鐵不成鋼！這個弱小的孩子，他的判斷力是很容易被成年人左右的。而且明顯地是接上一隻光明的尾巴。——他從此覺悟了？沒有再違紀了？這一巴掌就這麽被肯定了？”

　　葉小凡一言不發，她不得不承認秦海洋說的對。她確實也是很心疼很震驚，隻是，當時，她太高興了，賴文豪第一次寫得這麽認真，這麽投入！真是難得！

　　“我們要追問的是，到底什麽原因，導致老師的心理問題？”秦海洋繼續在電話裏發表意見。

　　“是的，我們老師心理都有問題！你不發就不發吧！”葉小凡沒好氣。

　　“你再找一些過來看看。陽光一點。這孩子寫作很有潛力，你好好培養。語文老師很重要，不僅僅是關注他們的成績，更應該關注他們的心靈。”

　　秦海洋每次談到教育問題，總是不由自主地帶上知識分子的憂患情懷。他後來還專門在報紙上撰文談到教育問題。

　　電話裏，他向葉小凡本人鄭重約稿，說，他們報業集團下麵一個子報，有一個教育周刊，有學生專版和教師園地，希望葉小凡能在上麵開個專欄。每周一篇，不需要多長，千字以內。

　　“寫什麽呀？”葉小凡遲疑地問道。

　　“什麽都可以，隻要關於學校的。教育心得，校園趣事，學生故事，班主任觀察等等，都行。”

　　不久之後，葉小凡的專欄就開了起來，專欄名稱是“班主任手記”。

　　§§不幸的家庭是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