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敲響了上課的鍾聲

三

　　年初八，初三就開始補課，離正式開學還有幾天。周林和宋子立也提前一天趕到。辦公室很熱鬧，大家拿著各自從家鄉帶來的特產，與人分享。周林是江西人，給每人都分了一袋筍幹。聽說，周林總是最周到，每次假期歸來，學校上上下下的領導、辦公室同仁，都能分到她們家鄉的特產手信，當然，不同的層次，得到的禮物也不一樣。周林會做人。

　　宋子立帶來一則個人喜訊，他老婆已經懷孕了。喜的同時又發愁，家裏要添丁，自己卻還沒有安穩下來，牛郎織女的生活不知還要挨到幾時？小牛郎都要出來了。

　　學生們也到了校，一個寒假，好像又長高了不少。見到葉小凡，第一句話就是“恭喜發財，利是拿來。”葉小凡給每個同學散了顆“利是糖”，同學很不滿，大叫老師小氣，葉小凡說，想拿利是，等你們考到好成績罷！全體同學於是很愉快地吃了他們在家基本都不吃的糖果。張茵湊在葉小凡耳朵邊，“老師，我還想吃你的喜糖哩。”葉小凡瞪了她一眼。

　　補了三天課，就正式開學了。

　　沒想到的是，正式開學了，一貫進行的晚修課倒反而不補了。賈校長召集初三老師開了個緊急會議，帶來區教育局的精神，初中階段一律不準備補課，要真正減輕學生的負擔。葉小凡想，僅僅是上學期，校長還在大張旗鼓地動員大家積極補課，現在轉眼就變了腔調。原來是區裏怕中考考的好，尖子生跑掉了，流失了好生源。這兩年的生源大戰越演越烈，不僅學校比，而且區跟區比。留不留得到好生源直接跟學校的利益掛鉤。

　　葉小凡暗自幸慶，不補課更好。她本就一直不讚成補課的，現在的孩子，玩的時間太少，好同學都讀成了書呆子，差學生，更不用提，人在曹營心在漢，書沒讀到，玩也沒玩到。不管上麵出於什麽考慮，反正葉小凡覺得不補課真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雖然不補課了，但事兒還是不少，尤其是班主任，新學期伊時，填那個，忙那個，象隻停不下來的工蜂。

　　文學社那邊要編一期稿子，葉小凡動員班裏的學生積極參與。葉小凡接手四班後，在寫作方麵沒少下功夫。她一周布置一篇周記，兩周一篇大作文。語文老師最怕的是改作文，布置的多，改得就多，工作量無形中多許多。

　　這一次布置的是一篇話題作文，講成長中的酸甜苦辣的回憶。

　　破天荒地，簡小龍這次寫了900字。

　　他這樣寫到——

　　我小時候成績還不錯，一直和父母過著平淡幸福的生活。但爸爸一心想發財。有一年，爸爸來到深圳這個最好的大都市，開始玩股票，贏了不少錢，又過了兩年，他把我和媽媽帶到了朱（珠）海，他一個人在深圳奮鬥，後來股市越來越好，我爸一下子又贏了幾千萬，他把我們帶回深圳，買了一百多萬元的房子讓我們住，家裏有六台車，在那一段時間，我像是過著天仙一樣的生活，可不好的事終於來了。

　　我聽別人說，有錢後男人廢妻，棄子找第二春。我現在才知道，第二春就是新女人。我一開始還不知道，後來終於知道了，幾年前我爸突然要去北方辦廠，開始一段時間他還時不時回來一下，可後來事情就變了一個樣子，爸爸回來也不肯在家住了，他一走媽媽就傷心地哭，有一次媽媽還一個人喝酒，喝地醉醉的，不會吸煙的媽媽也開始了吸煙。我有一種不好的感覺，一天晚上我偷偷走到媽媽房裏，找到了他們的結婚證，還好，還在那裏。

　　終於有一天，爸爸媽媽大吵了一通，連我的奶奶也被氣走了。我很生氣，一個人躲在房間裏哭，等我出來時，爸爸人已經走了。

　　他們終於離婚了，我在媽媽的抽屜裏看到了一本離婚證書。

　　這就是老天給我開得玩笑，這個玩笑真是太大了。

　　這一篇作文讓葉小凡震驚，她想不到簡小龍文章會表達的那麽清楚，他曾經連一個300字的保證書都寫不好。更想不到簡小龍會有那樣一個家世，在有些老師和學生眼裏，簡小龍就是爛仔、差生，他的內心世界誰也不知道。葉小凡很高興，他對她說了心裏話，他信任她。

　　不幸的婚姻該給孩子帶來多麽大的不幸！簡小龍，太可憐了。葉小凡感歎，幸好，她和潘家強沒有孩子。

　　葉小凡給這篇作文打了很高的分。當葉小凡在班裏表揚簡小龍的作文時，她看見簡小龍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注視著自己。這大概是他三年來第一次被表揚吧。葉小凡征求簡小龍意見，可不可以在班上當範文念。簡小龍搖搖頭，“不要。”

　　“你好好寫，下次寫得好，我給你推薦到報上去。”下課的時候，葉小凡對簡小龍說。

　　我還能上報，老師你別說笑了。簡小龍道。

　　為什麽不相信自己呢？葉小凡反問道。

　　簡小龍黑眼睛閃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