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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孫叔敖三複令尹職 虞太傅重罪進囹圄

  孫叔敖從期思回到郢都,倏忽一月有餘,時令已屆孟冬。曠野遼闊,黃葉飛舞,草木凋零,一派蕭索景象。一連多日,在溝渠河湖畔都可看到一個腳蹬草履、身背褡褳的漢子,他就是孫叔敖,正為察堪水情地形而奔波。

  看看落日歸山,孫叔敖邁開大步回到府邸,遠遠就見門外圍著一夥人,正在吵吵嚷嚷。他知道,又是虞季帶人來討那免稅銅節了。

  孫叔敖走近幾步,就被那夥人瞅見了。虞季吊起三角眼道:“孫大人,你到底回來了!我虞某今天把話挑明了,說到南牆邊,誰也別有退路,那銅節你還也得還,不還也得還!”

  “休得放肆!”孫叔敖怒斥道,“是非得由朝廷公斷。”

  在虞季眼裏,孫叔敖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他冷冷一笑,道:“怎麽?你以為你還是令尹?白日做夢吧!你跟我一樣,都是無官一身輕,你還不如我哩!你說,你是還還是不還?”

  東門柳與孫歸生也擠了過來,單等老爺一聲吩咐,就打他個落花流水。隻聽孫叔敖怒喝道:“好你個虞季,放肆!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哈哈,王法?你已被廢黜,你定的那些王法,在我眼裏一並作廢了。夥計們,進去搜!隻要我們想要的,別的一概不取。找國舅的東西,不為違法!”

  東門柳與孫歸生急得直跺腳,叫道:“老爺,切莫仁慈呀!人家見老爺落難了,以為可以欺負老爺了。”

  “你二人不必著急,快進府保護好主母、公子與少夫人,保護好那隻藏節的箱籠即可。”二人聽了孫叔敖的吩咐,急速到府裏去了。

  孫叔敖心內五味雜陳,正待去看虞季那夥人怎樣無法無天,忽聽得遠處有人高叫道:“孫大人,孫大人!請留步!”

  孫叔敖回頭一看,原來是養由基將軍乘著軒車,護衛著宮宰胥隗趕來了。尚未到跟前,胥隗就在軒車裏挺直身子喊道:“孫大人接旨!”

  孫叔敖趕緊跪下,道:“臣接旨!”

  胥隗跳下車來,急步走到孫叔敖麵前,展開一軸絹帛,大聲宣詔道:“大王詔曰:複孫叔敖令尹之職,著汝立即進宮輔佐寡人治理國政。欽此。”

  “臣遵旨,謝我王隆恩齊天!”

  養由基來到孫叔敖麵前,滿麵喜色地拱手而賀:“雲開日出,恭喜大人!”

  孫叔敖拱拱手,一時淚湧而出,道:“我何德何能,竟受我王一再之恩寵,更兼大人百般嗬護。唯披肝瀝膽,勤於王事,憂濟元元,以報效之!”

  他瞥見養由基身邊跟著幾名披堅執銳的甲胄之士,遂道:“養將軍,可否借威武之士一用?”

  “哦,大人,微臣倒忘了,這十名兵丁是大王賜與大人的護衛,何談借用?”養將軍又道:“穀武子,快來見過令尹!”

  孫叔敖打斷了養將軍的話,道:“將軍,詳情一會兒再敘!”隨即命令道:“穀武子,帶領兵士們,將那夥擅闖私宅的歹徒悉數捆綁起來。”

  “是!”穀武子帶領兵丁衝了進去。

  這時孫叔敖和養由基才相互大略說了免稅銅節、穀武子、蒯通一應事情。養由基感歎道:“穀武子真千秋義士也。大王收他為親兵,如今已升為中射士了。大王今日將他賜與令尹。這傘蓋與斧鉞劍戟是令尹的儀仗,一並賜與大人。”

  俄頃,虞季急急地奔出來,大聲嗬斥道:“好你個孫叔敖,竟敢私調兵卒,你怕是活夠了!單憑這一條,你的死期到了!趕緊命令那幫兵丁住手!”

  養由基氣得眼似銅鈴,大喝道:“虞季,休得放肆!如今孫大人蒙大王恩典,已經起複為令尹了,還不趕緊跪下謝罪!”

  胥隗幾步趕過來道:“小人奉大王旨意,剛剛向孫大人宣讀還朝的詔書。”

  虞季嚇得渾身一震,又把樊羽搬出來說道:“我這是奉國舅大人之命而為,何罪之有?”他萬萬沒有想到,孫叔敖竟又死灰複燃了。

  “此事連國舅也須一並追究!”孫叔敖說到這兒,穀武子已率兵丁將那夥歹徒押了出來。

  “穀武子,將虞季抓起來!”

  虞季仗著父親位高權重,揮拳便向穀武子打去。但他哪是穀武子的對手,幾拳就被打倒在地,綁了個結結實實。

  見孫府被鬧得零亂不堪,養由基道:“請大人到我車裏坐坐吧。”在軒車裏聽了養由基的述說,孫叔敖才得知事情的經過。

  原來,群臣進殿後,莊王就怒形於色地道:“寡人不明,致使孫卿蒙冤多時。勸進一事,乃圖謀不軌之人所為,與孫卿無涉。有人養門客無數,羅致身懷絕技之人,理當為國效勞、為民分憂,卻處心積慮構陷於人。幸而內中不乏仗義行俠之士,將設局陷害孫卿一事告知寡人。其人深悔己之所為既害義又害理,複覺辜負主人之厚恩,兩難之中,遂於路寢殿內觸柱而亡,真義士也!是時,養將軍在側。寡人欲起複孫卿之職,眾臣有何話說?”鬥更生、伍舉、申叔時等人欣喜不已,其餘諸大臣哪敢置喙?

  孫叔敖不禁熱血奔湧,繼而問道:“你道大王為何不當廷點明太傅呢?”

  “我確乎細細想過,這或為大王敲山震虎、靜觀其變,然後一網打盡吧。”

  “嗯,有道理。養將軍,我身邊有東門柳、孫歸生足矣。前呼後擁,張起傘蓋與斧鉞劍戟,民皆驚懼,我天生不喜。乘棧車上朝、詣衙署,我之所願。還請大人將穀武子諸人與儀仗等一並替我歸還朝廷吧!”

  冬陽透過雲層透射下來,大地有了些明亮的暖意。莊王站在城頭,眺望原野裏修築水利的境況,心裏豔陽高照。剛才在景陽宮裏,他得知潘尪將軍率三萬兵一路高奏凱歌,攻下庸國,糜國恐懼,兩國盟誓世代不存異心,永不叛楚。西南之患盡除,東已結好於吳越,隻圖北方諸國即可,莊王如何不暢懷?

  有頃,在伍舉、申叔時的陪同下,莊王向郊野而去。

  來到郊野,放眼望去,隻見萬頭攢動,揮鍬擔土,推車疾跑,群情激昂。築壩的,疏浚河道的,整治堰塘的,眾人皆奮勇爭先,看得莊王熱血沸騰。

  申叔時道:“大王,令尹治理郢郊水患,富國利民。冬乃民之閑時,給予錢幣,役萬夫而治水,明年二月即竣工,不違農時。水患既去,旱澇保收,高府有賦糧,庶民有藏粟,皆大歡喜。”

  莊王頻頻頷首,笑道:“善哉斯言!孫卿治水之策,善在分時而為。先治郢郊,後治雲夢,度五年乃成。”莊王頓了頓,又道:“申卿伍卿,陪寡人走走看看吧。”

  君臣三人身著民服,邊行邊聊。轉了半個時辰,他們正待回轉,猛然發現了正在勞作的孫叔敖。他正在給兒子、兒媳演示如何挖土、擔土、夯土。

  莊王高叫道:“孫卿,寡人在此,快來歇息下。”

  渾身沾滿汙泥的孫叔敖循聲望來,趕快撣撣衣襟,疾步過來,欲行君臣之禮。莊王攔住他道:“寡人與申卿伍卿微服私訪,賢卿這麽一鬧騰,傳開來豈不亂了工地的陣腳?賢卿這是在教兒子、兒媳吧?”

  “回大王,兒媳是吃苦人家出身的,挖土擔土也還得法,兒子卻很生疏。雖說往日他也開荒種禾,但畢竟有家人搶著幹重活,故臣令他來勞筋骨、健體魄。臣將各段封人查核了一遍,見一切按計劃進展順利,才來教教他二人。”

  莊王柔聲道:“賢卿,隨寡人回朝吧。潘將軍伐庸糜二國,不日凱旋還都,該廷議一下當如何犒賞三軍;另外,如賢卿所言,稅賦流失頗多,得一並商議對策才是。”

  孫叔敖便陪同莊王步行至象路所在之處。莊王道:“賢卿,上寡人的象路,寡人欲與卿相談要事。”孫叔敖不得不丟下自己的小棧車,令孫歸生駕回。

  孫叔敖正待上象路,卻見穀武子跑過來,服侍莊王上車坐下,又來扶自己上車。孫叔敖朝穀武子藹然笑笑,便坐了上去。

  莊王朗聲道:“寡人欲將穀武子贈與你為貼身護衛,怎奈你不肯,寡人便留在身邊了。”

  在象路裏,孫叔敖也始終執臣禮而視之,略顯拘謹。莊王道:“賢卿不必拘於禮節。寡人不明,險些陷卿於絕地。賢卿幾番沉浮,終是寡人愧對愛卿。如今風雲散盡,君臣一體,上下不疑。”

  一番赤誠之言感動得孫叔敖熱淚盈眶,道:“大王之明,如日月懸天。臣幸遇蓋世英主,不然,何日能重睹天顏,供聖王驅遣?”

  “賢卿啊,人心難測,難於知天。寡人何曾想到朝中有一個重臣心腸如此歹毒!”

  孫叔敖自然知曉莊王所指何人。他猛然想起從潘鬻那裏得到的虞丘手令,遂向莊王稟報。莊王愕然半晌,道:“這般重要的物證,賢卿怎麽不呈與寡人?”

  “臣還郢都後先忙於雜務,後忙於政務,一時沒想起此事。要不是大王提起,我至今還會忘於腦後。”

  “路過賢卿府邸時,取與寡人吧。”

  說話間,象路進了郢都城內。欲去茅門,必經孫叔敖府邸。莊王令穀武子停車,孫叔敖進府拿來錦囊,呈於莊王。莊王剛一拆閱,便不由得驚愕失色,道:“屈巫叛楚,攜夏姬潛逃至晉,有負寡人之寵信,該殺!這內中定有文章,屈巫定是知曉虞丘奸詐陰險之內情,故而屈巫必欲除之而後快。”

  “大王聖明。”

  象路途經令尹衙署,孫叔敖邀申叔時、伍舉入內稍坐一時。三人於值房坐定後,孫叔敖道:“如今楚國商貿不僅通於中原諸國,且通江達海,至異邦他國。楚物產豐饒,金銀銅鐵、兕象麋鹿、漆與漆品、絲綢、嘉木、珠寶,外輸贏利頗豐,然三金之府稅收不厚,何也?”

  申叔時道:“偷逃賦稅者眾。治稅須從大臣始,須從貴戚始!”

  孫叔敖一拍幾案,讚道:“好好好!大人所言極是。我意重課巨商大賈,且農人的田稅應減輕至十之一,遭水旱之災者應免納糧稅。何則?國已有九年之蓄,當常思富民之術。有道是,足寒傷心,民寒傷國。國富而民窮,民愛其國乎?”

  伍舉拊掌笑道:“妙!令尹之策必令天下歡心,咱楚國霸業當更鼎盛!”

  孫叔敖又道:“不知可曾將淮水榷關關尹蹇叔通緝拿至郢?”

  伍舉道:“昨遇司敗費彤,道是已投入囹圄了。”

  “好,從嚴審讞,尤其要將樊羽用免稅節之事審讞清楚!”接著,孫叔敖將已從樊羽處獲兩枚免稅節之事說與二人聽。“國舅不當得免稅之節,定是屈巫私與的。免稅節屬屈巫治下征官所管,征官也得一並查證。這些人膽子太大,視國法如兒戲。吏治吏治,關鍵在於治。治之則暫清一時,爾後猶如春草複生,日日月月年年常治不輟乃可。”

  申叔時與伍舉俱道:“大人所言極是。貪墨之徒,代有出者,其根不斷。何則?利也。魚懸由於甘餌,勇夫死於重報,即貪利所致。”

  卯時初,承天大殿內燈火通明。莊王頭戴切雲冠,身著絳衣博袍,端坐在丹墀之上。朝中諸位大臣在階下分列兩班站立著,左首那個位置卻空空如也。莊王轉首對伺候在側的宮宰胥隗道:“令尹怎麽沒來?”眾人正在詫異間,隻聽殿閽高聲喊叫道:“令尹孫大人到!”

  孫叔敖跌跌撞撞地趨步進來,跪下後誠惶誠恐地叩首道:“微臣來遲了,罪該萬死!”莊王望下去,不禁吃了一驚,隻見孫叔敖顏色疲憊,再一細看,他渾身上下都糊滿了泥巴。莊王心下頓時明白了幾分,為使諸位大臣知曉,他厲聲道:“賢卿為何衣冠不整?從實講來!”

  “臣有罪!有失臣道!”

  “寡人要你從實講來,為何遮遮掩掩?”

  “這個……臣從水利工地趕來……”

  “哪來那麽多這個那個,從實奏來。若隱瞞半點,寡人絕不輕饒!”

  原來這幾日孫叔敖天天通宵達旦地奔走於水利工地,督查指導,忙碌得不知天地日月。由於寒天日短,雨灑江天,他偶感風寒,發燒咳嗽。即便如此,他也不肯歇息片刻。冬日過去便是春耕時節,農時難違啊,必須搶在春耕前竣工才行。誰知天意弄人,一連幾日都是陰風怒號,雨雪紛飛,夫役們為躲避風寒,每日上工很遲。這般情形,孫叔敖哪能安心歇息?他索性將全家上下都叫到工地,迎著風雪一起挖土擔泥。這樣一來果然有效,夫役們見一國之尊的令尹都親力親為,工地上又現出熱火朝天的景象。昨夜他喚來封人,詢問工程進展,又親自查看各個工段的情況。直到天露曙色,他驀然想起該上朝了,才急急爬上棧車,急速往郢都城趕來,緊趕慢趕還是誤時了。

  孫叔敖將上述事實大略講了一遍,中間忍不住咳嗽了幾聲。莊王聽罷,心內陣陣發酸,道:“胥隗,賜孫愛卿坐!”胥隗趕緊將一個錦緞坐墊放到孫叔敖身後,孫叔敖隻得遵旨坐下。

  “眾位愛卿,今日早朝,寡人有兩件要事。一,潘愛卿征討庸糜二國有功,西南穩而無患矣。寡人賜潘愛卿封地三百畝,晉爵一級。餘下將校皆有功,援例皆應受賞。潘愛卿與眾將佐議出一案,上報朝廷,即行頒賜。二,國中之稅賦流失頗多。夫合天下之眾者,財也;理天下之財者,法也;守天下之法者,吏也。吏不良,則有法莫守;法不守,則財莫理。凡小民小販無權無勢者,各地市令、榷頭關尹恨不能敲骨吸髓,盡人無遺;凡與官府沾親帶故者,則可澤梁無禁。富商大賈,違者尤甚。何則?其人皆與朝中高官串通一氣,或結夥而為,或受其重賂。治稅賦,須從高官始,須從王親貴戚始!寡人即日發詔頒行全國,違者嚴懲不貸!此亦為整飭吏治中事也。”一番激昂之言說得大臣們渾身一凜,麵麵相覷。其實這些都是莊王與孫叔敖議後而定的國策。莊王繼續憤慨地道:“王親之中,居然有人持有免稅節!何人所予,寡人已責成有司查核,定當治罪!”莊王環視群臣道:“眾位愛卿有何看法,請盡言之。寡人不信一言興邦,一言毀國,願聽諤諤之言。言者無罪。”

  大殿裏一時鴉雀無聲。

  “怎麽眾人都緘口不語?是寡人之言不合時宜,還是有人與竊稅有涉?”

  “啟奏大王,”左尹公子嬰齊出班奏道,“大王所言甚善。臣聞市稅關稅,皆有舞弊行為。治稅正當其時。從大臣始,從王公貴戚始,治本之法也。臣聞國舅樊羽富可敵國,卻持有免稅節,屢次抗稅不繳。臣以為,須令司敗嚴審虞季,查免稅節從何而來。”

  “左尹之議能究其根本,甚善!”眾人循聲望去,原來是箴尹鬥更生。他出班麵對君王,手捧朝天笏,慷慨言道:“此事與虞太傅大有關聯。縱子亂法,胡作非為,其罪如何不究?望我王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

  轟的一聲,虞丘隻覺天崩地裂,頭暈目眩。“大臣指陳老臣罪該萬死,老臣有口莫辯。”虞丘渾身顫抖,老淚縱橫地道,“子過累父,父有何罪?無辜受累,死不瞑目。還請大王為臣做主!”

  “太傅實為狡辯。其子胡作非為,與他有涉。但是難道僅此而已麽?其罪滔天!”箴尹鬥更生舉著朝天笏激憤地說道,“卑職且問太傅,屈巫攜夏姬逃於晉,是何原因?可是你搖唇鼓舌、惑亂其心而致?舉朝皆知,太傅與屈巫結為朋黨,暗中有諸多不軌之舉。有司須嚴究,一並審讞才是。”

  “臣有話要說!”右尹公子側跳將起來道,“太傅忠心耿耿,襄助君王幾十年,於國於民皆大有功。鬥大人為何血口噴人?”

  “右尹大人少安毋躁。”申叔時言道,“且聽鬥大人將話說完嘛!”

  “卑職這裏有屈巫傳來的證詞。”

  鬥更生此言一出,整個承天大殿裏猶如捅破了蜂巢,頓時嗡嗡之聲不絕於耳。

  “我請往來晉國的商人交接已然在晉國為官的屈巫,始得屈巫之證詞。”說到這兒,鬥更生從袖口裏摸出一方錦帛來——其實鬥更生是奉莊王的旨意,遣使假扮商人攜潘鬻所獲的錦囊,前往晉國私會屈巫。屈巫大怒,便和盤托出虞丘的種種罪愆。“這就是屈巫的證詞!樁樁件件,寫得清楚明白。這是抵賴不了的!”

  “哈哈!”想不到虞丘仰天大笑,然後猛地臉一沉,厲聲問道:“屈巫會這般無中生有地胡謅一氣麽?又有誰知這不是你為陷害老夫所為呢?屈巫怎會隨便寫這些詆毀老夫的事情?”

  “太傅言之有理!”公子側大聲駁斥道,“焉知大人不是為朋黨泄憤而為呢?”

  “一派胡言!”伍舉蒼蒼白發根根亂顫,“你身為右尹,竟然憑一己之喜惡妄說一氣,哪堪職守之為?”

  “伍卿不必多言了!”丹墀上莊王憤怒地一拍幾案道,“胥隗,將這件東西傳給眾位大臣看看,這是不是虞丘的手跡!就憑這個,屈巫也得照實寫來。哼,妄想殺人滅口!”

  胥隗接過莊王遞給他的錦囊,步下丹墀,逐一給大臣們觀看。傳至公子側麵前時,他噤聲不語了。傳至虞丘麵前時,隻見他如同篩糠般抖個不停,抬起袖口擦拭額頭上的冷汗。

  “臣也有話要說!”養由基跨出班來,高聲奏道,“大王,太傅罪惡滔天!”他將虞府門客蒯通觸柱身亡的事實一一道來。整個大殿群臣沸騰,吼聲若雷:“虞丘當殺!”

  “虞丘,鐵證如山,你還有何話可講?諸多不端,均係你所為,你心何其歹毒!寡人不明,竟然對你信任有加,每有大事,均召你共議!寡人愛錯人了!”莊王聲色俱厲地說到這兒,大喝一聲道:“來人!將虞丘投入囹圄,令有司從嚴審讞!”

  虞丘和著老淚高叫道:“大王,臣實實冤枉啊!還望大王看在老臣勤於王事、不曾懈怠的分上,寬宥臣一回呀!”

  莊王臉色鐵青地道:“退朝!”

  眾位大臣各懷心思紛紛離去,孫叔敖卻臉色赤紅,兩眼緊閉,人雖坐著,卻似昏睡過去了。莊王見狀喊道:“胥隗,快快快,快傳太醫!”自己則趕緊奔了過去。

  胥隗哪敢怠慢,拔腿就往殿外跑去。孫叔敖驚醒過來,吃力地抬起沉重的頭顱,見莊王在自己身旁,翻身跪了下去,痛責自己道:“臣該死,竟在早朝時睡了過去,對我王大不敬。”

  莊王一把將孫叔敖扶起道:“賢卿,折殺寡人也!愛卿勤於國事,忠君愛民,天下莫不知曉,以至病重如此,尚帶病上朝。”他的淚水禁不住湧流而出。

  “臣謝我王恩典。不要緊,緩一緩就會好的。”

  說話間,胥隗已將太醫領了來。須發皆白的太醫給莊王行禮後,趕緊給孫叔敖號脈。有頃,他對莊王道:“大王,小人切令尹之脈象,這個……康健之人的脈象,又稱平脈、常脈。常脈為三部有脈,一息四至,不浮不沉,不大不小,節律均勻,從容和緩……”

  “不必細說這些了,”莊王道:“快講令尹究竟得了什麽病,趕快救治!”

  太醫道:“令尹之浮脈,輕按可得,重按則減。脈氣鼓動於外,故脈位淺顯。浮而有力為表實,浮而無力為表虛。內傷久病,陽氣不足,虛陽外浮,脈浮大而無力,為危症。待微臣先開一方劑,煎湯服下後當能緩解。”

  “務必治好令尹之病!治好了,寡人自有賞賜;有什麽差池,拿爾等是問!”

  莊王說罷,令胥隗叫來穀武子等人,將令尹送回府邸歇息養病;又令太醫將煎好的湯藥親自送到孫府去,每日晨昏都得前往孫府探望病情。

  忙完這些,出得殿來,已交巳時。莊王步履沉重地邁進景陽宮,負手走來走去,心思全在如何處置樊羽一事上。勸進一事因他而起,賂朝臣得免稅節他是第一人,論罪當誅。但是若按此治罪,那麽樊姬會如何想呢?

  莊王思慮再三,念及夫妻之情,對樊羽終是狠不下心來。他想,還是籍沒其所有家財吧。待心中有了結論,莊王才坐下來。猛一抬頭,他發現臥榻錦帳旁懸掛著一塊衣袂,上麵還有幹枯的血跡。莊王走過去,將它拿在手裏,看了好一會兒,驀然想起似乎與樊羽身上所缺的那塊甚為相符。可這是何人潛入宮中,將它掛到此處,用意又何在呢?莊王哪裏曉得,這便是賈貲留下的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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