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三十七回 樊娘娘怒斥許美人 鬥更生血諫楚莊王

  郢都郊外的清河路口,楚國大軍班師凱旋。潘尪頂盔戴甲,好不威風,雙手抱拳,單腿跪下,朗聲道:“臣潘尪叩見我王。”

  莊王親手將他扶起,道:“將軍請起。將軍勞苦功高,戎馬數月,服鄭逐晉,為我楚國去一心腹大患。”言畢,楚王端起一樽酒,道:“請將軍代眾將士飲了這樽酒,以示寡人嘉勉三軍之意。”

  “為國去憂,乃兵士之本分。末將代眾將士謝大王賞賜。”潘尪說罷,將滿滿一樽縮酒一飲而盡。

  而後將軍們一一來到莊王麵前。須發皆白的連尹襄老亦豪情不減,雙手接過莊王遞來的酒樽,說了聲“謝大王”,一飲而盡,又道:“大王,末將遠離箭矢之地,隻在後方運輸糧草輜重,無甚功勞。咱楚國自孫大人為令尹以來,國有九年之蓄,糧秣隨取則有,這一仗打勝,當給令尹記頭功!”

  莊王強笑道:“府庫殷實,國之福也。舉國上下皆有功焉。”

  勞軍畢,眾人各歸其所。

  莊王正欲回宮,箴尹鬥更生快步追上來,一把拉住莊王的衣袖,急切地喊道:“大王留步,臣有緊要事情奏於大王!”

  “寡人腹中甚饑,改時再奏如何?”

  “大王,此事刻不容緩,亟須我王聞聽。”

  原來鬥更生昨夜研讀《鳳典》至醜時,感慨良多,不能入睡,便起身踱步於庭院之中,忽見天井處有一黑影落地。鬥更生嗖地拔出劍來,喝道:“誰?”那人卻雙膝跪地,掩麵哭道:“大人,我非強人。”

  鬥更生走到近前道:“抬起頭來!”

  那黑衣人抬起頭,露出一張年輕的臉。月光下他淚光盈盈地道:“大人,我乃良善之人,奉了師爺爺之命,跨千裏追風駒日夜兼程趕到郢都,特向大人稟報:令尹孫大人遭到無妄之災,恐怕性命難保。”

  鬥更生好生詫異,道:“你細細講來,此事從何說起?”

  “孫大人退歸江湖,心憂天下,率民眾近二十萬,決期思之水,以灌雩婁之野……”

  “且慢,短短幾日之內,他怎能號令二十萬之眾?”

  “一是因為百姓久為旱情所困,二是因為孫大人將曆年的俸祿悉數拿出作為酬勞,於是百姓影從如雲。”

  “哦,原來如此。”

  “孫大人的老母病故,為趕工程進度,他都未見最後一麵,卻被從朝廷去的屈大人投進了囹圄!”

  “此事果真麽?”鬥更生吐了一口鬱悶之氣,問道,“你奉師爺爺之命,那麽你師爺爺是什麽人?”

  那黑衣少年不再言語,縱身一躍,不見了蹤影。

  今日退朝,鬥更生示意申叔時到自己的衙署來,然後將昨晚所遇怪異之事和盤托出,並一語斷定:“此事必非妄誕。”

  申叔時聽罷,急切地說道:“孫大人危在旦夕!當速速奏請大王,以解他牢獄之災。我這就進宮奏聞大王去。”說著他就疾步向外走去。

  鬥更生急忙拉住他,道:“申大人,不得倉促行事,你我尚需一個萬全之策。有人處心積慮構陷孫大人,讓大王心生芥蒂,大人貿然前去,倘若於事無補,豈不是再無進言之策了?”

  “此事刻不容緩,救急如水火!”

  “那……這樣,今日大王到郊外迎接凱旋之師,我見機進諫。”鬥更生決心已定。

  “我也不能撒手不管!我必奏請大王親自前往期思察看。”申叔時慷慨地言道。

  這刻兒莊王見鬥更生如此,知道他必有緊急要事奏請,遂道:“那就隨寡人到景陽宮去吧。”

  鬥更生隻得隨莊王一同到景陽宮。宮正庶子急顛顛地跑過來,聽候吩咐。鬥更生道:“速去拿些糗糧來,給大王充饑。”

  “慢,還是先聽聽賢卿所奏何事。賢卿何以急如星火?”

  “臣請大王巡幸期思之地,以觀孫叔敖究竟意欲何為。如今大軍已經凱旋,鄭亦附楚,大王心病已去。大王得間一路訪察民生,必有資治之益。”

  “哦,這個……”莊王心有所動,卻發現宮正仍侍立一旁,似有話要說。“你有何事,要說就快快道來!”莊王嗬斥道。

  “許娘娘一定要麵見大王。她一直啼哭不止,這刻兒就候在宮門外。”

  原來伐鄭大軍凱旋之時,許姬正與侍女蘅芷在禦苑裏捕蝶嬉戲。她沒來由地想起那晚與樊羽狎玩之事,想試探蘅芷是否看到,便故作神秘地說道:“蘅芷,那天地宮演百戲,你尋我不見,我正聽宮人言緊要事情哩。好怕人哪!那個宮人說,孫叔敖竟在期思聚眾十萬,似要謀反。據說他還受了晉國賄金五十鎰。不知他會不會借晉國兵馬,殺奔郢都而來?”

  蘅芷哪能不知許姬的用心,故作驚嚇地應道:“娘娘這一說,我都怕起來了。不過大王有雄兵百萬,戰車千乘,橫掃千軍如卷席,孫叔敖又何足懼焉!”

  “嗯,說得也是。”許姬道,“你說孫叔敖這人是不是忘恩負義?大王將他從草莽之中擢拔至令尹高位,他卻忘恩負義,真是人心似海難測深淺呀!難怪朝廷裏的大臣都說他是個日月輝於外、其賊在於內的小人!”

  這番狠毒的話恰巧讓路過的樊姬聽到了。樊姬厲聲道:“妹子,當著下人的麵謗議朝廷大臣,有失婦德!這些流言蜚語你打哪兒聽來的?這事兒得好好查查,後宮不能這麽烏煙瘴氣的!”

  許姬想到這段時間莊王對自己的嬌寵,遂反駁道:“姐姐,你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世間之言如風爾,溥暢而至,莫能阻擋。”

  樊姬望著許姬發髻上的步搖,隻感到陣陣惡心,又聽到她公然誹謗朝中重臣,不覺怒火中燒:“既然你這麽說,總有個源頭吧!你給我說清楚,頭一個傳給你的究竟是什麽人?我定然交廷理審讞治罪!”

  “傳的人多了,究竟是誰第一個傳給我的,我如何記得清楚?”

  樊姬氣得渾身亂顫,戟指著許姬道:“好好好,到時妹子休怪我無情!不守婦道之人,不遵後宮之度之徒,我定然令廷理依法懲處。”

  許姬索性哭泣起來,道:“全憑姐姐將我千刀萬剮!”

  樊姬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過,一跺腳轉身而去。哪知這一幕叫宮正庶子看在眼裏,待樊姬走遠,他躡手躡腳地來到許姬身邊勸慰道:“娘娘別哭壞了身子,縱有天大的委屈,還有大王做主呀!樊娘娘雖是後宮之主,但後宮也是大王的後宮,一切還得聽從大王的旨意。”

  庶子這一點拔,許姬茅塞頓開:“為今之計,隻好找大王評個公道了。”

  “那奴才領娘娘到大王那兒去吧。”

  莊王隨庶子來到殿外,隻見許姬滿臉的淚痕,心裏便生出幾分心疼來,問道:“愛妃究竟受了什麽委屈?”

  “姐姐她她……她要懲罰我……”

  “無緣無故的,她為何要責罰你?”

  “我說了幾句孫叔敖的不是,恰巧叫姐姐聽到了,惹得她勃然大怒,罵我惑亂後宮,說孫大人是我朝重臣,千年難遇的賢良臣子。聽姐姐的意思,好像如今他蒙受了不白之冤,姐姐為他鳴不平,盼望大王為他昭雪、還他清白。”

  “豈有此理!”莊王重重地吐出這句話,人已如疾風似地轉過殿角不見了。許姬知道他是去找樊姬算賬了,心裏暗暗高興。

  莊王急步來到鳳翔宮,也不待宮人通報,大步跨了進去。樊姬正在窗下教侍女采菱讀書習禮,莊王厲聲責問道:“你為何因孫叔敖之事責怪許姬?”

  樊姬見莊王麵有慍色,趕緊迎上前道:“許姬不知從何處聽說孫大人懷謀逆之心,已有謀逆之舉。妾責怪她不該將流言蜚語流播後宮,惑亂宮闈。”

  “隨便議論幾句,後宮就會惑亂無序嗎?”

  樊姬知道許姬進了讒言,本想解釋,轉念一想,覺得於事無補,遂道:“大王,雲散月自明,臣妾不願辯白此事。臣妾請大王為江山社稷計,對孫大人一事省諸於己。妾以為,對他的處理操之過急。固然是孫大人請辭歸去,可是大王不該應允他呀。朝中有人構陷於他,他蒙受不白之冤,為解君王之難,才出此下策。如今已然真相大白……”

  “寡人本來可以起複孫叔敖的,可是他卻於期思之地嘯聚十萬之眾,不知意欲何為。寡人想起即位之初百濮犯楚之事,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

  “臣妾以為大王不該聞風即雨。說什麽孫卿在期思聚眾十萬,意欲謀反,這當得了真麽?我王英明,當即派遣欽差前去查證。可是恕臣妾直言,大王用人不當啊!孫大人治理朝政,每每與屈大人相抵牾,屈大人豈不會借機報複?我王當派剛正之臣前去才是呀。申叔時、伍舉、鬥更生之輩,皆為我朝賢良之臣……”

  “正因為寡人欲辨清諸多傳言,才遣屈巫前往。不同道不合流者,不可遮蔽真情。而申叔時等人與孫叔敖過從甚密,交誼甚厚,似有朋黨之嫌,心不向之,難矣哉!此話寡人曾說過。”

  樊姬看得出莊王滿臉的憤怒,但仍然正色道:“我王錯矣。自古及今,朋黨未之絕也,亦非無益。高辛氏有才子八:伯奮、仲堪、叔獻、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世謂之八元;高陽氏有才子八:蒼舒、頹敳、檮戭、大臨、尨降、庭堅、仲容、叔達,世謂之八愷。其人即朋黨也。堯之時,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為一朋。舜退四凶小人之朋,而進元、愷君子之朋,於是天下大治。大王起君子之朋而退小人之朋,國之大幸。”

  “這……”莊王一時語塞,又恨恨地道:“朝廷之事,寡人知曉如何處理,何須你耳提麵命!”說罷憤憤地轉身而去。侍女采菱嚇得渾身打戰,樊姬亦臉色蒼白,緊咬嘴唇,到底忍不住淚珠滾滾而下。

  莊王煩躁地出了鳳翔宮,不知該去許姬那兒,還是回景陽宮。宮正庶子道:“大王,箴尹大人還在景陽宮裏等著呢,看樣子十分著急,大約是為了孫大人的事……”這真是火上澆油,莊王斷喝道:“滾開!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再多嘴多舌,小心亂棍打死!”

  猶豫片刻,莊王還是回到景陽宮,道:“寡人主意已定,不親自前往,也不另遣使臣探聽虛實,一切聽憑屈巫便宜行事。他若挾嫌報複,寡人自會嚴懲於他!”

  莊王的一席話說得鬥更生半晌回不過神來:剛才奏請大王親往期思,大王還顏色霽和,語言甚善,怎麽須臾工夫就怒目圓睜,滿臉肅殺之氣?究竟是什麽人搖唇鼓舌,擅生是非,撩撥得大王如此生氣?

  “臣以為大王必得親自前去!”鬥更生緩緩地站起身來,斬釘截鐵地說道。

  “寡人必須聽命於你麽?”莊王惱怒地盯著鬥更生斥問道。

  “非也,大王聽命於天也!一國之君,當知民可近,不可下。小民從來不可輕,大王去期思,途中亦可體察民情,此一也;孫大人正在蒙難,必得大王前去解救,此其二也;察誰為忠心於君王之臣,誰為處心積慮毀我朝中棟梁之賊,此其三也。”

  “你怎麽知曉孫叔敖正在蒙難,而且急若倒懸呢?”

  “臣昨夜睡至五更之時,偶有一夢,夢一殤鬼,自稱為東皇太一所遣,從水中撈出一捧泥土,砸得我滿臉滿身皆如漆塗,又罵道:‘朝中重臣遇難,汝不救乎?’臣驚懼汗下而醒。”鬥更生此時不便說出年輕俠士報信之事,便如此這般奏道。

  “爾夢何兆?”

  “臣請掌夢細細解之,掌夢曰:‘水與北合,重臣當在北方。’臣曾習望氣之占,可觀妖祥、辨吉凶。臣於辰時登高望天,見蒼雲如霓,圍軫七蟠,中有荷斧之人,向軫而蹲,欲揮而斫之。軫,楚與鄭宋諸國之分野,當在期思之地。故臣以為孫大人危在旦夕。”

  “寡人忙於政事,決意不去。”莊王雖然覺得鬥更生言之有理,卻橫下心來,不予理睬。他不信果有其事。

  “大王呀!”鬥更生大叫一聲,臉上如血潑一般,跪到莊王麵前,叩首再三,聲淚俱下道:“眼見小人欲置令尹於死地,大王無動於衷乎?”言畢,他放聲大哭,聲震殿宇。

  莊王心有所動,站起身來道:“你想逼寡人麽?”

  “大王謂逼,可也。”

  “寡人若不去呢?”

  “那臣即刻表明心跡。”

  “你如何表明心跡?”

  “我以我血薦我王。血諫大王,臣為國,非為私也。”言畢,他起身奮力朝朱漆殿柱一頭撞去,頓時昏厥倒地,額上血流如注。

  “愛卿!”莊王大驚,急忙衝上前去,一把抱住鬥更生,急切呼喚,“愛卿,愛卿,你莫棄寡人而去!來人!”

  庶子聞聲,急忙跑了進來。

  “快叫太醫!”

  “奴才遵命。唉,鬥大人這是何苦喲,為了孫大人威逼大王……”

  “混賬東西!你懂什麽?若再妄言朝廷之事,殺無赦!”

  庶子連連掌自己的嘴,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說罷急急跑了出去。

  莊王緊緊抱住鬥更生,淚如雨下,急道:“寡人聽從愛卿所奏,即刻前往期思!”

  鬥更生聲音微弱地說道:“我王英明!臣罪該萬死,但願沒嚇著我王。”

  “隻要愛卿無性命之虞,寡人就安心了。”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