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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察通渠令尹憂期思 大膽賊歸生盜府庫

  話說孫叔敖由大夫申叔時陪同,前往通靈渠巡視。莊王準旨開修通靈渠,果如孫叔敖所料,三月有餘就竣工了。

  通靈渠寬十餘丈,穿山丘,跨沼澤,越港汊,過溪渠,從郢都腹地直奔漢水而去。通靈渠修好之後,堤壩高聳,廣納小溝小溪之水,每到淫雨天,就不見濁流肆虐了,裏麵來來往往的舟楫滿滿的,好不熱鬧。

  孫叔敖與申叔時來到離郢都三十餘裏之處,幹脆下車,徒步在堤岸上行走。申叔時覺得,修築這通靈渠,實在是功蓋天地。想到令尹為修築此渠,常常披一張羊皮,跋涉於兩岸工地,櫛風沐雨,露宿草寢,申叔時深感敬佩,道:“大人,左史續寫《杌檮》時,當就此渠濃墨重彩地寫上一筆。”

  “大人過獎了,我隻不過盡了臣子的本分。全賴大王英明,高瞻遠矚,對楚國的情勢洞若觀火,才有了今天的盛況。”接著他又道:“我觀這通靈渠,還須在幾處緊要處修建涵閘,以便沿岸百姓灌溉或泄洪。”說著他俯身拾起一節樹枝,就地畫給申叔時看:“這兒,還有這兒。我大致算計了一下,不到百鎰金就夠了。”

  申叔時不禁為令尹精到的謀劃而喝彩:“大人,朝廷還有許多大事須令尹運籌帷幄,這裏就交給下官與莠尹來辦理吧。此患一除,令尹當安心了。”

  孫叔敖望著通靈渠,想起了期思:“期思的水利條件如果得到徹底改善,那裏的黎民百姓就脫離了饑餓困苦,楚國也會再增一個大糧倉。”說著他抬眼望向正北,一副心馳神往的神態。

  “大人,時辰不早了,該回去了。”申叔時知道此刻孫叔敖心頭所思,便道,“大人可奏明大王,撥出費用,仿照這通靈渠修築可也。”

  “嗯,此言甚善。”

  二人快到郢都北門時,太陽尚未墜落。孫叔敖道:“大人,我想棄車步行回府。”

  申叔時知道孫叔敖想利用這段時間體察民情,便道:“下官陪同大人一起走走吧。”

  北門一帶盡是低矮的房舍,住的都是以小本生意養家糊口的百姓。二人視察通靈渠時就是黎庶打扮,此刻混雜在肩扛背馱的匆匆人流中,自然沒人認出他們。這樣擠擠挨挨地行了約一裏,他們看到一群人在圍著吵嚷,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孫叔敖與申叔時擠了進去,隻見人堆裏有個穿著破爛的漢子,被幾個青壯漢子拳打腳踢,卻死死護住兩隻木桶不肯鬆手。那夥人邊打邊喊:“說,你到底賣是不賣?”

  “客官你出的價實在太低了,賣了我就虧血本了,一家老小隻能喝西北風!”

  “你娘的,真是賤骨頭!不過往山裏頭跑一趟,出一身汗而已,還想賣個荊山玉的價錢?”

  聽了半天兩人明白了,原來這漢子披星戴月跑到大山裏販回兩桶生漆,好不容易回到城裏,想賺幾個小錢,不想遇到一夥人說要買,又不肯出個公道價。這漢子本是花一朋一貝錢買的,強買的隻肯給他一半的錢。

  圍觀的人紛紛指責道:“天底下哪有這樣做生意的,人家不願賣,還使橫逞凶,這跟搶有什麽區別!”那夥人轉向打抱不平的人,罵道:“關你們屁事?快管住你們的鳥嘴。是不是皮肉癢了,想讓爺們幫你們鬆鬆?”

  孫叔敖嗬斥道:“強買強賣,出的價又低得嚇人,哪有這般做買賣的?”那幾個大漢放肆地怪笑道:“打誰的褲襠裏跑出個你來?爺們的事與你不相幹,哪兒涼快到哪兒去!”

  申叔時怒道:“大膽潑皮無賴!有娘養沒娘教的混賬東西!竟敢口出穢言汙語,不知死活!”

  一個腦滿腸肥的漢子乜斜著三角眼,揮起拳頭,兜頭就向孫叔敖打來。他哪知孫叔敖也是功夫了得的人,還沒等圍觀的人看清楚,他的拳頭已被孫叔敖攥在手裏。孫叔敖輕輕一用勁,就將他那隻胳膊反扭過去,痛得大漢嗷嗷怪叫:“哎喲,疼死我了!”其他幾個人一見這般情景,一起撲向了孫叔敖。申叔時猛喝一聲:“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對令尹行凶!該當何罪?”又高喊一聲:“來人!把這夥無法無天的東西抓起來!”

  原來申叔時與孫叔敖帶了兵丁。這一路他們都遠遠地跟在後邊,此刻聽得申叔時呼喚,便衝上來。

  孫叔敖摸出一朋一貝錢來,塞給那個販漆漢子,叫他離去。那漢子感動得熱淚盈眶,朝孫叔敖拜了又拜。就這麽一會兒工夫,那幾個凶神惡煞般的漢子已被兵丁們打得趴在了地上。

  申叔時厲聲吩咐道:“將這幫惡棍綁了,嚴加懲處!”

  話音剛落,人群中擠進一個青年公子。這人瞟了幾眼孫叔敖,卻先向申叔時打躬行禮,道:“大人請息怒。不消勞煩大人,我這就將他們送到國舅樊大人那兒,讓他家法伺候。這幾個混賬東西,都是國舅漆行裏的家夥。”

  “這麽說,你在國舅那兒謀到一份差事囉。”

  “是呀,人活著總得混一碗飯吃。國舅爺看得起我,我幫襯一二也是應當呀!”

  孫叔敖一看,原來是被革了職的虞季,遂道:“這麽說,這幫混賬東西是你帶來的囉。”虞季不得不轉向孫叔敖,也不施禮,冷笑一聲道:“令尹此話說得好不難聽!是我帶來的不假,怎麽能說是混賬呢?”

  “是不是國舅叮囑你帶領這幫東西滿街尋釁滋事、胡作非為、欺行霸市、強買強賣?”

  “國舅乃王親國戚,是何等高貴的人物,他哪能叫人幹這等事兒?我剛剛離開,眨眼工夫這幫家夥就闖下了禍事!”

  孫叔敖知道虞季在說謊,道:“這幾個奴才已經被教訓了一頓,且饒他們這一回。如若再犯,休怪本官無情!一定要將他們送交司敗,國法伺候,連你也一並治罪!”他轉過身去,對那幾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漢子喝道:“你們入耳了沒有?從今往後不準欺壓良善,不得強買強賣,擾亂市貿秩序!”

  “令尹大人!”虞季嘴角掛著一絲冷笑道,“這強買強賣總比強偷強盜要好些吧?若論治罪,恐怕頂多罰幾個錢而已。如果盜竊朝廷府庫的金銀珠寶,那又該當何罪呢?”

  “大膽!”申叔時最見不得這般紈絝刁徒的嘴臉,嗬斥道,“朝廷沒有重重治你的罪,就算便宜你了。真是無可救藥!”

  “申大人之責,小人謹記。不過不知申大人對盜竊三金之府的人,是否也敢奏請大王重重治罪呢?”

  “老夫聽不懂你的一派胡言!”

  “大人不是很快就要回貴人府街了麽?令尹府邸就在那兒,看那些兵丁搜查出多少朝廷的財物不就明白了?”說罷,虞季背起手,傲然踱出人群。

  孫申二人對視了一眼,知道虞季之猖狂恐怕是事出有因。“難道三金之府失竊案竟牽連到了自家府上?”孫叔敖頓時心頭一驚。申叔時也想到了這一節,就跟著孫叔敖急步走出人群,向其府邸奔去。

  還未到孫府,就見老家人東門柳顛顛地迎麵趕來。一見孫叔敖,東門柳就放開嗓門高聲喊道:“老爺!大事不好!”孫叔敖急忙問道:“究竟出了什麽事?”

  東門柳將二人領到一株大柳樹下,未語淚先流:“老爺,府裏遭了天大的禍事。老爺與申大人離去不久,府裏突然被朝廷的兵馬圍得鐵桶一般,說孫歸生犯了天條,裏外勾結,盜竊朝廷三金之府的金銀珠寶,已經被逮住了。又說孫歸生招供了,贓物就埋在咱家後院那株橘樹下。主母倒是很鎮定,摟著少爺坐在那兒從容言道:‘既然我府上有人犯了律條,自然當繩之以法。養將軍,該怎麽辦,你就怎麽辦吧。’養將軍一再嚴令兵丁,不得擅自闖進府內,不得驚擾府內主仆,違令者斬!他們從後院橘樹下起走了一個陶罐,裏頭藏著朝廷失竊的那些金銀珠寶。臨走,養將軍向主母施禮道:‘仆人犯法,與令尹和夫人無涉,不必擔憂。’現在府裏已經清靜了,主母卻珠淚不斷。老奴心裏沒了主意,特地趕來尋找老爺回府。”

  孫叔敖沉思有頃,對東門柳道:“你先回府裏,告訴夫人,不必傷悲,也不必擔心。是非曲直,朝廷自有公斷。”東門柳“哎”了一聲,轉身急急地走了。

  申叔時忍不住問道:“大人,孫歸生平素在府上為人如何?”

  “他手腳勤快,安分守己。他是從期思隨我來郢都的,從沒有過什麽穢行。”

  “那他怎麽突然膽大包天,做下這驚天大事來……這個……他平時與市井混混們……有沒有來往?”

  “孫歸生在期思就本分老實,從不偷奸使滑。我看中了他這一點,因他孤身一人,才把他帶在身邊。到郢都後,他很少到街市上。平日除了與拙荊出城開荒墾地,就是待在府裏,沒事也要找事做。我還與拙荊商議,他年紀不小了,該為他找一房妻室了,另找房舍也不可能,就住在府內算了。”

  “這些他知曉麽?呃,我是說,假如他知曉了,會不會因為娶親要花錢,就頓生邪念?”

  “還沒向他吐露半個字。”孫叔敖心中淒惻,“不管他是否淪為盜賊,都是我害了他。他在期思好好的,如果不是我帶他到郢都來,哪會有這等災咎?”

  “大人不必自責。誠如大人所說,朝廷自有公斷!”

  卻說莊王回到朝廷,於路寢詢問養由基失竊一案破獲情況。原來養由基手下的一個伍長,領著兵丁扮成乞丐、平民、商販各色人等,混到三教九流人眾中,終將三個盜賊緝獲。三人供出,令尹家人孫歸生也是同夥。

  據伍長所言,抓捕到孫歸生後,他不肯招認參與盜竊一事。一番嚴刑拷打之後,他熬不住,招認了,卻不肯說出贓物藏在何處。對質的一個盜賊急了,說道:“事到如今,不如竹筒倒豆子,通通說了吧。不就是埋在你家老爺府邸後院的橘樹下麽?”

  養由基按其所說,果然在令尹府邸後院的橘樹下挖到了藏有珠寶的陶罐。一一核對,確為三金之府被盜之物,現已送歸府庫。

  莊王詢問之後,沉默不語。不料不到一個時辰,就有四五份奏簡與奏帛呈上,都是彈劾孫叔敖的。

  右尹公子側奏道:“治理百姓,不可不知法。今者令尹家人結夥連徒,盜竊朝廷府庫,人贓俱獲。豈能唯罪一人?令尹當連坐,有所責罰。”

  言辭最為激烈的當數屈巫。他不但疾呼應嚴懲孫歸生,而且極力主張嚴懲孫叔敖本人:

  “臣猝聞令尹家奴盜竊朝廷府庫,若雷霆擊頂。此種事端,開國三百年以來,未之聞也。臣思之再三,夫令尹家奴賊膽包天,視朝廷法紀為兒戲,敢冒鼎鑊、不避斧鉞者,何也?有恃也。恃者為誰?令尹也!令尹之為人也,以己身之察察,摒汙身之汶汶;修身而絜行,言必中繩墨;貌若聖賢,行似完人。其為官也,苟利國家,不求富貴,如日月之恒,人皆仰之,若朝廷之幹臣。然人心險於山川,難於知天。令尹實偽善其身,欺世盜名,蒙蔽君王。家仆之盜,唯家仆之罪乎?焉知不為令尹暗中所使?查令尹姻親公孫越之子係庫兵,焉知不因內外勾結而得手乎?三金之府,戒備森嚴,鳥飛不得過,鼠穿不得入,獨蟊賊可躥至甍頂,揭瓦而進乎?為國家社稷計,朝綱必得整肅,治墨必行霹靂。法正則民愨,罪當則民從。臣以為當自令尹始,即刻送有司審讞,然後定罪。”

  莊王捧著屈巫的奏帛踱到窗前,宮正庶子趕緊輕拉羅帷,讓光線投射進來。莊王十分讚賞孫叔敖的治國之能、忠君之賢、愛民之行,至於屈巫的指陳,他覺得言辭太過。然而孫叔敖愛財也是莊王親眼所見,既愛財,豈不貪財?

  “大王,臣妾請大王用夕餐。”正當莊王心裏疑雲翻卷時,樊姬由侍女陪著,款款走了進來。她其實已經來了多時了,在殿外透過窗牖看見大王蹙額凝眉,憂戚之中又有怒色,便知定是國之大事橫亙在大王心中,遂不忍打攪。但見大王廢餐忘食,她心裏著實不安,看看天色漸晚,也不顧不了許多,便進殿中來。樊姬道:“已到申時末了,大王奔波忙碌了一天,怕是餓壞了吧。是叫禦膳房把飯送到這兒來,還是大王到臣妾那兒去?”

  “寡人心思不在飯啊!”莊王剛毅的臉上滿是急切與無奈,“庶子,你送娘娘回宮去。速告胥隗,知會眾位大臣,即刻來廷議!”

  “是!”

  宮正庶子送樊姬回宮,樊姬不安地問道:“何事攪得大王茶飯不思?你知道嗎?”庶子一臉焦慮地道:“奴才哪敢打聽。真不知何事弄得大王憂心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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