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叔時等人預料得不錯,不出三兩天,郢都城裏又熱鬧起來。熙熙攘攘的人眾車馬將街衢塞得滿滿當當的,直至暮色四合,城裏才安靜下來。
這天申時,孫叔敖從茅門出來,滿心欣慰。他給莊王呈送了一份清丈全國田畝的策書,這是繼厲行《仆區法》之後又一項富國益民的重大舉措。
孫叔敖複職之後,帶著莠尹到全國各地核查高府,結果讓他深為震驚:貯滿糧食的不到十分之一,餘下的大多隻儲了二三成。府庫空虛如此,若國家有了戰事,或天災降臨,如何得了?想到此處,孫叔敖不禁汗如雨下,問莠尹何至於此。莠尹囁囁嚅嚅,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孫叔敖又問全國現有田畝數,莠尹亦是不明不白。
“楚國如今地廣千裏,卻沒有準確的田畝數,那又如何定田賦呢?”
“由各縣層層上報,按照報數定田賦。”莠尹低下頭道,“哪些是私田,哪些是公田,隻能大略知之。朝廷裏有些人借機營私,跑馬圈地的也不在少數。各縣亦上行下效。”
孫叔敖聽罷,心急如焚。他聯想到赴任時問及雩婁縣尹沈賈,沈賈麵紅耳赤;在郢郊責問潘鬻,潘鬻所答亦同,心中的想法便漸漸明晰了。他靜思三日,寫成奏帛,呈於莊王:“自成王三十三年司馬總理清丈全國田畝,迄於今日已一百餘年,楚國疆土拓展數千裏,朝廷卻未能重堪土地,朝中達官顯貴複巧取豪奪,不知其數。據臣所察,國中富戶強吏跑馬圈地者甚眾,而新墾之田不被朝廷掌控,應繳之糧不入高府者達幾千萬斛。對全國田畝徹查清丈,一可將田畝分等次,量入修賦,充盈朝廷府庫;二可治吏懲貪,以正朝中之風,務使食君祿者清廉為本。大王即位之初,欲待清丈全國田畝,而遇鬥氏叛逆,如今江山匡合,境內同風,當重開清丈之序。”
奏帛還說,清丈田畝當自郢郊始,確定操作之法後,便可向全國推廣。秋後農閑,便可著手,每裏每鄉五至三十人足矣,二三月便可畢其功。
莊王細覽奏帛,不由得拍案叫好:“卿所奏,甚合寡人之意!”當即準奏,並頒詔全國施行。
孫叔叔敖乘著棧車從衙署回到府第。剛進家門,院外的茹黃犬忽然狂吠不已。孫叔敖複回到院外,隻見昏朦夜色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手裏拿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被茹黃犬咬住不放。孫叔敖喝住茹黃犬:“畜生,休得不識好歹,胡亂咬人!”這犬倒也聽話,趕緊鬆開嘴。孫歸生聞訊掌著燈趕來,道:“何人跑來騷擾?”燈光中孫叔敖一眼認出來人,竟是八家子莊的公孫越。孫叔敖好生奇怪,問道:“怎麽是你?你來我府上有何事?”
公孫越看見麵前正是他要找的大恩人令尹,不由激動地跪了下去,朝孫叔敖磕頭。孫叔敖一把將他扶起來,道:“有什麽事你進來說吧。”
“不,老爺,小人不敢……小人是來……就在這兒……”公孫越死活不肯進府。
孫叔敖知道他是個識趣而且安分守己的人,心下有幾分感動,道:“還是進去歇會吧!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問問你呢。”說著,孫叔敖吩咐孫歸生掌燈在前麵帶路。
公孫越沒想到這麽容易就見到了當朝令尹,一刹那恍若置身夢中,悄悄掐了掐胳膊,確認自己當真到了孫府,又不禁生出幾分惴惴。來到客廳,孫叔敖席地坐在髹漆斑駁的幾案邊,又吩咐公孫越坐到自己對麵。公孫越哪裏敢坐,兩膝雖然著地,兩股卻不敢貼到腳後跟上,比跪著還要累。孫叔敖伸過雙手將他按下,說道:“你這麽著怎麽能行呢,這兒是私宅,不是衙署,太拘禮節還怎麽說話?”公孫越這才坐下了。
“你從八家子莊趕來,得走一個時辰,”孫叔敖和藹地問道,“還沒用過夕餐吧?”
“回大人,小人不餓。”
“歸生,叫主母備兩份飯菜來。”
“老爺,小人真的不餓,真的不……”
“我也不把你當客待,碰上什麽吃什麽。我剛從衙署回來,也需用膳,咱們邊吃邊聊。”擺上來的飯菜就是孫叔敖平日吃的,兩陶碗稻米粥,一碟醃楚葵,一簠苦菜秀,一盨菱角藤,一鬲枯魚,一鼎鑊石耳湯。公孫越見除了盛器多是青銅所鑄,其餘飯菜等與自己家沒什麽兩樣,著實驚異,一時竟忘了動箸。
“為何不吃?粥不夠還有。”
“大人,小人真的吃不下。我是特地來還錢的。另外,我娘叫我給府上送點地裏的藕與蘘荷。”說著公孫越將簍子往近旁拉了拉。
“你先吃過夕餐再說如何?”
一旁的孫歸生將箸塞到公孫越手裏道:“老爺叫你吃,你不吃老爺心裏不安。吃吧。”
公孫越惴惴地端起陶碗。
“《仆區法》在你們那兒施行得怎麽樣呀?你現在不是虞府屈府的莊戶了吧?”
“回大人,小人而今醒悟了,再不將田畝藏到官宦人家了。”公孫越小心謹慎地答道,“虞府與屈府雖然派人催過幾次,已不敢明目張膽地胡亂拘人搶人了。我們全莊人現在都曉得錢糧要交給朝廷,不能叫官家私戶貪了便宜。”公孫越說完,聽了一下,又細聲言道:“小人尚欠著大人一朋錢……”
“你跑這麽遠是專門來還錢的嗎?”
“是呀!大王就要征夫修築華延行宮了。裏公傳下話來,我等精壯勞力肯定要被征去的。”
“什麽?修築行宮?”孫叔敖停止了咀嚼,“什麽時候傳下話來?幾時動身?要去多長時間?”
“大人在蒲胥之市擺攤那日,裏公知會說,就這個月內動身,少則半年,多則一年。”
“沒有青壯勞力的人家呢?”孫叔敖急切地問道。
“那就納錢以代。一夫若五錢金或三兩銀。”
“你明天就走嗎?”
“也不一定是明天,不過這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我怕一去得好長時間,欠大人的錢不還,總是塊心病。”
孫叔敖放下箸,旋即陷入沉思。大王要建造天下第一的行宮,孫叔敖被廢黜後就有耳聞,也曾鬥膽諫阻過。但虞太傅等人辯說,而今晉楚兩國爭雄,建天下第一行宮可昭示楚國國力強盛。但孫叔敖憂心的是,外有晉國崛起,不可小覷;內有連年旱情,地無收成,百姓貧瘠困頓。若修築行宮,工程浩大,必將削弱國力;而經年累月、延壤百裏、延石千重,征夫有家不能顧,有田不能耕,豈不誤了幾季莊稼?孫叔敖心急如焚,決定當晚求見莊王,陳說修築行宮之弊端,罷去此役。
“公孫越,我沒時間陪你了。歸生,用我的車送客人回去。”
公孫越趕緊掏出一朋一貝錢,放到了幾案上:“這錢還給老爺。”不待孫叔敖答話,又從簍筐裏掏出板栗、筍苴等物,道:“老母說知恩不報,東皇神君要降罪的。農家沒什麽好東西,表表心意吧。請大人收下。”
孫歸生攔阻道:“我家老爺向來不收禮的,趕快帶回去吧。”
“不,他的東西就收下吧。”孫叔敖一反常態,竟令把東西都收下來。孫叔敖將孫歸生拉到一旁,低聲道:“不收下,他一家人都會心裏不安的,會以為當官的看不起庶民這些不值錢的東西。不過你叫主母找點衣料之類的東西送給他,那一朋錢也務必叫他帶回去。另外,一定用我的棧車把他送回家中。”說罷孫叔敖徒步匆匆趕向王宮。
茅門雖然隻懸掛了不甚明亮的牛皮宮燈,司閽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孫叔敖。他趨步向前,躬身道:“令尹請進!”這司閽當初刁難過孫叔敖,而今哪敢怠慢。
孫叔敖問道:“我就這麽大搖大擺地進去?”
司閽恭敬恭敬地答道:“是,大人!”
“你們怎能隻看來人身份而不審印璽?《茅門法》又是何物?大王與後宮的安全怎能得到保障?”
“是是是大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平日裏你們放進的都是些什麽人?”
“這……”
“說吧,別吞吞吐吐的。”
“比如國舅樊羽樊大人,他說是姐姐召他進宮,小人不好攔阻……”
“那你就不攔阻了?前些時太子急著上朝,坐騎踏破這門簷下接雨水的器皿,大王都不曾寬宥,命斬其車轅,殺其禦者。《茅門法》九條曰:‘不加嚴查,擅放外人入宮者,鞭笞三十,罰銀五兩。’你不知道嗎?”
“小人……知道……”
“那就按法治罪,不得寬宥!”孫叔敖說罷,隨即叫出西廣的伍長來,說道:“法之所加,不避貴賤。拖下去懲處!”
那伍長麵有難色,道:“大人,鞭笞尚可,罰銀……他家老母幼兒全指著他來養活……”
“罰錢由我來出,但必須曉諭眾人,今後不得再犯。”
那伍長口裏說:“小人代他謝大人的恩典。”心裏嘀咕道:“你老大人說得好聽,我到哪裏找你討那五兩銀?即便找到,又怎敢開口?”
孫叔敖又對眾人道:“從今往後,不管什麽人,一律憑印璽,驗明後方可放他進去。至於國舅說娘娘召見,必得有宮正或宮宰奉娘娘的懿旨前來迎候,方可放行。”說罷,孫叔敖掏出自己的印璽,放到司閽眼前讓他驗看。
他邁進宮門,已有宮正庶子聽得司閽稟報,前來引路。
“大王現在何處?”孫叔敖問道。
“大王現在鳳翔宮。”
話說孫叔敖複職後,莊王感慨良多。孫叔敖修內政,靖周邊,興南都,啟北門,愛民以仁,強軍以典,治吏以法,國中一派興旺景象,真個是外馳藩籬之固,內絕防閑之心,國中晏清,八荒率職。是日孫叔敖所上清丈全國田畝的策書,更讓莊王感佩:“得十良馬,不若得一伯樂;得地千裏,不若得一賢相!”
下朝之後,天交酉時,他仍然興致盎然,忽然想舞劍,便來到景陽宮前花園。但見那劍上下翻飛,寒光閃閃,上接霄漢之星輝,下映宮室之燈火。舞至沉酣時,莊王耳邊竟響起溫潤的歌吟之聲:“今夕何夕兮,得睹蛟龍起。光映星漢兮,照徹三千裏。妾亦膽寒兮,又若飲瓊液。恍若夢境兮,疑是天帝詣。”
莊王不覺停下來,循聲望去,竟是許姬。“原來是愛妃來了,”莊王提劍過來,笑聲朗朗道,“你剛才所吟,金聲玉振,妙不可言。想不到你還有這等出眾才華,哈哈……”
許姬已跪下身去,莞爾道:“妾偶然推窗一看,見這兒光華衝天,雖不聞其聲,卻若有耾耾驚雷,就知是我王,故來吟我心之感,獻於我王。情之所至,自然而生焉。”
莊王將許姬扶起,道:“免禮吧。”夜色朦朧,宮燈幽幽,許姬所佩香草散發出奇異芬芳,令人心旌搖蕩。
“大王還沒用膳吧,妾已為大王預備下了,願服侍我王饗之。”許姬言畢,從蘅芷手中接過宮燈,在前麵為莊王帶路。莊王不覺跟許姬一路走去。
來到鳳陽宮,莊王把持不住,一把將許姬抱到內室。雲消雨散,莊王猛然想起與樊姬有約,遂翻身而起道:“愛妃,寡人想去樊娘娘那兒。寡人已令人傳旨,今晚要到她那兒去用膳的,爽約不妥。”
“哦。”許姬大失所望,一絲哀怨隨蘭氣吐出,邊服侍莊王穿戴邊輕笑道:“聽說娘娘的弟弟剛從千裏之外回來,帶回好多奇珍異味。他今晚就來宮中,娘娘定會請大王觀嚐享用。”
“哦,你怎知樊羽今晚會來宮裏?他怎麽能隨便進到宮裏來?”莊王隨口問道。
許姬悚然一驚,暗暗責怪自己竟然隨口說出這個來了。其實樊羽要進宮不假,但那可是為見自己而來的。雖然自己與樊羽隻能隔窗眉目傳情,但也是滅門之罪。許姬心裏一急,生出幾分狡黠來:“妾到都房觀稀世花卉,路過娘娘的鳳翔宮,好像聽到裏頭有人說國舅回來了,今晚定來看望娘娘。”
據新頒的《茅門法》,樊羽雖然身為國舅,擅入王城也當治罪,而受株連者自然是樊姬。許姬似乎是隨口說出,其用心卻在於此。待莊王身影遠去,她禁不住淚珠難收:“樊姬呀樊姬,你怎麽就能勾住大王的心?”
莊王進了鳳翔宮,樊姬立刻吩咐道:“快傳禦膳房,速將夕餐送來。”
“這刻兒倒不覺得餓,先喝點兒酒吧。”莊王啜著醴齊又道:“你弟弟剛才進宮來了吧,怎麽不見他的人影兒呢?”
樊姬心裏一驚:怎麽大王會知道此事?樊羽來去匆匆,是誰將這一消息稟報大王了呢?宮人不可能也不敢在大王麵前搬弄是非。樊姬細一思量,就明白是誰人了。
“啟稟大王,妾的弟弟是到宮裏來過,不過妾已將他攆走了。沒有大王宣詔或沒有妾的吩咐,外戚隨意進宮,有違王宮法典。”
說話間,禦膳房將膳食送了過來。
“怎麽不見虎狼麋鹿肉糜?”莊王未舉箸,卻這樣問道。
“妾正要向大王稟報此事呢。妾弟樊羽進宮說,令尹犯下欺君之罪,該滿門抄斬,大王仁慈,僅革其職,未幾複起用為令尹。妾自然知道,樊羽說這些,隻因孫卿頒行的稅賦令讓他懷恨在心。但妾亦幡然醒悟,孫卿險些遭滅族之禍,皆因大王上次田獵而起。懇請大王今後不要縱馬山林澤藪了!”
樊姬說到最後,竟自喑啞而涕下:“若非我王聖明,損卿豈不已成刀下鬼了?”
莊王凝視樊姬良久,取下牆壁上懸掛的長劍彎弓,拋彎弓,揮長劍,聽得叭的一聲,斷弓落地。“聞卿之言,寡人如夢中驚醒。從今以後,我若再縱馬山澤,戟穿走獸,皇天後土可鑒,當如此弓!”
樊姬匍匐再拜,道:“我王能斷然割舍休暇之樂,真乃英主也!”
莊王俯身扶起樊姬,執手道:“賢妃為國家社稷計,寡人豈不樂乎?”
正在此時,宮正庶子匆匆進來奏道:“大王,令尹孫叔敖已在路寢候旨。”
莊王回到路寢,使宮人隅坐執燭。孫叔敖行禮罷,莊王問道:“賢卿,你連夜找我,所為何事?”
孫叔敖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急切地問道:“臣聽說大王克日動工修建行宮了,且工程浩大,綿延數十裏,臣以為大不妥。”
建行宮的詔令在複孫叔敖之職前就已頒發,諸事俱備,隻待卜尹卜告九天神祇,即可擇日動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莊王若重新頒詔,宣布前詔廢棄,豈不貽笑天下?
“此事不必再議了,寡人主意已定,行宮必修,不可改變。”莊王斷然說道。
“君子遷善唯恐不及,改惡唯恐有餘。若我王改詔,天下人莫不讚我王從善如流,豈會恥笑?”
“令尹所言恐太過。”
“設若修築行宮,大興土木,延壤百裏,延石千重,國之所耗,非亭台池榭所能比,一則害民,二則損國。”
莊王執意欲修,想讓孫叔敖識趣而退,遂道:“寡人已有言在先,朝野若有說三道四者,寡人必倍而增之,原擬修十裏,索性修他三十裏!”莊王亦知孫叔敖憂國憂民,不忍心苛責他,就轉移話題道:“卿之所議,以後再談吧。如有他事,聽卿處之,哪怕涉及王親國戚,亦無須顧忌。”
孫叔敖心裏一動,遂奏道:“我正要奏請大王。大王曾準臣征稅之奏,頒旨國中。然國舅樊羽大人置之不理,每每拒繳。”
“卿以為符合哪條法典就照哪條法典辦理,豈有他哉!”
“臣領旨!”
“哦,你還沒用膳吧,隨寡人去用膳。想必卿與寡人一樣,早已饑腸轆轆了。”
孫叔敖心裏一驚:原來大王尚在饑乏之中。他連連說道:“臣該死,不該打攪大王用膳。臣這就出宮!”
在離開路寢時,孫叔敖寬慰了許多。樊羽抗繳稅賦一事,已有明確旨意,他可以放開手腳了。那麽如何說服大王罷修行宮呢?孫叔敖苦苦思謀,不覺快到茅門了。燈影中一個身影走過來,老遠就謙恭地招呼道:“小臣參見大人。”說著一個長揖。孫叔敖趕緊過去,道:“先生不必多禮。”
原來是樂長優孟。“這次大人進宮門,無須白灰封石權當銀子吧?”孫叔敖想起當初那一幕,不禁啞然而笑。優孟又提起另一樁事來:“國中上下都知,有人對令尹之位垂涎三尺,大人又屢遭諂言構陷,幾獲五刑。大人知主謀者為誰否?”
孫叔敖哪有不知之理,隻是不願意說出而已,施禮道:“我哪知道那麽多,更不願將個人的寵辱鬧得沸沸揚揚的。那樣一來,哪裏還有心思用在國事上?先生此時進宮,想必是有要事。”孫叔敖是個仁人君子,要是換成別的官吏,斷不會向優孟這等沒身份的人施禮。優孟也明白個中道理。
“明日乃休沐日,樂師正在地宮與宮宰商談為大王與朝臣們獻藝之事,我前去看看。”
孫叔敖突然想起優孟智諫之事,道:“先生明日獻藝,能助卑職一事否?”
“令尹有何吩咐,盡管道來。”
孫叔敖便將大王欲修築行宮,自己專門進宮諫阻,卻被莊王拒絕一事擇要說與優孟聽。
優孟沉吟良久,道:“大人憂國憂民,小人定當盡心盡力而為。”
優孟正欲離開,孫叔敖麵露難色,欲語還休地說道:“先生能借我十兩銀嗎?”優孟爽快地說道:“巧了,剛好我身上有十五兩銀,就悉數給大人吧。”
“隻需十兩,”孫叔敖道,“還錢的事,先生必得寬我些時日。”
“我並不急著用錢。悉聽尊便。”
孫叔敖拿著借來的銀子,辭別優孟,往茅門走來。伍長迎上來,施禮道:“大人,我們已經按你的吩咐,打了他三十軍棍。”又點頭哈腰補充道:“小人管教不嚴,也當受罰!”
“那個門閽怎麽樣了?”
“大人,我們已經將他抬回家去了。”
孫叔敖拿出那十兩銀說道:“罰銀五兩,我代他出,但必須繳納上去!另外這五兩銀是給他養家糊口和治傷用的,你代我送給他吧。”
伍長原以為孫叔敖是在做官樣文章,未料他不僅代繳罰金,還贈了五兩銀給門閽,眼眶一熱,顫聲說道:“大人,小人替他謝你了!”等他抬起頭來,孫叔敖已經出了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