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夏夜,禦苑東側鳳翔宮裏宮燈發出柔和的光,一位端莊賢淑的後宮妃子正與一位公子模樣的人說話。他倆本是親姐弟,姐姐就是莊王的正宮娘娘樊姬,坐在她對麵的是弟弟樊羽。樊姬發髻上斜插著極普通的獸骨笄簪,身穿一件淡綠色的寬袖緊身曳地長裙,上麵繡著一隻五彩斑斕的鳳凰。她這一身打扮在後妃裏很普通,卻不失雍容高貴、典雅端莊的儀範。樊羽身穿天藍色綺羅曲裾深衣,腰束玉佩錦帶,俊雅清朗。
樊姬的娘家在楚國息縣,親人裏隻有這麽一個弟弟在郢都。經商致富的弟弟來見她,是特地給她送頭飾的。
樊羽滿臉喜色地道:“姐姐,弟弟如今富裕了,送你一件首飾,包你喜歡。”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精致小巧的錦緞盒來,小心翼翼地打開,頓時金光閃爍,耀人眼目,原來是一枚巧奪天工的步搖。骨架由赤金鑄成,上綴寶石花飾,下垂五彩珠玉,仿佛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如插於發際,那垂珠便會不停地搖曳,輕盈曼妙。
對於弟弟的饋贈,樊姬雖感溫馨,但還是輕輕一推,說:“這個你還是拿走,姐姐用不著。”
樊羽急了,道:“姐姐,這是我一片心意。你雖貴為正宮娘娘,卻沒有一件貴重的頭飾。你看別的嬪妃,哪個穿戴打扮不強你百倍?”
樊姬好生奇怪地追問道:“後宮的嬪妃穿戴打扮,你如何知曉?”
樊羽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趕緊轉移話題道:“你知道這枝步搖價值幾何?至少黃金百鎰!光看這珠玉,嘖嘖!”
樊姬並不買他的人情,仍是追問:“你跟姐姐說實話,你經常往深宮跑,真的是來看望我這個做姐姐的嗎?”
樊羽嘻嘻一笑說:“姐姐你真會冤枉人!一母同胞,骨肉情深,做弟弟的當然想時常看看姐姐,難道還會有別的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麽?”
弟弟經常借看望自己之名跑到後宮來,樊姬憑著女性特有的敏感,早就覺察到他另有所圖,於是不客氣地訓誡道:“如果你在後宮鬧出什麽事情,觸犯刑律,姐姐我也救不了你!”她接過侍女采菱送上的鴛鴦豆,送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口清水,繼續言道:“你既操商賈之業,就該把一門心思用到那上頭呀。”
這話倒勾起樊羽一肚子的怨氣。當初莊王欲封他為士師,食邑千戶,已經擬好詔書,隻待頒發,樊姬卻向莊王勸諫道:“聖人雲:‘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樊羽符合哪一條?他是臣妾的弟弟,故臣妾深知其稟性,他不堪大王所托。”好端端的一個美差,就這樣付之東流了。
“本來大王要封我為官的,你卻橫加阻攔,說我既無功又沒才,群臣不服,怕有誤國事。群臣算個什麽?姐夫堂堂一國之君,詔書一下,誰敢胡說?”
樊姬最見不得弟弟的紈絝習氣和倚仗權勢的毛病,一時氣得兩頰緋紅,斥責道:“你竟敢妄議朝政,那就休怪我這做姐姐的不講情麵了!今天權且饒你一回!”
雖然樊羽明白,自己經起商來風生水起,以致現在富甲一方,全都得益於姐姐的光環,但官路被阻,難免對姐姐有所怨尤,遂道:“俗言道,是親三分向。你倒好,專向親弟弟使絆子。天底下哪有你這樣當姐姐的?”
樊姬已氣得手腳發顫,怒道:“你給我住嘴!采菱,速速令宮宰送他出宮!”說著將錦緞盒塞給樊羽,再次厲聲訓誡道:“你一心一意誠實經商才是正道,如果再有事沒事往深宮裏跑,我就命司閽把你抓起來,送交廷理治罪了!”
片刻,身為大內副總管的宮正庶子跑了進來,尖著嗓子道:“奴才叩見娘娘。”
樊姬強忍著慍意說:“我叫宮宰胥隗,你倒跑了來。罷了,你把國舅送出宮去吧!”樊羽垂頭喪氣走了。樊姬悄聲吩咐采菱:“你跟在後麵,看他有沒有什麽可疑之處。”
半刻工夫,采菱回來,溫聲稟道:“啟稟娘娘,國舅已經出了茅門。宮正庶子說是奉娘娘的懿旨,大司閽才令門尹打開宮門的。看著國舅爺出了城門,奴婢才回來。”
樊姬道:“可有可疑之處?”
采菱道:“奴婢倒沒看出什麽不軌。有宮正禮送,國舅爺還能怎樣!”
“你看得可真切?”
采菱突然一拍腦袋說道:“奴婢不知這算不算可疑行跡?”
“講來。”
采菱附耳喁喁地說了一番。樊姬秀眉微皺,輕輕“哦”了一聲,纖纖玉指叩著鴛鴦豆,問道:“那鳳陽宮,從外麵能看出什麽嗎?”
采菱說道:“窗欞遮得嚴嚴實實的,隻有燈光透射出來。裏麵傳出篪笙的樂聲,還有不知誰在唱歌,與娘娘平時唱的詞兒仿佛:‘乖乖吃酒,采荷撐舟……’”
還沒等采菱說完,樊姬已笑得直不起腰來,指著采菱說:“你你……你個傻丫頭!這雖是咱們這兒的民歌,卻是經樂長優孟整理過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這詞兒似寫男女之情,其義理卻頗深遠:淑女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害之心,這才是《關雎》一詩的要義!”
采菱哪懂這麽艱深的學問,但仍然似懂非懂地點頭道:“經娘娘指點,奴婢懂了。”
樊姬卻不再言語,凝眉蹙額,陷進深思之中。
一陣橐橐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就是侍女“奴婢給大王請安”的聲音。樊姬回過神來,知是莊王駕到,正欲行禮,卻被莊王伸手攔住:“你我夫妻之間,要這俗禮何用?免了!”
此時莊王已退去上朝時的章服,換了一身玄色大袖袍服,腰際懸掛著那把從不離身的青銅寶劍,頭上黑如髹漆的長發被紈帶束起,雙目炯然如電,顯得英武剛毅。
樊姬吩咐采菱道:“快去禦膳房告太官傳肴饌來!”
因為鬥越椒謀反,國家元氣大傷,想到這些,樊姬尚且食不甘味,寢不安席,莊王更是為國事操勞,每每宵衣旰食。樊姬知道,雖然子時將至,莊王一定還餓著肚子。她早就吩咐禦膳房為大王準備可口的肴饌,還特地交代將白雉肉烹得味重一些。
莊王落座後,樊姬端來一個彩繪漆耳杯。見莊王飲水也如飲香茅酒一般豪氣衝天,樊姬不禁笑起來,轉而問道:“大王今晚又是與虞丘大人談論國事,以至不知夜色深沉嗎?”
莊王放下杯子,道:“卿所言不謬。寡人每與虞丘縱論治國要道,都忘卻腹中饑餓,令尹真乃國之大賢!”
“依妾看來,虞丘大人並非賢者,實乃昏聵之人。有此大臣,國之大不幸也。”
莊王驚異地抬起頭道:“虞丘胸有韜略,腹有良謀,所談問題都切中時弊,無一言空泛,無取寵之意。卿何出此言?”
“虞丘為王所重,任職數年,為何國家沒有中興氣象?且吏治隳敗,法度不明,文臣武將為國家計者鮮有其人;府庫空虛,倉廩不實,國家貧瘠,民不聊生,我楚國仍處於困頓之中,虞丘之能又在何處?大王給他的俸祿之巨,無人能比,但也沒見他有我楚國先賢令尹子文毀家紓難的賢能之舉,請問大王,他又廉在哪裏?故知此人並非賢者!”
莊王深受震撼,瞠目而視。
“雖然齊國已成強弩之末,但新近崛起的晉國鋒芒畢露。它若聯合中原鄭、宋諸國攻我楚國,那會是什麽可怕的局麵!”
樊姬將自己的疑問全端了出來,末了,仍意猶未盡地說道:“這些年來,妾未見虞丘大人襄佐我王拓一寸疆土,也未見他舉薦過一位賢才,倒是虞丘一黨中人,個個身處朝堂。妾不明白,楚國幾代先王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拓邊疆,如今疆域已達數千裏,黎庶眾者已過百萬,難道沒有一個賢者嗎?虞丘怎麽從來沒有舉薦一賢者為國所用?”
這番諫言鞭辟入裏,發聾振聵,令莊王仿佛回到當初登基之初。當時莊王左抱秦姬,右攬越女,不理朝政,並明令誰若進諫,格殺勿論,唯有大夫伍舉不避斧鉞,泣血進諫。如今樊姬的一席話與伍舉有異曲同工之效,莊王慨然嘉許道:“卿這一席話,猶如聖賢之音,令寡人醍醐灌頂,茅塞頓開。請卿說下去!”
樊姬遂言道:“誤國誤民者,虞丘也!虞丘不去,我楚國必有後患,大王日後如何麵對列祖列宗?”說到最後,樊姬已是梨花帶雨,掩麵而泣。
莊王思緒翻江倒海,伸出大袍袖口為樊姬擦去淚痕道:“賢者為國寶,不會一直湮沒在民間。就在昨天,寡人收到太傅冉伯聃的信,向我舉薦前司馬蒍賈的兒子孫叔敖,說他有經天緯地之才,安邦定國之能。我曾與老師共詣孫府,那時孫叔敖尚在髫齡,竟講出一番治國要道來,老師料定此兒日後定會成為楚國棟梁!”
樊姬抬起盈盈淚眼,輕問道:“孫叔敖?”
這幾天,地處郢都之北的期思正遭受旱災,一望無際的莊稼在炎炎夏日炙烤下,蔫頭耷腦,仿佛一把火就能點燃,連往日喜歡在田間鳴叫的叫天子也鮮見蹤影。這真急煞了以種地為生的黎庶們,個個苦著臉唉聲歎氣。
獨龍崗下,鑼鼓聲與祈禱聲震得山鳴穀應。蜿蜒曲折的小路上,一群破衣爛衫的百姓抬著各色供品,一邊走一邊仰天呼號:“各路神祇,可憐可憐下界凡塵的子民,快下些雨吧!”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匆匆忙忙從這群人身旁走過。他身著短衣,麵容憔悴,眼神憂鬱,背著一把丈量土地的木弓,身後跟著一個緊跑慢趕的垂髫男孩兒。
他對這裏的地形太熟悉了。隆冬時節,漫山遍野雪壓三尺,春分一過,冰雪消融,汩汩的清泉便順著溝渠流走了;到了暑夏,老天來幾陣暴雨,這些低凹的溝壑與堰塘就會滿溢,但天一放晴,那昏黃的泥水眨眼間便消逝得無影無蹤。這漢子正苦苦思索儲水的法子。
十多天來,他奔走在縱橫阡陌裏,已是蓬頭垢麵,身上的單衣早就被荊棘與茅草刮破了,但他全然不顧。最令人不解的是,他還帶了自己的兒子,在荒郊野外風餐露宿。
孩子畢竟年幼,被祈雨隊伍吸引住了,拍著小手叫道:“父親,真好玩,陪我玩玩吧!”
漢子抓住兒子的胳膊,道:“我不是帶你出來玩耍的。”然後又耐心地指點著說:“我兒,你看,這兒叫做溝,那邊叫做堰塘。一到淫雨季節,這裏積水成災,可到夏秋時節,水就滲到地底下,或者流走了。種莊稼,沒水灌溉就會顆粒無收,官府仍然催交田稅,你說百姓還怎麽活呀?我早就想幫助鄉親們修築水渠,讓這裏變成糧倉,讓大家免受饑餒之苦。”
孩子並不懂父親這番話的意思,懵懵懂懂地點點頭,極不情願地隨著父親走了,不久又咧著嘴抹開了眼淚:“父親,我餓!”
漢子說道:“你等等,待我把這道高崗丈量完,就給你吃些東西,好吧?”也不等小孩答話,漢子就取下木弓丈量起來,並將結果一一刻記在竹簡之上。做完之後,他蹲下身子道:“來,我兒,我背你一段吧。”說著又從懷裏摸出一個野菜團子遞給孩子。
孩子舒舒服服地趴在父親背上,貪婪地啃了幾口菜團子,也沒忘記朝父親嘴裏塞去一點,道:“父親,你也吃一口吧,好香好香。”父親隻說:“乖孩兒,我不餓。”
父子倆在曲折的小道轉了幾個彎,眼前巍然出現一座山。這座山喚做小狐山,方圓不過三四十畝,然而山上鬆柏蓊鬱,竹篁蒼翠,與滿目焦枯的千裏赤土迥然不同,真個是賢者隱居的好去處。
漢子背著兒子,直奔西南側而去。那裏有一處茅廬,四麵竹樹環合,陰翳生涼。一見茅廬,漢子激動不已,眼前仿佛浮現出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丈的身影。
三年前,漢子領著家人從雲夢澤深處輾轉來到這個叫做期思的地方,覺得這兒地曠人稀,土地肥沃,隻要舍得下氣力、流汗水,收成必定足以果腹。誰知此處沒有水源,每遇幹旱,黎庶隻好祈求上蒼,祈求無果,就扶老攜幼,逃荒而去。他萌發了一個念頭:大禹王能治水患、救蒼生,我為何不能治幹旱呢?有了這個想法,他開始四處奔波,觀旱情、察地形、勘水勢、訪民生,每天都忙到紅日西墜,暮色初上。有一天,時交酉戌,他已是饑腸轆轆,兩眼昏花,跌跌撞撞間來到了這嵐氣氤氳的小狐山。昏蒙之中忽見一位老丈扶杖吟哦道:“天乎天乎,何虐我民?”
他感覺到這老者心憂黎庶的胸懷,激動不已,忙趨步上前搭話道:“老人家,能給晚生一瓢水麽?”
那老丈仿佛沒有聽到,抬頭望望已是清輝播灑的朗月,轉身緩步走向茅廬。
漢子上前幾步,懇切地道:“老丈,能賜一瓢水麽?”
那老丈頭也不回地說道:“已經這時候了,你還在孤身遊蕩,必非良善之輩。這裏的水是潔淨之物,豈能容歹人侵占半點?”
漢子忍氣吞聲地回應道:“老丈何出此言?我乃期思之民。如果是盜賊,哪會跑到無物可盜之處。”
那老丈並不答話,揮起手裏的拐杖,朝身旁一株酒樽粗細的鬆樹橫掃過去,隻聽啪嚓一聲,鬆樹攔腰折斷。漢子正在驚詫,忽然眼前黑影一閃,那根拐杖兜頭朝他劈來。漢子也不含糊,閃身偏頭,輕舒猿臂,一把扯住拐杖,順手發力朝懷裏一拉——他本以為這下必將老者拉得撲倒在自己懷裏,孰料老者巋然不動,反而發出一陣洪鍾般的笑聲:“好小子,有兩下子!隻是不知天這麽晚了,你到這裏來究竟所為何事?”
漢子心生感激,剛才老丈橫劈鬆樹,分明是給他一個警示,否則猝然一杖劈來,自己萬難抵擋。如此看來,老丈隻是想測他有無防身之術,並無惡意。漢子凜然道:“期思之地,可耕種的田土上萬畹。然而每遇天旱,便顆粒無收,百姓紛紛逃荒要飯,苦不堪言。據小子勘察,這裏並不缺灌溉之水,所缺者乃治水之人,不才意欲擔當此任!”
老丈聽罷,咄咄逼人地說道:“你一介布衣,隻需得胼手胝足為稻粱謀,自顧尚且不暇,哪有精力移作他用?聽我的勸,你種好自己的地,按數繳納田稅即可。修渠治水,本是朝廷之事,你不要自不量力!”
漢子正色說道:“老丈此言差矣。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為天下事操心乃天下人之責任。百姓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熱血心腸的人哪能坐視不管呢?”
那老丈聞聽此言,雙目倏地炯然生光,在朦朧夜色中如電光石火。忽然他又閉上雙目,慨然良久,徐徐轉過身去,長歎一聲說道:“民生多艱,又有幾人惦念?”
老丈將漢子請進茅廬,借著廬牖裏透進來的月光,舀了一豆清水遞給漢子,道:“看樣子你還沒吃飯,就先喝點水吧。”
漢子掏出菜團子狼吞虎咽,邊吃邊打量麵前的老丈,不禁暗暗稱奇:隻見他精神矍灼,雙目神采煥然,似乎能洞悉世間萬事。漢子覺得似乎在哪兒見過這個老丈,一時又想不起來,於是恭敬地問道:“據小子所見,您並非俗世中人。敢問老丈,您從何處而來?”
老丈手中的拐杖頓地有聲,他說道:“我隱居是實,但實非隱士,朝中大事,我也時時關注。‘鬻熊之嗣,肇封於楚。’我楚國自先祖鬻熊開國,延至今王,已曆十三世。當初‘土不過同’,如今疆域達數千裏,表麵看來,似乎威威乎壯哉!但又有幾人識得國之弊端?自鬥氏叛逆,我楚國力大減,東有吳越伺機啟釁,中原齊晉諸國輪流上演挾天子以令諸侯之故事,無不窺伺於楚,其情其險又有幾人擔憂?”
沒等老丈說完,漢子已經坐不住了。他知老丈實乃奇人異士、大賢大智,心中無限崇敬,遂道:“老丈為何不出山為國效力,匡扶社稷,輔佐我王革故鼎新,中興楚國呢?”
老丈朗聲大笑:“若蒼天再借老朽一百年,我倒要前往郢都,伴駕君王於朝堂之上。可惜年歲不饒人啊!”
漢子說:“老丈想必熟讀《檮杌》,我楚開國之君鬻熊當年輔佐文王時年已九十有三,文王婉拒說:‘惜哉,汝已太老,寡人豈能用乎?’鬻熊則說:‘若叫我追逐麋鹿、射殺熊羆,我確實老了;若論運籌帷幄、謀劃軍中大事,我尚可勝任。’文王遂起用鬻熊,一舉滅紂立周。鬻熊遂得裂土封爵,彪炳史冊。”
老者連連搖頭道:“老朽一介山野村夫,楚王豈能用我?”
漢子辯駁道:“楚國曆朝用人不拘一格,唯賢與能。武王以觀丁父為令尹,文王以彭仲爽為令尹,二人皆為戰俘,卻能建功立業,成就我楚霸業。”
老丈起身翻出一塊熟野雞肉遞給他道:“聽君一席話,如飲甘露瓊漿也。不過老朽不喜羈縻,隻願散淡寧靜。”
漢子也不客氣,撕下一半給老丈留下,然後邊吃邊與老者談論。老少二人相談甚歡,不覺鬥轉星移,東方漸白。
此後,漢子就以老丈為師,去小狐山甚勤,家事國事天下事,有所疑問,即向老丈求教,二人親如父子。有幾次,漢子見過一個小子伺候在老丈之側,似是老丈的童子。
這會兒,他背著兒子來到茅廬前,連喊幾聲“老師、老師”,卻沒有回音。他推開柴扉,見裏麵除一簞一瓢一灶二鋪,別無他物。他又繞茅廬一周,仍不見老丈身影,隻得戀戀不舍地離去了。